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那听众席的街坊们义正言辞,证人席上的千岩军与刻晴那绝对有力的证词。
一道道无形枷锁,原本都可以顺理成章地从祸斗的身上卸下,去为他开脱那些过失。
而此刻,那冰莲从窗外嵌了一地的冰华,又如此悲凉地毁去了这原本应有的幻想。
烟绯那碧玉般的眼眸无力地望向听众席,那些脸色煞白的璃月街坊们终于哑口无言。
这一刻,坐在证人席上除了凝光以外,刻晴、北斗等人皆是眼眸紧缩,因这忽然的变故而乱了神。
窗外的微风拂过,阳光有意无意间洒在了少年的身上,悄然的一缕落入他的眼眸。
似有所感的,祸斗透过窗外远远地望见了一个伟岸的身影,钟离似乎也在远远望他。
他歉意地轻轻抬了抬帽檐打了声招呼,脊梁却是如此笔直。
只把手底的冰莲散落成雪都融在掌心,看着那些霜华簌簌落下。
“如果是国崩的话……会这么做么?”
他轻抚着心脏,呢喃的声音断续。
那眼眸静静看着那被烟绯高举的判锤,看着它像是自己倒悬的身影,坠入一片冰凉。
……
下一秒,一把玉钗突然落到了祸斗的身旁。
落下的清脆声响,像是暮鼓晨钟般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予他清明。
他抬起头,倒映入他眼底的是端坐在证人席上的凝光那始终如常的神色。
“请等一下,法官大人。”
她只把眼眸望向听众席,像是在将后手如何动用。
“关于那孩子的事情,璃月港的父老乡亲们似乎有着别的看法。”
恍惚间,街坊们终于回过神来,蓦然站起向着那法院中庭高声呼喊,如此奋不顾身。
“那些盗宝团们其实是有悬赏令的!!总务司在那天恰好是要发布出来,只是被小斗子提前解决掉了,已经有几个孩子落了贼手了!!”
那人群中,几个富商神色那叫一个正气凛然,此刻更是分外激昂。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虚伪得像是煞有其事,哭得如此凄凉。
“就是!!我家孩子随身带着的珠宝居然都藏在那些盗宝团们的身上,老天啊——!!可怜我家那孩子年芳不过十五啊——!!”
那富商捶胸顿足,悲痛欲绝地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现在我们那些个可怜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们是罪该万死啊……罪该万死啊!!那孩子何罪之有,何罪之有……”
“还得多亏了小获斗与秘书长大人奋不顾身地除了这些谋财害命的祸患,才终于还我家孩子一个在天之灵的公道,大恩人呐——!!”
那话语情绪如此真挚,惹得街坊们的神色一再动容,终于让这在场的一切风浪似乎都扭转了回来,就像一场盛大的戏剧翻涌到了高峰。
“对啊!!小获斗和秘书长可是师承同一座仙山的,怎么可能互相陷害!!这背后果然是受了仙家意授,只是碍于因果不得细说而已啊!!”
“我可是记得清楚的,这几个盗宝团的人在被逐出璃月港前就经常在胡家门前转悠,直盯着小获斗,这明摆着就是想把他当目标谋害了啊!!”
那呼喊伸冤的声响一道接过一道,一时间似乎所有证言都齐全了。
被告席方,祸斗似乎还想要辩解些什么。
“那几个人,其实不是死在盗宝团手里的。”
他微微笑着,歪着头笑得十分好看。
那粉黛眼影下如墨点般的泪痣都被轻轻牵动,如此坦然。
几度挣扎之后说出来的话语,声音虽然不大,但仍是让审讯厅内陷入沉寂。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些什么,但是似乎如果这件事不澄清明白。
那么也许今后,他就再认不得回头的路了。
一时间,几位富商急得抓耳挠腮,忽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回想起这些天因为群玉阁授意而赚得盆满钵满的生意,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小获斗啊,不是那些盗宝团杀的人,那他们还能在哪呢?!!”
