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53章

　　——啊……果然是这样，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啊。凯尔希。

　　——只要是对你有价值的事物，你总能够捏着鼻子忍受其缺陷，并寻找出当前状况下最合适的解法来与其相处。

　　——我应该庆幸吗？庆幸我对你来说还有价值？

　　——还是说，这其中真的蕴藏着些许我未曾察觉出来的真情实意？

　　炎发的少女，得出结论。

　　她为此而消耗了在静滞时间中思考的半秒钟。

　　然后——

　　——回去。

　　无色的火炎旺盛燃烧，于无尽遥远的地方，仿佛传来了运作的齿轮被强行拆毁时所发出的阵阵断裂脆响。而就在史尔特尔小姐眼前，已然扑到自己面前的猞猁小姐以倒带的形式后退，回流，从站立重新回归于勉强撑在地毯上的仰坐——全过程中，她没有看到凯尔希的面孔上有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就仿佛那张柔嫩的脸只是面具一般，而这也证明了对方确实是对自己的言语未有触动——至少看上去没有。

　　——都到了这时候了，我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炎发的少女心想着，眼中眸光闪动，看着空气中那构筑成声波的话语重新收缩回归为最初始的振动并自然逸散。而自己也随即挪动脚步，按着先前的记忆，回返到适合自己所在的区域之中——局势变了，那么有些话就要收回来。未来会上演的闹剧，要提前一步将其萌发的根芽拔除。免得到时候弄得局面尴尬，大家都不知所措。

　　于是，时间在空间被调整到合适方位时继续流转。

　　外界的喧闹声又一次传入耳膜，因时间断层而被静滞的大气粒子化作涌动的冷风在四周扬动。史尔特尔小姐注视着眼前的凯尔希，而现在，她的内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没有删除自己对凯尔希的告白。因为那是心里话——对纸片人脑婆的心里话。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必要遮掩。然而在那之后，那‘自此再不相见’的决绝话语却并未经由她口再度说出。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言辞。

　　“……我承认，我彻底失败了，我放弃了。而这应当对你我都算是一件好事。”

　　没有鞠躬，她只是朝脸色又一次发白的凯尔希微微点头。

　　“我不会再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凯尔希医生。我对你的容忍已经耗尽，以后请用对待正常干员的方式和我相处——

　　——我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一再容忍你对我的冒犯和侮辱，同时，我也会尽少在你所处的工作区域边走动。当然，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只是单纯来告诉你，我会怎么做。”

　　她稍稍转头，侧过身——没有背过去——便要离开。

　　而她不出所料地听到了来自于猞猁小姐的回应。

　　“你认为那是冒犯和侮辱？”她看见罗德岛的医疗部主任轻咬了一口下唇，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或许蕴含着些许怒意的字。“史尔特尔，你……我们本可成为更——”

　　但是史尔特尔小姐打断了她。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如何做人。凯尔希医生，我并不是你的学生。你也不具备对我的教育义务。你若是精力旺盛，可以去教训你那几位乖巧听话的学徒。而我，还有着其它比起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起身，在扭曲光线的火炎中腾空。

　　“很抱歉把你带到这么远的地方。但正如你说的，若我精力旺盛，这片废墟将是一片不错的消遣地。而我现在得出的结论便是——这地方风景很不错，但我得走了。”

　　“我会联系泊尔塞福涅，让她派辆代步的车来接你的。当然，若是您打算在这傍晚里稍稍活动一下筋骨，散散步，饱览一番这切城的庆典夜晚风光——今天居然还有烟花——那也随您的便。恕我……不恕也无所谓，不再奉陪。”

　　下一刻，她的身周爆发出气浪。炎发的少女就此脱离一切桎梏，在凯尔希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史尔特尔走了。

　　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这一次，她带着她自己的心走了。

　　空气平静了下来。

　　当史尔特尔离去之后，天空中便也不再有下一朵烟花绽放。淡红色的，混杂了颜料，发光矿物，化学碎屑的尘埃云在夜风中急剧流散。不一会儿，切尔诺伯格的天空，便只剩下了纯澈的黑。

