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熊猫的武林 第425章

就像他会用武艺的思维方式来理解厨艺一样，那躺在手术台上的老人也正在用厨艺的思维方式来理解武艺——所谓思维方式，说白了就是感知这个世界的办法，在遇到不理解的事物时，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中找到那个与其相对应的记忆，以类似的感知，来加速自己的理解，来把未知的事物变为已知。

而在手术台上，那个老人正在做的，便是将那无法形容的发力办法，理解为无法形容的味道，随后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去理解这份味道本身是由什么构成的。

是甜一点？还是咸一点？

是浓一点？还是淡一点？

一点，又一点，添油加醋，又或者去糖少盐，一点一点修正着这份拳法所表现出来的味道。

直到，和那一拳原本的味道，别无二致。

“对，是淡一点，但是要更纯粹一些。”

手术台上的老人再一次打出了拳，那是他第一百三十五次尝试。

一百三十五次尝试，也就意味着前面一百三十四次都是失败了，但老人的眼中却丝毫看不出什么失败带来的气馁，那双苍老的眼睛，反倒是越来越亮！

就如同，看到了稀世美味的老饕一般！

“应该是这个，就是这个味道，简约，简单，甚至没有冲击力，但却能第一时间渗入五脏六腑……”

老人颤抖地探出另一只手，轻轻触摸着身上那些因为这一拳而变得重伤残破的改装内脏们。

手指触碰在内脏之上，这让老人的面目因疼痛而扭曲，但就在这时，老人的眼睛，却愈发地亮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种技术……”

“好一道正拳！简直就像蛋炒饭一样朴实刚建！”

此言一出，老人便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就如同真正品尝到了什么美味一般。

而一旁的地行者，则早已看得痴了。

在他的视线中，在他的印象里，眼前的老人，做出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老人，吞下，那黑白熊的拳法。

是了，吞下。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形容。

二百零一章 你是顽童吗!

与此同时，外海的岛屿上，老海象还在新改好的食堂之中纠结着。

翻盖废墟，相对来说倒是小事了，更何况老海象自己也有着操控泥土和砂石的力量，维修废墟这种事情撑死两三天就能全部搞定——但真正麻烦的却是第二件事，劝退黑白熊这种事情虽然被压到了他的头上，但想要说出来的话……却是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的。

倒不是它没想通，主要还是因为，不敢。

是了，不敢，这才是老海象卡了几天都没开口的原因。作为那场战斗的亲历者，它对黑白熊那份强悍的理解，远比老秃鹫来得更加深刻——这也是为什么它会十分认同“拳力就是权力”这种离经叛道的说法，只因为在见识了那份无与伦比的力量之后，它真的想不出有什么能限制住这份力量的持有者。

在这种强到离谱的战士面前，任何谈判都毫无意义，只因为对方根本不会受到钳制，更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去答应条件。反倒是他们这些与之谈判的一方，却是从一开始便站在了极度危险的地方，如果强者愿意答应他们，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万一强者不愿意呢？

像它这样的说客能怎么办？

答案是什么也办不了，能活命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谈判这种事情需要距离极近，而这也就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承受强者的怒火。

哪怕只是挨一个巴掌，脑袋都有可能被拍飞，即使没有拍在脑袋上，半边身子也可能被当场打烂。

“到底要不要说呢……”

老海象有些哆嗦了。

这哪里是让它去劝退，分明就是让它去送死！

“总要说一下的。”

憋在后厨转了好几圈，老海象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总是要说一下的。”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之间，老海象还是来到了那黑白熊的宿舍之外。

而后，它的脚步便再也迈不动了。

那是身体的本能，催促着它赶快离开，只因为有些事情甚至不用开口，它都已经知道了答案——是的，那黑白熊是不可能答应的。身为高高在上的强者，手中掌握着无匹的力量，他们不需要在意任何普通人的眼光，也不需要听取任何普通人的意见。

老虎趴在哪里打盹，需要经过猴子的同意吗？

狮子想要做什么的时候，需要和绵羊商量吗？

那么黑白熊想要留在这里，又怎么会在意他们的意见呢？

“回去！马上回去！”

心中升起的念头，从未有过的清晰。

想想罢，真的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情付出生命吗？要知道它之所以选择待在学院，待在这个地方，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安稳的住所，和那些长生的办法罢了——甚至来说，那与其说是长生的办法，倒不如说是活下去的办法才更贴切一些，毕竟所谓的长生久视，谁也说不清到底多长才能算是长。可活下去的话……只要还有气，还没死，就还有变强的机会。

