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幸福中沉沦 第79章

马车外阴雨连绵，荒原的土地被雨水浸湿，变得泥泞不堪，对于用双腿行走的士兵们而言，几乎是寸步难行，他们一步又一步艰难的走着，鞋子上裹满了泥浆，衣服也完全被雨水浸透。

在今天早上行军前，内伊上校便下达了军令，要在傍晚之前抵达格鲁希将军的前线指挥所，无论天气多么恶劣都不能迟缓半步，而现在又是夏季的梅雨季节，士兵们恰好赶上了恶劣的天气。

温热而湿润的风从士兵们身上吹过，几个士兵已经开始打起了喷嚏，在这种高强度的行军下，恐怕生病在所难免。

一个年轻的男孩稍不注意，就掉进了泥浆当中，看起来狼狈不堪，惹得一阵嘲笑。

“让我们歇一会吧，大人。”

年迈的老兵靠在棕榈树旁哀求，然而马鞭毫不留情的抽在了他的身上。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马车内温暖的车厢，舒适的靠背沙发可供人陷入甜美的梦乡，如果肚子饿了，还有女仆夏莱娜提前准备好的火腿三明治与事先备好的红酒，无聊的话还有各式各样的书籍打发时间。

马车内是天堂，而马车外则是地狱。

“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是战机稍纵即逝，而且下达军令的人也并不是我，是内伊上校，你是不是想说我应该劝内伊上校稍晚几天再抵达格鲁希将军的指挥所？别犯蠢了，现在前线紧急，我们必须尽早抵达指挥所，接受格鲁希将军分配的任务。”

“不，我的意思不是说内伊上校下达军令有什么不妥，虽说在恶劣天气下急行军不值得提倡，但身为军人，理应做好上刀山下火海的心理准备。”李二狗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艾薇大小姐那骄傲的金色瞳孔，“不过大小姐，我现在想问的是，你身为中尉，为何不和自己的士兵坐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坐在马车内，让士兵在外淋雨？”

“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薇蹙起眉头。

“大小姐，在我看来，一个抛下自己的士兵，独自一人安于享受的军官根本就不够格，你没有资格指挥他们，他们也没有理由尊敬您。您认为呢？平日里躲在舒舒服服的马车里独自享受的贵族千金在战争打响后，下达军令让士兵们舍生忘死，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一字一顿的话语宛如雷击。

李二狗打算乘胜追击，接着说道：

“你也看得出，你麾下的士兵们对您毫无敬畏之心，那么您有做出过让他们感动的事情吗？以小见大，细节决定成败啊。如果您认为在马车上舒舒服服的坐在天鹅绒靠背上看军事地图是值得尊敬的事，那就当我无话可说。”

“可我是元帅的女儿，怎么可以和他们一起？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庶民，贵族和平民是不一样的……”艾薇大小姐低声细语道。

对此，夏莱娜也深表认同，向李二狗大声说：

“让大小姐和平民出身的士兵一起淋雨，亏你想得出来！如果大小姐感冒了谁来负责？而且那群士兵看大小姐的眼神都不正常，简直令人恶心。”

“半血族不会感冒的，笨蛋夏莱娜。”刚才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黛米忽然开口道。

“大小姐，话已至此，您要怎样做是您的自由，但我还是要提醒您，如果你执意要将贵族看作高平民一等，那只能是说您的格局也止步于此了。至少，您和您父亲维塔罗.西尔芙.莲清元帅比，差得太远了。”

艾薇大小姐抿着双唇，攥紧拳头。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艾薇大小姐忽然攥紧拳头对驾驶位上的卢恩大爷大喊道：

“我要下车。”

随即，马车四平八稳的停了下来。

“李，我接受你的建议，谢谢你。”

打开车门，艾薇大小姐便义无反顾的跳下了马车。

雨水立即浸透了她的衣服，虽说身体里流淌着半精灵族与半血族的血脉，可淋雨的感觉依旧不太好受。

高跟鞋也很快陷进了泥泞的小路上。

她感觉有点冷。

就在这时，马车车厢上，身穿燕尾服的侍从也跳下了马车。

李二狗在风吹雨打下，露出一副淡然的微笑。

“你下来干什么？”

见到李二狗下了马车，艾薇大小姐有些疑惑。

在她看来，李二狗应该会多花时间陪陪艾西瓦娜才对，可此刻他竟然跳下马车和自己一同淋雨，这实在出乎艾薇大小姐的意料。

惊愕之余，喜悦顿时占据了内心。

“哦，我懂了，你是来陪我的，对吧？”

