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但这个案例，还算是相对好些的。
旁边划桨的那边，更加离谱。
“到了要展现力量的时候了吗？”
精壮的花豹一双爪子搭在了船桨上。
“看我的厉害！”
嗡——
原本只是普通的木制船桨，沉重且笨拙，但此刻这古老而笨重的道具却在花豹的爪下爆发出了堪比螺旋桨一般的速度——直到现在，熊猫才真正看清楚这花豹的身躯，虽然这个学徒长得是花豹的模样，但那一副不知道怎么锻炼出来的体魄在肌肉力量上甚至不输于壮年老虎。
而这条划桨赛艇，此刻爆发出来的速度，甚至不输于刚刚那条被拳风催动的帆船！
“不是，你们都这么开船的吗？”
熊猫感觉自己的认识被颠覆了，眼前的景象正在挑战着他的思维框架。
反倒是一旁的斑海豹，对此毫无感觉。
甚至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武者的话，是这样的啊，大家不都是依靠自己的办法……等等。”
像是想起了什么，斑海豹回头看了熊猫一眼。
“你当初抢浮空城难道只是因为没想到……”
“……闭嘴。”
熊猫把斑海豹的脑袋摁进了沙滩里，世界便清净了。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熊猫不得不承认，斑海豹很敏锐地说到点上了——他当时就是觉得帆船太过废物，所以才一直想着整点更好的船只出来，最次也要弄个印象里那种靠螺旋桨的船才行，这在他的印象里才是靠谱的船只。
科技造物才是可靠的，古老的东西都是过时的，曾经在人类繁荣昌盛的时代生活的熊猫对这些都已经快成了既定印象了。
但事实却告诉他，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在如今这个混乱的世道里，科技的力量是没落了没错，但科技没落的同时也伴随着个人武力的兴起。在这个将习武修行作为主流文化的年头，在这个是人的或者不是人的都开始发展文明的时候，他们或许对科技没有那么精通，但在落实到具体事务方面，他们往往也有着自己的解决办法。
虽然那些办法看着总有些胡扯的意思，但表现出来的效率，却几乎不输于科技造物。
“哎！聊天归聊天，突然打我干什么！”
吃了一嘴沙子的斑海豹从沙坑里爬了出来。
但迎接它的，却是熊猫那严肃的面孔。
眼看得这黑白熊居然认真起来了，斑海豹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虽然由于相处时间久了的缘故，再加上这黑白熊也一直都与它平辈论交，斑海豹平日里言谈举止间也不免少了几分敬意，但那也只是日常生活中而已。而像眼下这样，如果这黑白熊真的认真起来的话……
斑海豹可是还记得的，这头黑白熊的战斗力到底是怎样的恐怖。
说到底，还是这黑白熊平日里过于温和了，偶尔犯个神经病，要么就时不时整个烂活，亲近是亲近了，但也确实将那份敬意消解了不少——可眼下这福光景，斑海豹终究还是想起了，眼前这头黑白熊并非是那种它可以轻易调笑的对象，而是可以孤身屠军的恐怖怪物。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晕了。”
曾经在海生种高层上过班的斑海豹本能地低头道歉。
上司脸色不好看了，这种时候就不需要管什么对错了，一定要先低头认错，这是斑海豹作为一个成熟社畜的常识。
只是就当斑海豹准备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想办法给眼前的黑白熊找个台阶下时，一双熊掌却将它搀扶了起来。
“不，是我错了，的确是不应该打你的。”
摇了摇头，熊猫叹息一声。
“会发生这种糗事，会觉得没办法面对，说白了还是没办法承认自己的自大，所以才会迁怒于你……你说的确实是对的，以前的我确实是没想到这些。”
抬起头时，熊猫又看到了远方那些飞驰在海面上的小舟。
虽然他也曾经想过，武艺可以用在翻花绳上，用在下棋上，用在日常生活里，但归根结底，他对于武艺的理解还仅仅只限于战斗的工具而已——以前他对于武的思路，与其说是在用武来应用在其他的地方，倒不如说是将那些工作娱乐乃至于生活本身都变成了武，他想要的发散思维实际上并没有做到，对于武的执着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桎梏。
而一直以来，他对于这个漏洞，甚至都浑然不觉。
好在今天斑海豹的话语提醒了他。
“总之，以后还要多多指出我的错误才是。”
大概和斑海豹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之后，熊猫再次深鞠一躬。
“能够看出我身上不足的地方，这简直是老师一般的存在啊！”
“使不得！使不得！”
吓了一跳的斑海豹连忙拦住了这一拜，好说歹说才没让这黑白熊继续拜下去。
开玩笑，让上司拜下属，这一拜要是拜实了，那它以后日子就别想过了——虽然眼前这黑白熊明显和它以前那些上司们都不一样，但这种事情的话，它也不敢赌。
不过只是短短几句话之间，斑海豹却发现，眼前这黑白熊，好像又变强了。
这甚至不止是好像，而是真的实质性的变强了，如果说之前这黑白熊的气势还是如同厚重的山峰一般，又或者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那么现在这黑白熊给它的感觉，就更像是某种被打磨之后的东西。
至于山峰和海洋被打磨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斑海豹也说不清。
周围那些围观的学徒们就更说不清了。
事实上从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不少学徒就已经围过来了，毕竟能出海的船就那几条，大部分学徒还是要在沙滩边上排队的——只是排着排着队，代课老师突然就被校长活埋了，这多少有点过于抽象了，惊得一众学徒们还以为要出什么事，大的要来了。
但在接着看下去之后，这些学徒们才发现，这并非是一场校领导内讧。
而是他们的校长，那头黑白熊的一次自我反思。
还有，一次境界上的突破。
“这……怎么做到的？”
在场的学徒们惊得鸦雀无声，它们很难理解发生在它们眼前的到底是个什么——如果说通过坚持不懈的锻炼获得了突破，这个它们能理解。而在生死战斗之中临阵突破，这个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而像现在这样，只是反思一下自己然后就突破了……这跟拍脑袋来一句“俺寻思着能行”然后就行了，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时候武艺的进步，能靠寻思来做到了？
