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湮
史尔特尔小姐睁开眼睛。映入眼眸中的,是一座腐朽破败的庭院。
不是梦界,现在还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且她也感觉得到莱万汀——她只是坐在沙发上走了一下神就来到了这个奇异的地方。而她感觉自己或许随时都可以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意识帝国?”她下意识地说道,抬起手,莱万汀已然在她的身周。
她对这座庭院有印象……她当然有,因为这座庭院就是她亲手搭建而成的办公楼——虽然这周遭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历经了数十载时光一般变得破旧朽烂。但总体的摆设和布局却和她走神前的那一瞬间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所以她醒了过来。
她回到了现实层,看了眼依旧没有任何邮件回复的终端,扫了一眼四周后,便又一次地沉入到了意识帝国的国土。
很有趣。
她从干朽的沙发上起身,走向窗口。她看见窗外笼罩着一层厚重阴郁的浓雾。而浓雾中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光影。
于是她朝窗外的雾吹了一口气。
风暴涌动了起来,浓郁的白雾被毫无反抗地向着两侧抛开。映入她眼眸中的是一条和现实层的布局完全一致,但却四处腐败锈蚀的街道。无数残缺畸形的诡异生物在浓雾中爬行扭曲。并在被她看见的瞬间惊恐地朝着还未弥散的雾中逃掉。
史尔特尔小姐没理它们。
她从楼下跳下,落在街道上。在脚尖碰触地面的时候,她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体积庞大的肢体正在从她脚下的地底向着远处脱逃。
它们害怕她——理所当然。
她挑了挑眉,看向天空——天空同样被浓郁的雾气所遮盖。但在她的感知中,天空之上的彼端有着某个她熟悉的个体正在徘徊。
特蕾西亚……类芦苇原的异土……
——她在那里,这里是她的下方。她不愿意透露给我,也无法带着我过来的下方。
——泰拉的地狱……吗?
——傻狗来的就是这种地方?啧……那未免也太糟糕了一点,这里看上去可不像是个有着甜美蜜饼的游乐场。
她心想道,朝着前方,白骨所铺就的路面在她迈出脚步的时候变得平整而干燥——她打算在这里散个步,见识一下这有别于泰拉大地但却又属于泰拉大地的别致风光。
反正她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
第一百零九节·意识帝国的生态
特蕾西亚曾经暗示过——不要往下看。下面隐藏着未知的恐怖。
史尔特尔听懂了她的暗示,没往下看。然而现在,她却置身于‘下’方。
但是她感觉有些奇怪。
明明在特蕾西亚所在的那一层中,她能够感知到世界的呼吸,能够察觉到隐藏在幽深之处的那个沉眠着的庞然大物——她明明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并且避开它。然而当自己置身于能够感知到特蕾西亚所在的‘下’方时,那恍若万古之暗的隐蔽巨物却又在她的知觉范围内隐去行踪。
——靠得近了,反而感觉不到了吗?
——还是说,空间和方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我所认为的那样?
心中有着疑惑,而这疑惑并未困扰她多久——想不通的事情,不想就是。如果自己真的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糟糕事,那么特蕾西亚在自己刚刚回到现实层的时候就会过来阻止了。
她没来阻止,便说明这是无害的。
而既然是无害的,那么自己大可自行其是。
——先看看周围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吧。
心念稍稍转动一下,在街上才蔓延起来的硫磺气息便无声收敛——她看着那些浓郁的白雾重新汇集过来,并逐渐填充了她的视线。
她从街道的一侧走到另一侧。
闭上眼睛,在现实层睁开。位移为零的事实告诉她在这意识帝国中的旅行并不会干扰到现实层的坐标。而当她再度回归意识帝国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地回返了那座腐朽的庭院并坐在了那张败坏的沙发椅上。
——现实层的位置,决定了意识帝国中的位置么。
——难怪傻狗每次迎来‘昨日碎梦’后都会从同一个地方领取热水壶。就这设定来看,还挺游戏化的。
——算是某种另类的篝火?