“别自作多情啊，大小姐，我只是觉得车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罢了。况且叫你出来淋雨的人是我，擅自把你这样丢下，也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李二狗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感受着温热而湿润的风，有一种被洗礼的感觉。

随后，他迈着沉稳的步伐，静静跟在艾薇大小姐身后朝行军的大部队走去。

一路上，士兵们都一脸惊讶的看向自愿下马车与他们同甘共苦的艾薇，目光中油然多了一丝敬畏。

“看来她和其他的贵族不一样，竟然愿意和我们一起步行淋雨，真了不起……”

行军的士兵喃喃道。

“不愧是莲清元帅的女儿。”

能在平日里共患难的军官，在战争时必然也不会是懦夫，淋雨行军一事以小见大。

但也有聪明的士兵看透了本质，一个手持军刀的士兵冷声说：

“作秀。”

这的确是一场作秀，无论李二狗还是艾薇都很清楚他们下马车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有时候，有些人连作秀都不肯去做。

雨水浸湿了李二狗与艾薇的衣服，但好在衣服的材质还算合格，没有让艾薇大小姐走光。

“偶尔淋淋雨也不错。”并肩而行的大小姐忽然一脸甜蜜的说，“当然，我是指两个人一起淋雨。”

“马马虎虎吧。”李二狗则显得有些淡薄。

第104章 抵达格鲁希将军的指挥所

雨水冲刷着泥泞的路，李二狗就静静在旁跟随艾薇大小姐的身后。

由于她是莲清侯爵的女儿，所以她下马车靠双腿行军的事情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了内伊上校的耳朵里，平日里颇为严肃的内伊上校皱紧眉头走下马车，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不顾淋湿军服飞快的赶到艾薇大小姐与李二狗的面前。

看着那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就好像是来负荆请罪的一样。

李二狗觉得颇为滑稽，在军队当中，一个上校竟然会对一个中尉露出这样一副表情，传到外面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艾薇大小姐，请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周到，惹您不高兴了？如果有，请您一定要及时说出来，我们一定尽力改正，但请您不要折磨自己，您看您淋了一身的雨，着凉就不好了，还是赶快回马车吧。”

“内伊上校，您待我很好，我也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认为身为军官，理应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仅此而已。”

艾薇大小姐微微眯起眼睛笑着，睫毛上挂着晶莹的雨滴，淋湿的少女非但不会显得狼狈，反而有一种娇艳欲滴的感觉。

“同甘共苦？您怎么能把自己和他们那群士兵相比？您是贵族，他们是贱民，和他们踩在同一片土地上是对您的侮辱。”内伊上校一脸夸张的说。

他也出身于贵族，似乎是某个男爵的儿子，在成为上校之前他还当过骑士，从履历来看，俨然是精英阶层。

“哈哈哈哈哈。”不合时宜的笑声打断了内伊上校，李二狗用轻蔑的目光淡淡的说：“请你不要把艾薇大小姐当成你的同类好吗？你太小看她了，大小姐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是更加奔放狂野，觊觎权力的野兽。还有。你似乎很看不起贱民啊，上校先生，可是你是否知道，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恰恰就是你最轻视的‘贱民’。”

“你是什么东西？我在和大小姐说话，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马鞭朝李二狗抽打过来，然而他的动作在李二狗看来，缓慢得可笑。

他侧过脖子，以轻微的动作躲开了抽打来的鞭子。

与此同时，周围升腾起一股高温，刚才被雨水浸湿的衣服瞬间被烘干了，回过头一看，皮笑肉不笑的艾薇大小姐正手拿红色的折扇，优雅的扇着扇子：

“内伊上校，就算我的侍从多嘴似乎轮不到你来教育吧？”

察觉到艾薇大小姐那意欲杀人的金色双瞳，内伊上校收回了鞭子。

“还有，想在雨天行走是我的自由，你没有资格干涉。”

“可是……”内伊上校有些为难，“如果格鲁希将军看到您……”

“我会解释的，内伊上校。你还是请回吧，别因为淋了雨而无法战斗，你的身体可娇贵着呢。”

内伊上校听得出艾薇大小姐的揶揄之意，最终只得狠狠一甩手中的长鞭，扬长而去。

而艾薇大小姐刚才所说的要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的言论，被周围的几个士兵听见了，他们看起来都无比的感动。

李二狗心想，这场作秀应该会为大小姐带来不少的好处吧？

虽说内心警惕着大小姐，害怕有朝一日羽翼丰满的她会将自己永远留在身边，可有时候看到她那副不成器的样子，却也还是会萌生出帮她一把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贱吧。

