作者：一条咸鱼
工厂里，无数工人在一边工作时，也互相聊着曲阜发生的事。
地主和商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连端茶倒水的下人们也在期待着宣判的结果。
“今天的华夏，是焦躁的、是不安的，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曲阜特别法院的宣判！它不仅仅是一次民事纠纷，更是华夏民国第一次宪法官司，在场大部分人，包括被告方的地主士绅们可能都不知道，这场官司注定会载入华夏历史！那些被压迫了数千的人们，将发出争取公平公正权利的呐喊！”曲阜特363别法院被设置在城郊的一处空地，临时搭建的高台成为了法庭，来自《华夏日报》的记者叶晨站在记者区，一遍用手里的相机拍摄着人山人海的会场，一遍观察着场中泾渭分明的人群。
现在还没有到开庭的时候，高台搭建的临时法庭法官们被告们都还没有上台，但下面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围满了。
整个曲阜数十万农民来了大半！
驻扎在山东第四师和第十六师以及两个国民警备旅都被调动了起来，轻装的国民警备队代替了警察的作用，负责维护曲阜城内的治安，负责维护临时法庭治安的五千国民警备队员连枪械也放下了，拿起了木盾和木棍，将十数万人分割开来。
现场的三千张长凳根本不够用，农民们除了一部分坐了下来，更多的选择站立眺望着高台。
相比十万多农民浩浩荡荡的(bheb)阵势，地主士绅们的区域则小得多，但也有上千人的规模。
不仅是曲阜的地主士绅来了，整个山东的士绅都来了大半，他们以孔家为中心聚集在一起。
忽然人群传出一阵骚动，只见警备队隔开的道路上，一群保镖护卫着数人来到了现场。
“乖乖！那不是段总长吗？”有人认出了当头的来人，不由发出惊叹，周围的人群更是传出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还有孙大帅也来了！天啊！”那可是曾经叱咤天下的孙大帅和段段总长啊！
段琪瑞曾先后担任国家总参谋长、陆军总长等职务，所以大部分民众都称呼他为总长，而孙传方也是大家熟耳的人。
“快看！那是南京政府的人！！乖乖，来的竟然是出孔部长！那可是国家财政部长啊，记得上次辱孔案的时候孔部长也亲自来了！这南京政府的人怎么跟北洋的人又说有笑的？而且北洋的势力不是已经成为过去了吗？”
“你们看！张省长来了！这下咱们有靠山了！什么？你不认识张省长？呸！那可是咱们山东的省长！原第四师师长！可是薛帅手下爱将！你看看他身边的那些将军，伍承弼旅长现在还兼任这十六师训练总教官的职务，李义则旅长、施成弘旅长都是镇北军的老人了！”
“我去！怎么来了这么多洋人？乖乖！还有小鬼子！”人群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随后而来的这群异国人身上。
英、美、法三国驻南京和北平的领事来了一半，如时代周刊、泰晤士报等国际性报纸的记者们也纷纷步入会场，他们身后还有数百名赶来的各国观摩人员和记者。
这些在远东活跃的政治家们也意识到了这次曲阜特别法庭的特殊意义。
就在各方政客都到场，唐绍仪也带着南北两方组成的陪审团走上高台后，在士绅区域，一个略微瘦小的中年人端着一根板凳，走到了对面的农民群体。
全场无数人屏住呼吸，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光头中年人慢慢走到了农民这边的长凳区，人群纷纷散开，那人微笑着对大家说了声谢谢，随后放下板凳挨着长凳区坐下。
他身边的护卫想过来隔离开那些泥腿子，被他呵斥了一声，吩咐他们席地而坐。
护卫们没有怨言，纷纷席地坐下。
“这个吴秀才！哼！”孔祥喜看着吴佩浮的一举一动，重哼了一声。
孙传方等人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吴佩浮，忽然笑了出来。
段棋瑞更是摇头在孙传方耳边小声道：“这次咱们都输给了吴秀才啊！”
“你觉得，这个薛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甚至不惜将我们这些人牵扯出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孙传方低语问。
“我怎知道！”段棋瑞好笑道：“就算是填边，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啊？在这动乱的年代，流民乞丐多如牛毛，光山东就有至少百万人，他不去抓这些人填边，反而动孔家，跟全天下的士绅做对，我是真的想不到他到底要干嘛！”
孙传方皱着眉头，观察着现场的局势。
别说是十多万衣衫褴褛的农民汇聚，就连二三十万军容整齐的大军他也指挥过，但眼前这些农民却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第476章：陈词【第二更】
“希望！”许英智站在原告区做着最后的整理，修改着法庭陈词，休息间，他看了看下面十数万衣衫褴褛，目光却充满了希望的农民，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陪同的周博恩抬头不解的问道。
“博恩，马大哥，李大哥，你看他们！”许英智抬手指向会场的那些农民。
农会的核心成员，包括曲阜农会会长马坚成，副会长李子明等人已经被眼前的阵仗吓得满头大汗，听到许英智的话，他们纷纷望去。
