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熊猫的武林 第129章

好在颂栋离开时候并没有坐车，只是骑了个小电驴，这让熊猫的跟踪工作方便了不少——但当他一路跟到湄南河边的时候，那个叫颂栋的拳手却突然拐进了一个没人的巷子里。

“进来吧。”

颂栋停好了车子。

“是森哥叫你来的？”

“……？”

熊猫听不懂暹罗话，但他隐约感觉得到，这是一种邀请。

于是他走进了巷子中。

迎面而来的是大片的石灰粉。

漫天的白雾骤然在面前炸开，这让熊猫也不由得愣了片刻——但就是这片刻的失神，一只铁拳已经刺穿了白雾，直奔熊猫面门。

“嘭——”

拳掌相交，熊猫身形纹丝不动。

封眼接打头，很好用的街头打架连招，唯一的缺点是大家都会想着去打头，所以用脚想都知道拳头往哪走……咦？

“嗤——”

就在熊猫刚刚接住重拳的时候，紧接而至的肘尖已经划开了他头上的兜帽。

紧接着便是一声痛呼。

“啊这……”

看着抱着胳膊咬紧牙关的颂栋，熊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刚才还想说来着，自己为了掩人耳目，出门一直都是戴着铁头套的——用胳膊肘砸特种钢，他想想都觉得疼。

【我声带不好，不方便说话，所以打字问你】

看到对方稍微冷静了点，熊猫拿出手机开始敲字，并且毫不犹豫地剽窃了石菖蒲用来掩饰他身份的说法。

【放心，我不是坏人，这次来找你只是问你一件事】

【刚才比赛时候，为什么演我？】

一百八十六章 另一种武

熊猫和颂栋的交流，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有点麻烦。

熊猫听不懂暹罗话，颂栋也看不懂汉字，好在手机能联网机翻，勉强凑活着也能用——只是过程就费劲了点，他俩不得不抱着同一个手机来回换。

【你的身手我看得出来，不像是那种需要为了钱打假赛的，为什么不打赢？】

这是令熊猫最为费解的事情，要知道泰拳手除了出场费之外，打赢比赛也能获得一笔不菲的奖金，这笔钱既鼓励了拳手勇于争胜的心，同时也人为地抬高了假赛的门槛——想让对手弄虚作假，那最不济也要比奖金给得多才行，不然傻子都知道赢了才更赚

【这位老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账不是这么算的】

面对熊猫的质疑，名为颂栋的拳手却轻轻摇了摇头。

【赢的话我要一直打下去，很快就打不动了。但是输的话我不会受重伤，也能一直有钱拿】

“这……”

看着手机上的机翻字幕，熊猫沉默了。

仔细想想，颂栋说的还真没错。以颂栋的身手，在低端局当演员不会有任何压力，输太多了随时可以赢上几局把战绩变得好看些，赢了拿奖金输了拿佣金，输赢都有钱赚。

【但是你就没想过，一直赢下去吗？】

熊猫皱起眉头，开始抠字。

【一直赢下去，名声越来越大，钱也越来越多，伤病的话可以请更好的恢复师，也可以找更好的营养师，你明明能走的更高，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

【那样就没时间监督孩子念书了】

颂栋给出的答案，完全超出了熊猫的预料。

【我的儿子，今年十二岁了，很淘气，不喜欢上学，也不写作业，我不想让他也跟我一样当拳手】

【还有我的妻子，她身体不好，我要多花些时间陪伴她，做一些家务】

【我们是北边的村子里过来的，能在永夏城住下，孩子还能上学，这已经很好了，我们已经满足了】

“你……”

熊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看向颂栋的视线仿佛在看着什么怪物。

他很想说这是胸无大志，甚至目光短浅，要知道这个叫颂栋的选手如果想出名，凭那过人的天赋和扎实的基本功，他可以拥有一切的荣誉与赞美，可以坐拥亿万家财，可以请最好的保姆照顾妻子，也可以让孩子去最好的学校——但这些东西他却没办法从键盘上敲出来，他没办法做到反驳颂栋。

