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有声音在昆图斯的耳边响起了。
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呓语，又像是停留在耳边的呢喃。
“风的话，应该是这么用的。”
“什……”
昆图斯下意识地转过头，却发现一缕轻风正吹过他的身边。
而在这轻柔微风的吹拂之下，古斯塔夫的头颅飘然落地。
一百一十章 解惑道
早晨的课程开始之前，这场战斗便已经宣告了结束。
这场战斗对于熊猫来说实际上相当莫名其妙，他只是早晨用粮食车间产出来的营养膏做了一套煎饼果子，由于最近几天没有内讧心情不错，他罕见的在煎饼果子里摊了两个鸡蛋进去——但就是这么一顿精心炮制的早餐，他才咬了一口，浓雾中飞来的炮弹便将他手里的煎饼果子炸进了沙子里。
没有谁会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血怒，尤其是煎饼果子里摊了两个鸡蛋的时候。
而后他便将袭击者全部打死了，这些浪费煎饼果子的畜生应该付出一些代价，要知道如今这个年头还有那么多连早餐都吃不上的，这些海盗又怎么敢浪费粮食呢？
“这便是我下重手的原因了。”
早晨例行的体育课结束之后，熊猫是这么对学徒们解释的。
“一切都是他们自取灭亡，所以这只是特殊的情况，你们一定不要学习我的样子，因为愤怒就使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啊！”
“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面对着黑白熊校长的教诲，学徒们纷纷点头称是。
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这让熊猫很是担心。
毕竟他早晨时候由于起床气的缘故，动手的场面有些过于……凶残了。
亏着他这段时间里还一直教导这些学徒们的品德，结果轮到他自己这里，要么就爆掉别人的脑袋，要么就把别人剖成两半，血腥的场面就连他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又怎么能让学徒们跟他学这个呢？
今天学会了砍一个头，明天怕不是要砍一千个头，今天学会了虐杀一个敌人，明天怕不是就要学会屠城灭国！
当然，熊猫并不介意这些学徒们拥有自保的本领，毕竟能够屠城灭国那也是意味着力量够强大了。不过这种事怎么说呢……最基本的一点道德标准还是要有的。
他并不希望这些学徒们变成什么迂腐的圣人，那种事也不可能出现，但他也不希望这些学徒变成什么宰种，至少学点好。
所以他不得不再补两句。
“像是被压碎头颅，或者被剖成两半，你们自己应该也不想要这样的死法吧？这是非常痛苦的死法，谁也不想遭受这样的命运……所以你们既然自己都不愿意遇到这样的情况，觉得这样的情况是不好的，又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人呢？”
“这……确实。”
“是这回事。”
“的确是这样的。”
这一次，学徒们的表情终于认真了起来，应答的时候也不再是刚才那副随意的样子了，而是带着一些思考之后的回应。
这让熊猫松了口气，可算是让他给圆回来了。
眼看得学徒们都不再讨论早晨的事情，熊猫也就安心离开了，他还要提审一下活捉的俘虏，那个倒霉的风男又一次栽在了他的手里。
至于接下来的课程，原本应该是让地行者来带驾驶课的，只是早晨的那场战斗里熊猫俘虏了十几条海盗小船，需要人手过去看一下——其实海盗们纠集起来的船队足有上百艘，但是大多数离得远的海盗船见势不对都直接跑路了，只有离着近的这十几条小船吓得动都不敢动，才被当场扣下作为战利品，至于船上的海盗就更倒霉了，原本想要跳海逃生的他们直接撞上了过来拿熊猫团建的海族追兵，打不过黑白熊的海族们这次可算找到了软柿子，直接将这些海盗拖下海喂了鱼。
这也直接导致了地行者没能得到任何帮忙的俘虏，只能自己一个人把十几条小船的检修全包了。
而原本应该由地行者来带的驾驶课，也换成了斑海豹的语文课。
“看我干什么？没告诉你们课程换了吗？”
来到教室的斑海豹看着那些满脸怨念的学徒们，脸上维持的和善表情也垮了下来。
和认真带课的黑白熊不一样，身为教导主任的它可是从一开始就跟这些学徒们不对付，奉行精英主义的它一向都觉得这群愚蠢的荒原野畜压根就理解不了什么叫知识，又怎么可能给这些学徒们什么好脸色看。
