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湮
“但它们没有办法对一家制药公司宣战——国家的战争对象只能够是另一个国家。除非它们想把国体丢掉。”泊尔塞福涅摇了摇头。“它们能够动用的手段很有限,我的目的是将它们逼回谈判桌上,然后它们就得付出代价。”
她偏过头,看了眼舷窗外侧。城市逐渐变得渺小,而大地也随着高度的增加而趋向广阔。
“乌萨斯的现任皇帝并不能够很好地掌握他的军队。所以这其中就有许多文章可做。在避免罗德岛成为众矢之的的前提下拿到切尔诺伯格的管辖权并非毫无操作余地。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我便有把握分毫不差地做到。”
“搞这么复杂……”史尔特尔小姐推动着操纵杆。“还不如我直接去一趟冬宫,直接来一场死从天降或者让北境多一座火山……”
“所以话题又转回来了。”泊尔塞福涅看了眼时间,以这架飞行器的速度,想要抵达预订的区域大概至少也得再过几十分钟。“关于星嬗隐修会,我刚刚说了它们的起源。而现在我要说它们的发展。”
“喔?”
“我有点累了,可以借膝盖给我靠一下吗?”泊尔塞福涅的声音,稍微柔软了一点。但相较于先前那副纤弱姿态时的清冷。这一次明显有了些温度。
冷肃罗莉和亲切小姐姐的区别——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种小事你随意就好。”但史尔特尔小姐懒得在意这种细节。
于是泊尔塞福涅便趴在了她的大腿上——不是膝枕,而是小半个上半身都伏了上去。而温暖和柔软的感觉随即传来。
——有点……怪怪的。
史尔特尔小姐略有不适应地歪了歪脖。她觉得自己或许不需要用两只手来驾驶飞行器——单手操纵是完全没问题的。而另一只手完全可以稍稍下移一些,去做一点其它的……
她的一只手下意识地离开了操纵台——然后泊尔塞福涅便抓住了那只手,轻盈地将其埋进了怀里。
“额……?”
“借你的手暖和一下,可以吗?”
“哦。”炎发的少女点点头,尽可能地不去思考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以及……某种微妙的挤压。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血液的流速,让手的温度上升了一点。
“这样可以吗?”她问道。
然后少女博士在她的手上蹭了蹭。
“嗯,这就好……那么话题回到一百年前。阿戈尔的猎人们对星嬗隐修会的追杀在接近一百年的单方面殴打后便逼近尾声。因为在这追猎的期间,猎人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像样子的反抗——因为直到一百年前,隐修会都没有展现出什么强大力量。它们只是躲得很好,藏得很深。并不反抗而只是逃窜,而这也不可避免地让猎人们对它们欠缺警惕。”
“所以就出了问题?”史尔特尔小姐随口应了一句。“阿戈尔被偷家了?”
“很接近。”泊尔塞福涅回答:“在那段时间里,阿戈尔的猎人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并不止是隐修会——她们有很多敌人,很多都不在大地,而是活跃于沿海,边境,乃至于大海的深处。深海猎人的兵力并不充沛,所以,在历经了长达百年的轻松狩猎之后,参与这项猎杀行动的资深猎人们便也越来越少。而新晋者所占的比重却在不断增加。”
“于是,就在一百年前,出现了一次剧变。”她顿了顿。“在某次没有被记录的,但本质应当也只是一次普通猎杀的行动之后。那一期的阿戈尔猎人,在一夜间,全都成为了星嬗隐修会的部下。”
“啊?”史尔特尔小姐略有惊讶。
“应当是某种大范围的精神扰乱,或者侵蚀吧——斯卡蒂不愿意透露相关的内容。但她告诉我,星嬗的腐化悄无声息而且不可逆转。在那场变故中,阿戈尔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而在那之后,猎杀和被猎杀的关系在顷刻间改变,而隐修会也一跃成为了阿戈尔们最大的敌手。”
“污染,侵蚀。在那段时间里,许多强大的战士——无论是否是阿戈尔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星嬗隐修会的追随者。在事态最为严苛的时候,隐修会的追随者们几乎让伊比利亚成为废土。直到某一天——”
“某一天什么?”