“这就是文化课的重要性！”
当看到学徒们将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之后，回过神来的熊猫也不会浪费这个推广新式教学的好机会。
虽然办学校这种事很麻烦，他甚至准备教完了这一届就跑路，但既然已经说了要教，那他必然是会认真把事情做完的。
“好了，你们都过来，正好都在这，直接开始上语文课了。”
说着话，熊猫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而那些围观的学徒们，也纷纷席地而坐，等待着这位黑白熊校长开口。
它们也有点想知道，这位黑白熊校长，到底会讲点什么东西。
只是这黑白熊校长的举动，有点超出它们的预料。
“那个谁，说你呢，就那边那只犀牛，你过来。”
抬手随便从学徒中点了一位，熊猫指了指自己。
“来，你打我。”
“这……”
犀牛噎住了。
虽然眼前这位黑白熊校长并非临战姿态，随意坐在地上的架势也应付不了突发的打斗，但双方之间的差距却摆在这里了，犀牛虽然生得身强体壮，但它也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体型大而已，它又不是弱智，怎么敢跟一位已经能够引动天象的斗宗强者作对呢？
“你看，你不敢打我，因为我比你强。”
熊猫的话语让学徒们都纷纷点头，只因为这确实是实话，换作他们大概也是这个心理。
“但如果我比你弱呢？”
“这……也不太好吧。”
犀牛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您毕竟愿意教我们，学费又那么便宜……如果再对您出手，那就太过分了。”
“是啊，确实是这样。”
“那也太过分了点。”
“这怎么可能打得起来呢？”
学徒们也都认同了犀牛的观点，毕竟换作他们来的话也差不多——不管眼前这头黑白熊强弱如何，哪怕这头黑白熊变得弱小了，那么看在只收两条肉干的份上，它们也是不太愿意出手的。
只是这位黑白熊校长接下来的话，却有些令它们费解了。
“所以抛开那些理由来说，现在的你们，实际上根本没办法对我出手，对吗？”
熊猫的眼睛眯了起来。
简短的话语，却让学徒们怔住了。
它们突然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管这黑白熊是强是弱，眼下它们确实都没办法出手攻击这黑白熊。
它们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明明身为战士的它们应该一往无前，战天斗地才对，可眼前这黑白熊校长……怎么突然像是套上了一层打不破的金身？
就像这黑白熊刚刚问的那样，就算这黑白熊变弱了，它们就能战胜对方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因为那种战斗，甚至从一开始就打不起来。
“这……”
学徒们有些迷糊，它们被绕晕了。
而就在这时，熊猫又开口了。
“现在没办法对我出手，那以后呢？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我犯了什么事？哪怕我杀了你们的全家都不出手吗？”
“这……大概还是会的。”
战士们想了想，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个就没什么弯绕的地方了，虽然有些学徒是那种四海为家的孤儿战士，但也有不少学徒还是有家人的，并且就算是那些孑然一身的学徒们，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亲朋好友——如果这熊校长真的做出了那等凶残的事情，它们也确实是有了动手的理由。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明知道打不过，它们也都是要拼一把的。
“只是，您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情，对吧？”
有学徒尴尬地笑了笑，那是一匹斑马。
“毕竟您连学费都只收了我们两条肉干，又怎么会去做那种残忍的事情呢？”
“说得好。”
熊猫点点头。
“我确实不会做那种事情，所以你们也没有对我动手的可能……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是一个选择上的区别，我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呢？”
“……”
学徒们尽皆沉默了。
它们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文化水平上的缺陷却让它们很难将那种感觉形容出来——甚至来说，它们自己都没办法形容那到底是什么，它们只能隐约察觉到，在这黑白熊校长的话语之间，的确是存在着某种超越了武力的东西。
“实际上不算是超越武力，这其实也是武的一部分。”
熊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答案是习武就要先修心！”
“修……心？”
学徒们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概念。
以往的时候，他们对于武艺的理解，大多都是强横的力量，又或者高超的技艺，强横的力量甚至可以摧垮山脉，高超的技艺甚至可以驾驭狂风，而心……心这个东西，需要修吗？
又或者说，心脏这东西，也能修炼？
“不是要修炼心脏的肌肉，而是说要端正习武的态度。”
想起斑海豹曾经提过的一些严重后果，熊猫继续开始为这些学徒们进行思想教育。
“就像我们刚才聊的那样，如果我行得正，坐得端，你们对我出手之前都会先有疑惑，还没有动手，你们就会先自己怀疑自己……但如果我品行不端，为非作歹，那你们杀我没有任何负担，哪怕明知道战力有差距，也会拼死在我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这样说着，熊猫看向这些学徒们。
“你们感受到了吗？心态对于战斗力的影响。”
“……”
学徒们都没有说什么。
过度的思考，这让它们无法言语，黑白熊校长说出来的东西并不算复杂，但细想之下却越来越烧脑了——有不少学徒甚至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晕眩，这位黑白熊校长的课程太过令他们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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