　　黑。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黑。

　　罗德岛的医生，有着淡绿头发和猫科双耳的猞猁医生小姐在这黑暗中安静地伫立着。

　　一分钟。

　　五分钟。

　　十五分钟。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想要说话，但却哽噎在喉中。那原本坚固得无与伦比的，以尊严铸就 的情绪面具一点点地龟裂，破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眉梢和眼角也都逐渐耷拉。

　　“不……”

　　“不应该变成这样……”

　　“我……”

　　她慢慢地抬起手，放到唇边，淡绿色的指甲比起往常更显锋利。而那锋锐的指甲尖随即陷入唇角，稍稍用力，柔嫩的肌肤便向下凹陷并映出红痕。

　　有血的味道。

　　有铁锈的味道。

　　或许更加用力一点，将这无用的发声媒介撕烂也挺好。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然后，用力——

　　“你在做什么。凯尔希。”——于黑暗中，一只纤细的手制止了她的行动。

　　但那只手却并不是她所期望之人的手。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眸中的是那万千张记忆在脑域深处，面容中特征最为明显的某个尖耳朵的白发红眸——那位向来表现得悠闲淡然的血魔老友如今全身冒汗并且气喘吁吁，显而易见，为了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她几乎用尽了全力。

　　“华法琳？你……怎么会来这里？”

　　“为了防止某个蠢货做傻事……你知道我从医疗中心赶到这里来花了多少力气吗！？你瞧瞧你，凯尔希，你在做什么！？”

　　“我……我把一切都弄砸了。”她的声音，出乎预料的虚弱……或者说脆弱。简直就不像是平时的她。

　　“弄砸一切？”华法琳的脸色出乎预料地诡异。“这话以前从来都是你对别人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弄砸什么了？是全世界各大国家组联军杀上门来了，还是你在五分钟前按下了罗德岛的自毁开关？”

　　她的语气几近于嘲笑。

　　“看看你这幅鬼样子，感情纠葛？初中女生才会在意的小小事情如今却把你弄得要死要活。还想撕裂自己的脸？就算你是医疗部主任也不应当将如此肆无忌惮地浪费资源。还是说你今年其实才十五岁，还在等你的语文老师给你发一张好学生奖状？”

　　“这不是什么小事！”猞猁小姐的双耳猛地竖起。

　　然后，她便立刻获得了一次有力的还击。

　　“那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华法琳注视着她的双眼，猩红的眸光中不容许任何闪躲和逃避。“我有时候是真的怀疑你翘掉了初等语文口语课程的考试。以至于你连正常说话的方式都抛在脑后！”

　　“我……”猞猁小姐张口，结舌，最后，低下头，一声叹息。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往常那副精明强干的模样便又回到了她身上——她又一次变回了那个不会有丝毫情绪外露，简直就像是一具机器一般的凯尔希。然后，她朝华法琳点了点头。

　　“谢谢你，华法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而华法琳只是很大幅度地用力摇头。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凯尔希。”

　　“我就问你，你回去之后，打算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重拾冷静的凯尔希回答：“切尔诺伯格内的诸多医疗事务，不稳定人群的安抚。以及和周边移动城邦的交涉……罗德岛内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而这些事全都离不开我……”

　　“你果然对这种事完全不懂，凯尔希。”华法琳捂着额头，一脸忧郁。“单纯逃避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我原本以为你的高智商起码也能够在这方面派上一些用场。但果然，你和泊尔塞福涅差了很远很远。”

　　她轻轻地啐了一口。

　　“啧，你知道，是谁告诉我，你在这里的吗？”

　　………………………………

　　“明明已经划分界限，却在联系我的同时，又告诉华法琳凯尔希可能需要帮助——史尔特尔，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就此和凯尔希一刀两断。从此就当个陌路人呢。”

　　于某处的一栋大楼顶端，维持着飞行状态的史尔特尔小姐在这里悄然降下。泊尔塞福涅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并以上述的言语说出了问候的话。

　　“我挺好奇你为什么要将一切推倒重来——明明在你回溯区域时空之前，凯尔希已经对你报以亲近。难道那个吻对你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