是了，变强的机会，只有变强之后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才有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下去的资格。想当初，他们为了钻研更进一步的办法，选择抱团取暖，选择在这个海外的荒岛上建立学院来研究那些古代的技术……当然，那是前几批导师的事情，跟才是助教的老海象关系不大，可再怎么说，它也是这个环境中的一份子。

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这个草台班子，去到了外面世界的它真的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吗？

如今这个乱世之中，想要生存下去，必须要成为战士才行。

可它却偏偏，在战斗之上，找不到什么进步的空间。

比起战斗，它更倾向于去学习烹饪，又或者是研读历史，至于战斗本身……这种事对它来说就像是数学，它一直都在努力尝试去理解，但不会就是不会。

脑子里很乱，天空依旧阴暗，明明看起来像是阴雨天，可那份阳光却微妙的有些刺眼。

或许刺眼的不止是阳光。

还有，它面前的一切。

这一刻，老海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眼前这并非是什么学徒的宿舍，而是龙潭虎穴，是地狱的油锅，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就是冥界的入口，只要它敢前进哪怕一步，都会当场横死，尸骨无存。

这并非是形容。

而是事实。

“嗡——”

有蚊虫拍打翅膀的声音在老海象的耳边响起了，那是小岛上的苍蝇，由于平日里往来运送不少粮食物资来供应食堂伙食，这里自然也会有蚊虫苍蝇之类的东西存在。

和老海象不同，苍蝇的大脑显然没有发达到能意识到这里危险的程度，那一对复眼也没有像老海象那样，看到那仅存在与想象之中的虚构幻觉——于是就这么拍打着翅膀，苍蝇向着宿舍大门的方向飞了过去，速度不疾不徐，就像在任何地方一样，它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别！别去！”

看着那向着门把手方向飞去的苍蝇，老海象几乎要叫喊出声。

“千万别去！那边很危……”

啪——

伴随着房门被推开的动作，嗡嗡作响的苍蝇登时便被震成了风中的碎屑。

“哦！原来是助教您来了啊！”

推门出来的黑白熊显得很有礼貌，只是那四米有余的庞大身高，在居高临下看下来的时候，那份礼貌便化成了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是了，压迫感。

老海象看得清清楚楚，刚才那只苍蝇，根本不是被门板拍碎的。

而是被骤然压缩的空气，硬生生凭空压碎的。

“哦，您在看那只苍蝇啊。”

四米余高的黑白巨熊憨厚的挠着头。

“我正在打扫卫生呢！最近天气热起来之后，虫子也开始多起来了，整天嗡嗡乱叫，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锻炼……和这堆虫子们待在一起，怎么能练得好武术呢！”

这样说着，黑白相间的巨熊随意地回手一拳。

没有拳风，也没有任何震荡，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

但老海象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房间内，又安静了几分。

用拳法来除虫，这种事……

简直闻所未闻！

“正好我要去找您了，您这就过来了，看来这是我的运气啊！”

黑白相间的巨熊显得十分殷勤，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口森白的尖锐牙齿仿佛刚刚吃过人。

“我有问题要向您请教呢！”

“啊，这……”

老海象张了张嘴，刚到嘴边的话却被直接噎了回去——他也没想到只是这瞬间的走神，眼前的黑白熊却已经率先抢过了话头。眼下这黑白熊都已经开始提出了问题，它自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你要不要考虑搬走”之类的话，如果真说出来的话，那可就不是一个询问的状态了。强行打断话题来问对方能不能搬走，这多少带了点强制的意味。

于是，问题来了。

面对着一个正在用拳法隔空杀虫的恐怖怪物，他真的有资格提条件吗？

要知道，以苍蝇的身体结构，如果这都能被空气挤爆。

那么，同样的发力，想要让它的躯体凭空炸成碎肉，也是轻轻松松。

“说吧，你有什么问题吗？”

老海象想了想，还是决定顺着这黑白熊的话往下说。

至少这黑白熊还在向他请教问题，不是吗？

“如果是我知道的，那我不会拒绝。”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就是之前打架时候的事情……”

