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明明那么喜欢帝君大人，都已经竭尽所有了。
哪怕他不愿意相信与承认，自从他来到了对方身旁之后，对方的身影似乎变得一天比一天黯淡透明，就像是在缓缓消失。
已经……就要什么都不剩了。
祸斗轻轻唱着摇篮曲，唱给归终姐姐听。
他不知道执念究竟有着怎样的力量，能够跨越数千年的时间让归终仍是拼命保护这一方天地的完好。
让她期待着她并不希望发生的重逢，她不希望自己像泡影一般消失在钟离的怀抱里，让他悲伤，却又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期待着那份相遇。
他真的好讨厌自己的弱小，但是明明帝君大人那么强大，都没有办法将一切挽回，究竟是为什么……
那天他撑起小夜烛，小心翼翼地在晚上跑到了自家爷爷的书房里，踮起脚尖地取下一本本比他脑袋瓜还要厚重的书，轻轻放在了桌上。
就这么一页一页细细地翻着，认认真真地地查阅着他想要知道的信息，最终终于在一本厚厚的书上，翻到了归离原的记载。
最后他的小脸有些苍白，目光久久地停驻在了页末里的“归终力竭身陨”这行字上，抿着嘴唇发呆，钴蓝色的眼眸中带着浓烈的悲伤，终于把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归终对钟离的爱。
像是执炬迎风，炽热而又哀恸。
诸般滋味都碎在了那残酷的岁月中。
祸斗闭上那双钴蓝色宝石般的眼睛，淌落着泪水把头埋在了归终姐姐的长发中，轻声哼唱着摇篮曲，轻拍着她的背。
他的内心，好像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发生，哪怕他无能为力，但他好想帮上忙。
……
“每有一缕元素飘散，便成了晶蝶，每有一缕元素沉淀，便成了魔物，岁月越是久远，魔物就会越强，也越脆弱。”
钟离轻柔地搂着小祸斗，把理论书籍像是在讲睡前故事般一点一点地解析给他听，像当年教魈那般尽量仔细。
他很满意的是，不同于很小就已经不愿意接受他这种哄宝宝教育方式的魈，祸斗显然要更乖巧听话，很安静地靠在他的臂膀上随他一点点地传授知识。
“今天就讲到此了，实际上书籍里载入的知识终会太过有限，高等元素论你都已经掌握，我可以讲的也就并不多了。”
“若有不懂，随时可以来茶馆寻我，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可否让我为你分忧？”
他轻叹了口气，似乎看出了今天的祸斗有着什么心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想要问他。
祸斗迟疑了片刻后，就这么攥着钟离的小衣角，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
“帝君大人，你知道哪里还有野生的琉璃百合吗，我想要一支，一支就好。”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不清楚自己这个问题会不会让对方感到不高兴。
“归终姐姐……她快撑不住了，她的身影已经很模糊了，会真的消失的。”
他的泪缓缓流了下来，抿着嘴身子有些颤抖，终于还是违背了归终的哀求，因为对方挣扎的内心分明是想再见的。
“祸斗不想学法器了呜……归终姐姐说她是暗地来教我的，想要我继承她的衣钵替她陪着你……”
“归终姐姐每天都在莲花池上的亭子那里等你，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天都从白天等到夜晚……呜呜……”
祸斗的眼泪一直抹都抹不完，他呜咽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钟离，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念头。
就是自己让归终一直在消耗那本就已经难以维持的执念，变相等于是自己在害了对方，他自责的念头终于挥之不去。
闻言，钟离的神色缓缓呆愣，他原本还一直以为小祸斗是在课余时有在自己努力训练，所以进步才会这般快。
“如此……原来是归终的心意么……”
他神色黯然地将泣不成声的小祸斗揽入怀中，轻轻地揉着他的小脑袋，他真正应该责备的是自己的洞察力日益因磨损下滑，而未能及时发现这一点。
他又怎能责备一个只希望成为他人骄傲的孩子，让他承受不应该有的压力呢？
“琉璃百合……走吧，我带你去寻，虽说如今璃月境内野生的琉璃百合已然稀少，但我们应该是能寻到些许的。”
钟离将祸斗缓缓抱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用自己的温柔抚慰着对方自责的心灵，缓缓将双眸紧闭。
再睁开时，那双凌厉的金色眼眸其中的坚决仿佛已经沉淀了千载岁月，早已决然不可再动摇第二次。
