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52章

　　她看到了火焰中的史尔特尔。

　　她眼中的史尔特尔和往常截然不同。

　　于炎发少女的双唇中，有着锐利但却低沉的话语吐露。

　　“凯尔希，你这嘴臭猞猁……”

　　绯色的眼眸，看着她的目光宛若看待猎物——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老娘，忍你很久了！”

　　下一刻，炎潮狂涌！

第八十三节·猫猫就该有猫猫的样子

　　在动手之前，史尔特尔小姐一直在思考。

　　——要做到什么程度？

　　——要到哪一步才停下自己的手？

　　——以及……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伤害她吗？

　　不，即便是对她，对凯尔希造成哪怕一点实质性的伤痛，其实都会让自己感到心疼。毕竟说到底，嘴臭猞猁也不过是在嘴臭。该配合的工作凯尔希从来就没有含糊过，而拖自己后腿的事——算了，说这个没意义。谁还没有翻车的时候呢？如果将‘事情弄砸，需要自己额外忙活’这种事视作拖后腿。那么自己被拖得后腿可就多了去了。

　　——我忍不下去，是因为凯尔希对我的这幅态度。凭什么啊？我是哪里欠了她的吗？全罗德岛这么多人，为什么就偏偏要和我过不去？

　　——我不记得我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她。而且就算真的有这种事，难道不能够摊开来直接说的吗？若是真是我的过错，我自然会道歉，会弥补，会偿还。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卡在这里，让人……让我难受！

　　火炎静默地燃烧着，内心所涌动着的情绪却额外高扬。在动手的那一刻，史尔特尔小姐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方圆数百米内那突然生成的诸多人事调动。而她不需要怎么想便可得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来打扰的结果。

　　泊尔塞福涅知道这里发生的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整座移动城邦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秘密。只要她想，她可以在任何时间，出现在这座城市里的任何地方，做任何自然规律所允许的事。

　　她没有出现在这里，所以她的意志便是默许——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巧合，突发事件调走了周边所有的人员。而这意味着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为自己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所会做出的任何事清除后患并担负起同格的责任。

　　——果然，一旦不处于敌对，甚至中立的立场。泊尔塞福涅就会变得格外可靠呢。

　　——在这之后，得向她好好道谢才行啊。

　　心绪的变转在以微秒为单位的时光中完成。映入眼眸中的便是空阔的走廊，以及凯尔希孤傲的背影——那双翠绿的眼眸在回转的刹那一如既往的锐利且冷漠。即便烈焰及身，这只猞猁也仿佛置身于她自己的胜利。

　　‘你又想浪费谁的时间？’——碧色的眼眸中，仿佛透露出了这样的情绪。

　　而下一刻，怒火便淹没了史尔特尔小姐的心脏。伴随着一连串的殉爆，整座走廊内的所有门和窗一齐碎裂。而一道炽红的火光便撕裂墙壁冲天而起，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大片难以复原的空荡废墟。

　　………………………………

　　‘嘭——’

　　窗外传来炸响，以及猩红火光。伴随着喧闹嘈杂的声音，从晚上忙到白天，又从清晨开始和诸多文件战斗到傍晚的阿米娅困惑地歪过头——她的视野中模糊一片，只能够隐约看到窗外的视野彼端有着鲜红的色块显现。

　　“唔……发生什么了？”年轻的小兔子揉了揉眼睛，伸出手便要去拿桌边那大概是今天的第六杯咖啡——或许是因为用神过度的缘故，她连续摸了好几次都没能抓住咖啡杯的把手。然后——

　　她听见了杯底在桌面上摩擦的轻响。而自己的指尖便成功碰触到了温暖的杯。

　　“谢谢……”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姑且还是先道个谢。而等半杯温咖啡下肚，身体变得温暖起来且重新拥有活力之后，她的视野便也不再模糊。

