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薇
蜷缩在温暖的被子中，他回想了很多。
曾经自己的恋人普利修拉的影子，那些曾经被自己帮助过的人们，以及曾经承诺会让这个新生帝国变得更好的皇室，贵族，地主，教主，以及德雷修卡将军，还有当时他正在教育的小小女皇。
最后，这些影子都化作沉默不语的人们，在审判广场唾弃自己的人们，在法庭上抨击自己的敌人。
最后的最后，这些场面化作灰白，已然只剩下特蕾莎修女白色的长发与她讨人厌的轻佻表情：
“别想那么多了。别想这个国家了。先好好吃饭吧。”
讨人厌的家伙。为什么最后接纳如今落魄的我的，只有你？
杨浩泪流满面，只觉得从心中涌升起了温暖与继续戴着镣铐肩负压力生活下去的动力。
……
同一时间。当王都宫殿的普利修拉接受命令，准备带队前去迎接自己恋人的回归时，她最后一次站在了已经被贬为女侍的前法庭长面前：
“娜塔莉娅，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么？如果你在的话，或许……”
“我跟你不同，普利修拉。我还有我自傲的作为人的准则，我跟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家伙不同。
你们这些肮脏的混账，就连畜牲都知道感恩，你们又做过什么？
你们先前在静谧事件中保持沉默害的他遭到流放，现在你们为什么不继续沉默下去了？
还打算让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后又被你们审判第二次？哈！！畜牲不如的混账！现在给我滚！不然我待会就把拖把摔到你除了精致之外只会让我感到恶心的脸上！”
“呃……”高傲的前法庭长狠狠地往夜之魔女前方的地面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沾满水的拖把将其拖洗干净。
普利修拉沉默地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只好转身离开。
一年前的静谧流放事件，包括她在内的很多人因为或多或少的原因选择了沉默。
或许是为了这个好不容易建立的国家不再分裂，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与领地，又或者是只是单纯的感到恐惧……
他们的沉默让摄政王被迫下台遭到流放，而前法庭长则是最唾弃他们的人。
罢了。
夜之魔女重重地叹了口气。在离开宫殿后，她带领着最后的皇家骑士朝着王都的传送门网络，也是摄政王被驱逐后唯一没有被推翻的改革建筑移动。
他们必须要在2月21日之前将他带回来。
否则，这个帝国将会因为外忧内患崩溃。
第五章: 愚昧，下台的真相，线索
2月16日，当夜之魔女普利修拉通过卡加德伯爵领的传送门网络终于来到距离她的家乡施库尔村不到几公里远的小镇时，他们一行人充满疲惫之余，也感受到了沿途的艰辛。
现在罗曼帝国的分裂趋势不仅在上层结构中有所体现，就算是在民众之间也展露分明。
中央农业区的民众正因为旱情哭天嚎地，为即将到来的大饥荒倍感绝望。
边境地区没有受到旱情影响的民众则因此对自己那些「不虔诚」的同胞给予嘲笑。
他们似乎无法理解这次旱情并非因信仰的虔诚与否才会发生的，他们无法理解自己也将被殃及池鱼。
至少在普利修拉的眼中，边境地区对中央地区毫无同情与责任心，“罗伯特……按照之前的规定，你带人去镇子里问问情况顺带注意一下是否有奇特的事情发生，阿雅，你过去……等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普利修拉正打算命令帝国骑士们按计划行动的时候，她的眼睛不经意间撇到了传送门外，似乎有居民在挖掘地下的东西。
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夜之魔女示意名为罗伯特的骑士前去询问状况，而且没一会儿便得到了一个令她倍感震惊的事实。
小镇的民众正在拆卸铺设在底下的，还未完成建造就因杨浩的下台而废弃的钢制暖气管道。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小镇的暖气系统因为没有完成制造，就算将那些钢制暖气管道拆下来，也无法获得那些令人在冬季倍感舒适的暖气。
普利修拉无法理解这里的居民为什么会这么做，哪怕考虑到边境地区的初春格外的寒冷，也应该不至于会为了几块钢柱就掘开地面吧？
面对普利修拉的不解，罗伯特骑士只是在沉默许久后，指着不远处正指挥着民众挖掘地面的趾高气昂的男人说：
“根据现场工人所说……一位自称「鼬鼠」的，曾经去过王都的光明神教信徒向大家担保，【只要将地下的管道掘开，带回家中用信仰给予燃料，便可温暖房屋】。”
“这怎么可能？！我见过他留下的设计图……这些东西是烧水制造暖气然后通过管道进行加热，而不是用虚无缥缈的信仰凭空制造温暖啊？！”
“魔女大人，但事实就是如此……民众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每年边境地区的村镇都会因为柴火不足冻死人，他们这是为了不被冻死，所以他们不会去思考这是否属实。”
