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珂赛蒂继续道:“您很久没能这样,朝谁肆无忌惮地说一番话了吧。”
布兰度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诚然如此,寓居约翰宫中,虽无矛戈相向,合纵连横之中,亦是如履薄冰。
虽然在世人眼里,他过得十分舒适,睡了摄政王的老婆,睡了摄政王的女儿,甚至还有谣言说他睡了摄政王的大将——这个暂且不论!
但谁又能知道布兰度内心的痛苦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过得挺乐。等到珂赛蒂坐在他面前了,布兰度才确乎觉得,自己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一个可以近乎完全信赖的人/棋子。
小修女抬起手,在胸前点了个十字:“我不是来给您当负累的,布兰度哥哥。我来这里是奉了主的旨意,因祂怜悯的心肠,引光来照坐在黑暗死荫里之人的。请尽力地使用我吧,骑士团现在不需要我,需要我的应该是您。即使,即使是安伯,他在这世上牵挂的人也不止是我,还有您啊。”
她说得豁达,眼睛倒是红彤彤的,似乎在过去受了许多委屈。布兰度也听出了她的抱怨,在骑士团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浆糊般的脑子渐渐转动起来,布兰度伸手,隔着头巾抚摸小修女的头顶。
“很好。”他夸赞道,“我正需要你帮我个忙呢,姐妹。快告诉我这段时间里,骑士团都做了些什么。”
一抹红晕悄悄地爬上了珂赛蒂的面颊,她清了清嗓子:“是的,哥哥,在你不在的时候……”
随着她的叙述,窗外的世界渐渐地亮了,冰冷的天空垂下聊胜于无的辉光,洒落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一照千里。
贞德睁开眼睛,发现夏洛特正坐在床边,抱着隆起的小腹,望着她出神。
“怎么醒那么早?”她从被子里探出手,抚摸公主冰凉的脸孔。
夏洛特眨了眨眼,似乎回神,笑道:“因为你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啊,好像做噩梦一样,都把我吵醒了。”
贞德稍稍低头:“对不起呀,夏洛特。”
她旋即闭上眼,重新躺回枕头上。
夏洛特一时懵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贞德蹭着枕头,呢喃着:“我在想我刚刚做的是什么梦……啊!”
她嚯地坐起来,双眼惊惶地四下转动:“我想起来了,我看到布兰度先生和一个女尖耳朵在一起,折腾了足足半夜!我还被绑在一边,他们完全不让我加入进去!”
“不,啊,这……”夏洛特欲言又止,最后只哭笑不得地说道,“没必要刻意逗我开心的,让娜。”
贞德往身上套着男装,夏洛特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她毫不羞愧地说:“太敏锐啦,夏洛特,为什么你都怀孕了还这么聪明啊。”
说话间,少女又和衣服挣扎起来,公主无奈地凑过去,将她伸错的胳膊塞进正确的袖子。
“让我多帮帮你吧,让娜,我在这里闷着,脑子都快生锈了。”
贞德的脑袋钻出领口,闭着眼甩了阵头发,才说道:“谢谢,夏洛特,让我稍微任性一下吧。”
她靠着公主的肩膀,絮絮地说:“现在我有这几个麻烦:天气越来越冷了,行军变得十分困难。士兵也分散在各地过冬,一时集结不起来。最重要的,过冬的作战物资储备不足。”
她这时才露出一丝忧色,像是不畏风雪的寒梅都蔫了边。
“你说,夏洛特,为什么他们都开始变了呢?别把市民的储备报成军队的,不要把三百斤小麦报成四百斤,有那么难么?”
公主怜爱地捋着少女的长发:“让娜,这世上的事,其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可这样不对啊。”贞德一步不退地说道。
夏洛特摇了摇头,满眼都是温柔的光:“只是你太幸运了,让娜,能做对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少女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法国没那么危险了,可我们自己反而内斗起来,眼看要葬送我们的成果,又眼看布兰度先生困在巴黎城里,我们却无能为力。你说,我们法兰西的勇士们,是为什么才会聚集在一个小女孩的旗下呢?我自己呢,又是为了什么,才站出来挑战英国人的?”
“我也知道,夏洛特,如果我现在公告他们,布兰度先生还活着,还在巴黎等着我们去救他,而且还要尽快,大家一定会重新奋起,做最后一次努力,提前集结起来。”
她慢慢地低下头:“可我不敢啊,那中间变数太多了,每一个都可能牵扯到布兰度先生的性命。攻打巴黎本来就十分艰难,大家都会冒着生命危险,我却在欺瞒他们……真是太自私了。”
公主又坐近了些,把贞德的头强行掰起来。
“你背着的东西太多了!”夏洛特一脸严肃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能放弃吗?”
贞德下意识地开口:“当然不。”
公主便抵着她的额头,恳切地说:“那就做好你该做的事,让娜,想想该怎么赢。我听你的局面是很困难,可凯撒在阿莱西亚战役之前也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我相信你是天父赐予我的救主,那么凡世中的人能做到的,你也该能做到。”
贞德随即点了点头,然后迷茫地问道:“这个凯撒,他厉害吗?”