　　她看到了出现在眼前的援手。

　　“博士！？”小兔子一脸惊喜地便想要站起来，然而坐太久所导致的必然贫血又让她在起身的刹那一阵头晕目眩——她惊呼一声便要摔倒，但下一秒，来自泊尔塞福涅的纤细双手便牢牢地扶住了她，以及她手中的咖啡杯。

　　“你忙了很久了，休息一下吧。”泊尔塞福涅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没什么起伏。但小兔子却仿佛能够从中听出一些关心，以至于才站稳身子，嘴角便挂起了一抹傻乎乎的笑。

　　“欸嘿嘿，博士你才是辛苦了。我这里的文件可全都是博士你审批过目后的呢。”阿米娅没有拒绝，顺着泊尔塞福涅扶着她的手便起身站稳。她稍稍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于是整个人顿时又变得精神焕发，甚至就连头顶上的一双尖耳朵，也都竖直起来，然后颇有活力地一跳一跳。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看向窗外那原本焕发出红光的地方。然后——

　　她看到一道又一道红色的光霞从地面升起，射入天上，并迸射出万千星火烟花。

　　“这是……？”

　　“乌萨斯境内的圣海莲娜纪念日。”泊尔塞福涅淡淡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扶着阿米娅朝着窗边走去。“这节日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过了，属于被切尔诺伯格废弃的传统。但我想在这个时候举办一个小小庆典应当有利于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发泄掉心中所积蓄的恐惧以及彷徨。所以我调取了一些资源，让所有人都放松一下。”

　　“尤其是你，阿米娅。待在一座积蓄着不安的城市中，对你来说负担很大吧。”

　　她看见身侧的小兔子双眼一亮。

　　“我还可以的喔，博士。”小兔子望着被烟花染红的大片天空，听着城市里传来的喧闹以及那四处洋溢的喜悦，轻呼吸，紧绷着的精神也随之放松了些许。“但是……嗯，博士你说得没错呢。我只是坐在这里，就能够感受到大家心里都好紧张，好害怕，所以我就总是忍不住想要为大家做点什么……”

　　“所以你才会在这里加班。”泊尔塞福涅伸出手，摸了摸和自己其实差不多高的小兔子的脑袋瓜。“但是现在，你已经不用再背负起这份重责——不用担心庆典的喧闹和烟花的爆鸣会引发当地住民的歇斯底里。有我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嗯……博士你最好了。”小兔子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呼吸和心跳，都逐渐变得平缓而悠长。“真可惜……外面的情绪，好复杂。我都感受不到凯尔希医生了。不然的话，也可以……”

　　她的声线微弱下去，她的身体一点点地放松。

　　然后——

　　有细微的声音，在泊尔塞福涅的耳侧响起。

　　“博士……你现在，想杀我吗？”

　　泊尔塞福涅面色不变，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天穹尽头的绚丽烟花。在那诸多色彩繁复的星火碎屑中，仅有一缕赤红与众不同。

　　“昨天还有点，今天没有了。毕竟我今天，没有死过。”——而且，我也找到别的方法来处理这个问题了。

　　“是吗，那样就太好了……”那声音变得更加地轻盈了，并在轻盈之中，混杂着些许的安心。“但如果博士你哪天忍不住了，请你……不要犹豫。”

　　小兔子的声音，消失了。这个加了两天一夜班的可怜少女如今终于迎来了休息的时候。于是泊尔塞福涅抱着她，将她放回到了休息室内的床上。而当她给阿米娅盖好被子，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一侧的更衣镜上出现了特蕾西亚的倒影。

　　粉白色的皇女朝她做了个鬼脸，而她只当做没看见。某人可以和这家伙说话，交流，且不造成任何影响。但她泊尔塞福涅可做不出相同的事项。

　　而某个粉白色的玩意想必也正是熟知她的能力极限以及强盛的自制力，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在她身边捣乱。