「竟是我又亏欠她一次……怎可？！」
他的神色带着浓烈的不甘，似乎才终于知道那他那一直不忍打开的尘世之锁中藏着的，竟是归终的执念一般。
这一次，至少他会抵死也要护住这份感情，纵随它苍天塌落。
玉京台，月海亭。
坐在伏案前办公的甘雨蓦然抬头凝望窗外，她明显感觉到了当年岩王帝君出征之时才有的那种气势在某处节节攀升。
“帝君大人，您这是……”
她不再迟疑地投下纸笔，灵动的身影自窗口跃出，迅捷的身姿如山麟游迹那般向着璃月港外的某处全速奔去。
亦是动用仙术直接踏上云雾，腰间的麒麟弓已然伺机待动，如同预备着一场大战那般，将麒麟血脉煽动到极致。
再一闪身，甘雨已经来到了天遒谷内，琉璃般剔透晶莹的美眸中倒映着的是钟离抱着小祸斗四处寻找着什么的身影。
“您是……帝君大人？”
她有些不太确定，因为实际上岩王帝君尘世闲游之时并未暴露他在璃月人间的仪态，虽说甘雨仍是能勉强通过气息辨认，但身份之事再多确认总惯没错。
一旁，稍微后至的魈缓缓浮现身影，气息并不是太过牢固，似乎上一次战斗收到的伤还未能完全恢复，虽说已无大碍，但仍是显得面色多了几分苍白。
同样赶赴而来的留云、削月与理水三仙亦是面色凝重，只是静静地等候着眼前显然是认真起来的岩王帝君开口发话。
“……这璃月境内，我竟感知不到一株野生的琉璃百合，何以至此？”
钟离神色落寞，带着几分愤懑回头，看向了甘雨，那双金黄色的眼眸亦是终于让甘雨确定了他的身份。
“我本无意再干涉璃月港内发展运作，前些时日的却砂木遭伐一事我且不论，为何终于连一支琉璃百合，都不曾留了。”
他悲痛地闭上双眸，在他身前的是一株还未盛开的琉璃百合，那生长得并不是很好模样似乎显得十分脆弱。
魈与甘雨面面相觑，随即与留云三人一同来到了钟离的身旁，只是看着那株似乎真的是仅存的野生琉璃百合而感到心酸。
蓦地一旁忽然走出的盗宝团看见了那分明还没长好的琉璃百合，当即就是对着身后的一众同伙开口吆喝。
“兄弟们快来，有生意了，这里还有五万摩拉的花，赶紧的有人来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钟离眼里溢满怒火地提着他的衣领，那骇人的威压已然将这名盗宝团人员与他身后的一众同伙骇得差点破了胆般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颤。
缩在钟离怀里的祸斗亦是龇牙咧嘴地凶巴巴呼噜着，精致的面容显得多了几分狰狞，两人本都是温和无比的人，奈何终于是有人不长眼地撞到了枪口上。
“细说，这野生的琉璃百合，你们可有消息，寻一株抵一命……我会亲自押你们回璃月港，知否？”
钟离的话十分平淡，似乎也是头一回如此想当一次岩王暴君，好生管一管这懈怠了太久显得懒散的璃月。
他与祸斗足足在这山林里寻了不知多久，却才只寻到这样一株未开的花蕾，回想起当初他承诺过与归终一同观赏的琉璃百合花海，又如何不起这泥人都有的三分火气。
“我只三声，三、二……”
他缓缓松开那盗宝团成员的衣领，看着对方哆嗦着似乎是舌头打结了一般模样，只是淡淡地开口。
那盗宝团蓦地跪倒在地死死地抱着钟离的小腿，浑身发颤地不断求饶，他刚刚是真的感受到了那种足以让他几乎感到濒临死亡般凛冽的杀意，胆都快吓破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琉璃百合有，有的，今天我们才从林里寻出三株，仍是新鲜的……”
“别杀我，我家中尚有八十岁老母待照顾，下又有三岁孩提嗷嗷待哺啊……”
他指着那身后同伙身上的包袱，却面色惨白地看着他们如亡命徒般带着那些财物就是奔逃，显然是不想随他被押到璃月港的牢里重罚。
钟离看也不看那些逃跑的盗宝团成员，只是轻轻地将怀中的小祸斗放下，将他腰间的狐狸面具轻轻地为他戴到了脸上。
“小斗，把他们抓回来。”
继而他便转身便向着神色都有不知所措的甘雨等人走去，面色平淡得像是平日里那般优雅端庄，仿佛方才的事情全都未曾发生过那般。
继而魈与留云等人就这么十分惊愕地看着祸斗身前缓缓飘着的流浪乐章开始翻动，空气中骤然躁动的元素气息的量值让他们都感到了几分心惊。
戴上狐狸面具后，气息变得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祸斗只是盯着那些跑远的盗宝团，向着面前的风元素猛地一抓。
那原本已经跑出去的盗宝团就像是被无形的狂风撕扯住一般翻倒在地，向着祸斗的方向一连滚了好几个跟头。
还未等他们站起，那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他们身旁的水泡猛地扩张将他们直接吞入，被死死包在这水团中的盗宝团们溺水般面色发紫，挣扎愈发无力，直至那水泡缓缓飘到祸斗身旁，才终于破开。
“你们真当感到幸运，你们遇到的是祸斗，而不是国崩……”
戴着狐狸面具的祸斗蹲下身，眼里带着翻涌的雷霆写满暴戾，积压着浓烈的怨毒。
“否则刚刚那水泡不会破开的同时，我还会用火烤它……再通入电流。”