史尔特尔小姐有了一个猜测。她觉得自己如果在意识帝国内死去,那么在现实层内应当也能够再度苏醒——然而很遗憾的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验证。因为她完全不懂自己到底要怎样才会死在这片意识帝国的废墟里。
——除非莱万汀想杀我。
——但如果事态真得发展到莱万汀都想杀我的话,那我就算是还能够在现实层中苏醒,也会立刻去自杀的吧。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糟糕的想法。然后很快就将它摒弃掉,因为手边传来了微热的刺痛,那只会存在于幻觉中的灼伤表达了剑的不满。
“好啦,好啦,我不该那样臆测你啦。”她小声告了句饶,然后剑才安静下来。
啧,心意相通就是有这点不好……虽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了。
她想道,并按着自己的记忆,沿着这栋破败小楼的缺口向下跃下。在脚尖碰触坚固的骸骨地面的时候,她朝着某个提前感知到的方位,飞快地迈出一步。
一步,十米。她有自信不浪费一丝光阴。在她的记忆中,现实层的那个位置,有一个散步的乌萨斯老人正好路过她楼下的角落。
她没有在这里遇到任何东西——走到那个记忆中的方位时,意识帝国的领土上只有一片空无的废土。
“形成对应的只有建筑,只有死物……而不包括活着的东西吗?”
她挑了挑眉,却是稍稍地松了口气。既然现实泰拉的人没有在这下层世界中生成倒映的影子。那就说明自己在这个层面的行动不会对现实造成什么糟糕的干涉。
——要是我在这里开个无双大杀特杀,然后现实泰拉里的切尔诺伯格也大死特死。那就实在是太罪过了。
——好在那种情况终究是没有发生……看来,这里真的是‘地狱’,而非‘人间’呢。
——不过现在证据还太少,还不能够就这么直接了当地下达定论。
手指稍稍地活动了一下,心中有了‘砍点什么’的想法。不过随意泄愤这种没品的事姑且还是不去做,她抬起脚,走向第一感觉觉得和自己有缘的地方——她的直觉向来挺好。或者说她的灵感向来很强。
“不要打架,打架是不好的。”她轻声说道,声音化作无形的波纹,散向四方。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也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因为所有的声音和动静都被隐藏在浓雾之后,被吸收,被吞噬。所以哪怕是她,在不驱散浓雾的前提下,也没法看到。
或者说她其实也懒得耗费力气去看?
有可能,但不重要。探索有探索的乐趣,开启全图并不意味着游戏性很好。
于是她继续走。
在路上,她偶尔也会遇到一些扭曲畸形的怪物。有的像是人,几个人拼凑在一起用手掌在地上匍匐爬行。有得像是树,长着许多眼睛和触手。有得和蜘蛛差不多,不过口器的位置却是一门多管速射炮。有得则近似于某些灵异世界中的鬼怪,红通通的,拖着褴褛的衣物和惨白的面孔。
史尔特尔小姐没怎么管它们。
毕竟它们也只是长得稍微有那么一点奇怪,但对于她而言,是纯良无害的弱小生物。哪怕收敛了气息,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撞上她,或者被她撞上的时候,也都纷纷尖叫着飞快朝着四周逃窜。就算是实在躲不开的,也会瘫倒在地面,一动不动。
这或许可以称作是装死。算是某种智慧的体现。
但它们的智能也就仅此而已了,至少——
史尔特尔小姐伸出手,从浓雾中抓出一个看上去长得稍微像是人,但胸腹部却是由烂肉,结缔组织,不知名脏器,角质质所组成口器的畸变物。她在揪着它的时候,它就像是个木头块般一动不动,而若是仔细端详,它还会不住颤抖。
“能听懂我的话吗?”
颤抖。
“不回答的话,就杀掉了喔。”
剧烈颤抖。
“我砍。”
触电式地抽搐,然后猛地僵住,再无动静。
好吧,这小别致被吓得昏厥过去了。可见它们虽然具备简单的智能和生存意识,但却没有足以形成组织和文明的智慧。她注意到这些畸变生物间没有领地意识。甚至没有太多捕食的欲望——她看见一座肉山和一只弱小的畸变怪和平相处。也看到一个和未成形的建筑工地融为一体的异种,用挖掘机的铁臂,捞起一个个的白色人影投入搅拌机所构成的血盆大口之中。
然后人影又从搅拌机的另一头跳了出来。
然后跳出来的人影又被路过的六足巨象踩扁。
再然后,被踩扁的白色人影还在地上爬动。很快就爬到了一个有口无足的异种身上,融合并成为了对方的足。
很奇怪的生态,很有趣。
没有食物链,没有领地和狩猎圈,这些畸形扭曲的异物,在这片土地上似乎就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活物而存在着。
只是很难看,只是不符合绝大多数泰拉人类的审美。但却只是无害地活着。
——这地方真的是泰拉的地狱吗?
——还是说,这里只不过是某座长歪了的天堂?
