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知
他想,这个计划应该是没问题的,每一个环节都认真考虑过了……但却没有试验过,第一次就得来真格的,只有一次机会,搞砸了可就完了。
话说回来,这玩意也没法试验,总不能叫阿威跳进去先看看有没有电吧。
在过度紧张的情绪下,他忍不住开始瞎想。
在他生活的那个世界、那个年代,还没有“电灯”这码事,甚至煤油灯都还没有发明;如果不是从酒馆来到了这里,他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竟会有整夜灯火通明、把夜空都照成昏黄色的城市。这样大规模的电力使用,至少代表稳定的发电、稳定的储电、稳定的输电技术都已存在,也不知道这些技术是什么样?他刚才看过电线了,是绝缘的橡胶包裹导电的铜芯,非常合理的输电方式,但不知要如何解决长距离传输中的电损耗呢?
这么自己想也想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回到酒馆,问吉布买一本21世纪的关于电力的书籍,根据书籍学习。连接各种世界的酒馆就有这个优势!
从各种意义上说,这都算是“超时空接触”了。
“喀嚓!”
听到声音的伊卡布立即抬起头,正看见九叔从吴有德的房子里跳出来,就地打了个滚,站起身来看了看东边。
街上的石板、墙角的青苔都已经清晰可见,太阳马上就要从地平线上露头。
看见有人出来,亲卫队立刻举起枪,伊卡布连忙叫道:“不是,不是这个!别开枪!”
九叔也看见了伊卡布,朝他喊道:“哪里?它马上就要出来了!”
“就你脚底下那块铁丝网!让他站上面,你别站那!”
两人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整扇门都被撞开,阿米莉亚和那只僵尸纠缠在一起翻滚出来,咆哮声震耳欲聋。
九叔也顾不得许多了,见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时间快要不够,直接扑上去,伸手把任老爷的尸身与阿米莉亚分开,双手拽着它的胳膊,蹲下身一挺腰,使了个过背摔,借着这股劲把僵尸甩了出去,正砸在铁丝网中间。
伊卡布看机会出现,立刻转头叫道:“阿威!”
邻居屋子里的阿威应声合上电闸,铁丝网上噼里啪啦地闪起一阵火花来,正要爬起来的僵尸身躯一阵抖颤,眼见着黑气散尽,长发的虚影从尸身上浮出;庞大的电流流经僵尸的四肢,在肢体末端留下焦黑的灼伤。
与此同时,一道阳光也自地平线上跃出,将整片天空照得通亮。
五更已过,夜尽了。
“行了!”
九叔大喜,拉着阿米莉亚闪身避开,叫阳光照在铁丝网中间、厉鬼与僵尸所在之处,在它们的惨嚎中炙烤着那阴气缠绕的肉身和魂体。
并不用他再施以符咒、开坛作法,太阳本身就是一切鬼物的克星。耀眼的光带着炽盛的热洒向大地,叫奸人恶人不敢妄为、叫魑魅魍魉无所遁藏。那只女鬼拼命挣扎着,但脸上、身上还是燃起了白色的光焰,在这空旷的院内根本无处脱身。
亲卫队长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就见任老爷的僵尸七窍流血、手脚发青,女鬼的五官处陷下黢黑的空洞,惊叫着:“掉那妈,还真有这种事!快把大家伙推上来!”
后面的士兵应声行动,轰隆隆地推上一门野战火炮来。
“这……”九叔目瞪口呆,赶快和阿米莉亚快步躲到了邻居的院子里。
就听“轰嗙”的一声巨响,任老爷的僵尸跟半个房子一起消失不见。
硝烟散尽后,原本铁丝网的位置只留下一个浅坑,还有坑底勉强能看见的、全身透光的魂灵。
名叫春红的厉鬼此时看起来正常了许多,她的长发随着清晨的风在空气中飘动,闭上好看的大眼睛,重新变得光滑的脸颊上落下两滴泪水来,半张着樱唇迎向阳光的方向。
“爹,我好疼啊。”
她说着,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在空气里。
亲卫队长等了半天,见坑里再无异状,才小心翼翼地迈着螃蟹步绕过这间房子,来到邻居家的院子里,问九叔:“这位、这位道长,应该没事了吧?她不会回来找我们吧?”