一瞬间，十数万农民充满着期盼和希望的眼神忘了过来，让他们浑身一颤，身体开始发烫起来，心中的热血更~是澎湃不已！
“许大哥，他们来了好多大官啊！还有那个什么中央政府的财政部长也来给孔家撑腰……我们，能行吗？”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忧心忡忡。
他们此次状告的536位农民中，孔家占了一半！而且包括如今的衍圣公也在他们的状告之列！甚至是_首位！
这给人整个华夏带来的震荡是巨大的，文学界和教育界普遍支持曲阜农会，包括周树人、郭沫偌等人都在报纸上声援曲阜农会！
“怎么不行？”许英智扭头，慷慨激昂道：“支持他们的有大官又如何？别忘了我们身后支持着我们的！”
“可是全天下四万万农民！”
“全天下……农民……”年轻人呢喃道。
“是的！全天下！”许英智捏着拳头，迎着阳光，露出了一抹充满自信的笑容。
特别法院外事旁听区。
美利坚商务参赞杰普森正在跟花旗银行驻上海代表格里芬聊着：“格里芬先生，您觉得这个案子谁会赢呢？”
格里芬在华夏已经呆了十年了，他抚了抚胡子道：“如果这个案子是在南边哪位蒋委员长的势力范围内，那么一定是士绅赢，可能您还不知道孔家在整个华夏的影响力，但此时的山东却是哪位疯子将军的治下，所以，这个案子，多半是农民们赢！”
“嗯，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孔家是这个阶级的领头人呢？”刚来到华夏的杰普森好奇地问道。
“是的，先生。”格里芬点了点头：“他们就如同我们国内的资本家一样，但不同的是，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士绅仍旧将土地视为财富第一产出，而沿海的士绅已经开始慢慢向工商业转行，听说在东北，哪位疯子将军的扶持下，士绅们纷纷向新兴资本转移。”
“所以，那位薛霖将军是想撼动士绅阶级？迫使他们向工商业转行？”杰普森皱眉，略带疑惑道：“根据华夏北方政府最近出台的类似《宅地法》的新法案，这位疯子将军的视野望得很远啊！”
“的确如此，杰普森先生。”格里芬解释道：“薛霖正在试图重新分配土地，以解决这个国家最大的问题——土地和人口分配不均衡！”
“毕竟北方那个国家，已经完成了无产阶级的统治，在法兰国、德意国、波澜等国，红色正在蔓延，而他统治的华夏北方将首当其冲！若是不做出改变，红色穷党将会很快在华夏蔓延威胁到他的统治！”
“别忘了，华夏有四万万农民！”
四万万农民！
饶是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数字，但杰普森还是倒吸了口冷气。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该支持他的改革？”杰普森问道。
“难道反对吗？”格里芬苦笑了一声：“即使我们不支持，但那些商人们会很希望看到一个正在改革的华夏，罗斯柴尔德家族、罗根家族等国际上有名的大家族们正在跟北方那位做着大笔大笔的交易，而工商业的发展必将带来更多的贸易和利益！”
杰普森皱眉，忧心忡忡道：“可是这样势必会让华夏逐步走出农耕社会！他们拥有数以百万的富有士绅，一旦他们转入工商，其爆发出来的能量将是非常巨大的！我们在亚洲的利益将会受到挑战！一个强大的工商强国，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更不符合白人的利益。”格里芬怎么会不知道呐，但现在的美利坚真的有能力阻止他的改革吗？
国内此时两党正在为十一月份的大选举造势，在新的总统没有选出来之前，任何对外行动都得不偿失！
· ……求鲜花…… ……十点整，阳光明媚的曲阜，特别法庭正式开庭！
首先，大法官唐绍仪宣读法庭审理规则。
宣读完之后双方没有要陈述的回避情况，唐绍仪对许英智等人道：“请原告方陈述自己的诉讼请求和理由，并出示证据！”
随后由许英智和农会代表开始陈述536位地主违宪，并拿出长工契约和民国宪法作为证据。
紧张的气息蔓延全场，十数万人的会场鸦雀无声。
唐绍仪让陪审团看过原告的证据后，对被告方道：“请被告针对原告提出的事实和理由作出反驳，并出示证据。”
……
被告人的536位士绅也在孔家的提议下，从南京请了一位律师，做出反驳，并拿出了证据。
随后，开始辩论陈词阶段！
许英智站了起来，争得法官和陪审团的统一后，拿出了一份普通的长工文契，纤瘦的手臂高举着：“这是一份我们俗称的‘卖身契’！在场的很多人都认识，或自己签订过！就是这么一份小小的文契！却禁锢了全国四万万农民！无数人被这张‘卖身契’逼得家破人亡！无数人辛苦耕作却始终是清水薄粥！”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忘了过来，十数万人安安静静，屏住了呼吸。
孔家人坐在被告席，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他们面前，所有被告都被他那洪亮的嗓音所震惊！
“反驳！”被告方律师额头留下了冷汗，连忙站起来吼道：“这是长工文契！根本不是卖身契！原告方陈述错误请更正！”
“那么请你告诉我！一签四五十年的契约！甚至两代人都将沦为佃户、下人的契约！任由主人打骂甚至杀害的契约！要想恢复自由身就要付出大量金钱的契约！从那方面证明他不是卖身契？！”许英智针锋相对！