“我不知道。相关的情报目前还没有获取的头绪——从斯卡蒂,以及我其他渠道获得的信息只能够支持我了解到这种程度。目前我能够确定的也就只有星嬗隐修会掌握着强大的蛊惑能力。而在应对它们的时候,强盛的武力和坚定的意志一样重要。”
“我觉得我的意志还挺坚定的。”
“以前的你肯定很坚定。坚定到了它们都不敢在你面前出现,或者出现了也被你视作普通的敌手从而豁免无视的程度。但是现在……”
泊尔塞福涅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某红毛玩意咂咂嘴,感觉这家伙的看法似乎也不无道理。
——好吧,我得承认。现在的我,在心灵上不说有欠缺,至少稳定性肯定是有所下降的。
——啊……这样的话,斯卡蒂以前隔三差五就过来讨打什么的便也不是全无缘由的了。唔……污染么?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聊聊这方面的内容吧。
她想道。
她下定了决心。制定好了日程表。
而在接下来的十数分钟内,双方无话。
她专心地开着飞机,而泊尔塞福涅轻盈地趴在了她的双腿上,眼眸微闭,似乎是睡着。
但她知道泊尔塞福涅没睡着——切尔诺伯格的运作并未因为她的暂时脱离而停滞。史尔特尔感觉得到,哪怕是现在。泊尔塞福涅也未曾停止过对无人机群的远程操做。
——她一定很累了。
——至少让她的躯壳能够休息一下吧。
少女心想着,让飞行器开得更加平稳了一些。这不可避免地让速度稍稍下降,但这点误差无关紧要。
于是时间继续流逝着,一点一滴,一分一秒。而当计划中的,那座蔓生着黄铁矿的大型峡谷出现在少女眼中的刹那。某个身陷囹圄的淡红色人影却在她的视网膜底端清晰成像!
——柳德米拉!?
她看到了那只自主挣脱了项圈的整合猎犬。
而那位猎犬小姐如今正和一小支遍体鳞伤的整合运动战士一起被束缚了手脚,囚禁在了一辆被临时腾空的车上!
………………………………
听说定时上传然后再修改内容能够让请假条突破一千五百字限制?是真的吗?
第一百零七节·猎犬的驯养办法
柳德米拉。
弑君者,柳德米拉。
红色的猎犬,整合的尖刀,学者伊利亚的女儿,柳德米拉。
她依旧记得数天前的那场大火,那迎面而来的灾祸,死亡,根植自身心底的狂乱。那团火焰,那片焰狱,那个模糊的人影。以及,那渗入自己血肉,筋骨,穿行于四肢百骸之间的灼热烈火。
那不是凡人能够面对的力量。
直面它,等于直面死亡。
所以她在苏醒之后便逃了,尽了最后一份责任,将大祸临头的消息带回整合运动之后便忙不迭地逃了。
只能逃,不逃还能怎么样?
