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楼主人
“哥哥，塞西莉亚小姐的‘蛇蜕’呢？”
沈凉看着她。
布洛妮娅巧笑倩兮的看着沈凉。
沈凉知道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逗他，布洛妮娅何等聪明，“蛇蜕”的本质，她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哥哥你不可能不给你最敬爱的圣女大人永生啊，那，这位圣女大人永远隐藏着标记，是为什么呢？”布洛妮娅轻笑，“为什么，一个普通的‘蛇蜕’标记需要隐藏呢？为什么，塞西莉亚小姐不敢让其他人知晓，她也获得了这份‘永生’呢？”
沈凉有点不开心了，威胁的盯着自家妹妹。
布洛妮娅恍若不觉，“是因为，梅比乌斯博士，梅博士等人，知道那个‘蛇蜕’标记还意味着什么。圣女大人不敢赌她们不会说漏嘴，只能……藏一时，是一时。唯有那些完全不明白这圣痕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才一直堂而皇之的裸露，炫耀自己的永生。”
“你都知道了啊。”沈凉咬牙。
布洛妮娅微笑，“所以，哥哥一直不愿意给我们蛇蜕，就是这个理由。至于哥哥一直想隐瞒的，对布洛妮娅隐瞒的，也是因为这个……但哥哥，小时候的孤儿院，那里的秘密，哥哥不需要在意。”
“不需要在意？”
“布洛妮娅都知道。”布洛妮娅看向两个希儿，微微一笑，“布洛妮娅不在乎。”
沈凉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捏紧拳头，又放松。
他如释重负，至少面对布洛妮娅，他终于可以如释重负。
难以言说的幸福感，涌入全身。
布洛妮娅起身，把心爱的男孩拥入怀中。
“哥哥，还记得，布洛妮娅曾经和你说过，患了树人病的人也不是人类了，哪有人类身上像是树枝和树干？白化病也不是人类，哪有人类像芭比娃娃那么可爱又脆弱？人非人也，迈入永生的人类，真的还是人类吗，真的还能用人类的观念来束缚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经历了种种，反反复复，很多次很多次，哥哥，我们差点真的失去。而现在最好的结局就在面前，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不管多少年多少事，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最亲的家人不会老去，我们在一个房子里展望未来。无论是怎样的记忆，都会流传下来，时间再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布洛妮娅轻声说，“这样美好的世界在眼前，哥哥居然觉得我们还会为了那些愚蠢的‘观念’而痛苦。不，错了，布洛妮娅只会很开心，能和妈妈永远相守下去。”
“小确幸的幸福观，没出息。”
“布洛妮娅和哥哥一样，一直没有什么出息。”
“……”
“……”
“新年快乐，往后的每一年，都快乐。”
“笨蛋凉哥哥，这时候要一边表白一边亲吻女孩子啊，哪有喊新年快乐的！去去去，布洛妮娅姐姐你先一边去，我来教教哥哥应该怎么做！要上了哦凉哥哥，力气的储备还足够吗？”
就这样，能做的，只有回应这份抛弃了一切禁忌的爱。
第七十九章 即日起,你不得姓氏 雷电
朝会散去，雷电国崩知道接下来有话要对他说了，于是等了会，直到正殿内只剩下他一个臣子。
雷电真招手让他坐下：“最近政务繁忙，影她也没空过问你的生活起居，似乎把你安排在借景之馆？”
“是。”阴戾的少年拱手，面对雷电真，他还是有几分敬畏的。身为他的造物主的姐姐，雷电国崩一直看不透雷电真的想法，她似乎并不是个多么强大的神明，但她居然能让雷电影甘心为幕后。
尽管心中厌恶雷电影，可他也不得不承认雷电影的尊威举世无双，这不是“姐姐”两个字就能盖过去的。在国崩看来，雷电影完全有资格有能力自立，弱小的真作为幕僚即可，可现实中居然是反过来的……还是她真的那么离谱，离谱到她的“智”能胜过影的“力”？
“影不太会做人啊，借景之馆草草建立，又远离鸣神岛，国崩身为朝臣，住那么远很不方便吧。”
“都好，踏鞴砂也挺清静的，我是人偶，也不会觉得劳累。”雷电国崩说，“其实我大部分时间也可以不来上朝，这是影大人许可过的。”
“真是有礼貌，不过不必那么拘谨，我听监察说你的文武都很有进境，不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孩子。”雷电真柔柔的笑，“年前凉儿去璃月求学，据说在海上随千岩军立下了战功，本以为会有些改变，不曾想现在就有许多稷宫的好友寄来信笺抱怨凉儿的任性。国崩你是凉儿的好友，这段日子可有联系？”
“这，没有。凉殿下身在璃月，千里之遥，我也不被允许离开稻妻。”雷电国崩屁股刚刚落座，闻言连忙站起来，语气尽可能保持自然。
“说了不要那么拘谨。”雷电真淡然一笑，“坐着说话就好。”
雷电国崩勉强坐了下来，他心中的疑虑和不安愈加强烈，总感觉，有些事情要发生。雷电真平日对他虽然也是语气温和，但这样一对一的交流很少，他终究是雷电影的造物，雷电真对他并不是特别关心。
他谨慎的看了雷电真一眼，和他母亲长相一模一样的稻妻至尊平静的抿着茶水，并没有看他，空气里只有女人吹着茶水的声音。
雷电真忽然开口：“国崩对凉儿怎么看？”
雷电国崩一愣，“什么怎么看?”