一边说着，熊猫一边回忆起了之前与狼人的那场战斗。

和狼人之间的那场战斗，说起来轻松，但细说起来，终究也是险象环生，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惹到了那个狼人就是了，但从战斗的开始，那狼人便已经为了对付他倾尽了全力——但凡他战斗力再稀松平常一点，第一轮的火箭弹洗地他就撑不过去。而在那之后，狼人更是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甚至穿了一身动力装甲才跳下来补刀。

厚实的动力装甲，身上还挂了三个盾牌，熊猫从未见过如此谨慎的对手，这份谨慎甚至都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

但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还到不了令熊猫如此惊讶的地步，更不会让他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两三天。

“您知道吗，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难理解。”

想到这里，熊猫的眉头皱得愈发地紧了。

“如果他是使用火箭弹，使用动力装甲，那就算打输了我也不会觉得奇怪，这些毕竟还在我的理解范畴之内，拥有装甲和武器确实是要比空手更强悍，而在之后，他脱掉了装甲，开始跟我角力，那也能体现出他的武艺水平……但问题就在于他变成狼人之后，开始压着我打，打得我飞在天上下不来的时候。”

回想起自己当时被殴打时候的状态，熊猫就有些迷惑——这倒不是因为招数，只是把人打上天的话，这种招数的发力没什么可讲的，而让拳脚加重从而增加杀伤，这种事更是谁都会做。但明明只是普通的招式，他这边却一度被打到了连还手都做不到的地步。

一切都只因为，那极致的，速度。

是了，极致的速度，那是熊猫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就好像每次被打上天空之后，那狼人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追到半空之中接上一套连击，并且在那之后，明明应该是体型和体重都更为巨大的他先被打落地面才对，可每当这个时候，在他想要借着落地的机会来翻身反打的时候，却总是被那个狼人抢先一步落在地上，并且用大力的踢击将他再一次打向空中。

这速度完全不正常，甚至从武者的角度来说也完全不正常，这已经不止是挑战肉体极限了，甚至都是在挑战物理常识了。

退一万步说，熊猫自己想出来的核弹拳，虽然成功率也是低得可怕，甚至万亿分之一都不足以形容，但这玩意至少真的能成功，有些时候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出现这种极其抽象的蝴蝶效应。可那狼人所表现出来的速度……那是连万亿分之一都没可能的。

那狼人所表现出的速度，是零，是不存在，是压根就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其离谱程度，甚至堪比，通过左脚踩右脚的方式来让自己飞上天。

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居然也能行？

“这……当然能行。”

听完了所有的疑问之后，老海象也终于开口了。

“你只是从武术的角度来思考，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武艺这种东西，它要求的是你对于技术的掌握，和对于发力的理解……换句话来说，你能在武术中得到的，终究还是一个规则内的经验，你所学的都是如何了解和利用知识。”

“所以有些时候，你没办法理解这种，盘外招。”

回想起之前的战斗中，那个狼人所表现出的恐怖速度，老海象就有些后怕。

是了，盘外招，这才是那狼人真正恐怖的地方。就像眼前的黑白熊在食用了那些黑雾素材之后，拥有了将肉体硬化的技术一样，那狼人的恐怖速度显然也是出自某些长生不死的古代生物之手——那些被堕落的四活物所引诱，选择转化为不老也不死的永恒姿态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在漫长的时间之后，那些新一代的生灵们非但没有被它们那诡秘的手段所支配，反而是反过来主动去猎杀它们。

不老也不死的太古遗种，这意味着极致的危险，四活物赐予的堕落知识让它们有着各种意想不到的恐怖技术，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猎杀它们之后的报酬才会显得如此诱人。在剔除了那些堕落知识中不适合自己的部分后，在只提取出对自己有益的部分之后，那些绵延成百上千万年的深厚经验，其中甚至蕴含着超越现实的力量。

“太过超前的知识，那已经是和魔法没有任何区别的东西了。”

老海象解释着。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是魔法学院的原因，只因为我们研究的这种东西，就算说出去也没有谁信……反正他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了，无所谓的，这种事情。”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老海象的一颗心，却已经沉了下去。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他想要劝这黑白熊离开的原因，只因为有些信息只有他这种内部人员才能够了解到——学院这边正在研究着的长生道途，加起来也就只有两个，也就是那黑白熊打破了地底遗迹，这才算是得到了第三个。三个道途，意味着三条完整的知识体系，意味着三种可以超越常识的办法。哪怕是在如今这乱世，拥有三个技术方向的传承，这终究也是有站住脚跟的本钱了。

可那化为狼人的老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体系，却足足有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