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他看着自己身上这一袭纯白得似乎不会沾染任何尘埃的服袍,微微攥了攥华贵的蓝紫色内衬。
“驸马爷大人,这身可还适合?”
渊上看着这分明合身得就是完全为祸斗量身定做的服饰,继而开口。
“……倒也是我多问了,毕竟这是公主殿下在很久之前准备的,也许你比我们更加清楚它的来路。”
他的话语落下时,周遭的深渊使徒们亦是同样把目光都齐齐地落在了祸斗的身上。
似乎也是分明恨不得从他口中刨根问底出过往一切,却又顾虑着什么。
“不,我对这件衣服并没有印象……但它确实是稻妻风格的,这种用料也并非是寻常人家能寻得的。”
“这类专人走线风格我也认得,但大概这一世的她并不会哪怕随口命人为我准备这一身。”
祸斗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不太习惯地伸手将蒙在头上的白纱褪下。
“去见完荧之后,我要带她离开这里……我也需要再回蒙德一趟。”
他的话语让渊上蓦地停下了脚步,周遭的众人亦是同样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你想多了,渊上。我从未想过要牟取你们任何人的信任与追随,更没有想过要利用你们的力量。”
“我之所以想要成为你们的神明并不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我必须替荧庇护你们。”
“也许你们会辩驳我,深渊未必非得需要依仗我这样显得假惺惺的好意去生存……但恕我直言,你们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得任何你们想要的一切,有些事情你们一旦得知……与毁灭无异。”
话音落下时,周遭目光中隐隐的忌惮与恼怒不甘似乎都已然渐渐发酵。
可就是不知为何的,在面对着那少年过分清冷的声音与神色时,他们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还是说,因为我没有任何想要从你们这儿得到的,也就等同于没有什么可以让你们定下心的了?”
说到这里时,祸斗也终于是强撑着从渊上的怀里尝试着挣脱。
在脚掌接触地面时几乎就是瘫坐下,但也很快就可以倚着墙壁做到简单的行走。
“你们比我更清楚,包括杀死我在内的一切手段都无法真的将我威胁,将我掌控。”
似乎就在矛盾即将爆发的时候,渊上终究还是摆手制止了身边的所有人。
“……我并不相信你当真别无所求,驸马爷大人。”
渊上仍是十分沉着,因为他也清楚如若有天深渊陷落,后者同样也会如何万劫不复。
“猜忌、对立也并非是我们所希望的,但您很清楚,公主殿下对我们而言究竟象征着什么?即便你执意如此,我们也同样没有办法妥协到将她托付于你这种地步,您于我们的印象唯有斑斑劣迹。”
“她的长眠与你脱不开干系,你与太多人类之间的瓜葛、与七神的联系同样令我们忌惮,放你回到他们身旁也同样是相当于让我们陷身水火,并不是谁都能如您一样可以自如地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深知对方一眼独到针砭时弊,而他也同样必须陈步不让铿锵相当。
“……是吗?我还以为我从未自如地为自己活上几日的。”
祸斗闭上了眼睛缓缓抬头,脑海中浮现的是赤团的身影、紧接着胡老、胡桃乃至更多更多的人。
那位即便是甘愿为他走向覆灭也要叮嘱他永远骄傲、顺应着自己内心活着的存在也已经不再爱他。
什么时候那个孩子啊,现在已经长大,该成为神明了。
梦醒之后,这经历的走过的时间很长,又短到让他不知该如何学会喘息了。
“她对于你们而言是什么?是被强硬推上不应有的命运路途的‘英雄’么?”
那周遭只是沉默,包括渊上在内的所有人在想要辩驳的时候第一时间却只是想起了荧独身一人时的遍体鳞伤。
他们似乎从来都没有真的做了什么,但是他们忽然之间很明朗了一件事。
他们需要再多一个人,来告诉他们——他们应该为了自己的公主殿下去做些什么。
“所以……我不是很想与你们追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我和她之间的纷扰燃烧至今就只剩下了我必须补偿的余生岁月,我唯一的故事就是自己与另一个自己在为过往埋单。”
说到这里时,祸斗已经渐渐离开了墙壁,沿着廊道只是留予他们背影。
看着那分明孱弱不堪却仍是在不断迈步向前的身形,在场的深渊使徒们竟然都无端地意识到他们根本无力阻拦。
“那万一呢?!万一你背叛了深渊,您遗弃了我们?!遗弃了深渊就只是为了带走公主殿下呢?!”