"影说你的性情沉默，和凉儿是彻头彻尾的反面，但或许正因为如此，你和凉儿关系甚好，是凉儿为数不多的同龄朋友。"雷电真说，“你觉得凉儿是怎样的人？”
雷电国崩沉吟半晌。
“凉殿下天资聪颖，即便在魔神里，也是天赋极高的那一批，年纪轻轻已有幼龙之资，想来将来必然能接过执政的衣钵，当然，这是如果您愿意让渡的情况下。”雷电国崩知道沈凉平日就备受雷电真宠爱，所以说话也比较直接，“殿下容姿清婉典雅，性情风流不羁，这是优点，也可能是缺点。我与殿下至交好友，知他不爱统辖朝政，惯说‘肉食者鄙’，反而一心在各种奇淫巧技之上，得了个‘妖主’的诨名。”
“妖主？”
“是影向山的百鬼万妖给凉殿下的尊称，说相比起人类的领袖，凉殿下随心所欲的行事作风更像是‘妖’。这不是大家的污蔑而是爱称，凉殿下目前身份在人类世界还是较为保守神秘，而妖众一开始就知晓殿下身份，自幼见证殿下长大，将殿下视为自己人，甚至将忠诚心都已然献给殿下，所以唤为“妖主”也很正常。”
雷电国崩说完，隐晦的看了眼雷电真。他想看到一些不一样的表情，看看雷电真对自己这个“放荡不羁的”孩子究竟是如何看待。
但意外的是，无论是想象中的忍俊不禁亦或者阴沉恼怒，都没有发生。雷电真毫无表情，就像是这种话根本没听见。
——忍俊不禁，是把沈凉当成必然的继承人，所以不在乎属下的些许放肆。是看待“爱儿”的角度。
——阴沉，是察觉到了沈凉的不可控，对她执掌稻妻人妖鬼仙的挑战。是看待“储君”的角度。
世上并无人能忍受权力被侵染被剥夺，哪怕在侵染你权力的人是你亲生儿子也不行，雷电国崩想看的就是这个，他要看雷电真的态度。但从雷电真的表情上，他也确实看不出来。
“看法不错，所以在你看来，凉儿无心大业，只是任性妄为的闲云野鹤一只？”
“不敢这么说凉殿下。”
雷电真微笑：“国崩倒是挺实在的，不是只知道吹捧。凉儿这不成器的德行，果然是我把他惯坏了啊，若是凉儿有你三分懂事就好。说起来，我也与凉儿许久未见，为解思念之苦，我令锻冶司造了电报机，铺设海底电缆。千里之遥想说些什么，只要说出来，自有人编成文字给你发过去，当时即到，很是方便。”
“国崩明白了。”
“国崩年纪多大了？”
“十八。”雷电国崩说，“比凉殿下大一岁。”
“十八了啊。”雷电真点了点头，笑道，“在稻妻，都过了嫁娶的年纪了。”
“臣人偶身，不曾考虑这个。”雷电国崩一愣。
“稻妻的风俗是十三岁可以订婚，凉儿十三那年影向山的妖怪们都送来了许多求帖。国崩如今也是翩翩少年郎，我们稻妻的女子，诸国都知道婉约可亲。国崩这些年是否有心仪的姑娘？”
雷电国崩一瞬间思考了许多事，最后心里居然慌了，他咬了咬牙，还是沉声道：“臣是人偶身，并非人类，不敢谈所谓心仪。”
他的思绪从揣测雷电真一下子被挑到了其他地方去了，他居然真的下意识的思考了一瞬，然后连忙拒绝。
“人偶身不是问题，将军也是人偶身，若是将军有朝一日生出了些许感情，我也会同样许她追求。”
“人偶生来没有感情，我是如此，将军亦是如此。将军大人莫忘了。”
雷电真微微一笑，“依我看，光代如何？天狗族长灵善坊的女儿，虽然年纪可能比你大了些，但是妖怪寿元长，仍是青春少女，且待字闺中。国崩年纪也不小了，借景之馆只有一人住的也荒凉寂寞，不如先结好姻缘，真有意为你结亲于稻妻的名门世家。”
雷电国崩浑身一震。
太无厘头了，怎么忽然说到这地方上？还“先结姻缘”，我需要这种东西吗？
不得不说今天的雷电真有点奇怪啊，她怎么这么多话？这种旁枝末节需要和我说吗，按照你们神明的作风只需要下命令让我去做就行了吧！为什么突然和我上演这种家长里短的温馨剧码，你真以为我是雷电影的儿子么，用这种普通人亲戚朋友的口吻取笑我？
别用这种家长里短的口吻和我说话！
雷电国崩心中压抑，他觉得自己心中应该很恼怒，可恼怒里……他居然觉得有些高兴。