　　“的确没有。”史尔特尔小姐倚着剑，略带忧郁地回答。“人总是容易被感性和冲动所支配，从而做出一些不合常理，或者不合本心的举措。那个吻只向我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我对她，对凯尔希具有价值。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拥有一些……特殊情绪的可能性。但很遗憾，我在那时完全感受不到。”

　　她叹了口气。

　　“无论是她，还是我，在那时候都有些缺乏理智。那个吻……有点冲击力。但是，我不会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接受它。”

　　炎发的少女，轻轻握拳。

　　“我确定的，以及我需要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凯尔希其实并没有如她往常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讨厌我……至少没有我预想中的那么讨厌。所以她才会在那之后用这种无论从感性还是理性角度来讲都很……冲动的方式来挽留我。而这就够了，这足以证明，我和她在日后还可以继续当普通的合作对象。”

　　“只是合作？”泊尔塞福涅稍稍挑眉。“如果趁热打铁的话，或许会有好事情发生喔。”

　　“那种事就算了。”史尔特尔小姐摆了摆手。“癞蛤蟆是不应该去想着吃天鹅肉的。能和天鹅共享一片猎场已经是很好的结果，没必要再去奢求更多。既然已经确认了凯尔希对我没有实质性的恶意，那么以后就保持这个敬而远之的状态就好。毕竟……”

　　史尔特尔，摆了个新房四十五度后仰。

　　“被那样恶劣地对待了那样漫长的时间，即便是我，也是会有些不满的啊。”

第八十五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俗话说得好，舔狗不得好死。

　　在前世彼界，网上的水友们为了给舔狗们留点面子，把好死改成了House。但这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无家可归和死无葬身之地本就没有多大区别。而史尔特尔小姐既然在前世是个完全没办法玲珑圆滑起来的死脑筋，那么在今生……自然也就同样别想好到哪去。

　　她不想当舔狗，她也忍受不了什么嘴臭。

　　毕竟，嘴臭其实也不过是个委婉点的说法。本质其实也就是污言秽语，阴阳怪气。放在网络上，或许还可以哔哔什么‘极致嘴臭，极致享受’等等，到处乱喷，发泄一番，反正最多也就是互喷嘴仗。但若是放在现实社会中，喜欢在日常社交里嘴臭的人，要么因为人际关系恶劣而窝在阴湿角落里自闭。要么成为医院和诊所的常客——除非这家伙能够手捏钢铁战衣。

　　没办法。网上骂街，一般来说不会被顺着网线打人。然而在现实社会，乱说话可是真的会挨拳头的。

　　史尔特尔小姐目前有着这世上最硬的拳头，按理——或者按她一向的行为方式来说，嘴臭她的家伙，她应当会在第一时间里便打回去，然后视情况轻重送对方一个半身不遂或者狗头爆炸——她向来这么做，但唯独凯尔希是个例外。

　　毕竟，死宅的事，有些复杂。

　　然而无论如何，即便是死宅，也不是每一个都抖M，不是每一个都温顺卑微的。就比如前世的史尔特尔小姐，她就非常不喜欢凉宫春日这等只会添乱的刁蛮以及亚里亚这等简直可以归类为屑的货色——

　　——她对于凯尔希的容忍度高，纸片人脑婆的先天好感算一个原因。她知道游戏中的凯尔希本就有着类似的人设和性格则是另一个原因。她可以容忍凯尔希的任性，因为她知道凯尔希在发泄坏脾气的同时，身上还背负着非常多的压力和秘密。

　　当过社畜的人，都知道被工作压垮是个什么感觉。所以基于这一点，她对凯尔希这只嘴臭猞猁有着格外丰厚的耐性。毕竟她史尔特尔小姐是个想打HE的货色，而在她的计划中，接过凯尔希的压力，将这个背负了太多事物的女性解放出来并让其显露笑颜。同样是她给自己订下的任务之一。

　　她以为自己顶得住。

　　毕竟去十松庄通马桶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然而问题在于，就算被打发到十松庄去通马桶，辐射世界观里的任务发布人好歹也会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将军’，并且事情完成后还有报酬和问候。然而在这只大喵这里，她史尔特尔小姐却是乜都无！