一时间,众街坊邻居的神色一变再变,心如乱麻。
但下一秒,这审讯厅的大门忽然被谁轰然推开,使得在场氛围蓦然又是一震。
白术笑容和善,只是十分轻松地领着几个像是落汤鸡般哆嗦不止的大孩子走了进来。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大孩子的肩膀,那孩子就吓得脸色都发白分毫不敢动弹。
“今天早上,我外出采药之时恰好在山沟里发现了这几个孩子,便把他们带回到不卜庐里照看了一番,也许他们能在审讯厅里派上用场呢。”
他微微笑着,看着那几个富商哭天抢地地忽然从那听众席上簇拥出来,将这几个大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哭得鼻涕眼泪都挂在了他们身上。
而白术也只是把眼眸望向了证人席上的凝光,与她双眸对视。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呐,天权星大人。」
他在心底如此呢喃着,轻叹了口气。
另一边凝光则是微微打了个哈欠,并不理会白术的心底动作。
毕竟无论吃哪个层面上,对方实际上才是璃月藏得最深的危险人物,始终都未从她的警戒名单上除名,这要有如何动作怎能瞒过她的眼睛。
关于这几个失踪孩子的消息,她是从某个特别喜欢喝椰奶的小七七嘴里无意间得知的。
只是忽然觉得这一步闲棋,起的作用仍是非常大的。
这一来一回,站在站台上的烟绯早已经呆滞成了吃小饼干噎住的小椰羊。
那手中的判锤终于还是放下,换作了醒木蓦地就是一拍。
“肃静!!审讯厅内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她一声怒喝,眼眸却是直勾勾地盯着祸斗。
那眼底的情绪如此浓烈,分明就是在劝他万不要再生事端,惹得一切无法收场了。
自从凝光设计介入的这一刻,整个审讯室里的压力就已经不只是落在对方身上了。
「你若是再这样下去,那么包括凝光在内的我们也都会受你牵连,一切总是有底线的」
见状,祸斗也只得抿唇沉默,低垂眼睫不再言语,他不可能没有领悟到这一层面。
他也不傻,若是一开始就为了洗脱自己的罪行,那么这最宽容的刑场上也就不用他颔首低眉。
只是他的心底复杂得不是滋味,分明是他杀了人,却有千万人为他开脱,想帮他洗清罪名。
他清楚罪孽是无法分摊的,就像是稻妻的人曾经给他带来的伤害一般,那是不会消失的。
并不是有千万个人欺负一人,那罪恶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分摊成千万份直到一切无关痛痒的,总有些明码标价的东西,他需得承认偿还。
那双钴蓝色宝石般的眼眸,无意间看着那些死而复生的大孩子时,分明带有浓郁血色。
现在也许明白了过来,长生那天建议他去不卜庐看一眼的目的究竟是为何了。
他非孑然一身,所以做不到仇恨之间的彼此只需要倒下一个便是象征终结,他的路遥遥无期。
……
而那一边,证人席上亦是有人意难平。
北斗被这戏剧性的起落惊起了一把冷汗,只得喝了口烈酒压下心底波澜。
而在她身旁的凝光始终都是露出莫测笑容。
仿佛这件事只怕自始至终都在她的掌控中,她只是得逞般看着身旁被她吓得心绪难平的北斗。
良久过后,还是轻声询问。
“如何,官场的把戏比得上你那艘船上的颠簸了么,你质疑我的风浪何时平息了?”
凝光只是平淡地看着窗外,似乎也看见了钟离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
虽然她未曾见过岩王帝君本尊,但根据祸斗的眼神来看,她也能大概揣测出对方的身份了。
毕竟她身为璃月顶尖的生意人,使人眼色已是家常便饭,识人眼色自然也已经形同本能。
听了这话,北斗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算是已经服气那般把酒壶揣到了对方的身前。
“这事我理亏在先,也算你厉害,我这壶里的酒可不是便宜货,赏你一口如何?”