就像现在这样，它愿意将自己知道的各族语言和文字教授出来，将这些寻常生灵都难以接触到的知识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要知道这些或许是眼前这些学徒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可此刻的它却愿意倾囊相授——这是多么高尚的行为，是多么无私的举动，哪怕这一切都是看在那黑白熊的面子上，斑海豹都已经觉得此刻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大公无私。
可这些学徒们呢？这些荒原野畜们呢？
它们居然还敢有怨念！
“那个……豹主任。”
就在斑海豹准备压下火气先把课上完的时候，有嚼着某种不知名触手的郊狼站了起来。
“我们这节是驾驶课吧？我刚才都在窗户边看到地行者老师在检修船只了，您怎么……”
“我说了！这节是语！文！课！”
斑海豹登时便急眼了。
这些荒原野畜居然还敢挑衅！
“就你想上驾驶课是吧？”
深吸一口气，斑海豹抬起爪子指了指郊狼。
“你，过来。”
“呃……”
感受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头，郊狼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东西，但眼下都已经被教导主任点名，它也只能闷头走上去。
而后，愤怒的斑海豹便原地蹦了起来，一巴掌盖在了郊狼的脑袋上。
“我都说了！这节换课了！你听不懂吗！”
“你！”
郊狼抬爪捂着自己的脑袋，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豹主任！你怎么能打我呢！”
“打的就是你！”
斑海豹又是一巴掌盖了上去。
“顶撞师长，没有礼貌！黑白熊校长教你的东西你都记了些什么！”
“可是……礼貌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豹主任您先没有礼貌的吗？”
又挨了一巴掌的郊狼愣住了。
“黑白熊校长刚刚才说过，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又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人呢？如果您在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时，被硬是换成了让您去干别的，您也会不愿意吧？既然您也会不愿意，那为什么又要这样来要求我们呢？”
说着话，郊狼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还有，您刚才毫无理由的打了我，这完全没道理，难道您也觉得我们可以这样对待您自己吗？我们可以对着您打回去吗？”
一边说着，郊狼的牙齿一边不自觉地咬了起来，只是说了句话就挨了两巴掌，郊狼也是一肚子火。
四肢抠地，郊狼甚至已经不自觉地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但没等郊狼扑出来，偌大的尾鳍便先甩在了它的脸上。
教室里的学徒们都惊呆了，它们一直都以为这个看起来圆滚滚的矮胖豹主任只在文字和管理上有才能，武艺上就是单纯的废物——谁能想到这斑海豹的身手居然如此矫健，甚至连一众学徒中实力不差的郊狼都被当场凌空抽飞！
“看什么看！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瞥了眼学徒们那惊愕的表情，斑海豹嗤笑一声。
如果换成以前的它，或许就被这郊狼吓住了，但如今它已经跟随那黑白熊学习了相当一段时间了，虽说距离开山裂石翻江倒海那种地步还差得远，可只是打几个学徒的话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能够从脊柱断裂的重伤，一路锻炼到如此的地步，自然离不开那黑白熊的教导，但同样也证明了它那出色的理解能力！
“还有，别想着用黑白熊校长的话压我，他的话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意思！”
瞥了眼被打得有些发懵的郊狼，还有一众发呆的学徒，斑海豹摇头叹息着。
“果然真正的知识只有少数才能掌握……就你们也想学到知识，可笑。”
“你……”
面对着斑海豹这几乎是挑明的嘲讽，学徒们纷纷愤怒起来。
它们也都清楚，自己那点学费是配不上这份教导的，所以一直以来也都在努力学习，发奋苦读，哪怕它们最不喜欢也最难理解的文化课也咬牙硬啃，甚至还为此戴上了厚厚的眼镜……可它们都已经如此努力了，如此刻苦地理解着黑白熊校长教授的知识，可为什么这斑海豹还是要嘲讽它们？
甚至还说它们的理解不对！
“那你倒是说啊！黑白熊校长的意思是什么！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也对，你们果然看不出来。”