她歪了歪头,继续向前走。从记忆中切尔诺伯格的偏核心区域一直抵达城市的外侧,然后朝着更远方继续前行。
而就在她完全离开这座城市后的数分钟。
原先还一副呆傻,其乐融融模样的异种生物们突然猛地一顿。无害的诸多眼眸中骤然迸发出恶毒的猩光——它们争相吼叫,彼此撕咬,将大片大片的血浆和色彩斑斓的体液抛洒在白骨所铺就的大地上。血,疯狂,杀戮,数分钟前还可被称作和平的土地在顷刻间便被战火烧灼,化作败土。
没有人在背后操控它们争斗。
没有人在幕后引诱它们厮杀。
因为这就是它们的天性,也因为,在先前的几分钟里,它们的天性,因她而被抵压。
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万物,在努力地适应她的存在,以及想法——直到她将自己的目光移出这片地方。
…………………………
史尔特尔小姐依旧在往前走。
往前,沿着浓雾,前往某个她觉得和自己似乎有些因缘的地方。
她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跨越漫长。数十或者数百米的距离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或者半个呼吸便可抵达。而若是她愿意稍稍加快步伐,那么数千,数万米大概也是一样。
她很强大。单纯意义上的强大。
在过去,她依稀还记得泰拉大地上有过某种实力评级——类似于武侠小说中一流二流之类模糊的战力划分。她在刚刚抵达巴别塔的时候,有段时间其实还挺热衷于这种力量阶级之间的跃升,每次通过锻炼和战斗抵达一个新的台阶,就要在心底小小地雀跃一下。
然而那种单纯的快乐已经远离她很久了。在巴别塔的中后期,她就渐渐地不怎么关注所谓的战力评级了——除了泊尔塞福涅以外,位于最高阶的强者在她手下竭尽全力也不过是苟活一剑。那么,自己这一剑从八分力改变到零点八分力,又能怎样?
反正无非是一剑了账,砍成两半和砍成粉末之间的区别其实不大。她因此而失去了这份纯粹的快乐,而随着战斗力的继续提升,这些力量阶级的划分便也不再能够占据她的大脑内存。
‘只要是在超凡以下,分几阶,在几阶上都无所谓,反正,都是靠道具和装备便可拉平的位阶。’——似乎有人这么和她说过,但她又想不起是谁说得这话。
‘而在超凡阶段,凡物的一切伎俩,都无法对你造成影响。’——她仍旧不记得这话到底是谁说的。但她感觉这话说得似乎是她。
——那么,我是超凡。超出一切凡物之上,便是我的力量?
她有点不确定地想到。
然后,她猛地立住脚——她看见在脚边躺着一只红色的狼。
“红?不对,红是灰狼……等等,我为什么这样想?”她歪了歪脑袋,感到有些奇怪。但更加奇怪的是,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一只正常的生物。
“有趣。”
她扫了扫,发现这只红色的狼遍体鳞伤。有许多地方都像是被刀子或者锯子砍过,许多处毛发都像是被火炙烤,变得腐败而且焦灼。
“可怜的狼。”
她伸出手,摸了摸这只倒在地上的狼的脑袋——狼发出哀哀的鸣叫声。似乎是期盼,似乎是祈求。
“养条狗……狼也不错。”她想到,并且临时改了说错字的口。
于是一缕火炎从她体内溢出,沿着她的指尖渗入狼的血肉——力量渗透的速度比预想中要更快一些。而随着她的意志,无属性的烈火便化作了治愈的火。
“呜呜——”
狼发出了可怜的声音,但身体却在变好。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毛发也重新长得整整齐齐,而且顺滑光亮。
很好。
她放开手,看着这只受了重创的狼艰难地从地上支撑着起身——她没去扶它,在努力者做出尝试的时候,去插手是不解风情的行动。
她看着狼起身,看着狼抖了抖散乱的鬃毛,看着狼在她膝边轻蹭,舔舐她垂落的手。
触感很不错,因为是犬科动物,所以舌头上没有感受到倒刺,但它却不像常规的狼,反而更像是女孩子的小舌一般绵软湿滑——它在史尔特尔小姐的手掌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然后便跟在了这只萨卡兹身后,摇起了尾巴。
“你想和我一起走吗?”史尔特尔小姐问道。
狼没有点头,但在她脚边蹭了蹭,发出顺从的呜呜声。
也好。
——不过这里为什么会有狼呢?
“能带我去你来的地方吗?”她摸了摸狼的脑袋,问道。
她获得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或许这只狼也期待着向伤害过它的对象进行复仇。所以它发出了欢快的低鸣声,带着她,跑向浓雾更深处的地方。
前进,继续前进。
两侧逐渐出现黑色的峡谷,地面也从白骨地逐渐化作了血泥池,史尔特尔小姐稍稍皱了皱眉,一圈火炎便从她的脚下展开,无害地越过红色的狼并烧干了地表的血污——她倒是不介意在血污里走动,但新认领的宠物姑且还是要照顾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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