他随手将为首的一个盗宝团头发拽起，注视着他惊骇无比的眼眸，只是面无表情地平淡开口。
“也该庆幸，帝君大人没有让我下死手，而是要留你们一条贱命押入大牢。”
他轻轻地松开手，撒下些许电流将一众盗宝团齐齐击晕，又只是将那盗宝团身上的包裹取走，从中翻出了几株没有太多伤损的琉璃百合后，面色才好看了些。
另一边。
钟离站在甘雨面前，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要追问，但看着甘雨那惶恐紧张的眼神后，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甘雨，璃月七星就是希望你忙得脱不开身，让半身代表仙家的你疲于奔命，我并非不能接受人治的璃月，但那需要给我一个有力的证明，证明其可行。”
他伸出手，揉了揉甘雨的脑袋瓜，抚平了她焦躁不安的心绪。
甘雨似乎也听到了刚刚那些盗宝团口中的所谓五万，大抵也猜到了璃月境内有人以如此高的价格收购着野生琉璃百合。
这种悬赏，有时在冒险家协会的布告栏上亦是时有出现，整治起来无疑是十分困难，但终归不可视而不见。
“是……帝君大人，我回去即刻就令监察司彻查此类有害山林的事件，璃月七星的话……我也会努力监督好的。”
她抬起头，将担忧的目光望向了另一边气息浑然不同的小祸斗身上，似乎是在担忧这样的恐怖的元素力躁动起来会不会对他本身造成伤害。
一旁一直沉默着只是在静静地注视着祸斗的魈，此刻亦是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有着几分欣慰，亦是有着几分凝重。
「是必须依托面具才能克服还是有些许懦弱的性子么……似乎也不尽是，小师弟的确成长了很多，难能可贵」
他微微笑着，看着对方珍惜地挂在腰间护好的那支小竹笛，那双柳叶眼里亦不自禁浮现出了些许温柔。
继而，祸斗搂着十几朵璃月百合缓缓来到了众人身旁，有些颤抖且艰难地摘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
稚嫩的小脸蛋虽然显得有些发白，但仍是十分认真，带着不愿让步的坚决。
“他们都是坏蛋……我讨厌他们……”
祸斗将那些琉璃百合十分珍惜地护着，那小脑袋缓缓抬起，目光憧憬地看着缓缓揉了揉他小脑袋的钟离，微微笑着。
“师父、师叔们、师姐还有魈师兄，我做的好吗，有没有帮上忙？”
他向着留云等人招手打了个招呼，眼里带着十足的依赖与亲昵，全然没有方才应对盗宝团时的残虐。
闻言，留云只是缓缓走了上来，展开翅膀将祸斗搂入怀中，凤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开口。
“斗儿……你且先告诉为师，寻这野生的琉璃百合是为何，为师尚有可凝聚地脉能量的阵法，若非急需的话，造一方野生的琉璃百合花圃绝非难事。”
她在说这句话时，目光却是看向了钟离，似乎也是在征求着对方的意见，岩王帝君必不为普通的事情如此动怒。
“若是帝君大人真急需相当数量的野生琉璃百合，我的特殊仙气亦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助长些许，只是品质兴许会有些下滑。”削月补充着，神色十分凝重。
“我的琥珀亦是能将花卉生命力完好保留，其期限可以延伸数年，兴许野生琉璃百合的种子也能如此保存。”
理水亦是截然了当地开口，心里想着岩王帝君的这一番声响，定有他的深意。
钟离闻言，只是轻轻深吸了口气，他也是一时有些着急，数千年攒累下来的思绪，亦是可以让他这六千年来淡然的心防破开，荡起久久难以平静的涟漪的。
“并无大事，只是近日我骤然得知归终的执念仍留存在世，想采摘些璃月百合送她罢。”
他怅然地闭上了那双金黄色的眼眸，心绪已然平静，若是此刻他的这句话让数千年前的他得知的话，定是一番不敢置信。
“我未曾想过，这几千年来我寻遍归离原都不得觅到的影迹，一直都在我的掌心中待我，我不愿拆解掉她最后留下的一个完好的机关，不曾想她的执念亦是在其中……”
钟离心想，这时过境迁的连连磨损，终于也让那位不通人情的摩拉克斯，也终于，终于学会了为佳人送花了么。
闻言，魈和甘雨等人的表情都显得十分愕然，继而就是淡淡的悲伤。
他们自然是识得归终，更是知晓两人之间余留遗憾的前尘往事的。
缅怀故人，自然是难免心绪敏感的。
所以钟离，终归是放任不了归终离去的。
第六十九章:终成游鱼
长亭上，归终的衣袂随风轻飘。
她面无表情地端凝着那清幽的池水，看着池中到映的那谁人乱了发丝，颦蹙间冷暖不知，似是憔颜被红泪乱了妆痕。
「偏冷，这样他一定不爱。」
涟漪因她的浅笑泛起，又很快屏住声响只是当一面有幸的明镜，照着谁家游鱼寻着慰籍，那如墨长发是它眼底的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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