　　乜都无！

　　工具人之所以能够开心地当工具人，是因为工具人本身就感觉乐在其中。但这可不意味着她自称工具人，也的确干着工具人的事，就真的能够忍受别人真把她当工具看待了！

　　她忍不了，也不想忍。哪怕好感度和忍耐度对她来说不挂钩，她也有自己的应对和态度！

　　所以理所当然的，当耐心，乐趣，和自己给自己炖的使命感鸡汤都消耗殆尽的时候。如今的局面，便是必然会导向的结果。

　　…………………………

　　自我剖析和新房四十五度后仰到此为止，史尔特尔小姐活动了一下腰肢，重新回归了正常的姿势。

　　她下了个总结。

　　“总之，我和凯尔希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了。虽然我依旧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对我别样看待。但我现在至少能够确认她不恨我，并且需要我的力量。而这证明了罗德岛日后的运作不会因为我和她之间的龃龉而出现偏差。所以我决定对她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划分界限，对双方都好。她用不着在看到我的时候生气，我也不用继续挨她的数落和埋怨。以后她有什么委托，直接通过PRTS编辑后再转交给我就行。我和她没有必要在物质层面上正面多做接触——泊尔塞福涅，PRTS能够做得到这种事吧。”

　　她说道，并且语气坚定，显而易见，她并不打算留下任何转圜余地。

　　而既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罗德岛的博士便也只是稍稍挑眉，然后给出了回应。

　　“PRTS的代码的确可以调整。但有些内容还得依靠罗德岛本舰上的硬件协助才能够正式投入运作——史尔特尔，你已经连凯尔希的声音都不想听了吗？”

　　“那倒没有。”炎发的萨卡兹微微摇头，视线偏转，投向幽暗夜空中那不可知的某处。在这临时祭典的烟花结束后，切尔诺伯格居民区内有着数个地方正在开展临时起意的节庆以及大甩卖活动。而细微的喧闹声随即沿着夜风传来，将这座城市内的生机映入两人的耳中。

　　“严格来说，我对凯尔希的观感应该还上升了一点，或者说一些——毕竟我以前以为她讨厌我，所以我很努力地想要修复这段关系。但现在证明她对我的讨厌并没有我预想中的那样重，那么我自然要改换和她相处的策略。并且对她本人的看法也会改观。唔……”

　　“……大概就是从痛恨我，并有可能会在关键时候做出失智行为的人。变成了只是脾气不好，关系也不好，但在工作上不会疏忽的同事……这种？”

　　“原来如此。”泊尔塞福涅点了点头，拿起身旁的不知名饮料抿了一口。“你并不讨厌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修复和她之间的恶劣关系’所以主动疏远了她——还好，看来凯尔希还有救，还不算是只死猫。”

　　“不要说得我会去伤害她一样啊，泊尔塞福涅。”红毛玩意大声抱怨着。“我对她的喜爱和尊敬并未减少。我只是……有些心累，同时判断先前相处模式需要更改，现在的方案对她和我都比以前要更好罢了。”

　　这个只有色胆却无色心的废物深深地叹了口气。

　　——严格来说我还挺后悔的呢。当时就该把那个吻笑纳了然后再回溯时间——我这辈子还没有和女孩子亲亲过啊！可恶，我这该死的责任感。老娘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尝到一点甜头……

　　——啊啊啊啊！肉都送到嘴边了还不懂先吃了再说，不懂得吃了不认账！史尔特尔，你个废物！

　　废物不再叹气，但却忧郁地偏转目光。

　　“好了，关于凯尔希的话题到此为止吧……泊尔塞福涅，刚刚那些烟花是怎么回事？你给我打的掩护？”

　　“只是很普通的预防措施罢了。”泊尔塞福涅回答，手掌稍引，示意史尔特尔小姐和自己一起从这栋楼上离开。“你走出门时我就知道你要去找凯尔希，而你和凯尔希之间不欢而散的概率始终存在。所以我预先做了准备，并在火灾警报响起的时候安排了这次临时节日庆典，好掩护你力量爆发时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