“呃……”罗曼帝国边境地区的村镇每年都会因为寒冷冻死几个人，几十人，甚至是上百人。
杨浩以前就是为了这些民众才提出耗资耗力的地下暖气建设工程，只是因为王都作为最好的试验地，他就先在王都试探性的铺设了这些利好民生的管道，并在建国初期的两三年内获得了王都的认可。
但没想到在几年后，这反倒成了光明神教的信徒用来蛊惑人心的「事实」——
他们用【王都人民的信仰比边境更加坚定】的理由蛊惑民众，让他们上缴十一税，让他们放弃变卖家产购买「赎罪卷」，然后在教会中进行忏悔以谋求神的恩赐。
一直以来，在普利修拉的观察中，边境的民众都是这么做的。缺乏教育，边境的居民根本无法客观的认识这个世界。
稻田除了需要亲手耕种外，还需要信仰。
取暖除了柴火，还可以向教堂祈祷——在天寒地冻的夜里活下来即是因为信仰，如果冻死了，那就是信仰不够纯正。
现在，还多了这些……普利修拉完全无法理解。她手下的帝国骑士们也无法理解。
隐隐约约她听到有人小声地叹息着：“自从摄政王离开后，一切都开始变糟了。”
这声叹息很快就淹没在了民众辛勤无用的劳动声中，最后被信徒们的祈祷声彻底压碎。
……
在离开前往施库尔村之前，普利修拉等人还需要进行最后的修整。
传送门网络虽然便利，但每次进行传送的时候都会对人体造成不可抵消的恶心与体力流失的效果。
就算是最强壮的战士在通过传送门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长途跋涉，就更别说普利修拉这一位魔女了。
借着休息的功夫，他们在镇子里四处搜集情报。询问镇民们有没有看到一个【从王都流落到此处的男人】。
“你说这个？你是说摄政王啊——听说他下台的消息传过来后，施库尔村的人立刻就搬迁了呢。
大家都不想跟这个倒霉蛋沾染上关系，先前他风光的时候那村长还意气风发的在吹嘘「他可是我培养出来的」，现在啊……唉。”
“你是说前摄政王？嗯……我不想聊这个话题。因为他对光明神的不敬，现在我们镇子里的收成都不好了……
唉，听说卡加德那边因为他主导的大屠杀，现在更是颗粒无收呢！
那边的农民都打算去魔物森林把异端抓回来献给光明神以证明自己的虔诚，希望能够天降甘露让地好起来……”
“听说那些工厂倒闭了，这可真是好消息。不是由匠人亲手打造，没有神官奉上祷文的玩意儿哪算的上是趁手的农具！”
“呃……”居民们陈述着不知道哪来的流言或自己的见解。
而刚从卡加德回来的普利修拉是知道的，卡加德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所谓的大屠杀。
唯一跟「屠杀」沾边的，就是卡加德每年都会举办的牲畜屠宰腌肉大会。
但就连这里的民众都对此深信不疑，就连卡加德那边的民众都拒绝承认事实而用流言麻醉自己，用不存在的「死者」来发泄情绪……
先前法庭长曾经跟她说，摄政王身上的所有罪行都是虚构的。但普利修拉没有相信。
自从进入宫廷后就没再出现过世人面前的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获得外界的真实信息。
也因如此，在他面对指控的时候，她才会犹豫是否站出来。她不清楚自己的恋人到底做过什么，也因此失去了为他辩解的话语权。
而现在，她终于得知事实——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已经遭到流放，现在甚至生死未卜，就算想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进行补救，她也不知道该向往何处。
小镇的民众们都没见过那个男人。换句话说，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接近过任何城镇，而是孤身一人在自己创立的国道上艰难前进。
普利修拉低着头，骑士们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呢喃自语：
“不……不应该啊。为什么皇室要欺骗我们？为什么？”
“魔女大人？”
“明明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大屠杀，明明那些罪行根本就是虚构的……为什么会这样？”
魔女的呢喃自语，让随行的骑士沉默许久。
在他们经过小镇被废弃的夜间学堂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些天资卓越的贵族孩童正在街上肆意妄为的展示着自己的魔法才能。
这让魔女一阵恍惚——她回想起了真正让自己沉默的理由。而一旁的骑士则代替她陈述了出来。
“帝国历003年，摄政王陛下公开声称，要通过蒸汽科技让罗曼帝国步入工业化时代。届时，普通人与骑士，魔法师的天赋差距将会被进一步降低，自然而然的，在工业化时代，人民也不在需要神灵的恩赐，更不需要贵族与地主，甚至也不在需要皇室掌握实权，军队则会在工业化的加持下变为国有。
摄政王陛下的发言得罪了很多人。不仅仅是他的敌人，更有他曾经的战友。
圣女阁下因为他「不敬神」的发言而断绝关系，现在正在教区圣彼得堡的大神殿中闭门不出，宣称只有他重归神的怀抱中时，她才愿意以神使及其引路人的身份重归于世。