斑海豹摇头叹息着，为这些学徒们的理解能力感到悲哀。
是了，这些荒原野畜们大概也就这样了，明明那黑白熊每天都在教授那些极为关键的东西，说是将这些学徒当作亲生子侄来看待都不为过，可这些学徒却一句都不能理解，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话……它们真的配得到这样的教导吗？
或许已经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这些学徒们的水平实在是太过低下了，与这样愚蠢的生物交流，那简直是对自己的折磨，要知道它的脊椎骨可是还没好利索来着，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呢？
所以，这样想着，斑海豹决定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比较好。
于是，它开始显摆。
“自己不想做，就不要强加给他人？你们的理解就只到这种程度而已吗？”
嗤笑一声，斑海豹看着教室中的那些学徒们，明明趴伏在地上的矮胖身形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但此刻斑海豹的目光却更像是俯视着这些学徒。
“你们的理解太浅薄了！”
“那你倒是说啊！我们浅薄在哪里！”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斑海豹，就连一向好脾气的黑猩猩学徒也忍不住站起来了。
“既然说我们浅薄，那倒是让我们看看你的深奥啊！”
“说你浅薄就是浅薄，你难道听话就只听半句话？”
面对着黑猩猩学徒的质疑，斑海豹连连摇头。
“刚才黑白熊校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前面可是用了杀戮的办法来举例子，先说了武艺后说了这个，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这……”
一众学徒们沉默了，就连黑猩猩学徒也噎住了。
好像，是这回事。
它们只记得黑白熊校长说过的后半句了，毕竟那位黑白熊校长看起来也是在着重强调这个……可现在想想，这句话真的应该只看后半句吗？
还是说，应该结合前半句一起看？
“‘像是被压碎头颅，或者被剖成两半，你们也不想要这样的死法吧？’，这是黑白熊校长刚才说的原话。”
斑海豹看着这些学徒，脸上写满了鄙夷。
“结合后面你们说的那半句，黑白熊校长的意思也就不难看出来了……他这是在教你们，如果自己不想死撑那种花里胡哨的样子，就要用最快速最迅捷的方式干掉敌人！”
话才脱口而出，斑海豹便后悔了。
这种事情甚至都不能算知识了，而是长辈在教晚辈如何应对各种情况，如何变得聪明，这种细节上的教导一向都只有那些传承有序的大种族才有，甚至是比纸面上的知识更为珍贵的经验——它到现在都想不通，那黑白熊为什么会教授这样的东西，他又不是这些学徒们的父亲，又为什么要教它们聪明呢？
但很快，斑海豹便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黑白熊会做出这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因为，就在它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这些学徒们的眼中便亮起了光。
那是比火焰更加炽烈，比太阳都更加灼热的，求知欲。
“豹主任！”
学徒们纷纷站起了身子，对着斑海豹低下了头。
“请指导我们！”
“这……”
斑海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虽然它在海族的时候也曾位列高官，也曾接受过各种礼遇，但那些不过是尊敬它的官职，又或者尊敬它手中的权力，可一旦它失去了那些，它便会如同腐烂的咸鱼一般被随手丢弃——真正给过它同等尊重的，或许那黑白熊能算一个，虽然大家嘴上说着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斑海豹却也清楚，那黑白熊确实是在以朋友的姿态来对待它。
但此刻，它收获的却是，另一种尊重。
这份感觉不太好形容，但斑海豹总觉得，它的胸中有股热流在涌动。
不过它很快便将这份涌动按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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