她有些厌恶地看着那些肥头大耳、见风使舵的商人,只是轻叹着晃了晃手中酒壶。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手底就对酒壶居然真的被凝光所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那我收下了,改日有空邀我到南十字号一叙的话我便顺路还你。”
凝光十分不客气地把那酒壶放到身旁,捂着额头适应着那股浓烈的酒味,轻轻喘息。
只是仍保持着微笑着用眼角余光瞥着北斗那气急败坏却又只得任她拿捏的表情,心情十分愉悦。
“昨晚拍我碎我书案的仇我可还记着,回头另算你偿还金,现在先看看烟绯如何判决吧。”
顺着她的目光,那站台上已然声势明朗。
烟绯似乎也是松了口气,重新翻开了手底的璃月法案,仿佛窥见了天平在中央交织。
再度睁开那碧玉般颜色的眸子时,心底已然明镜如水,她手底的判锤终于肃然砸落。
……
却是此刻,异变骤生。
那几个大孩子忽然睁大了眼眸,像是看见了什么恶鬼那般紧紧盯着祸斗,直直指着他。
那口中尖叫着,分明像是看到了什么足以让他们精神崩溃的怪物一般,胡乱挣扎了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恶魔!恶魔——他杀人了,他杀人了!!!”
其中一个大孩子瘫坐在地上,却在忽然与祸斗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眸对视时,神经忽然崩碎。
“啊——!!啊啊——!!!”
他就这么指着祸斗,忽然间眼眸血丝密布,如遭雷击般忽然喷涌出一大口胆汁。
歪着头栽倒在地上,硬生生是被吓死了。
满坐寂然中,祸斗沉默不语地一步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那死去的大孩子身旁,看着那一旁早已经吓傻了的富商,面无表情。
“即便如此,你也可以昧着心把那些话说出口么,我很好奇你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他看着那富商忽然恍惚过神,惊叫着将地上早已断了声息的孩子抱住,哭得眼底都流露仇恨。
人的心是很无常的,对于身旁事物的消失总是抱有最原始的愤怒,这股愤怒会随时间冲淡。
直到有一刻,它突然可以被其他珍贵的事物所替代,在那瞬间人们的心底会自我催眠般转移这股积郁,直到把内心的思绪转化模样。
直到有天,那已经消失的事物骤然出现时,心底的那已经被转化了的情绪会终于刺激神经,让这个原本已经不再珍惜这样事物的人。
在某一刻忽然错会成其不可被它物取代,最终那亲眼再见其被毁灭时,情绪是孑然不同的。
这些丽娘,忽然浮现在了祸斗的脑海里,他只是缓缓压低了斗笠的帽檐,遮藏住脸上神色。
“你……欺人太甚!!我真是被猪油蒙了眼,居然会相信和你们这些吃人不眨眼的恶魔能有交易可做,你这个杀人凶手,果然就是你吧!!”
那肥头大耳的商人暴跳如雷,如同被祸斗的呢喃触痛到了心底的尊严一般,可笑地站起。
就像是他以为他拾起了自己高尚的本心,可以以此宣泄积攒已久的恶意。
这商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那般,回头就要指着凝光把那一切背后的事情坦白说出之时,脸色忽然煞白,眼底只剩一抹湛蓝。
这瞬间,一把水刃忽然捅入了他的嘴里,蓦地口舌一阵翻涌,他的舌头被祸斗用匕首生生剜出,带着喷溅的血液洒落在地。
一阵抽搐过后,那富商已然生死不知地瘫倒在血泊里,嗬嗬地发出了嘲哳的声响。
这一刻,忽然恍惚过神来的其他商人赶忙捂住自己那失而复得的孩子眼眸,哆嗦着不敢再开口,被他那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眸所吓住。
而祸斗只是面无表情轻轻地把手底的水刃散去,自然无比地顺便洗掉了手底的血污,仿佛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了千百万遍。
继而他露出了微笑,缓缓地抬望起头看着那站台上此刻已经彻底慌了神色的烟绯,迟疑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
“……我似乎,无法戒掉这种感觉了呢,不给我答应过别人不会再杀人的……但是烟绯姐姐,这样就已经够了,我很感谢你们。”
他缓缓地走上那站台,拾起了案上的镣铐将自己的手腕拷紧,在背对着烟绯走下台时。
那千岩军已经将他层层包围,手持着兵戈满脸不敢置信,像是完全不理解他的举动。
“……你们不会懂的,我要的不是什么安全与辩护,进了牢狱遭受死刑都无所谓,我并不是害怕那些,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就不重要了。”
下一篇:超能力者不想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