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薇
而对芬来说，她这次目的接连受挫，就算是再怎么谦虚的生命也该开始感到气急败坏了，但芬对特蕾莎与杨浩之间的关系，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却只有羡慕和惊讶。
精灵不是没有见过在国家大义与爱情之间选择后者的爱情故事。
也是没有见过在拯救世界与保护家庭之间选择后者的家庭情谊。
但像是特蕾莎这样，即希望复国，又希望光复教派，却又希望保住自己身边的男人的矛盾情绪中，在扭曲痛苦的情感中竭尽全力选择后者，甚至不惜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咒骂信仰的神灵早点死透好彻底让其死心的扭曲感情……
芬还是第一次见。
正是因为扭曲，所以此时此刻特蕾莎身上绽放出了一种扭曲的美感。她就像是一尊雕像。
一尊同时拥有「希望」，「对自己的失望」，「痛苦」，「渴望」，还有最后的「倔强」与「柔情」等种种情感的扭曲雕像。
易碎，但美丽。脆弱，却又坚强……
而让她变成这种模样的人，却也是自己心心念念希望彻底请到加帕里亚的那个男人。
这可真是……
“不知道该怎么说会比较好啊。”
芬没由得发出了感慨。而在话脱口而出后，她才发现特蕾莎被吸引了注意力。
芬略微思索了几分，她仍不死心，干脆便借着这次突发状况继续感慨着：
“明明预言里说，最后的紫衣公主会重建拜耳佔斯……但紫衣公主，从你的想法来看，你似乎是……没打算这么做，对吗？”
“毕竟预言都是骗人的。”
“或许是您所听到的预言与精灵保管的预言有所偏差也不一定哦？”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那边到底保存的是怎么样的预言啊？我从我那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爹老妈那儿听说的，也只是我会在今年11月搞出什么不得了的大动静然后引起地下国民的巴拉巴拉——甚至还说我会跟一个成功男士共度一生成为新帝国的凯撒和皇帝呢。”
“或许真的是您那边听到的有所差漏也不一定？”
芬眨了眨眼，随后便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这是一则拜耳佔斯帝国的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二世在亲自将魔灾的核心与自己国家拖入地底，且在城市沉没之前，在他与魔灾的支配恶魔同归于尽之前所说的一则预言。
故事里，拜耳佔斯的皇帝痛斥了背叛者的厚颜无耻，怒斥伪神的肮脏堕落。
他直言不讳用各种污言秽语辱骂在帝国背后捅刀的背叛者与夺取了光明伟力的混账。
而在预言中，他以血之名发誓背叛者的帝国将会在统合中分裂，并在分裂后又一次灭亡——
而那肮脏的伪神，也将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消失殆尽，最后连神龛与最后的墓穴都不会遗留，彻底失去在世界上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同时，君士坦丁十二世也预言最后的紫衣公主将会在夺回光明的神力后，用耀眼的光柱宣布自己登上皇位，并带着最后的国民重建伟大的帝国。但预言的词句其实也不算完整……
“我老爹老妈那儿似乎还有不怎么完整的下半段——就跟刚刚所说的那样，还说我会跟一个成功男士共度一生。”
“请问这……”
“我哪有什么成功男士啊。我只有一个落魄的小狗狗，我们同病相怜，哪算的上是什么凯撒和皇帝？”
说到这里，特蕾莎耸了耸肩。
“在拜耳佔斯，「皇帝」暂且不说，「凯撒」可是手握军权，引领帝国进步且拥有几乎与皇帝平等权利的帝国第二号大人物……
我身上唯一跟「皇帝」沾边的，就是我除了是「最后王女」外，还是光明教最后的修女——这样倒是勉强沾边了，但你觉得他算吗？”
“我觉得你是在逃避现实，紫衣公主。”
“这就是现实。一个最后的修女和王女，混到得假意改信才能生活的地步，要不是家里还有一个修道院估计我都得活的跟山顶洞人差不多了。
一个被背叛被羞辱，沦落到甚至不得不跟我一块在破旧修道院里砍柴用木板填补漏风口的前摄政王，先前对外的身份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樵夫，没有你们精灵的暗中保护怕不是都不能活着回到我们的村子。
你告诉我哪个算是成功人士？哪个跟预言沾边？所以预言都是骗人的。
虽然听起来是有趣的故事，但最后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什么光柱就更是扯淡，我现在光是每天给他释放「安宁术」就快消耗一般神力了，你跟我说我有能力释放通天的光柱？