李二狗在心里自我调侃。

“我真的很高兴，李。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温室里的花朵，不过你竟然说我是野兽，这可真是有些过分了，我姑且也算是淑女……”身旁的艾薇大小姐宛如羞涩的少女，小声说，“就算我真的是野兽，你也不能说得那么直白。”

“你承认自己是野兽了？”

“是啊，我是野兽，你也是野兽，我们能像现在这样走在一起，绝非偶然。”

她那含情脉脉的双眸所想表达的意思呼之欲出，但李二狗假装看不懂。

行军的部队依旧在缓缓向前，渐渐走过了泥泞的荒原，下午两点左右，雨停了。下午的风有些寒冷，军队又走过了一处平缓的山丘，然后跨过一条横桥。

时不时，会有不开眼的魔物袭击军队，几名行动迟缓的士兵死在了魔物的爪牙之下，少数倒霉鬼留下的断肢宛如大战开幕前的序曲。

可他们也只是太倒霉罢了。

在击杀魔物后，大多数士兵们认为倒霉的人不会是自己，而且士兵们坚信着他们的国家最终会取得战争的胜利。

休息的时候他们欢笑着，唱着恢弘嘹亮的歌，在他们看来，战争只不过是一场紧张刺激且充满欢乐的大冒险，野心勃勃的士兵相信战争结束之后，他们会从普通的士兵成为尉官，又或者在年迈之后，这场战争的经历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用来自吹自擂的谈资。

一幕又一幕看在艾薇大小姐的眼中。

“眼前这副光景，可是你在马车中无法看到的，手中的军事地形图无法让你成为优秀的军官，只有走进军队，你才能了解你的军队。”

“李，你曾经是一个王子，是不是也曾像我一样在军队中历练过？”

“大小姐，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王子。不过在军队中历练倒是事实。”

掐指一算，李二狗心想汤姆大概也已经率领佣兵小队抵达了指定位置吧。

回想起过去经历过的地狱，一幕又一幕场景甚至让李二狗都心有余悸。

汤姆是幸运的，但大多数人却是不幸的。

那些死者的名字李二狗有些还能勉强记得，有的却已经随着时间的风沙消失在海马体中了。

“你的眼睛里，有着我不知道的故事，虽然平日里你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我知道你过去一定经历过十分伤感的事情。”

“暗自揣摩他人实在有失涵养。”

“但你是不同的。”艾薇大小姐说，“我可以成为你倾诉的对象吗？”

“不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李二狗如今只想成为艾西瓦娜的唯一，艾薇大小姐也发现了李二狗的内心的防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牢不可破。

三年的时间，一定会有机会让他爱上自己的。

不知不觉间，白色行宫的城市映入眼帘。

这里距离法尔斯联邦国的国境线只有不到二十五公里的距离，平民均已被强制迁到后方，这座城市是东线的大本营，白色行宫就是格鲁希上将的指挥所。

经过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第105章 保守将军

中年男人正站在城门前，僵硬的脸上仿佛从未出现过笑容似的，让人联想起中世纪对异教徒残忍屠戮的骑士，那是一张恐怕下令屠杀平民也不会有半点波动的脸。

想必他一定就是格鲁希将军了。

若要问为何从未见过的李二狗能够如此断言格鲁希将军的身份，那是因为在格鲁希将军的制服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勋章，身后军官们的站位也隐约有一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只见格鲁希将军拔出剑向天空轻轻一挥，随后两列士兵便一齐挺身站直，礼炮随之奏响。

“大小姐，格鲁希将军还挺给您面子的啊。”

艾薇大小姐并没有显得多么高兴，只是一脸漠然的望着前方整装列队的军队以及身穿军服的中年男人。

由于艾薇大小姐此刻正以步行走在士兵的队列里，所以格鲁希将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艾薇大小姐，而是将目光望向那插着莲清家族徽章的马车上，并迈着强健有力的步伐走去。

该说不愧是军人出身，虽说被称之为“保守将军”，但身上却没有半点多余的赘肉，况且“保守将军”也并非贬义，而是褒义，意指格鲁希将军虽然不会有太过亮眼的表现，却也绝不会出现重大的失误。

马车前，格鲁希将军挤出一丝十分勉强的微笑，对马车车厢内说道：

“欢迎你的到来，艾薇.西尔芙.莲清小姐，虽然我和你的父亲维塔罗.西尔芙.莲清元帅有些地方持有不同意见，但你能选择跟随我，让我很是开心。”

“曼尔.格鲁希上将，我没有坐在马车里。”

士兵的队列中传来了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

被声音所吸引的格鲁希朝艾薇与李二狗的方向投来目光，不满之色顿时溢于言表。

他脸色惨白，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嘴巴有那么一分钟左右，就像是鱼儿吐泡泡一样一张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