有些事是他一直不愿意想的，比如他其实知道自己很希望雷电影能用温柔或者慈爱的口吻和他说话，比如他其实很羡慕沈凉。不是羡慕他的身份地位和能力，而是羡慕他可以和母亲肆无忌惮的嬉笑打闹，犯了错被雷电真打手心，受了委屈可以找雷电真要安慰，雷电真看向沈凉的眼神是他最希望能从雷电影眼里看到的眼神。
可是从来没有，雷电影甚至不会去看他，遑论眼神。他只是自顾自的单方面认为这个“母亲”视他如草芥，但其实她从不曾以母亲自居，她只是造了一个人偶，然后抛弃了。
倒不如说雷电影没有销毁他而是给他生存的权利甚至让他活的很好，已经是不敢再奢望的自由。
可人就是要奢望，奢望不得，就会恨。
所以他不愿意想这些事，反正终有一日他是要逃离稻妻的，他心里对稻妻只要有恨就好了，恨就是最纯粹的力量。
不要用这种长辈的语气，不要干扰我！
“将军大人，臣当真无意结婚。”雷电国崩只好继续道。
他这时候也想了想那个叫光代的少女，不由得哑然失笑。影向山多山谷瀑布，他就曾经在山谷里漫步时见过沈凉陪着几个年轻的女生在某个极为隐秘的小瀑布下比拼刀术，他察觉到有蹊跷，便隐去身形偷看。沈凉那时刀法不算出色，被光代几刀击败后，这位天狗少女便喜滋滋的宣布胜利要从白毛小野猫身上拿走战利品。
这倒是很符合武士浪人的比试趣味，但接下来他就目瞪口呆的发现光代的战利品是咽下去的。
就这位啊，这位……也当的上青春少女，待字闺中？
“阴阳寮有个年轻姑娘，温柔秀丽，还习得一手绝妙的弓术。她是巫女世家，将来要继承边缘大社，你看，这是她的照片。”雷电真还不放弃，“浅濑响，阴阳寮今年的得意门生。”
“将军大人，请别讨论这种问题了！”
雷电国崩简直想笑了，因为那天他看到陪着沈凉游戏一天的姑娘们里就有那位！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黑长直巫女，在你最宠爱那位白毛小野猫面前可是根本没有一点巫女的模样！她弓术绝妙？倒确实是绝妙，和沈凉比了三场赢了三场一把没输过！把你家那只小野猫气的嗷嗷叫！
雷电真没有想到他居然拒绝的这么激烈，不禁秀眉微皱，“国崩也到年纪了，婚姻大事虽然最好是自由来去，但我姑且也算你的长辈，有几分评鉴资格。”
长辈？
雷电国崩恍惚了一瞬。
“我……”
“还是说，国崩看不上这些少女的容姿？亦或者觉得大天狗之女、鸣神大社巫女的身份称不上名门闺秀？还是觉得此身在有意取笑？”雷电真平静的看着他。
他心中生出恐惧，连忙低头。
“臣不敢！”
“当然，此身知道，国崩你既然是影的得意造物，眼光自然颇高。只不过若你不曾婚配，以你孤悬于幕府之外的身份，又如何能加入幕府，如何接影的班呢？”雷电真看他惶恐，语气微微缓和，“你知道的，你与凉儿，便如影与我。但凉儿可以慢慢来，他终究是储君，你却需要证明，所以你最好尽快融入幕府，开始为自己铺路。有朝一日你可以位极人臣，因为你特殊，你甚至可以喊凉儿一声弟弟，你值得凉儿和我们的信任。从现在开始，你做出一些改变，比如从成家立业开始——然后，那些该有的，你全部都会有。”
雷电国崩看着脚下，这几句话让他大脑稍微有些过载了。雷电真的敦敦教诲他想都没想过。
忽然间就……就要改变，然后开始？成家立业，加入幕府，以神造物的身份位极人臣，辅佐沈凉，成为新一代的“真与影”。
忽然间就……有了目标，有了家庭，有了事业，有了人生。雷电真给他指明了道路，那条道路好像很不错，好像那条道路上他离雷电影也会更近一点……他成为沈凉的近臣，也许能获得雷电影的承认？
雷电国崩险些就要心动了。
他想着那一切。
幕府的年轻人总是议论他，说雷电国崩根本不得雷神欢心，说是殿下其实就是个被放逐的人偶，也不知道凉殿下为什么和他关系那么好，有什么值得结交的。这些人议论着的时候根本不曾注意到身为神造物的雷电国崩哪怕隔着十几米也听得见，但此时雷电国崩总是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的凝视着天守阁大奥里左数第三间小楼的阁楼。