夏洛特连连摆手:“他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他就是那种……哎呀,你就知道他征服了整个法国的土地,开创了罗马的伟业就行了。”
贞德连连点头,发出赞叹的声音:“唔哦……”
她随即傻笑了一阵,打起精神:“方案倒是有几个,但都很困难,一个是按照上次进军的路线,现在隆格维尔已经在拉海尔手里,进入塞纳河会更通畅,我们的塞纳河也是从不封冻的,方便我们运输补给,对巴黎实施围城。”
“难点在于?”
贞德的目光锐利起来:“太慢了,而且我们未必有围城的时间,如果尖耳朵压榨他们自己的人民,再调来一批大军,就会有倾覆的风险。”
夏洛特深以为然,便继续问:“还有呢?”
“走上次没走的北线,沿瓦兹河进军,但这条路的运力有限,路上还有几个没臣服于我们的城市……最好是轻装前进,一路突破贡比涅,然后杀到巴黎城下,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开始强攻。”
夏洛特略一思索就明白,从南边走力图稳妥,但会绕一段路,巴黎会重新做好守城的准备。走北边则是出奇制胜,赌自己的行军速度能追上敌人的信使,奇袭巴黎。
瓦兹河,她回想了一下,是发源于阿登地区的河流,也算是一条自德意志前往巴黎的便道,速度倒是快,但是行军路上四面皆敌,除非巴黎能够自动投降,否则这几乎是有去无回的一条路。
“你最想走的是……”
“还用说吗?”少女的眼里闪烁着决然的光。
夏洛特仰头,闭上眼睛。
“我明白了,让娜,你尽管按这条路来准备吧。”她用同样的觉悟回应着她,“我会帮你扫清道路的,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好耶!”贞德欢呼着,想要用力拥抱,又看着夏洛特的肚子无从措手,只能跳下床,在屋子里欢快地奔跑。
她边跑边喊:“所有我弄不明白的问题,就让我打进巴黎,找布兰度先生好好地问清楚!”
“在那之前你先把裤子穿上!”夏洛特头疼地喊道。
36.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上)
=====================================
我应该在楼底,不应该在楼里。布兰度想。
他很快就明白,最蠢的决定绝不是和摩根撕破脸,而是一股脑地把崔丝汀和珂赛蒂都带进约翰宫。
珂赛蒂本身没什么问题,小妹是很乖很听话的,安妮夫人心地也善,她们很自然地便能维持热络而不失礼貌的联系。
麻烦在崔丝汀。这小尖耳朵简直被骄纵坏了,一副疏狂脾气,时不时地就同珂赛蒂与安妮挑刺——而最让布兰度看不下去的,是她挑事的水平实在太低,直恨不得把她扔给吉尔特训个一年半载的——还是算了。
于是只能由布兰度收拾残局,每每要及时赶到,将炸毛的崔丝汀捉走教育一番,她自然转而挑衅布兰度,然后火气上来,便是不可名述的几个小时……如是几天之后,布兰度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计了?
威廉果然在骗人,什么精灵不好床上这一口的,同眼前的事实全然不合。布兰度很确定崔丝汀对自己还远没到恋慕的程度,纯粹只是馋自己的龙血。
而这些无理取闹,简直幼稚得像孩子气的博取关注行为,自己屡屡上当,难道是也被温柔乡磨去了锐气?
厘清了这一事实,他顿时警觉起来,暗下决心:布兰度啊布兰度,你怎可如此堕落?难道忘记了还有人在等你吗!
12月11日,中计。
才怪,布兰度事先服了数倍的药量,靠着奇兵突出,终于抢到一丝先机,给自己挣回了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想着这一期间约翰宫里应该能维持和平,他叫来勃艮第家的马车,匆匆离开。
不是向北去夏特勒,而是图南,马车一路摇晃,驶过塞纳河上的一座新桥。
它落成于1413年,是英法重新开战之前,最后的太平光景在巴黎的投影,大桥连接着塞纳河右岸与河心的西岱岛。
且不赘述西岱岛在历史上,曾经代表了巴黎的全部,单看看如今的景象,布兰度也知道,眼前的川中之岛自有闻名世界的底气。
那就是坐落于岛上的巴黎圣母院,布兰度此时经过的桥,也由此被先王查理六世命名为:圣母院大桥。
自然,在这种时候,布兰度对圣母院是没什么兴趣的,他感兴趣的,是此刻正住在圣母院里的人。
皮埃尔·科雄,这位主教似乎一整个冬天都住在巴黎城里,当然博韦离巴黎也只有两天路程,真要强究的话,以他六大主教的身份,巴黎勉强也算他的教区。
布兰度跳出马车,轻盈地落在雪中,科雄主教正一脸慈和地迎上来。
“主又让我们相逢了,迪奥先生。”
他眨了眨眼:“您一定有重要的事项同我说,请随我来。”
布兰度坦然入内,他知道这时候一定会有安托万的耳目,将他的行踪报去摩根处,而神通广大的尼可·勒梅,自也有探知他的方法。
但无所谓了,布兰度从踏出约翰宫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打算回头。
他跟着皮埃尔·科雄,一路走进忏悔室,狭小的空间紧闭起来,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请说吧。”科雄主教隔着帘幕,布兰度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是,主教。我是来忏悔,也是来举报的。”他说道,“我举报一位,不容于天主的邪恶巫师,有与混沌勾结的嫌疑。”
科雄轻轻地吸了口凉气:“这可是很严肃的指控,先生,快告诉我他的名字。”
不该是先询问证据吗?果然是光明的中世纪。布兰度便即说道:
“尼可·勒梅。”
若是没有珂赛蒂的缘故,他本打算等尼可·勒梅和摩根·勒菲内斗起来,再从中渔利的。
显然炼金术士等待着亡魂受肉,解除他身上的诅咒再行反击,在此之前若是布兰度贸然出手,一定会招致二人共同敌对。可既然知道了摩根需要以小修女为祭品,正义(?)的布兰度便不能坐视不管。
索性便一往直前,抢先出击,先要对付的也一定是炼金术士,因为若给他准备的时间,一定是更棘手的一方。但如果毫无理由地突袭,一个尚有肉体的人多半会比亡魂更易得手。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科雄主教沉默了一会,问话时倒也语气不变:“倘若如此,本着我对主的忠忱,我当然会去肃清混沌的爪牙。只是,您须告诉我,这位尼可·勒梅,他同哪一位混沌邪神有所勾连?”