“……不会了,她已经魂飞魄散。”九叔摇头,不愿再多说什么。
他忍不住骂自己,这桩买卖林九你做的好啊,任威勇老太爷烧在了自家正堂,任发老爷尸骨无存,春红姑娘身死魂消,省城和周边各镇变作杀场、不知道损了多少人命!
他日到了地下,你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
亲卫队长看不出他的坏心情,拍拍胸口放心地说:“那就好了。之前警察局还接了另一桩案子,是吴有德的跟班,也是全家死光……幸好这姑奶奶走了,不然省城就得乱套。”
九叔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追问道:“……厉鬼报仇不会没有原因的,这吴老爷到底做了什么事?”
“这谁知道。不过这家伙平时就惯会欺男霸女、能干出什么好事。啊对了道长,我听阿威说呢,说省城外面还有僵尸,要兄弟们前去抓捕的,不如你来指路……”
亲卫队长这么说着,拉着九叔往后走了。
是的,这桩事情还没完……除了跑到省城来的任老爷之外,还有阿威昨晚带出去那十个人,现在秋生和文才正各自带人前去追踪;既然此处已经了结,那当然是时候出去帮帮他们、看看他们做得如何了。
有了帅府亲卫队的帮助,人力方面不再是问题。
就在这个午后,九叔跟着一队士兵一起先后找到了自己的徒弟,还有那十具僵尸。首次独当一面的文才和秋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和信任,漂亮地完成了任务,甚至文才那边还把所有伤者集中起来贴了镇尸符,九叔赶到的时候只需要安排他们以糯米粉外敷伤口、拔除尸气就好。
至于秋生那边……
“我们最远追到了梅县附近,但三只僵尸一进了梅县、就自己倒地不动了,我们把它们抬回来的路上也一样,镇尸符都没用上。”
徒弟这么报告着,而九叔想了想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再追问。
为求绝对保险,几个人又各自带着罗盘在附近转了好几圈,也让阿米莉亚用她那隔着几十里捕捉血腥味的本事做了确认,附近再无一个僵尸。
赶在下一个夜晚到达前,大家终于能把所有事情解决,还没烧掉的僵尸们也一起上了荔枝柴堆。
等事情办好之后,所有相关人等都住进了省城。
亲卫队长自去复命,九叔几人也不能立刻回任家镇,得留在省城等着把前因后果做一下笔录、把案子销了才能各回各家。
晚上,徒弟们在旅馆里对着新潮的玩意大呼小叫的时候,九叔和伊卡布、阿米莉亚已经走到了街上。
阿米莉亚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是时候要回酒馆报到了。
“要不是有你帮忙,我们今次准就扑街了。”推开那扇门前,九叔郑重其事地向阿米莉亚道谢说:“……虽然你是个‘吸血鬼’,可还是多谢你。”
“我玩的也很高兴,至少有段时间不用再出门了……”阿米莉亚也说,“虽然我是个‘吸血鬼’,但我在残暴这方面远不及你们人类。即使吴有德那种人,在你看来也比吸血鬼要强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吴有德,也不是所有吸血鬼都像你和那两个姑娘。花有百样,人有不同嘛……”
九叔点起烟袋,看着天空说道。
第十六章 怀古思乡共白头
义庄大堂后方,那许多个无家无主的牌位中间,今天又多加了一块。
九叔用细狼毫笔蘸了金漆,把春红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在牌位上,放在香火台上,在正前方点上了一束香。
春红魂飞魄散了,当然享用不到这些香火,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只求心里好受一些。
看了一会香头上空朝天窗方向飘去的袅袅青烟,九叔叹了一口气,拉下了纱帘,转头背着手往门外走去。
院子里,文才和秋生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分桃子吃。
文才一边吃的满脸是汁,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跟秋生说:“怎么样,我说这种桃子好吃吧。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去集市买的,回头我们把桃核种在院里,以后每年都有桃子吃。”
“行不行啊,这种桃树起码要几年长成吧。”秋生也是一阵猛吃,这桃子是真不错,要是能种出来当然好……只是俩人都没种过这东西,也不知道难不难?
走出来的九叔看着自己两个没心没肺的徒弟,哼了一声,继续往外走。
徒弟们看师父脚步不停地上了台阶,连忙问道:“师父,您到哪去?”
“今天任府搬家……伊卡布已经先去帮忙了,我也去看看。”九叔说,两个徒弟一愣,连忙站起身来擦擦脸。
任家搬家?那任婷婷大小姐岂不是也要搬走?