这还是不如直接跟我说，我哪天发现光明神那混账东西在天上艹云会来的实在，反正他已经够恶心了，更恶心点让他的信徒「天逢甘露」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最后的修女和王女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叹息自己的弱小，还是在叹息预言的可笑。
精灵就这么看着她。过了许久，她摇了摇头：“我……其实已经给了您机会了，紫衣公主。”
“但我拒绝。我知道我现在很想让祖国重振，也很想让我主重归神位……但真的，无意义的坚持是没有必要的。比起远大却不可触及的力量，我现在更想要触手可及的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还有他。”
“那我明白了。”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考虑复国与光明的事情了吗？
芬不敢肯定。她只知道自己今天的交易算是彻底失败了——但也只是今天。
想来，现在并不适合继续聊这个话题。所以她又抿了一口酸甜的果汁后，她看了眼会客室里精致的机关钟表——
这由拜耳佔斯的工匠赠予的钟表被精灵悉心维护着，直到现在都没有损坏的意思。
已经是深夜了，摄政王陛下也快要回来了。现在还是聊点轻松的话题吧。
这么想着，芬开口道：“那您直到，在我们精灵王国，一直对当年的「背叛者」有过猜测吗？”
“「背叛者」？我记得我老爹说过，当年我们似乎是全民都在前线跟魔灾对抗……然后后面空虚的城镇好像被原本保护的蛮子给捅了，圣彼得堡也因为这样不得不提前沉没，结果沉了不到50层就停了。”
特蕾莎若有所思，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而芬则是投其所好，如果双方能成为朋友的话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细节上有所出入。”精灵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精灵有比较详细的记载……但当年的战争，精灵们本身也是十不存一，有了较大的文化与记忆的断层，所以我也不敢肯定这是对的。”
“所以？加帕里亚的猜测是？”
“当年背叛我们的，不出意外，就是现在组成罗曼帝国的蛮子。”
“嚯？”
特蕾莎挑了挑眉毛：这着实有点……惊人啊？毕竟再怎么说，当年在魔灾战争中背叛拜耳佔斯的背叛者，应该也获得了不少技术与财富后就成为了一方霸主了吧？
结果你跟我说，是蛮子？这五年前还是部落的蛮子？不是吧……
特蕾莎是真的不信啊——自己的祖国竟然被这样的蛮子被背刺了不提，这蛮子竟然还再次退化成了部落时代？你这是在逗我玩呢？
特蕾莎眼中的不信任，芬也看的一清二楚。对此芬也只是苦笑着表示，“正是因为他们表现的太不像是当年的背叛者了，所以我们这边在有记忆与文化断层的情况下，也一直是猜测中。”
“毕竟精灵不会背叛誓言。当年加帕里亚与拜耳佔斯共同签订了盟约，要为艾露西亚上的生命而战，一同对抗魔灾……
所以哪怕我们再怎么怀疑罗曼帝国，再怎么痛恨他们都好，没有「证据」，我们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就毁坏一个国家——更别说精灵们现在也没能力对任何国家出兵了。”
“毕竟你们人口是真的少……所以背叛者的理由是？”
“圣彼得堡，你们光明教当年的圣城。根据皇帝的预言，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光明神就是背叛者之一-根据我们精灵的记载，光明神在「成为光明神」之前可能只是一个凡人……
而这个凡人在有限的记载中接触最多的，就是「帝国南面」的部落人。也就是当年我们承诺保护的对象。
而好巧不巧的是，这些蛮子现在所拥有的「历史悠久」的城市大多都留有先前拜耳佔斯帝国的遗迹——
就拿卡加德镇来说，它里面的传送门，就是拜耳佔斯的技术。
紫衣公主……不，特蕾莎小姐，请您仔细想想，您所听过的历史中，最先遭遇袭击的是什么地方？”
特蕾莎皱了皱眉头。
她尝试回忆父母给自己讲述的故事，在最后她想起来了——一些不怎么明确的话语与哀愁：
“是已经被征召了大量民兵与辎重的……远离森林战场的平原城镇。”
这样……倒是说的通了。
为什么现在的罗曼帝国在杨浩的努力下，会拥有数量众多的传送门组成的枢纽。为什么罗曼帝国的核心城市据说都有不知道有多少层深的地下遗迹……
那些东西……其实曾经就是属于自己祖国的东西么？
修女眨了眨眼，最后只是平淡的又补充了一声：“那他们竟然还倒退成了蛮子？”
“可能是因为本就是蛮子。不懂文字，不懂技术，他们就算抢来属于拜耳佔斯的东西也没办法进行维护。”
“那圣彼得堡又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老精灵们的说法，当时光明教的信徒全员出动响应号召与魔灾作战，圣彼得堡中只留下了妇孺与老弱。
