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他翻出手中冰棍,郑重其事地呢喃着。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和白先生说的那样,拯救阿斗眼里的空洞,不会再有意外了。”
……
碧水原,望舒客栈。
魈浅笑着递过归终熬好的药汤,一口便是饮尽,将那空碗毕恭毕敬地双手递还。
“帝后大人,我真的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帝君大人这些天为我赶制夜叉傩面已然费了苦心,你们二人不必如此留心我的。”
闻言,归终只是有些好笑般弯着手指头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惹得魈都委屈得垮起小脸。
“好你个魈儿,还敢说能照顾好自己呢,这几千年来你都瘦成皮包骨了,也不学学人家雨儿和鹤儿,这阵子她们终于变得圆润,再看看你。”
她的身上似有若无地流露出几分幽怨的气息,透过了层层墙壁直瞪到了虎躯一震的钟离身上。
她一瞪眼,魈便不敢吱声地缩回了脑袋,服服帖帖地躺在病床上轻叹了口气,微微笑着。
他想待他病好,便亲自赴往璃月港,好生带着他的小师弟望眼璃月繁华山色,采摘最甜美的日落果予他,护住他那份良善,便足够了。
“下次,我定抽出时间教他吹奏那竹笛……”
想到这里,他那柳叶眼里也满怀温柔。
第一百九十二章:自首之前该做的事情
荒芜白沙绵延,目之远望接天之处却是惊雷,晃过谁人眼帘满是遗憾。
一心净土内的光景,曾经并非这般苍凉的,这里曾有亭亭净植,有嘉木繁荫。
中央那处倾塌了一半的鸟居下,那分明绝美的倩影却蜷缩着身子,只字不提地只是倚靠在那走不出的寂静里自我挣扎。
蓝紫色的长马尾有些松散,发梢零落颦蹙,没有轻风可以吹去那片哀愁。
丹凤美眸不抬,纤细指尖落在冰冷沙地上,起起落落又是一遭,又是一划。
如她以往千百次拟画出的一幅,是孩子愿意牵起母亲的手一起向着温暖家门走的画,画里的天空有着柔和骄阳,旁道有着鸟语花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画里母亲的身影整体有些简陋,关于她的描绘只有寥寥几笔,便戛然而止。
偏那孩子脸上欣喜的笑容,画得栩栩如生,任谁都可以看出那份欣喜何其真挚。
这无数次画下的愿景如此不真实,无人得知她是有多绝望,才会以此乞求上天。
但最为讽刺的是,她就是那予臣民一梦的雷光,是在无数灾难面前执刀捍卫他们的信仰。
如今民心稳固,锁国令与眼狩令也无法抹去她的功绩,如今稻妻不至于因此万民寥落。
仅仅只是因为上层水面换了新鱼,身翅比以往更显得好看更显得温柔,便在人眼里是海晏河清了,把本应拥有的境况寻回,便偏信是好转了。
但那因此而牢固了根基的雷神,心底转瞬即逝却又想定格住曾经有的永恒却已经迷失了方向。
事实上,并非每个神明的内心都一定坚韧无比,魔神也是生灵,并非强悍到从来未被击倒。
只是单纯因为她能够有更漫长的岁月,去适应这些悔恨与遗憾直至麻木,最终不会再动容罢了。
八重神子永远不会明白,那曾在亲友相继离去,世界变得陌生而惶恐不安到几近崩溃时,那看似只是傀儡,却仍会甜笑着喊她妈妈的孩子。
到底是一种如何的支柱,有时候倒不倒下真的只取决于摇摇欲坠的最起初,是否有人能够扶住。
但她毕竟是神明,在心底有了力气的那一刻,就知道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亡羊补牢,她没有那成为执政者的资质,但她可以缔造一个理想。
而理想,不能掺杂她最软弱的情感,于是那会让她分心的温情必须暂离她身旁,她无比信任她的臣民,相信身后守护的光景。
影微微动着口唇想要辩解些什么,最终那丹凤美眸还是闭上,不再控诉她的无力。
……
悠远的画面里,她背对着那已经可以跑动的孩子,用最为严肃认真的态度嘱咐仅有的命令,显得如此薄凉。
紧接而来的回应声却毫不犹豫。
“嗯!我可以做到的,妈妈!!”