或许即使他说了，也都是无意义的。

这个名为颂栋的拳手有着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输赢对他来说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小电驴的篮子里装着鸡和鱼肉，那是他为家人带回去的晚餐，这对他来说才是重要的事情。

【对你来说，拳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熊猫敲下了字符。

【打拳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我可能会说打拳就是一切吧】

颂栋不好意思地笑了，眉宇间依稀看得出当年的青涩。

还有猛虎般的凶厉。

是了，凶厉，习武过甚反过来影响面部表情的体现，也只有对武的执着到了如此地步，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叫颂栋的男人会有那种远超常人的身手——尤其是那身扎实的基本功，这已经是与天赋无关的东西了，纯粹是靠日积月累的磨炼，一点一滴锤炼才能有如今之功。

【但现在的话，拳对我来说，意味着生活】

写到这里，颂栋叹了口气。

【年轻的时候全用来打拳了，我根本不会做别的工作，好在打拳的收入还可以，能养得起妻子和孩子，已经很好了】

【只是今天让老兄你输钱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什么。”

熊猫下意识地开口，却想起对方根本听不懂自己的叫声。

可能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做到互相理解。

在他的面前，原本应该成为老虎的男人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主动剪掉了爪子，拔掉了牙齿，把自己活成了一头人畜无害的大猫。

这是熊猫永远都不可能，也不会去做的事情。

【这样吧】

想了想之后，熊猫拿起了手机。

【你的身手，只是打假赛可惜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也是练武的，我不缺钱，但是需要人和我一起练习，你愿意帮忙吗？】

“这……”

颂栋也开始犯嘀咕了。

眼前这个戴着熊猫头套的壮汉突然找上门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他也有点摸不清对方的底细——要知道他原本还以为对方是来找他要账或者打劫的，所以才拐到这种僻静的地方来，谁知道对方竟然连罩着这片街区的森哥都不知道，直接闷着头就敢过来。

并且这怪人的身手，不弱。

不止是不弱，甚至应该是比自己强上一线的——扔石灰接封眼拳，顺势接肘击，他这套可是没留手的，完全是将这个来历不明的怪人当作敌人来进攻了，可这个怪人不止接住了他的拳头，甚至连动都没动。

这倒也确实跟对方需要陪练的说法对上了，练拳练到这个地步，能找到可以过过手的对手确实很难。

但怪人接下来的举动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这是订金】

只见怪人从裤兜里掏出四五沓钞票，不由分说便塞到了他的手里。

【就当给孩子的见面礼，你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补一补】

【那就谢谢了】

对方的理由太过正当，颂栋实在无法拒绝，也只得将钱接了过去。

【我会告诉孩子的，有个叔叔请他吃肉】

【那就让他多吃点】

熊猫笑着点点头，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

很显然，颂栋的武虽然没有做到登峰造极，但是他这个人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而现在，他的武的确在一直得到进步，可是人呢？

以这样的心态来使用武，他的武真的是完整的吗？

“确实还不是巅峰状态啊……”

抬起头，看着夜空下的满天星斗，熊猫双眼之中满是迷茫。

曾几何时，他还嘲笑朱怀忠是老毕登。

而现在，轮到他站在雾里了。

一百八十七章 关于武的思考

武艺的练习，有点像是打排位。

刚入门的那段时光总是快乐的，到处都能找到锻炼的办法，运气好还能有师傅指导——这就如同刚接触游戏的时候，网上遍地都是攻略，或许还能找到大手子教教自己，这段时间里人的进步会很明显，方向也明确，几乎每一天都在成长着。

但问题往往出在入门之后。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练习，当初那些快乐的萌新们此刻已经对武有了一定理解了，也有了一定的对战经验——但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当初找到的攻略未必就是好用的，曾经自己眼里的大手子可能也只是个白银段位的混子，以前的他们只需要跟着学就可以了，但现在……他们已经学不到东西了。

