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熊猫的武林 第254章

“所以说，港口城的方向在哪？”

不动声色地收起颜料罐，熊猫一阵摩拳擦掌。

听说，山那边的港口城是敌人。

他已经等不及了。

四十二章 港口城

去港口城的路上，一路风平浪静。

这让熊猫颇为失望，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种争夺继承权的戏码怎么也得派点杀手过来搞他，又或者干脆再整点大场面，直接调动城卫军过来要他命之类的……这也不是他瞎想，主要是他记得很多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按照老狐狸福克斯对于港口城的形容，这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国一般的位置了，那继承权争夺热闹一点也很正常吧？

只是当熊猫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之后，老狐狸却直接否定了这一点。

“少爷你这想的都是什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

坐在熊猫的肩头的老狐狸连连摇头。

“如果我没来的话，那它们确实有可能提前下手……但是现在我都过来了，也就意味着这是老城主的意思，它们难道还敢反抗老城主的命令吗？”

老城主。

这已经不是熊猫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了。

很微妙，虽然他早已习惯了动物们智慧不亚于人类这个事实，但是一头熊统治一座城，这还是让他的感觉颇为奇妙——更何况根据避难所那边的说法，山那边的港口城是敌人。而避难所的水平他也是知道的，说好不算好，但说差也绝对算不得差，能让继承了部分人类文明的避难所都称之为“敌人”，那么港口城该会是一座多么凶残的城市？

由野兽统治，力压众生，这不禁让熊猫想起了西游记里的狮驼岭。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熊猫海记的，话本小说里对动物们的城市往往都是这样形容的，而根据他之前对这些所谓“异族”的印象，大概率会比这个更惨点——要知道小说里的妖怪们也仅仅只是吃人而已，而那些异族们可是会抓人去当奴隶的。一个仅仅只是喝血吃肉，另一方却是更加彻底的敲骨吸髓，其险恶程度不知高出了多少倍。

这也是为什么熊猫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干翻整整一座城的准备，本能总是驱使着他，将这些玩意都挂在路灯上。

只是真正抵达港口城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让熊猫目瞪口呆。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感觉有点不对劲的熊猫扭头就要跑路。

“这里应该不是港口城……”

“海边就这一座城，还有哪个港口城？”

坐在熊猫肩头的老狐狸一脸疑惑。

“少爷，你怎么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了？”

“可这也太……”

熊猫半天说不出话。

没有骷髅若岭，也没有骸骨如林，出现在熊猫面前的只有散乱却不失整洁的房屋，那些钢筋水泥的残骸虽然显得稍有破烂，但在居住者的打理之下却意外显得颇有生气，沿街挂着各色的店铺招牌，路边摊贩的美味小吃香气扑鼻，而在这繁华的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们比肩继踵，张袂成阴，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凄苦的神色，反而带着一股昂扬向上的生命力。

是的，行人们。

这是最令熊猫惊愕的地方。

港口城居然是有人类在生活的，这令熊猫大吃一惊，并且这里的人类明显还不是作为奴隶，而是作为自由民生活在这里——只需要看看街上那些城卫军就知道了。虽然有不少动物穿着防弹动力甲在巡逻，但同样也有身着动力甲的人类在维持着安全和秩序。而在市井之中，那些动物们在光顾了人类的店铺之后，更是会低下脑袋，让那些人类使用机器扫描它们脖子上的二维码来刷钱付账，这也太……

“那个啊，是我们的探索队在人类遗迹里刨出来的新技术。”

看到熊猫的注意力放在了收款码上，老狐狸笑了笑。

“还在试运行，有不少毛病……不过有了这个东西以后，也就不需要少爷你费力气来画钞票给港口城用了。”

“……我不是说这个。”

熊猫的嗓子有些哑，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是说，它们和人类不是死敌吗？起码在外面的时候，都一定要打出个你死我活来。为什么了这里就……”

“原来是问这个……看来少爷你这次出门游学，也见了不少事情啊。”

老狐狸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抬起头，看着城镇深处的方向。

脸上满是崇敬。

“所以才说老爷英明神武啊……在大家都觉得互相之间应该打生打死的时候，在大家都觉得该杀光异己的时候，只有老爷站了出来，建立了港口城。‘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是老爷从人类的书上看到的话，秉承着这个信念，他甚至连人类也一并接纳了进来……”

哪怕只是说起这些，老狐狸的声音中都带着颤抖，那是极致的崇拜，仿佛信徒在述说着神明的伟绩。

“虽然过程有些辛苦，但是我们终究还是做到了。”

眼前的一切就是答案。

“嘶……”

熊猫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现在倒是有点理解了，为什么避难所那个光头僧侣，在说起港口城的时候，会用那么严肃的语气。

只因为，港口城的存在，对于避难所来说，甚至对于所谓的人类文明来说，确实是稀世罕见的头号大敌！

————————

港口城的深处，靠着群山的岩壁里，那里是被开凿出来的城堡群落，同样也是港口城城主府的所在地。

虽然名为城主府，但这里却并没有什么豪华的装潢，事实上这片城堡一开始就是作为准军事建筑被修建的——早年间老城主白手起家的时候，就是靠着这片易守难攻的地势熬死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最终才带领着家臣们笑到了最后。当然，眼下由于日子过好了，城堡里也通上了水电和暖器，不在是那么阴冷潮湿了，但住起来的舒适度还是不太行，远不如山下城镇里舒服。

只是老城主却强制让他的子女和家臣们一定要在城堡里居住，美名其曰“磨炼意志”。

“我倒是能理解父亲的想法。”