　　无聊。

　　她没有回应，但是却‘不小心’地掰断了休息室的门把手，就如同掰断了一节肋骨。

　　然后镜子里的碍事家伙便发出无声的惊叫，消失得无影无踪。

　　换门的无人机很快就飞了过来。

　　而在那之前，她便已换了个好地方坐下。然后，朝远方的某处遥望——顺便给自己准备了点酸的。

　　…………………………

　　‘嘭——’

　　纤细的肉体被摔落在地上——落点很软，因为地上铺着三层叠在一起的地毯。赤红的火炎四处流溢，但却没有任何不应当被点燃的东西在火炎中燃烧。

　　这里，是B59区。在漫天烟花升起，以辉光和嘈杂遮盖这片大地的时候，仅有这一片空阔的区域，无人来往。

　　这里，是废弃的天文台。史尔特尔小姐曾在这接受过炎客的挑战。

　　炎客在她手中勉强撑过了一击，然而对这座天文台破坏最大的却是自己闯入战场时那撕开墙壁的举措。堆叠在一起的地毯和一侧搁置着的大量建筑单元全都是为了修补这份破坏所必须的举措。而在这里若是稍稍抬头看向天空，便可在穿彻烟花云幕的同时，直视那群星点缀的夜穹。

　　能看得到，是因为天花板没了。

　　而若是从这方面想，那么凯尔希在言辞中的指责或许也没错。

　　凯尔希。

　　——凯尔希。

　　——你说，我应该将你怎么办才好？

　　史尔特尔小姐注视着眼前那挣扎着想要地毯上爬起，却又可笑得表现出力气不足模样的淡绿猞猁。方解石般的双眸中一如既往地没有表现出任何能够让她心软或者后悔的表情。而那双薄唇也紧紧地抿起。

　　史尔特尔小姐注视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本来是想要打你一顿的，为了你这几年来对我的冷眼和恶劣待遇。我原本想要把你挂在吊塔上，然后痛打你的屁股直到你懂得好好说话——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她说道，看着地毯上的女性不再挣扎。

　　“但我现在已经不觉得有那个必要了——我没有必要纠正你的生活方式。我也没有必要改变你对我的看法。我也不需要复仇，不需要抱怨。因为无论复仇，抱怨，改变，还是纠正。都意味着‘重视’。但现在，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

　　她看见凯尔希的拳头骤然握紧，五指的指节捏得发白。眉梢也骤然竖起。显而易见，这份言辞为她带来了愤怒——或许，她认为这是某种羞辱？

　　“所以，你把我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当面和我划清关系？”凯尔希的声音，比起往常要稍显干涩一些。“我不认为这是一项重要性高到需要额外划出时间来执行的举动，如果你只是想要单纯浪费你我彼此的时间，那么恭喜你，你的目的完成了。我有三起待办事项因此而被迫延迟，你可为此感到满意？”

　　“我并不满意。”然而史尔特尔小姐只是很忧郁……很复杂地看着她。向来只会彰显出英气的脸庞也稍稍沉郁。“话就挑明了吧，凯尔希女士。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也不知道你是否对我抱有什么特殊的期待。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很喜欢你，凯尔希。”

　　“我喜欢你认真工作的样子，看到你皱着眉头，审阅文献的时候，我便忍不住想要将你眉梢上的皱褶抚平。”

　　“我喜欢你四处奔走时的样子，你总是来往于各个势力之间，努力地斡旋，维持罗德岛和各大势力间的关系。当你忙碌的时候，我想帮你拎着包好让你轻松一点。当你忙碌完一天的时候，我想帮你捏肩捶背，让你的身心得以获得宽慰。”

　　“我喜欢你睡着时的样子，喜欢你抱着双臂沉吟思考时的样子，喜欢你在台上演讲，意气风发时的样子，喜欢你……”

　　她顿了顿，摇了摇头。

　　“你怎样我都很喜欢。哪怕是你对我生气，发怒的时候，也有着某种别致的魅力。因为你是凯尔希。因为你是我……”史尔特尔，稍稍停滞。她终究是没有把‘我的纸片人老婆’这种羞耻的话说出来。

