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162章

　　——然而，这份结晶魔法，却能够让健康的个体在一瞬间便感染上和源石病没有多大区别甚至性质更加恶劣的诅咒。

　　她更进一步地解析了这份技艺。她发现这份魔法有着非同一般的追踪力和穿透力——的确，灵魂层面上的攻击如何能够用盔甲抵御？无论是盾牌，铠甲，乃至是坚固的城墙，在这结晶吐息的冲刷下都如同薄纸一般软弱无力。而当她耗费一个周的时间学会了追踪结晶块的运用之后，即便是最敏捷的山猿，也无法在她的注视下逃脱。

　　防火女说得没错，这份魔法，的确是洛斯里克至高的魔法奥秘。

　　因为哪怕只有一人，当这结晶魔法的使用者放开一切顾忌，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法术的时候。那么哪怕是一整座有着坚固武备的要塞都市，也将在这无可抵御，甚至抵御了也会招致失控扩张的力量下，迎来灭绝。

　　——就像是失控的源石化生命体……矿石病患者之中极其罕见的升华形态。哪怕是在泰拉，这样的个体一旦诞生也将伴随着数个移动城市的毁灭。而结晶魔法……我不知道按照泊尔塞福涅所推测出的世界转录规则，它在泰拉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如果其功效没有产生变异的话……

　　——我，成为了可控的升华体？神话生物？

　　凯尔希有点想笑，但却又笑不出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于结晶魔法的干涉能力，就和源石结晶在某些区域的自发性蔓延有着相似之处——她知道源石是活着的，知道源石存在着某种奇异的泛意识。而若是两相印证……

　　——泰拉的大地深处，盘踞着一只史无前例的超级源石生命……古代的神，沉睡着的源石结晶源头。而所有感染者的生死，乃至于生命形态，都在它的掌握之中。

　　凯尔希在实验中稍稍调整了一下术式结构，本应将生命体内部结构破坏的结晶便在产生不可逆形变之前停止了变转——结晶和小鼠达成了共生，让这本应只剩下数秒寿命的实验动物能够继续存活。而只要她启动一个指令，停止增生的结晶便会以爆发的形式破坏掉这个生命体的残存部分，就像是牙签刺穿黄油。

　　——果然，源石病难以治愈，是有缘由的……和我以前推测的一样。。

　　——它能够被遏制，但却难以拔除。而若非要将这诅咒从体内抹去，那就非得借助同格的力量才能够成功。

　　她想起了那几件重症矿石病的治愈案例。而在那几例治愈中，都无一例外的有着史尔特尔的力量参与其中。

　　力量才能够对抗力量，诅咒才能够对抗诅咒。就如同自己的结晶魔法固然强大，但却必然会在洛斯里克王室同源，但却更加精奥的技艺下被破除。

　　——史尔特尔，泊尔塞福涅。你们果然是关键。

　　——啊，没错。在泰拉大地上，矿石病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它让很多人受苦，但源石却在同时也是文明的支柱，为整个世界的工业体系提供不可或缺的帮助。源石病的消除与否，感染者的存在与否，对于整个泰拉文明而言实际上无关紧要。而真正需要对抗的，需要抵御的，其实是盘踞在大地尽头的那些古老力量。

　　——萨米以北，萨尔贡以南……那些古老的神，古老的邪恶异魔，甚至……

　　——甚至包括泰拉本身。

　　她中断了自己的思考。

　　想那么多，其实没有太大用处。因为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在泰拉，哪怕是过于新锐的技术也意味着一种诅咒。

　　——人是不可能放着源石不用，去研究如何烧煤烧炭的。

　　——无论我怎样努力，泰拉的科技树发展也必然会依托便利并且随手可及的，那来自远古沉眠之物的遗留痕迹。

　　——而这也就意味着现代的工程科技永远无法脱离那些古老之物的掌控。因为只要有那样的征兆，它们或许便会从长久的休眠中复苏。就像是酣睡的狮子可以容忍雀鸟在鬃毛上栖息嬉戏。但若是雀鸟变成了鬣狗，那爪牙之利便会被施加于犬之血肉。

　　抬起手，那些结晶的痕迹随着她的意志而消除——她知道自己掌握了一把钥匙。然而这把钥匙不过是史尔特尔手中那万千把钥匙中微不足道的一种。她隐约知道史尔特尔在离开罗德岛的那数年间都参与了怎样性质的战斗。而既然现在的泰拉依旧是昔日的泰拉，那就说明哪怕有着万千把钥匙，在面对泰拉的困局时也仍旧不足。