城堡的浴室之中，有体格强健的白熊正蜷缩在狭小的浴池里。

“正是因为生活在这种艰难困苦的地方，所以才更能体会到眼下这一切的来之不易……并且也能用这种办法，来甄别出我们之中的叛徒。”

说着话，白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爪子。

强壮有力的爪子如同匕首般锋利，其锐利甚至可以切削岩石。

“我听说，今天的话，山下的城里，有豪商在办舞会？”

“是啊，二少爷。”

白熊的肩头，有四肢短小的畸形野狼探出了头。

老话说，“狼狈为奸”，而“狈”就是因天生畸形而前肢短小的狼，这种身体有残缺的动物只能趴在其他的狼身上，但身体上的劣势却让它们有着更多的智慧和计谋——每一头狈都是狼群中军师一般的存在，而这头来自冰原的北极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同样，这也是白熊的母族留给它的家臣之一，是它最重要的帮手。

也是最可靠的情报来源。

“是人类的商贾，他们总喜欢搞这些享乐的事情……至于资金来源，我们的负责管财物的松鼠先生显然已经失去了保管库房的能力。虽然我也想要相信，它是被那些人类商人蒙蔽了，但事实证明，它把人类那一套记账办法学得很透。”

“那它可能不是很明白，城主府想要办它，是不需要看账本的……等舞会结束之后再让城卫军动手吧，好歹给他们留点做梦的时间。”

白熊沉下身子，任凭自己的身躯淹没在狭小的浴池里。

“还有，不要叫我二少爷，我那个哥哥……不提也罢。”

“……是，少爷。”

眼看着浴池里的水都要漫过自己的脖子，北极狈连忙蹿了出去。

很显然，它的主子生气了，不过它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任谁放到这个位置都会心有怨气——一直以来，对老城主的意志继承得最为完美的就是这个二少爷，而在脱离了幼年之后，直接站出来为港口城做事的也是这位二少爷。并且整个过程中，眼前的白熊也从未做出过什么纰漏，大小事务都能被这位二少爷处理得井井有条。

而大少爷……那个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身为港口城的直系继承者，不想着去承担责任，却整天沉迷什么绘画和艺术……如果让这样的继承人上位，那对于港口城来说简直是灾难。先不说什么外敌问题，单是港口城内部的问题都会直接毁掉这个城市。

所以，于情于理，怎么看都应该是二少爷上位更为合适一些。

但很可惜，他们的二少爷，终究还是少生了几年。

少生了几年，这意味着起步直接慢了大半。在眼前的白熊还没体现出实力的时候，那头棕熊的手下便早早聚齐了一个相当有实力的班底——这本是正常的交接过度，但却直接成了白熊面前的拦路虎。如果白熊这边有心想要做点什么的话，双方一定要先做过一场才行。

废长立幼是动乱的根源。

谁也不愿意就这么毁掉它们一手建立的港口城，所以大家都还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克制。

除非有什么外力的加入，又或者说，出现了什么突发的事件。

“少爷。”

蹲在浴池边的高脚凳上，北极狈声音低沉。

“我收到消息了，就在您泡澡之前的五分钟，那个，回来了。”

“哪个？”

白熊被这摸不着头脑的发言说得皱了皱眉头。

但马上，脸色便僵硬起来。

“等一下，你是说，他回来了？他不是去猿猴的求道宫修行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不清楚。”

北极狈的脸色也有些不对。

“按理来说，猿猴那边的求道宫至少要修行九年才行，据说是采用了上古时代人类那边的教育制度……但是眼下他只修行了七年就回来了，这绝对不是正常毕业。最理想的状态自然是他学不下去被清退了，可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其实是被老城主叫回来的。”

这种事想想就知道了，课业都不顾了也要把儿子叫回来，这意味着什么？

“……老城主的身体可能撑不住了。”

北极狈声音低沉。

“旧病，暗伤，多年累积的损耗……那不止是生命力的流失，更是精神本身的流失，这是什么都补不上的东西。听说老城主前不久还患了那个很有名的‘强者之殇’，这意味着他现在连进补都已经做不到了。”

“……难怪父亲前几天会找我去说那些事。”

白熊皱了皱眉头。

“我还在想，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个，没想到居然是因为……”

“……等等，什么事？”

北极狈愣了愣。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说给你听也没什么，小事罢了。”

沉在水里的白熊面无表情。

“大概是七天前吧，父亲找我过去，说要给我和大哥安排结婚对象，当时我还在想，我这个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催得这么急，现在想想看……可能这中间不止是催婚的问题。”

“哦？结婚对象？”

北极狈立起了耳朵，显然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给你们准备的都有谁？是哪边来的新熊族吗？我这段日子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新熊族过来定居……等等，你不会要说，跟你们联姻的不是熊族吧？”

“确实不是。”

白熊点了点头。

“跟我们联姻的，是人类。”

“这……”

北极狈说不出话了。

很显然，这已经并非是为了儿子们的考虑了，而是纯粹的政治联姻，互相结合的双方甚至连后代都不可能有，他们的婚姻本质上就是为了强化港口城内部势力的关系。

为了港口城，那个冷血的老城主甚至不惜拿孩子们的姻缘做牺牲。

“那，你会答应吗？”

“我会答应。”

白熊点点头。

“这是父亲的意志，同样也是为了港口城，我不会反对的。”

“这……”

北极狈沉默了。

“那，他会答应吗？”

“……”

想起印象中那个挥舞着画笔的棕熊，白熊的脸色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