“如若有天您空口承诺的一切,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最后托付的信任都已经值得身为神明的您去遗弃了呢?”
那其中一个深渊使徒咬牙声讨,这一声怀揣着由衷忧虑惊慌的低吼充斥着廊道不住回荡。
让那紫发少年几度晃悠后站稳了身形,一连停驻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回过头用一种令渊上等人都难以释然的悠远眸光凝望着众人,笑着开口。
“我不会这么做,假设你们真的将我当做了你们的神明……即便我从未当过、也不清楚神明应当怎样。”
“……为什么?您明明方才说过……这深渊并无您所愿牟获的。”
又是另一个深渊咏者站了出来,不解地追问。
“……”
透过窗户的风吹起了少年蓝紫色的长发,朦胧着他那钴蓝眼眸底的深邃。
“这很简单,因为啊。”
“——我曾被我的神明所遗弃。”
祸斗那双钴蓝色的眼眸映着那已然愣在原地的所有人,却似乎分明只剩下了自己的倒影。
“所以,我绝不会如她那般……即便我确实涉世未深,即便我弱小不堪。”
他最终还是将那身后的白纱蒙在了头上,那一袭蓝紫色的发丝似有若无地掩盖住了他微眯得十分危险的眼角泪痣,敛起了他那不知刻意对着谁亦或是对着整个世界而微微流露的不善笑容。
“……我和这提瓦特大陆上任何人的瓜葛,与七神之间的联系,是属于我的旅行、我的救赎、我的选择乃至构成我的一切,我就是我,我也因这些或喜或悲而独特。”
“而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在阳光下看见,我当真立足于世的模样,我会陪着荧继续她前世未竟的旅行。”
“要不要跟来看随你们,我不认为在你们面前逞太多牙尖嘴利可以换取什么。”
“但至少,我能保证让你们的每个明天都过得要比昨天更好。”
话音落下时,那周遭又是一阵良久良久的沉默。
“……烦死了,把他打发远点,大不了我会出手盯着他的。”
远处小巧玲珑的房间门内传出的稚嫩声音不耐地打破了窘困,显得很恼火。
若陀缩着身子倚着房间门,脑海里却仍是对方所说的那一句曾被神明所遗弃。
她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小拳头,不再言语。
循声,那一直保持缄默的渊上这才终于松口。
“……有几个要求,这是底线。”
“第一,你将公主殿下带离深渊的时间都不可以过长,并且需要事先通知于我……此外不可以让她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尤其是她的那位血亲……我们会通过一些特殊手段紧盯着你。”
“其次,我会予你永久自由来到殿堂的权限,如若你因此将深渊的存在败露……我将会收回所承诺的一切,也会以绝对强硬的手段将你与公主殿下都永远留在深渊中不得再出去。”
“最后,我希望你还能回想起来你曾经在我与恩典、激流三人面前承诺的一切,一片足矣让魔物自由生存的沃土,你所剑指的稻妻,如若你当真遂愿……我便愿意就此俯首称臣助您加冕为王。”
那铿锵有力的三句诺言,回荡在了渊底,所有的深渊使徒与咏者们都齐齐听到了这一切。
“这些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照做,至于你说的最后一点……那不会太远,”
祸斗微眯起眼睛笑着,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很快,她就会收到我亲笔呈上的神明间的御前决斗战书……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这是什么。”
“稻妻……只能有一个雷神。”
第四百一十六章:稻妻城的少主大人
稻妻影向山,鸣神大社前庭落樱丛中。
一只光洁无瑕的脚掌轻轻踏落池畔,泛起的涟漪里映出了八重神子的绝美面容。
她那不解冷暖的颦蹙间有着几分难堪的清明,似乎就连最终落在了池中的酒碗都比她弥留多几分醉意。
“……我曾以为我永远都无法真正地理解你,狐斋宫大人。”
八重神子用沾湿了的手掌挽起了发丝,绛唇轻启着浅露皎皎皎白牙。
可那遥远记忆中的人影却也同样如她触及的池面一样弥漫开,最终映出的只有她不再稚嫩的身形。
这让她不免微微低落浅笑,最终也只是坐在池旁石上一边感受着脚底传来的些许舒适凉意,一边枕着落在肩头的阳光,轻轻晃悠着的梦见木色发丝相比于数年前似乎要变得淡白了些许。