秋生和文才对视一眼,连忙跑去洗脸,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师父,等等我们!”
九叔一把年纪了,怎会不知自己两个徒弟在想些什么?但在他看来,两个人的希望都不大。姻缘不像是别的事,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有些人越努力效果还反而越差……
伊卡布还有点可能,可惜是个洋人,而且他本人对这方面好像没有兴趣的样子。来了这么久,他都没打听过怡红院是个什么地方。
被两个徒弟耽误了一会,来到任府时已经有工人开始干活了。任大小姐一身素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见九叔他们三个过来,才露出一抹笑靥,走上前来招呼道:“您来了,九叔。”
九叔不好意思地拱拱手,说:“任小姐勿怪……哎,都怪我学艺不精……”
婷婷摆了摆手,低声对几个人说:“叫我婷婷就好……要不是先祖父他贪心、强占了人家的墓地,后面这些事又怎么会发生呢?我能活下来,已经是全托九叔你的道法高深了。”
九叔无言以对,只好换了个话题问:“那……婷婷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到了省城,投靠我小姑,再把任家镇的房契、地契各自发卖,一边把糖厂经营起来一边抽空学习经营。”婷婷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郑重其事地拜托:“九叔,现在镇上的叔叔伯伯们都来找过我、打听我家的产业,只有这间大屋没人问过,想必是没人敢要,我会把地契转给您,是继续住人还是转做他用就由您来发落吧。”
“这、这怎么使得,不行不行。”九叔连忙推让道,心里面好一阵不得劲。
前阵子在那西式茶楼里见面时,婷婷这姑娘还是天真活泼、俏皮又伶俐,不过这么几天的工夫,就变成了这幅小大人似的样子。处理起事情来是沉稳了、却少了几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力,连眼上都挂上了黑眼圈,眼看着日渐苍白下去,都快赶上来帮忙的那个“吸血鬼”了。
文才和秋生应该也感觉出了不对,来之前一个个的就像被猪倌儿赶着的种猪,来了之后反倒安静下来了,连句话也不敢搭,只能远远看着任婷婷继续对九叔说:“我都不会再回来了,您要是不要,就让它一直空着好了。您帮我代管,这样总可以吧?”
正商量时,伊卡布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跟在场唯一的女士行了个绅士礼之后,走到九叔面前劝他:“九叔,任大小姐说的是。这间房子除了你之外没人敢来了,如果你不住进来,全镇没人能睡得好觉。今天早上我出门吃早茶的时候,茶博士还在问我‘任家老宅会不会闹鬼’呢,哪怕是为了大家安心,您也该收下。”
九叔听到这话,再也没法拒绝了,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婷婷,那我就暂时帮你看着房子。不过平时我还是在义庄那住,有空时来帮你洒扫一下……”
婷婷慧黠地一笑,终于露出了一点小女儿的情态:“光洒扫可不行,这里的灶台太长时间不开火就要锈完了,床铺没人睡也会落满灰……”
好说歹说的,九叔终于红着脸接过地契房契,大门那边走进走出的工人们也来找任婷婷要赏钱了。
阿威带着那三辆卡车也在此时赶到,见到自己表妹的面,讪讪低头说不出话来。
还是婷婷抓起他的手,认真地跟他说:“表哥,现在我爹死了,我们俩不能再无所事事……陈大帅没有治你的罪、还让你继续当这个保安队长,你起码要做出个样子来给他看看,给我看看。”
“婷婷……我对不起你……”阿威说着,鼻涕都淌到嘴上了。
“这都是命。我们也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前往另一个世界,不要在临死之前才想明白自己该怎么活着……”
乘坐阿威保安队的汽车,婷婷和任家大部分容易搬的家具都一起往省城去了,只留下任府的大屋和九叔他们几个。
“任家也搬走了,这镇子还能叫任家镇吗?”九叔摇了摇头,伸手招呼两个徒弟和伊卡布,要进屋子里看看。
伊卡布却没动,站在原地跟九叔说:“九叔,我也要走了……这么久没回去,我都不知道纽约变成什么样了。”
九叔脚步顿止,回过头,摸着自己的胡子苦笑一声:“我都忘了你不是我们这的人啦。”
跟在他后面的秋生文才心想当然不是,人家是洋人嘛。就是不知道这“纽约”在哪,比金山远不远?