当她看到爱国者所在的驻地被火炎构筑的龙卷所覆盖之刻,她心底便再无任何侥幸以及勇气残存……父亲的仇暂且先放下,毕竟仔细回想,当年的那些事里有的疑点也不少。那位凯尔希勋爵未必就是真正的凶手,而塔露拉对待自己也未必都出自真诚和期待。
人有了借口,有了理由,很多以前死都不会做的事情便也会重新开始踌躇。而当恐惧伴随着那刺鼻的硫磺气息攥紧心脏,爱国者生死不明和塔露拉不见影踪的事实便成为了让她踏出关键一步的推手和借口。
她逃了,带着一群愿意相信她,追随她的整合运动战士一起逃了。她要逃离切尔诺伯格,逃离乌萨斯,逃出脚下这片辽阔冻土,然后重新回到哪怕让自己得以获取技艺的,名为叙拉古的遥远地域中去。她要在那里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考以及势力,然后,第二次迈向属于自己的那个目标。
——柳德米拉,正当和正义从来都不是一回事,你必须好好把握住其中的度量。
鲁珀少女的脑海中回响着一句熟悉的话——她不记得父亲教导自己的话有着这样子的内容。但脑海中却总有这样一句浑厚的中年男音不住回荡。
她感到困惑。困惑让她迟钝。
她感觉自己体内有着火炎流淌,但血管中所寄存着的却又并非岩浆。
而就在她因这困惑而迷茫踌躇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带着同伴,走在了乌萨斯军队的行军路线上。
那是她所犯下的错误。
那场错误为她和她的追随者们招来了一场单方面的歼灭——哪怕在第一时间里便竭尽全力带着自己的部下逃离,她这野生的猎犬也终究未能够避开正统军犬的猎杀——身着黑衣的猎兵们轻易地便驱散了她的源石技艺并且截断了她所找出的后路。而后,苦难便降临到了她和她的同伴们身上。
和她一起逃离切尔诺伯格的人一共有四十一个,而做为俘虏而活下来的,却只有十六个人。而等乌萨斯人拷问切尔诺伯格的现状,并收获了让他们满足的成果之后,还活着的人便只剩下了五个。
包括她自己在内,只有五个。
乌萨斯的拷问官卸掉了她四肢的关节,把她束缚起来然后扔进一辆大篷车里严加看管。而根据她从这支军队在行进中所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这支乌萨斯军队的长官似乎打算将她作为一枚筹码,带往切尔诺伯格以期在某个事件中派上用场。
她不怕成为筹码,成为筹码意味着还有着活命的时光。
她害怕的,只有,那在切尔诺伯格城外,骤然扬起的黄昏之炎。
因为她感觉那火炎正在她的体内游走。
…………………………
柳德米拉猛地睁开眼睛。在她视野陷入黑暗,失却意识的最后几秒记忆中,她所听到的是从行军队列前方所骤然响起的喧闹和爆炸。以及让整辆大篷车倾覆翻滚的地动山摇。
——乌萨斯人遇袭了!
——有机会!
——必须尽早逃离这个地方!
简短的三段式思考在鲁珀少女的脑海中骤然成型。她的感知因痛楚而敏锐,在确认身周,这辆车倾倒的车厢内并没有其他人呼吸的的瞬间她那被卸下的四肢便猛地发出一串轻微但却连贯的脆响——被打脱的关节成功合拢,而她的视线谨慎地巡视四方。
车厢倾倒,车厢外一片寂静——和她一起被关在大篷车里的整合成员不知所踪。而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她非常熟悉的气息。
血的气息。
——这支乌萨斯军队,总人数应当有一千二百左右……
她没有丝毫犹豫,伴随着几下节奏特殊的呼吸,平坦的腹部顿时便是一阵痉挛——在过去被她以秘药吸附在胃壁上的一枚轻质金属卵沿着食道上行到她的口中。而她的舌尖稍稍蠕动了一下,从金属卵中被激发出的锋锐薄刃便撕开了封住她口腔的枷锁。
金属和复合材料的碎片从她嘴边跌落,她扭动身躯,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这些碎片从而避免它们落在车厢里发出声响。而后,自口中吐出的薄刃便将束缚手脚的枷锁轻盈地切裂成不等份的碎块。
这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这些枷锁上原本附着有乌萨斯人的源石技艺以增加其强度。而如今它们被轻易破开,能够证明的便只有施术者已然死亡的真切现实。
她努力地活动着手脚,尽可能地让自己恢复灵巧。
——乌萨斯军肯定遇到了非常可怕的麻烦……不是天灾,有战斗……是某支司掌着超绝力量的特殊部队,亦或是某种最新投产的秘密兵器?