“自然是奸奇。”布兰度已经编的实了,用司掌智慧与知识的邪神,栽赃一个炼金术士,这当然是确凿的。
当然还可以栽赃得更多一些,比如他年岁悠长不朽,可能同纳垢有交易。他武力强大,可能同恐虐有交易。他身为法国人,可能同色孽有交易——最后一个打击范围太广,姑且按下不论。
科雄主教的回应仍是平静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尼可·勒梅之名,我素有所闻,既然是虔诚的您的举报,想来不会有差。若能审判此人,一定能重拾巴黎人民的信仰心。”
布兰度正待握拳相庆,这人同自
己搭上关系,果然是为了监视英国人的神秘动向,却又听到帘幕对面说道:
“可惜,迪奥先生,虽然主是万能的,可代他行使权柄的我却不善于争斗。虽然我也做好了为主的事业献身的准备,但是……”
布兰度摇头,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就把别人骗上战场。
这件事上,本就是自己有求,他心态放得很正,理所当然地说:“不必担心,主教大人,像我这样的虔诚信徒,自然有为秩序世界流血的觉悟,请让我为您在前开路吧。”
因为真正要用到你的时候,并不是在尼可·勒梅的事上。布兰度想,这个炼金术士只是一个投名状,一个激怒摩根的投名状,藉此,他才能和科雄在协力面对摩根的时候,达成最基础的信任。
有信任,布兰度才有背叛的空间嘛。
主教的语气也愈发温和了:“我果然没看错人,先生,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37.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下)
=====================================
布兰度让约翰宫的马车先回去,他自与皮埃尔·科雄赶去夏特勒。
“若您相信我的判断。”主教说,“那我们就慢慢地过去,更稳妥一些。”
如果去的太急,反而会引起尼可·勒梅的警觉?布兰度皱了下眉:“可给他的准备时间越久……”
科雄和蔼地笑着:“不会的,先生,您是军人,习惯了用力量解决,而炼金术士不一样,在揭开谜底之前,他总会抱有幻想,活的越久的人,越会被自己的习惯所拖累。”
听起来很有道理,似乎法斯托夫也喜欢说一句类似的话。布兰度思考片刻,接受了主教的建议。
“况且,”科雄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也可以同您做一些准备。”
布兰度颇感滑稽地,走在雪后的街道上。渐入隆冬,街上冻毙的人终究少了,大约这个秋天已十分难熬,无力求存的人是挣扎不到现在的。
这也是一次最古怪的逛街体验了,布兰度从没想过,他会和皮埃尔·科雄,这个史家公论为谋害贞德的罪魁祸首并肩而行。
倘若布兰度是率领大军打进巴黎,那肯定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下令处斩,但既然他现在手下缺兵少将……
还是榨干其剩余价值——不,榨干一切价值再行反戈为妙。
主教边行走边祈祷,缓慢而坚定在胸前点化十字,终于,他微笑着对布兰度说:“迪奥先生,您现在的形态,不能接受通常的祝福吧?”
身具龙血的布兰度同样展颜一笑:“似乎是有这样的问题?毕竟不能刺激到炼金术士嘛。”
科雄笑着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本来想对您释放圣铠术的,现在我可以将它特化一下,要同您解释的话,就是为您量身定制一副铠甲。”
“真是深入浅出的讲解。”布兰度恭维道。还有高的可怕的神术造诣,他想。
圣铠术,应该就是柯若身上常备的那个祝福吧,只要不施展【攻击】行为,便能获得极强的保护。
上一篇:美漫:从维度魔神开始
下一篇:忍界:我干柿鬼鲛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