因为雷电国崩经常会想到那样一副画面，那阁楼上的屋檐映在一片火烧云里，白发散漫的明艳少年摇晃着双腿欣赏巨大的落日，他坐在那少年身边。
如果走上这条路，就能看着那白发的身影永远无忧无虑的笑容，人们围绕着他们高呼若日鸣神，他能够永远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影对真那样，为他永远护航。
真好啊。
“容我拒绝。”
但是不行，雷电国崩一字一顿。
他不是谁的影子，看着背影什么的，的确很美好，但是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要的不是一切和和美美按部就班。
沈凉也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雷电真看着他那张冰冷的，沉默的脸，怔了许久，直到雷电国崩告退，她才看着这个阴戾少年的步伐。
他独自往天守阁外行走，背影孤绝而单薄。
雷电真看着他和沈凉几乎差不多的身高，心里微微一叹。
“事到如今，那也不必说了。接下来这件事本应该影亲自告诉你，但……我想我来也许更好。”雷电真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即日起，你不再享有幕府的一切任职和权力，也不得出入天守阁，借景之馆从此完全交由你，而从此之后，你不得姓氏‘雷电’。”
此时此刻，雷电国崩脚步一顿，猛的转过身。
“对，你选择这条路，那你自由了。”雷电真关上正殿的大门。
第八十章 握住姐姐的角哦
国崩无数次想象过自己被驱逐的一天，在这个昏暗的天守阁里，他从未得到过认可。一个制作人偶的失败品，一个徒有虚名的神造物，一个祈求母亲垂怜哪怕一眼的卑微者。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发现自己居然毫无准备，他没想过彻底离开稻妻自己应该怎么办。
雷电影的冷漠、生疏很可怕，可终究人还是在那里，他可以无数次仰望天守阁在心里磨牙吮血般的思念这个殊胜尊贵的女人。但现在他要被赶走了，稻妻终究是容不下他的，没有什么理由，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雷电影的身姿和他比起来高大无比，站在一片刺的人睁不开眼的光明里，低着头。
他从盒子里努力想要去牵她的手，母亲温暖的手。但他没有抓住任何东西，盒子就这样关上了，彻底变成一片黑暗前，他只看见“母亲”失望的面孔。
天空一声凄厉的雁鸣。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后续的画面，那个喜欢坐在屋檐上摇摇晃晃的看风景的少年并不如他一样孤独，雷电影总是随时随刻能找到沈凉，然后把想逃窜的他夹在臂弯里，带回去处罚逃课。天守阁的傍晚总是充斥雷电影毫不留情的训斥和沈凉的大声争辩，或者难得沈凉没有逃避而是训练累的喘不过气，她便把瘫了的男孩放在膝盖上，一边喂他零嘴果盘，一边陪着难得安静的他一起欣赏落日炊烟。
原来大家都在幸福的活着，只有你在孤独的怨艾。
国崩只觉得一股浓重的甜腥味似乎从心头涌了上来，有些站不稳路。他抹了抹嘴巴，看见了污浊的红色。
他失笑，然后蹒跚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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