　　——泰拉的事，回泰拉再说吧。

　　她想到。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成长已经抵达了某个限度——对结晶的研究有时候会让她感到精神恍惚。有时候会让她看到晶丛蔓延的幻影。她经常会在凝视结晶时便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而她知晓则是结晶对自身产生诅咒的凭证。

　　但结晶无法真切地伤到她，她有时候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化作晶柱但苏醒时那结晶化的肢体却又完好无损而只有被火焰烧蚀一般的阵痛。而这意味着她的研究就只能够抵达当前的这个地步。

　　——而我当下应该注重的是洛斯里克城里的风波。

　　回神，葛慈德的行动已然迫在眉睫——街道上已经连续数日变得冷清并且肃杀。隶属于双方势力的骑士们已经不会走在同一条马路上，在看见彼此时，目光中也仅有冷漠。

　　突然袭击是不可能的，这与其说是一场权斗，不如说是一场即将在城市内爆发的战争。而在战争爆发前夕，凯尔希获得了一些隐秘的委托。

　　其中一条，来自葛慈德。

　　——‘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了，凯尔希，我的朋友。离开王城吧，我恳请你去帮我追寻国境中不死人的踪迹。我怀疑它们和伊鲁席尔之间有所勾连。’

　　而除却葛慈德之外，另一份委托，却源于双王子中的洛里安之手。

　　——‘你是一位正直的骑士，凯尔希卿。你的血不应该流在王城的街道上。我听说你最近对结晶咒死的现象很感兴趣。而王城的郊外最近正好有着‘如同蜥蜴一般的结晶生物’出没的消息。或许你会乐意探索？’

　　很有趣，明明没和那位王子打过多少交道，凯尔希却有一种被看穿的谬误感。自己对于结晶魔法的研习或许已然不是足够隐蔽的秘密。但这份知识原本的掌握者们，却也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过多。

　　——因为那份卷轴的存在，是原本只有防火女和她的兄弟姐妹们知道的秘密么。

　　——或许他们把我当做了那位大公主在王城中的使者与代言？

　　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而这个猜想或许就是真相。凯尔希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而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她已经沿着公主和王子们所提供的地图抵达了王城外的近郊。

　　她发现自己似乎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周围是绝壁，废墟，以及散乱分布的石棺和坟墓。空气中萦绕着驱之不散的雾气，而在角落中随处可以看见活尸的残留。

　　是活尸，但却是彻底死去的活尸。它们裹着黑色的破烂布袍，看上去像是某种圣职者而非村民或者战士。

　　——这里或许是某个和宗教有关的地区……但却荒废了。

　　凯尔希注视着四周，比最初降临时敏锐了接近十倍的知觉仔细地搜索着周遭的每一处。

　　她很快就发现了情报上所说的‘结晶蜥蜴’——那东西看上去像是幼生的飞龙。全身上下被和结晶魔法性质相近，但却失去活力的晶体所包裹。肢体强健，麟甲坚韧。但是，却是一个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死物。

　　伤到它的武器是刀，某种像是剑一样的刀——凯尔希知道在罗德兰也有一个被称作东国的国家。而那个国家的战士，就使用一种单面开刃的打刀。

　　——动手的人，距离这里不远。

　　轻呼吸，保持警惕，沿着模糊的石道，朝着这遍布坟墓的遗迹更深处前行。

　　她穿过一座断崖。

　　她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持戟战士镇守在一座广场中央——战士的身周似乎有着被什么黑暗的物质寄生，但却又被拔除的痕迹。而战士的身体似乎早就迎来死亡。

　　不，不是死亡。而是活尸化。但这具活尸，却又无视了她。

　　凯尔希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往里走。在视野的尽头，她看到了一座宏伟但却同样陈旧的神殿。神殿内一片黑暗，但猫科特有的微光视觉能够让她在最糟糕可见度下仍能够清晰视物。

　　她看见了五个王座——四座稍小，中央的那一座却格外庞大。而在整座神殿中，都有着火的气息残留。

　　——传火祭祀场。

　　她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

　　而当她将这个名字和脑海中的概念完成对照的时候，她听见了轻盈但却迅疾的脚步。

　　‘铛——！！’