她检视车厢,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混乱。而后她轻吸一口气,尽可能无声地飞快窜出了这座难以腾挪的狭小地域。
她原本打算依托车厢作为掩体而快速机动,从而寻找机会逃离这处困境。
她失败了。
因为她在车厢外侧,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任何东西。
——雾。
映入眼眸中的是一片浓雾。
像胶水一样粘稠,但却没有湿度的绯色的雾。
在这浓雾中,即便是以她的敏锐感官也只能够观测到三米的可见距离。而在这三米浓雾之外,一切都是一片寂静。
地上有脚印,很多,很乱,而更多的,却是重物被拖行的痕迹——她碰触泥土,指尖在绯色的土地上碰触的刹那便被染红——那是血,新鲜的血。尸体倒在地上,然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拖走时流下的血!
冷汗直流,全身颤抖。她逼迫自己的大脑使劲运作。
——不知名的怪物,不,或许是人。因为这绯色的浓雾是源石技艺……和我同类,但却强出很多很多。
她伏下身,尽可能贴着地面。泥地上到处都是粘稠的鲜血而没有丝毫大地的振动传到她的耳侧——她用衣襟遮住自己的脸充当临时面具。感受着口腔内那因为被注入抑制药而无法使用的发烟器官,心中有些振奋,有些恐慌。
振奋是因为乌萨斯人大概已经无法阻碍她奔向自由。
恐慌则是因为这施术者的诡异以及超出自身想象的强大——能遮掩自身行动,隔绝声音的浓雾她自己也做得出。但那种并不算高端的源石技艺在乌萨斯军面前毫无用处。但这位袭击者却用和自己相同的手段让这整支军队尽数沉默。而那便意味着,她在那位施术者面前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它要杀我,我必死无疑。
——绝对不能够和它正面遭遇,甚至冲突。
呼吸,努力,而且轻微的呼吸。
体内的那一团火炎愈发的强劲,从小腹处向外弥散,逐渐延伸至整个下肢区域,乃至于全身上下。
有种……被骚着痒处的感觉。浑身打着激灵,心和意志都变得奇怪起来。她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小腹,但这动作却在做出一半的瞬间僵下。
——我在做什么?我……我得赶紧离开。
——我不能够死在这里!
爬出去!
在泥地上爬行,不发出声音,不作出响动,就像是一条蛇一样,做出行动。
她看得见车轮的轮辙,知道哪个方向是峡谷外的所在。所以她努力地朝着那个方位无声地靠拢。无论看到什么,感到什么,也要向那个方向靠拢。
前进五米,她摸到了一块冰冷的肉。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爬开,只有半截身躯,切口处光滑如镜的尸骸便和她贴着脸擦过——她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然后又被她用秘密的呼吸法控制住自己的血流。
继续爬,不要停,越往前,尸体越多。
她的身上沾染了更多的血,她像是沼地里的蟾蜍一样爬过半臂长的泥潭血糊。她假装那些断掉的手脚,破碎的残骸,剥落的器官和切裂的骨架只是单纯的饰物。她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心脏过强的跳动。
她突然僵住。
手停住,脚不动,血液仿佛凝固。
而下一刻,伴随着沉闷的拖曳声,一个在雾中有着数米高轮廓的巨大阴影便拖曳着一团重物从她面前穿过——不,那不是‘重物’。那是人,那是被用蛮力捏合在一起的,几十个用乌萨斯的士兵糅成的血肉!而她甚至看见那个卸下自己四肢关节的拷问官半个身子被嵌入这团血肉之中,只剩血洞的五官中仿佛有异物在蠕动!
——这,这是!
呼吸,因为恐惧而被忘记了。她就那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趴在那里待了好几分钟。哪怕殷红的污泥阻碍了她的呼吸,她也一动都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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