“但也许再过几年,我就会去见你了……那将你所战胜的命运真的好强大,无论我舍弃掉、妥协掉多少东西去拦在它面前都好像真的无法触动它,就和你说过的那样……知晓命运的人想要去改变命运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那呢喃的声音更像是在梦呓,宁静得像是樱花瓣终于是落在了池面又翻转沉落。
“……阿影,我就要死了哦。”
八重神子默念着,倚靠着一旁的石头抬望着这千百年来都不曾变化过分毫的鸣神大社。
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所守护的事物究竟有否改变过,但她知道唯独她一直都在不断地改变着。
“那个人偶永远都只是错误,迟了足足五百年才诞生于世……他真的不是你的孩子,阿影。”
“他永远都只会带来祸害,留着他的话无论是稻妻亦或是你最终都会被牵连覆灭,而你放心好了~我啊,可是会带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我埋于一捧黄土之下的哦~呵呵呵……”
一抹由衷的疯狂执意映在她那双如琉璃般梦幻的眸子里,是决意亦是最为可怕的绝意。
兴许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被改变最初的念想,也永远都不可能被打败。
即便是不可视的命运也终究被她掐碎咽喉,即便她分明摇摇欲坠。
落樱又起,她倚着道旁木梁缓缓站起身,向着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迈步。
瞳孔之中流露出来的茫茫色彩照红,一点点地扬起了唇角像在对谁嘲弄。
另一方渊底,却也有一个少年同样在廊道上面朝着未知的命运踏落步伐。
瞳孔之中映出的紫芒亦如惊鸿凌厉,唇瓣呢喃着的言语似乎也如出一辙。
……
“命运啊,就让你瞧瞧。”
那一刹那间,似乎影向山上的所有飞鸟都因为感受到了些许无法面对的深沉而四散飞向高天。
因那一句分明轻而浅的呢喃胆战心惊。
……
“——我将我自身燃烧殆尽的火焰之色。”
那一刹那间,似乎深渊廊道的万千烛火都因为领略到了这些无法承载的刻骨而明灭闪烁不定。
因那一声分明清又冷的言语缄默无声。
……
海祇岛,珊瑚宫阁楼上。
珊瑚宫心海遥遥眺望着影向山的方向,眼底流露出的也终于是由衷无力的退却与恐惧。
她悄悄攥紧了拳头,似乎也因那四散纷飞的鸟雀而平添了几分心悸。
如今的她其实很清楚,如若那位八重宫司还尚在人世一息,她就绝无可能有侵染稻妻的能力。
至少在这数年内,绝无可能。
“珊瑚宫大人,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么?上回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全部完成了。”
一个生着犬耳绒尾的少年来到了她的身后,澄澈的金色眸子里似乎也有着毫不退却的勇气。
当然更多的兴许还是忠诚,他身后不住摇晃着的尾巴已然暴露了他心底对于眼前这位少女的崇敬。
“……五郎,你做得很好了~这段时间并没有太多要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能多留些时间给自己放松。”
珊瑚宫心海摇了摇头,向着五郎流露出了十分温柔的笑。
“我一直都觉得,海祇岛能有五郎你这样力求为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支撑起一片生存之壁的大将,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对了~你身上的箭伤如今痊愈得怎样了……可千万不要勉强。”
闻言,五郎也只是笑着拍了拍胸膛。
“放心好了珊瑚宫大人,这本就只是皮外伤……我与那个叫做九条裟罗的女人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她确实是万分棘手的敌人,现在想想其实我也还有些后怕,当初若非是珊瑚宫大人您在危急关头将我救下……只怕如今的我别说是能够当上反抗军的大将,而是就连海祇岛都不可能有机会踏足了。”
他似乎是回想起了九条裟罗那一如指尖箭矢般锋锐的眼眸,神色间不由得也平添了几分凝重。
“真该说不愧是天领奉行的大将么,我和她之间还有这相当的距离……所以现在并非是我能够懈怠的时候,噢~话说回来珊瑚宫大人,您是有什么心事么?我看您这几天都是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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