但就在某天，圣彼得堡内的神力屏障遭到窃取，魔灾出现在了圣彼得堡中。
留守人员付出惨痛的牺牲才击退了魔物，结果下一刻蛮子们就闯入了一片狼藉的圣城。
也正是因为最后圣彼得堡被屠戮一空，整座城市被控制，所以当年「沉没」的时候才会沉了一部分就停止了吧——据说教区的人还说，那些电梯是教区自己创造的奇迹。”
“不愧是蛮子。看见想要的就要夺走，夺不走的也得毁掉。”
“看来在这件事上我们有不少共识啊，特蕾莎小姐。”芬微笑着点了点头。“您大可直呼我真正的名字——”
“不用了。「芬」这个词挺好的，而且你们精灵真正的名字又臭又长，我老爹不止一次抱怨过了。还是用简称更实在一些。”
“只是不到百字而已啊？”芬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只是不到白字而已，就嫌麻烦了？
对此特蕾莎只是一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几十字的名字，这谁她妈记得住啊？！
难怪你们……诶？脚步声？
小修女突然竖起了耳朵，她耳中收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只属于杨浩的步伐。
他回来了？！
特蕾莎颇为期待的回过头看着通往走廊的大门，伴随着脚步的停顿与轻响，大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从门外进来的是杨浩与琴娜。他先是对芬行礼后，便颇为歉意的说道：
“芬，时候也不早了。就算要进行工作我也希望从明天再开始。我想先带她回去了。”
“噢，请便——我也与特蕾莎小姐聊的很开心呢。你们的房间安排好了吗？”
“谢谢。房间很棒，上面的甜食大家都很喜欢。”
男人微笑着回应了一声，然后牵起了桌上突然表现出一种倦怠之意的修女的手，就这么拉着她离开了会客室。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芬只是摇了摇头道：
“唉……通天的光柱，注定重新崛起的帝国……她竟然觉得这是虚假的故事吗？真不愧是人类呢……”
“芬？”
“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话说回来琴娜，你真实的名字大概有多长呢？”
“124个字？用人类的词汇来说……”
回去的路上与忠仆闲聊着有关「名字对人类来说太长」的这件事，芬在心中盘算起了「如何让摄政王发自内心请求永远驻留加帕里亚」的，对精灵来说也显得长期的计划。
而另一边……
魔物森林的西侧，被称之为「瞭望塔」的位于陡峭悬崖上的古代遗迹中。
拜耳佔斯帝国的遗民，被称为「守塔人」的瞭望者也正给自己的孩子用古代的语言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我们的女皇将会带我们重新回到地面。所以我们的职责，就是看守这最后一处位于地面的堡垒。”
手持盾牌与祖传了不知道多少年短剑的孩子似懂非懂，年迈的守塔人则盼望着远处的夜晚。
下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过头，发现是满脸血污的运输辎重的战友，只是人数跟先前比起来少了许多。
“君士坦丁堡又被袭击了，石化恶魔和熔岩恶魔干掉了我们不少人，好在我们杀了其中一只，给百夫长报仇了。”
其中一人嘀咕着，将用恶魔皮制成的箱子放在了地上后，他补充了一句：
“这些蚯蚓干和蘑菇干省着点吃，这可是女人孩子们省出来的……这段时间恶魔肆虐的太严重了，距离城市近点的地方甚至连苔藓都找不到了。”
“鹰旗大队怎么了？”
“第二十四鹰旗大队已经成历史了，好在装备抢回来了，至少第二十五鹰旗大队还有装备。”
“战士们呢？”
“今年已经让16岁的应征入伍接受训练了。不过恶魔也不好受，刚刚我甚至看到不少刚破壳的幼虫……
往常他们不会让幼崽离开核心区太远的。他们也顶不住了。对了——这个，给你。好像是你老爹用的武器，我们从石化恶魔的肚子里找到了。”
战士将一把斧头扔给了守塔人，守塔人的孩子乖巧的将那把斧头接住然后递给了自己的父亲。
守塔人接过了斧头，用熟练的手法摁下了斧头上的按钮将其从单手斧变形成了一把鱼叉一般的特殊武器后，他咧开嘴笑了笑。
近千年与恶魔的战争，拜耳佔斯的遗民也演变出了适合地底多变环境的变形武器。这种即可以变小也可以在变长的武器，很适合现在的拜耳佔斯人。
就是不知道地上的人类变得怎么样了，也不知曾经被他们与精灵保护的种族过上了怎么样的生活。
在战士们离开后，守塔人将那把斧头交给了自己的孩子。
他已经太老了，已经没力气挥舞这样的武器与恶魔战斗了——但他的孩子可以。
这是必要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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