伊卡布点了点头,颇为惋惜地说:“我真想在这多呆一阵……不过纽约的警官同事们多半已经破不了案、很想让我回去啦。”
“不,我觉得他们更可能早把你忘了。”九叔说,走上来跟他握了握手,他知道洋人们就喜欢行这种礼节:“总之别这么着急,今晚我们给你践行,吃了这顿酒我再带你回酒馆去。”
不管吃了饭再去酒馆这种话听起来有多奇怪,他就这么安排了,几个人也这么做了。
任家镇平静的夜晚又一次到来,早已习惯了中式饮食的伊卡布被九叔勾着胳膊从小饭馆里走出。
“……我还会常来看您的,九叔。平时咱们就酒馆里见!”伊卡布这么说着,叫九叔的两个徒弟更加听不懂。
九叔拍拍他的肩膀,回答说:“也不要来得太频繁……”
伊卡布就当没听见,伸手从衣兜里掏出那笔记本来,轻轻摸了摸它。这段日子以来,笔记本已经快记满了,他也终于觉得自己在神秘学方面小有所成。
在回去之前,他还想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九叔,虽然对方才是这方面的大师……但也许互相印证下能为这位有经验的道士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思路呢?就像这两天,九叔不就一直在研究电吗?
“九叔,我有些心得,就在……这一页。”
说着,他把笔记本上写着文字的最后一页撕了下来,将它递给九叔。九叔却没伸手去接,而是微笑着说:“你也很了解我们中国了……不过了解的还不够深入。我给你买了一套书,回去记得看看,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话音没落,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只平时用来装纸符的小小的彩绸口袋来,把伊卡布递过去的那张纸折成一小块,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袋里。
“这个叫‘锦囊’……明智的人给出自己的建议时,早已经想好了对方会在什么时候需要。希望你这张纸上写的是个好建议!”
伊卡布看了看他,从兜里又抽出铅笔来,在笔记本上翻开新一页写道:“中国人很讲究形式美感……从道术到生活,好像每种行动都要遵循着特定的模式来进行,否则就被认为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省城的富人区,和吴有德的宅院隔着两条街的另一栋临江的别墅中,任婷婷的小姑姑正陪她说着话。两个女人说起任发老爷来,不免叹息了一阵。
“好了,婷婷,你就住姑姑这,好好休养一阵,烦心的事情不要去想它。行李家具明天再说,今天早点睡,姑姑叫人给你熬点定惊的汤喝。”
听姑姑这么说,任婷婷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答道:“我熬汤熬得最棒了,让我自己动手,咱们姑侄女两个好好暖暖身子。”
“也好。”姑姑没再坚持,把她带到厨房去了。
但在灶前还没开火,就看任婷婷愣愣地站在那,手捧着一瓮水,大滴大滴的眼泪直落下来,掉在水面上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好孩子,怎么了?”姑姑心疼地走上前,抱紧婷婷,摸着她的头发问。
“没事,小姑姑,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爹。”
任婷婷说着,闭上眼睛捂住了心口。
第十七章 重洋远渡
美国并非一开始就是那个物质资源极度丰富、科技发达、奢侈浪费的美国,起码在1799年还不是。
街上铺着青色的石砖、马车的木制车轮辘辘作响地驶过,向着两边的人行道上溅去黑色的污水;四周的建筑物完全没有几百年后那高耸入云、灯火通明的样子,街上的男士们穿着双排扣的大衣,戴着礼帽,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拄着手杖,步履匆匆地走过冷寂的街道。
[28.第28]
很难想象,这里就是汉密尔顿式经济政策的发源地,驱动着美国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发展,即将超过费城、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逐渐成长为世界的中心。
尤其是在另一个世界见过了电灯的伊卡布·柯瑞恩先生,他刚回来时差点忘了自己的宿舍在晚上应该点蜡烛,是房东太太好心送了几根才没让他摸黑过上一夜。
回到警局的时候,柯瑞恩先生都快要绝望了……跟九叔说的一样,这里的人根本不记得他休了长假,在他回来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救星终于来了”的喜悦感。
他认为,这是因为纽约警局根本不想破案。发现尸体?那就烧了它。山上发现?野兽咬死的。街边发现?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河里发现?准是喝醉了酒掉进去的。除非受害者亲自爬起来宣布“有人用绳子勒死了我”,不然哪怕脖颈被扯断了都不会立案。
推开酒馆门的时候,他还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这件事,一脸不爽地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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