　　无形之刃斩击于凭空生成的结晶护盾之上，翠绿的龙蛇骤然显现并朝着黑暗中的袭击者挥下刃足——后者避让，抬手构筑出黑色的巨刃劈落。而数枚结晶灵魂块随即从凯尔希身周的空间里析出，并朝着那一团黑暗中的阴影径直射出！

　　结晶，追踪灵魂而运作。

　　黑色的阴影行迹飘忽，在幽暗的神殿中连续十几个转步便将大多数的结晶灵魂块误导从而逃出。无形一剑斩落，掀起的气刃撕开最后的结晶块却又止步于龙蛇的结晶甲壳。而下一刻，幽暗的神殿地面化作赤红！

　　咒术，火焰风暴。

　　数百上千的炎柱因凯尔希的意志而骤然升起，侵攻着烧蚀着周遭的一切石土或者活物。阴影随机敛去，显露出纤细的人体。

　　有细弱而又急促的吟唱声响起，那声音伴随着一圈骤然展开的实体咒文和万千火柱的尽数消泯。龙蛇上的结晶盾甲黯淡失活，而暗杀者的剑接踵而至！

　　黑暗的奇迹，沉默的禁令——其原理不传于人世，但其效用，则是将区域范围内包括自身在内的施法能力尽数禁绝！

　　——我仍旧能够施展结晶魔法，但威力会被削弱……原理是以人性之暗扰乱区域范围内的火焰运作。从而使复杂的施法无法成型么。

　　——类似于干扰弹相对于制导武器一样？

　　念头一闪而过，随身携带的阿尔斯特枪落入凯尔希的指间。枪比剑更快一分，在剑刃及身之前便先一步贯穿袭击者的右眼。

　　但袭击者并未有丝毫退却——她将那贯入脑颅的致命一击全然无视，仿佛哪怕自己死掉也要为凯尔希带来毁灭！

　　是不死人——理所当然。

　　凯尔希早就有所预料，所以比那同归的一剑更快的是龙蛇的冲撞——纤细的袭击者在被长枪贯穿的同时也承受了龙蛇的撞击。而这一击让那隐蔽的形体失衡扭曲！

　　枪，于抖动中撕裂血肉。

　　袭击者的头颅整个炸裂，而下一刻，翠发的少女并指成刀，贯穿胸口。

　　一颗盛满干枯血液的心脏落入凯尔希的手中。而无首且前后贯通的残尸才在她身后软软跪倒——她这才注意到袭击者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女性，并且穿着一身洛斯里克的宫廷礼服。

　　那把无形之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而凯尔希的五指随即合拢，将这颗干枯的心脏捏成破碎的血肉。

　　沉默的禁令，被解除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不死者的终末——猞猁小姐抬起手，结晶化的痕迹随即从尸骸的四肢上逐渐生成。她并未破除这家伙肢体的功用，但却让这不死人在复活之后，也无法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接下来……

　　她注视着眼前的不死者逐渐复原的面孔。

　　“你是谁呢？”

　　……………………………………

　　“费莲诺尔。”

　　史尔特尔抵达了环印城，迎接她的是一座空无一人而又华丽缤纷的城市——地上铺满新鲜的花瓣，鲜艳的彩旗迎风招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香甜的气息，风的呼啸仿佛某种庆贺用的歌谣。

　　和防火女的故事会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她觉得自己如果再说下去，手中的书或许就会当场爆炸。

　　——我也没说什么奇怪的事啊。不过就是和她一起清理伊扎里斯废墟。修复她那些失控的兄弟姐妹什么的……呃，和她一起在岩浆里洗澡算不算？但也就是擦个背而已，算不了什么大事吧。

　　不明白，想不懂。

　　想不懂就暂且不想。

　　环顾四周，她没有看到人——没有感知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事物。

　　她看到的只有红色的地毯从环印城的门口一直铺设到中央的神殿，而地毯的最末端，位于自己的脚下。

　　——空气中有着战争的味道。而费莲诺尔在这之前一直都在筹集战力。

　　——原来如此，无论我最终对这个世界的处置方式如何。环印城的军团都会在末日将要抵达之时降临尘世。镇压整个罗德兰，然后为大地带来新秩序么。

　　——也好，还省得我额外动手。文明之火若是成立，那么地上若是仍有万国，未免太多。

　　少女点了点头，踏出了在红地毯上的第一步。而在第一步后，是很多很多步。

　　城市依旧寂静，没有人气，但却洋溢着欢悦和庆祝的氛围。四周的楼阁巍峨而又充斥着历史的厚重，却又被各项精巧的饰物妆点得花团锦簇。

　　她注意到环印城内并没有居民区——显而易见，从这座城被建立起来的远古时代开始算起。它就一直被作为世界的边境要塞而存在着。除却统治这里的矮人群王以外，就只有数万年间从大地四方巡游至此处，并宣誓为环城而战的古老战士。