怒目横眉的许英智瞬间成为全场的中心，无数灯光聚焦过来，无数记着快速记下他的每一句，连外事旁听区的外国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翻译…
第477章：判决！【第三更】
被告方的律师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这样的契约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一直以长工文契存在，私下里大家都叫‘卖身契’，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拿在明面上来，这样的契约从本质上来说已经属于‘奴隶契约’。
辩驳之后，许英智抚了抚眼镜框，理了理衣服，此刻台下十数万农民宛如虔诚的信徒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许英智转过身，对法官唐绍仪以及南北两方组成的陪审团九十度鞠躬，最后向法庭举起了手中的契约，发出了来自内心深处最洪亮的话语！
“这样一张完全违背华夏民国人权宪法的契约！违反了禁止任何一切禁锢人身自由法律的契约！我恳请法官大人以及陪审团们！判定这类契约无效！判定全华夏的此类‘卖身契’无效！判定全华夏持有此形式‘卖身契’的人有罪！判定全华夏被‘卖身契’禁锢人权的同胞“六五七”们都是自由的！”
身材并不算高达的许英智在高台上背对着众人的背影却随着这段话变得高大雄伟起来，他的话语锵锵有力，洪亮震耳，即使没有扩音器，在场十数万民众都依稀听到了他慷慨激昂的话！
呼声从前排开始，随后如波浪般向后蔓延，无数农民高呼起来，全场沸腾的呐喊渐渐汇成一个词：“无效！”
“无效！”“无效！”“无效！”
粗狂中带着嘶哑的呐喊响彻天地，震荡这所有陪审团、被告、原告以及诸多记者和上百围观外国人。
渐渐的，呐喊变成哭腔，哭腔变成笑声，十数万人排山倒海的呼喊在近二十分钟后才渐渐弱下去。
上千士绅，包括从南京来的孔祥喜，被这十数万农民爆发出来的声势惊得浑身冷汗直流。
喧闹之后，是鸦雀无声的寂静，整个会场突然安静下来后，每一双眼睛都望向了台上的法官唐绍仪和陪审团们。
唐绍仪将木槌敲下，宣布离席商议判决结果。
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后，唐绍仪带着陪审团们回来了，来自南方的陪审团脸上都有些红晕，似乎经历了猛烈的争吵。
唐绍仪站起来，手中拿着一纸判决书，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全体起立，现在宣布本庭判决结果！”
唰唰唰！
陪审团全体起立。
原告许英智和农会代表们起立。
被告士绅们，孔家代表纷纷起立。
外事旁听区的各国外表也纷纷起立。
十数万农民们争相望过来，翘首以盼！
唐绍仪年迈的声音在这一刻也忍不住豪迈嘹亮起来：“曲阜特别法院宣判如下！经陪审团一致裁定，原告曲阜农会状告536位被告契约违宪，成立！”
“本庭裁定所有带禁锢人身自由性质的契约，无效！”
“裁定被告必须立刻解除禁锢人身自由的契约！并回复原告及其代理的所有曲阜长工、佃户、丫鬟等人的人身自由！”
“本庭为最终宣判！不可上诉！”
当判决书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整个会场的十数万农民激动地鸦雀无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英智率先长声大笑，望天长啸：“陈月！李大哥！沈鹇云……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赢了！许先生，我们赢了！”所有等待着消息的农民、长工甚至卖身的丫鬟们都激动得大声呼喊出来。
十数万人仰天长啸，宣泄着内心的激动！他们互相簇拥着，用充满老茧的双手拥抱着周围的朋友、亲人，无数人欢呼雀跃，宛如孩子般地跳了起来。
法官席的唐绍仪还站立着，望着外面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他摘下了眼镜，一丝热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他知道，现在华夏已经没人能阻止他的崛起，整个世界都没人没有国家能阻止华夏的崛起！
与全场欢呼相反的是，在被告席上，那一双双失望、不甘、无奈的眼睛。
在望向原告席那与农会代表欢呼的许英智时，眼中带着幽怨的怒火。
仅仅数日，全华夏的报纸都在报道曲阜农会状告536位地主案胜利，许英智的身影在照片中背靠着曲阜十数万农民，是那么高大。
在北方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推动下，地主违宪案的舆论正在疯狂的向全国散播，农会组织在飞速壮大，从山东向河北蔓延，随后是山西、东三省、绥远、察哈尔！
而在最接近曲阜的中原、江北，更有数千万农民浩浩荡荡的发动大游行，要求中原、江北的地主士绅也遵照曲阜特别法院判决，修改契约！
但却遭到士绅阶级残酷镇压！
一时间北方欢呼雀跃，数千万农民得到解放，而在南方，农会寸步难行，地方上更是为所欲为的将申请修改契约的农民们残酷镇压，震惊全国！
华夏一时间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9月9日，曲阜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