在熊猫的印象中，这种情况最为明显的是当初动物园里那几个人，不管是修行跆拳道的朴永烈，还是练习空手道的山口玄钢，亦或者摔跤手和散打队员之类的，平心而论，这群人确实有着相当的天赋，但在将自己能学到的东西学到了极致之后，他们也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所以只能在迷茫中一次次尝试，在一次次失败中总结经验和教训，尝试用头在迷雾中撞出一条能走的路来。

黄金分段的选手们往往是痛苦的。向上他们无法像钻石选手一样吹嘘，向下又不甘心一辈子当个白银混子，虽然他们在普通人中已经相对算是高手，但在高手眼中他们又和普通人区别不大——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往往会选择某个前辈高人作为自己的精神偶像，只因为这种事情和黄金玩家研究职业选手的打法也没什么区别。

但前辈高人的打法也未必就是对的，职业选手也有经典犯病的时候，而对前辈高人的盲从往往会让这些黄金玩家也跟着一块经典犯病，只有少数能不跟着前辈一块犯病的人，才能隐约摸到钻石的边际。

就比如会道盟的朱怀忠，又或者眼下的熊猫。

朱怀忠是压根就不信，前明皇族的出身让他从一开始就不必对任何武师有什么仰视。熊猫这边是从一开始就没人管，唯一教过他的前辈也让他给打了。虽然在各自的机缘巧合之下，他们都误打误撞地进入了钻石选手的分段，但不管是死去的朱怀忠，还是眼下的熊猫，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有了一个隐约的共识。

自己这个钻石分段，所谓的半步宗师境，实际上只能算是水货。

和那些在一次次摸爬滚打中积累教训，一个一个分段稳步升上来的选手相比，他们的钻石框更像是靠着一路连胜混出来的。或许他们能凭借高超的操作欺负一下低分段选手，可一旦碰到那些把打排位当饭吃，对游戏机制和对手心态有着深刻理解的老油子时，恐怕马上就要现出原形。

并且，还有个更为麻烦的一点。

缺少了稳步向上的那段经历，一路顺利升上钻石段的他们，已经找不到继续提升的方向了。

白银分段还能看攻略，可那种潦草的入门攻略对于半步宗师来说已经几乎等于废纸。黄金分段还能学顶尖大神，可已经达到半步宗师境的人自己就是顶尖大神。对于武的理解让他们清楚，自己距离突破只差那临门一脚，可这一脚要往哪踹，谁也不知道。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熊猫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这个半步宗师甚至比朱怀忠更水，练武五十多年的朱怀忠都卡死了，他这才练了几年。

加起来好像也才不到两年？

“没事，我还年轻。”

面对着实力增长逐渐停滞所带来的惶恐，熊猫也只能用乐观主义来暂时对抗不安。

又或者，用新学到的知识来短暂地祛除迷茫。

在结识了颂栋之后，熊猫便经常过来与颂栋过手，有时候是去拳场，熟悉了之后还会去颂栋的家里——颂栋的家住在曼谷外圈的东北方向，距离熊猫眼下住的地方倒也不是太远，每天买完马票回家吃饭之后，走着就能过去。

而今天，他带着一些礼物，再一次来到了颂栋家中。

颂栋的儿子确实很调皮，但这难不倒熊猫，在拿出了刚买的任地狱游戏机之后，小孩看他的脸色变充满了和善，就连颂栋的妻子对这个戴着熊猫头套的怪人也多了不少好感——只是面对熊猫的慷慨，颂栋的脸色却开始变得忧心忡忡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交手，你带酒菜过来就够了】

叹了口气，颂栋拿起手机敲着字。

【你一定要看那个东西吗？】

【是的，我很想了解一下你擅长的兵器技术】

熊猫点点头，他仍旧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颂栋的泰拳技术他已经全都看过了，但直觉告诉他这仅仅只是颂栋全部技法中的一部分而已——就像朱怀忠喜欢在马上使用偃月刀，习练形意拳的他更偏好使用长枪，眼前的颂栋也绝对有着自己的拿手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