那时乖巧的孩子睁着澄澈钴蓝眼眸,向她用力点头,微笑着怀着满腔期许向着一心净土的缝隙跑出,然后久久站在了外边。
回过头挥舞着小手,看着她直到裂缝闭起,而她却已然心如止水,未曾回头望。
……
画面截然而止,稚嫩声响于心底回荡。
那沙画被她的素手攥紧,攥得是那般紧,紧得指缝中不断颤抖流失的,是那母亲的身影,又一点点落在了地上。
越是恨自己,越是止不住拾起的念头。
她又用颤抖的指尖画着她的思念。
……
这样的挣扎,每天都在翻覆将她折煞。
朦胧间,这一心净土内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近,却又不显得突兀。
外貌完全与影看不出任何区别的少女停住步伐,眼眸间古井无波。
停在了她的面前,那身后蓝紫色的长发并未束辫,只是不去管顾地任由着其直直地垂到了腰际。
“母亲大人,八重宫司托我送三彩团子还有几册书籍给你,还吩咐我为你做张床铺。”
得不到回应,那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影在那儿一点一点画着画,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可那说出的话语,分明让影眼眸睁大。
“……母亲大人,我可以改个名么,我好像不喜欢将军这个称呼,那名号更像属于你。”
将军的声音中仍是冰冷得仿佛不曾有情绪。
影缓缓抬起头,错愕地看着这并不对照得上她指令的第二具人偶,对方当着她的面触碰到了那条不允许改变的永恒条例,如此意外。
“若是不可以,便当我没问过吧,母亲大人,东西我已经带到了,请稍等我组装床铺,被褥枕头我会在稍后一并给你带来。”
那少女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将那床垫与床铺等一系列零部件抱起,手底翻涌静电弹去了飞灰。
“你……想改成什么名字?”
影那显然是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而显得沙哑变形的声音如此微小,但在这空间里如此清晰。
使得那正在执行应有任务的将军停下身形,回过眼眸似乎微微停下了几分动作,似在沉思。
“母亲大人,我喜欢赤团这个名字,我应该是喜欢这个名字,不知为何一直忘不掉。”
将军的眼底浮现出些许困惑,仍是面无表情。
“请在私底下时,唤我叫赤团吧,在外界我仍需要执行名为将军日常的命令,守护永恒。”
那话语落下时,她手头上有条不紊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被组装得十分牢固精妙的床铺已然出现在了一心净土里,显得尤为突兀。
“被褥枕头我会在稍后为你带来,宫司大人嘱咐我在时间充裕的前提下,在净土内为你盖一间宅邸,以便你搬进去居住使用。”
她轻轻把床铺搬到了影的身后,继而又将那盛着三彩团子的碟子与几册书放在床铺上。
“母亲大人,这些三彩团子是八重宫司特意嘱咐我为你学习制作的,过程不用明火,不会因静电发生超载意外,还请放心食用。”
她解释着,继而便不再言语逗留。
将军的调用权限目前顺位最高便是影的命令,其次第二权限人自然就是八重神子,再无其他。
“……赤团?”
影迟疑了很久,喊出的声音和很小。
却让将军的步伐就此停下,回首应着等待她的指令,那眼底淡薄得仍是没有感情色彩。
“有时间……能偶尔来净土陪我坐坐吗?”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那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但分明变得更加让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愁的少女,询问的声音显得很小,但仍是问着。
“遵命,母亲大人,赤团会定时来一心净土陪伴你,有需要用上我时请直接传唤。”
将军回应着,看着影浅浅点头过后伸手摸索着床上的三彩团子,抿进嘴里细细咀嚼的模样。
不知为何的,这并没有任何情感编制的人偶没由来恍惚了一瞬间,像是觉得眼前影此刻的模样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便只是静静看着。
过了一小会儿,才一如既往地离去。
自从八重神子将她用不知什么方式擅自激活而直至今日,她也并未有任何要求与疑惑。
也许,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造物主,却又命令自己称呼其为母亲,因此才有别样感觉的吧。