　　然后她便看到眼前的猞猁小姐瞪大眼睛，小口微张，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但那一切全都到今天为止。到此为止了。”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我对你的好感只能够对你，对我，你我双方产生困扰——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再努力一下，但我发现我内心的承受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我承认，我彻底失败了，我放弃了。而这应当对你我都算是一件好事。”

　　她朝眼前的猞猁小姐，鞠了个躬——她注意到凯尔希脸上的血色正在消褪，这很奇怪。但如今她已经不打算继续理会。

　　“很抱歉，把你强行带到这里来。但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离开罗德岛。我只是不会出现在你肉眼可见的范围中罢了。”

　　“就此别过，凯尔希女士。衷心地祝愿您以后的生活平安喜乐。”

　　她转过身，揉了揉自己的眼睑——啊，稍稍地有点湿润呢。原来自己的情感还是有那么一点丰富的嘛。

　　然而就在她正要腾空离去的刹那，她却又听到了声音在耳侧迸发。

　　“你……就不打算继续再试试？”凯尔希的声音中，饱含难以辨清的复杂。

　　史尔特尔，停下脚步。

　　“我并不认为自取其辱对我而言是一件有必要的事。但如果，您想要为今日的冒犯发泄一下……”

　　炎发的少女叹了口气，转过身。她能够感知到从身后扑来的夜风，在她的预估中，想来自己不是要挨捶就是要挨巴掌。

　　也罢，最后一点愿望，满足她又有何妨？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转过了身和面庞。

　　然后，她便看到了猞猁小姐那饱含决意的双眸和面容。以及——

　　那迎面扑来，猝不及防地印向她双唇间的微冷唇瓣。

　　她没能……不，她忘了避开。

第八十四节·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忘了避开，是不需要避开。

　　没能做到的同时，也代表着没有必要。

　　史尔特尔小姐不是ACE，不是TOUCH，不是那种会因为同伴偶发的异常言行便让身体在长达半秒的时间内失却控制的，仍被七情六欲所困缚着的凡人勇士——在过往的诸多战事中，她不止遇到过一次只要有数个毫秒的破绽便必死无疑的险境。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她将它们尽数碾碎踏平。

　　她做得到。

　　她反应得过来。

　　她的确受到了惊吓，一瞬的惊吓。但在那一瞬之后，她之所以依旧不做动弹，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原因。

　　她想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另一个嘲弄。想知道这到底是属于真情实感的爆发，还是单纯蕴含着隐蔽恶意的举动。

　　于是她没有躲——她强迫自己的身体本能暂时地忘记如何闪躲。

　　然后——

　　区域的时间于彼此的双唇即将触碰的那一刹那停滞。

　　无色的火炎四处蔓延，无声而均匀地充盈了这座小小的废弃天文台顶端。就如同她先前在废弃的世界线中将身体衰竭而死的塔露拉强行从死境中拖离一般，如今的她便于此再度令时间之轮停止运转。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天文台外，人声鼎沸。天文台内，寂静如铁。

　　而史尔特尔稍稍后退半步，抬眸，如同观察琥珀中凝滞小虫一般注视着被停滞在空中的凯尔希的双眸——她很努力地想要从那双眼眸中寻找出一些能够让她心潮涌动的事物。然而即便是在此时，此刻，她于那双碧色瞳眸中所能够窥见的，却仍旧是纯澈的冷静。

　　她发现了一系列的客观事实——她确信凯尔希的心跳速度没有加快，血液的流速也只是稍显减缓。体内的诸多调节用的腺体也没有高频地运作，而绮念转动时必然会伴随产生的荷尔蒙，也没有向外弥散分毫。

　　——凯尔希没有动心，没有动情，没有动意，甚至没有动容。

　　——这只是一种挽留手段……是因为我提到了‘喜欢’，所以她将我当做蕾丝看待所以得出了这样的最优应对方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