德雷修卡将军，那个只想着怎么打仗占领地盘的战争狂魔本就是摄政王陛下的敌人，让军队归国有而非军阀的发言更是推了他一把。
贵族出身的学者因为家庭关系选择缄默，地主为了保护自己的资产而煽风点火——但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室……
摄政王同时肩负教育下一任女皇的职责，要是让未来的女皇陛下认可这种言论，那么罗曼皇室将不再是皇室，最多只能在以后变成名门望族，甚至可能会因此沦落成一介平民……
为了避免这个最坏的结果，由皇室牵头，贵族，地主，军阀，教主联合起来，我们的摄政王就这么被污秽拉下台了。
至于我们……我们因为各种各样理由的沉默，现在就要为此赎罪。”
罗伯特骑士仰头长叹了一声。哪怕隔着头盔，普利修拉都能想象出面罩底下一个中年男人痛苦扭曲的表情。
对此，她只是沉默了许久后，摇了摇头：“罗伯特。你是罗曼帝国最光荣的骑士，当年他甚至为你挡了胸口的一斧头。”
罗伯特骑士当年与杨浩有救命之恩。在当时的统一战争中，杨浩为他挡了来自蛮族的一斧头，用自己左手的重伤抱住了罗伯特的性命。
因为那次救命之恩，罗伯特骑士向杨浩宣誓效忠——然后在静谧事件中，他选择了缄默。
面对夜之魔女的提醒，罗伯特骑士只是低下头冷笑着反击：
“正因为我是骑士，所以我无法坐视未来骑士只能和平民平起平坐。我承认我内心有黑暗且不恪守骑士道的地方，但——
您呢？夜之魔女普利修拉大人，您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沉默下去的？
不还是因为在摄政王陛下的未来里，天资卓越的魔法师也无法因为自己的天赋获得青睐而在静谧事件中沉默么？
您为了那些天资卓越的法师苗子选择了沉默，因为您本就是因为天姿才能拥有现在的地位！
要是摄政王陛下的工业化真的得以完成，那以后法师甚至可能不复存在……
您是为了法师背叛了自己的恋人，我是为了骑士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我们都因为各自背负的人选择了沉默，我们谁也不比谁来的光彩。
我们都是可耻的叛徒。但我们必须要在21日之间将他请回来，让他再次成为摄政王。否则这个国家将会就此灭亡。”
正如他所言，当时沉默的各位，谁都不比谁来得光彩。而且的确，叛徒们之间的苟责毫无意义，眼下他们必须要为了这个国家赎罪。
骑士与魔女互相无言的对视，互相戳刺对方的痛处。而也就在他们放弃针锋相对，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时——
普利修拉在街道的另一侧，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白色人影。
那是施库尔村的修女，信奉「光明」而非「光明神」的特蕾莎——
眼下她正端着满满当当的面包与必需品离开，偶然间普利修拉还撇到，她的篮子里似乎还装着一把崭新的刮胡刀与一对男士用的绑靴。
普利修拉和骑士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找到了。
第六章: 特蕾莎修女的好心情，无法开口的女皇
对特蕾莎修女来说，今天是值得高兴的一天。
家里的男人终于开窍不再去想罗曼帝国的事情了，而是老老实实拿着斧头去山里砍柴火。
虽然看他呆呆的模样感到有些无奈，但特蕾莎修女觉得吧，这总比继续思考罗曼帝国这个死局要来的实在一些吧？
毕竟整个帝国本就是各种各样的人类领地因为各种利益才在五年前合并成一个以皇室为主，军阀教宗为辅，贵族地主为基层，普通平民百姓为柴薪与消耗品的「罗曼帝国」。
这个新生国家确立之初本身就不……稳固。而且能当上贵族的人都不是傻子。
谁都看得出他在建国之初就打算削减除了平民百姓以外所有阶层的影响力和权利。但这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这最起码要准备个二三十年——二三十年的准备后，还需要更长时间的施行……而且要命的是，他身边的同伴或多或少都跟那些阶层有关。
同是施库尔村出身的魔女普利修拉就不多说了。她是天资卓越的魔女，内心怀有身为法师的自傲——
一听他打算削减法师与平民之间的差距，甚至可能会让法师与平民无异的时候，估计她心中就已经有其他念头了。
那位教区圣彼得大神殿的圣女就更不用说。她本就是光明神的狂信徒，在她心中除了光明神以外这个世界就没有第二个太阳——指望她支持杨浩当年的政策？这才有鬼了。
那开国将军和他本身就是利益交换关系。哪怕不公开「军队国有化」的计划，军阀迟早也会在他屁股上捅上一刀……
而这其中……最可怜的莫过罗曼帝国的继承人，现在还是一位小女孩的下任女皇了。
下任女皇在罗曼皇室家族中颇为尴尬。她的父母早就在建国之初就因为某次意外死在狩猎里，现在她名义上有两个监护人——一个是已经被流放的杨浩，另一个就是她的叔父。
女皇的叔父，特蕾莎修女并没有见过。但通过「神术」的了解来看，那是一个宛如毒蛇一般阴险，又如同豺狼一般狡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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