　　或许真的是这样。

　　或许是所有的住民，在某个时间点后便不复留存——史尔特尔并不在意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因为无论是那种真相，其都源于费莲诺尔的心之所向。

　　她只是向前走。

　　穿过一重又一重辉煌的大门，越过一道又一道宽广的桥梁，宫殿就在尽头，而尽头的宫殿里有人等着她。

　　她感应到目光，不是宫殿内，而是宫殿外的某处高塔——视线的尽头是一位衣装和费莲诺尔相仿但却从各个方面都要逊色一筹的女骑士。而她在看到史尔特尔的视线转向时便朝来访的少女深深欠身，然后从塔楼起身，并在黑龙的承载下飞往遥远的地方。

　　环城的军队，在那个方向汇聚。

　　——希拉，费莲诺尔的贴身侍女。我认得她的头冠，她在游戏中会因为灰烬对费莲诺尔的冒犯而对我剑戟相向。

　　——而黑龙也只有一条……既然连她们都离开了，那么这便说明在这环印城中。真的是除却费莲诺尔以外什么都不剩下。

　　——就我和她。

　　“就我，和你。”炎发的少女，轻声说道。

　　她走入最中央的宫殿。映入眼眸中的女神相较过往更加明艳动人——星眸明亮，重返白金色泽的长发微微飞扬。费莲诺尔就在神殿的正中央等着她，而盛装黑暗之魂的力量容器就放在她的手边上。

　　“好久不见，史尔特尔。”女神的声音轻柔，音线中充斥着欣喜和心愿完成的欢畅。

　　“好久是多久？”史尔特尔走进宫殿，逐渐靠近她。

　　“客观的时间是一个月，主观上我不知道有多久。”而费莲诺尔只是坐在神殿中央的权座上，并在来访者靠得足够近的时候仰起脸回答。

　　“我在灰烬湖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喔。”史尔特尔走到女神的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挑起女神的下颌——她注视着那双眼眸，眼眸中除却她自己以外，就只剩下责任感和斗志的具现化。

　　“我的战斗力已经抵达了一万四千年前的全盛，并且每一秒都在变得比过去更强。”——所以，你应该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此刻有多大？

　　“你的计划完成了吗？”而女神只是柔柔地注视着她。

　　“还差两步。”史尔特尔点头，手向上移，抚摸费莲诺尔的柔软面颊并感受着那微微上升的少女体温。“世界之心已经试运作完成，而我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只有将黑暗之魂填入其中作为中转，并将初始火炉挪移至其上。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这个世界将获得宛若脱胎换骨一般的新生，而神祇的宿命也将解放。”

　　“……你拯救了世界啊。史尔特尔。”

　　“我没有拯救世界，但你可以那样认为。”炎发的少女摇头，更正。“虽然在我看来，我只是给了这个世界一个新的前进方向。”

　　“而你，就是我想向世界索取的报答。”

　　“……你可以将我判定得更贵重一点的。”费莲诺尔闭上眼睛。“如果……你刚刚说拯救世界就是为了我。那我宁愿放弃责任，也要和你一起离开。”

　　“所以，你现在仍旧渴望一场战斗？”史尔特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她的言语继续问话。

　　“嗯，因为这是我的责任。”环城的女神轻轻颔首，将黑魂的容器，纳入怀中。“我的责任是镇守黑暗之魂。我为此而在环城枯坐了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的漫长时光。对你的思念是我在静修中唯一的消遣，而如今，我要履行我最后的职责。”

　　她起身，如同婚纱一般的裙装辉煌绽放——纯白的枪落到她的手上。而融入体内的黑暗之魂则赋予了她暴涨的力量。

　　“环城的使命已经结束了，这世界的尽头将是最合适的战场。”

　　她举起长枪。

　　宣告。

　　“来吧，史尔特尔。终结我的职责，结束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