……
璃月港,廊坊街上已被晚霞衬得柔和。
祸斗倚着将他一袭青衫吹动的晚风,只是轻轻提着菜篮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面带浅笑。
那看惯街景显得云淡风轻的模样,风度翩翩得像是谁家饱读诗书的贵公子,脊梁十分笔直。
“原来璃月变得那么美了啊,明明前两天在我眼底好像一直都不是在下雨便刮风,雷声不停。”
他心底其实很困惑,为何明明只是出手杀了几个人,怎得他就好像心底忽然不再拥有惶恐。
那钴蓝色的眼眸底带着浅浅红光,取代了原本的阴霾,只是微微皱着好看眉头浅笑。
“爷爷也真是的,听了一早上的戏才回来,要是被他发现阿桃午饭都没吃就去睡下了,我肯定是免不了被阿桃委屈地啃着脸一起跪祠堂的。”
他轻轻抚了抚自己那精致粉嫩的脸颊,在想起家里未婚妻时下意识就笑眯起眼,如此好看。
“希望卯师父还留了些菜,不然今晚桌上的东西就只能都进阿桃肚里,我和爷爷就只能眼巴巴杵着筷子大眼瞪小眼了,唉……”
远远已能望见万民堂的招牌,祸斗微笑摇头着看了看小菜篮里装得满满当当的花糕,迈步走去。
“晚上还要备些夜宵,不然阿桃半夜肯定又会赖着我喊饿,迷迷糊糊地念打油诗霸占我的床,把我当抱枕搂一晚上的,那样不好。”
说着说着,祸斗脸上的笑容却又是慢慢消失,只是悄然捂着自己的胸膛,黯然低垂眼睫。
“明天……就要去找刻晴姐姐自首了,回头大师姐一定会哭的吧,明明好不容易告别了胆怯,变得不那么神经过敏,却只剩这最后一天。”
脚步停下时,他已经一路到了万民堂门口。
忙活了一天的卯师父像失去梦想的肥陀一样耷拉瘫在靠椅上,听到脚步声便眨巴着眼睛微微瞟了一眼想看看是谁,那眼眸一下就瞪得铜铃一样。
整个人如鲤鱼打挺一般哗地站起,扑上前在祸斗愕然渐变得惊恐的目光下将他一把逮住,薅着脑壳就像洗葱头一样熟络地揉了起来。
“小获斗啊,都怪卯叔叔我不好,那天卯叔叔真的不是故意吓到你的,街坊邻居们这些天都过得苦啊,提心吊胆生怕你又在出甚么幺蛾子。”
他嚎着,回头又向着万民堂里头扯开嗓子。
“阿菱!!你个妮子就别在那儿举锅巴玩了,去库房里把早上留着保鲜的菜都拿出来!!”
那万民堂内,香菱正笑眯眯地遐想着明天外出野炊时她大显厨艺的模样,抱着已然面色铁青的锅巴嘿嘿傻笑,被自家父亲一嗓子吓得手一撒。
一抬头,怀里的锅巴已经扎到了天花板上,肥胖的身躯摇晃着睡得分外安详,呼吸平稳。
“呜哇锅巴!!我不是故意的!!”
……
“那个卯叔叔……阿菱那边真的不要紧吗,我刚刚好像听见了锅巴的悲鸣,就嘎的一声……”
屋内的动静噼里啪啦,祸斗只是神色呆滞地微微偏过头,眨巴着眼睛瞄着万民堂里头望。
而卯师父不以为意,心满意足地收回那已然薅舒服了的大手,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害没事的,锅巴皮实着呢,阿菱那妮子睡迷糊了起个灶都能掀几个锅碗瓢盆,拆个家很正常,那天花板我来来回回补好几趟了都。”
他嘟囔着,只是有些不太适应地看着祸斗那头短发,心底总有些过意不去。
“小获斗啊,你那头发留了很多年了吧,咋说剪就剪啊,我看着都心疼得紧。”
闻言,祸斗微微一愣,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从那小菜篮里取出了一大份用纱布蒙住的花糕,递到了卯师父的怀里,这才解释。
“会长回来的,卯叔叔,这些天大家都还没能从妈……雷神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我裁短了它也好,可以避免街坊们回想起来。”
“等到头发再长回来,大家一定也就都忘了,不会再想起那件事了,卯叔叔对不起,这阵子获斗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些花糕给你。”
他偏头看着锅巴一边泪眼汪汪捂脑袋,一边和香菱一起提着菜走来的画面,眼底满是温柔。
“诶……唉,瞧你这话说的,咱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卯叔叔在这儿必须得向你道个歉,这些菜啊你就都拿回去,不用给摩拉了。”
卯师父轻笑着回应,只看天边晚霞。
这街坊们啊,该得多久没吃到过祸斗做的花糕了,他自然是发现了对方像是忽然长大的。
但过问肯定就没必要了,大家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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