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136章

作者:顾闻涛

“回来!”伯爵在城头喊道,“天哪,难道真有人这么蠢吗,那只是为了吓阻你的陷阱,不是可以选择的道路!”

她的军队小小地喧哗了一下。

贞德便仰起头,答道:“伯爵,我没有看见陷阱,只看见了即将被战火摧毁的麦田,巴黎人已经苦了一年,不能再让努力勤耕的农人颗粒无收,再让孩子们饥寒交迫。”

她转头笑道:“各位也看出来了,这不是雇佣你们时说好的情况,前面变危险了。倘有年幼的孩子要照顾的,还有年老的父母要赡养的,或有爱人等待的人们,都请放心地离去吧,我不会让任何人嘲笑你们理智的决定。”

佣兵队伍确实动摇着,新兵们也有些慌乱。有人偷偷出列,羞愧地离开,有人掏出钱袋,退还了骑士团的定金,也有人走到贞德面前,做出临别的赠言:

“圣女大人,请小心呀,有人付了钱给我们,教我们在战争中同你作对。这样的人或许还有。”

“我已知道了。”少女只是笑着,祝他们离别之后也能得到上帝的福佑。

而后是最大的一伙佣兵,都是热那亚人,同骑士团的部分成员沾亲带故。他们将钱袋扔出来的时候,旁观者的议论声陡然变大。

“没想到热那亚人也要走了。”

“我们也差不多了吧。”

桑特拉伊看得急了,冲上来拦住他们:“各位,现在时局是有些不对,可你们总不能这样走吧,我们也打过这么多交道了,若是价格的事,都可以商量……”

热那亚人仍机械地扔下钱袋

。他们的头目站出来,同桑特拉伊说道:“之前的合同,没有提到会是这样的作战,价格,完全不一样。”

桑特拉伊便苦着脸想,还有得商量就好,勒曼格尔大人会买单的。

而热那亚人的头领便从地上捡起一袋钱,从中摸出一枚图尔德涅尔,法国的最小法定货币。

“之前是,跟随你们正常作战的价格;现在,是回报朋友,追随圣女的价格。”热那亚人狡黠地笑着,将那枚小银币收入衣袋。

余人纷纷举盾,呐喊,三呼贞德之名。

桑特拉伊也笑了,同热那亚人碰了下拳:“马可,回头我请你喝酒,不是这边的,我老家加斯科涅那里的,让你尝尝大西洋的味道。”

贞德便大笑道:“各位真是会做生意呀,可惜我家的特产各位都尝过了,要想弄点新东西招待你们。”

她挥旗向北:“就只有从英国佬那里夺了!”

两千五百人的军队,少了七百余人,却显得更精练了。斥候散开,车队上路,一行人扯开长列,都唱着振奋人心的歌曲,径直向北而去。

克莱蒙伯爵还扶着墙头,神情复杂地目送北去的队伍。

“拉海尔肯吃饭了?”他把玩着头盔上的雉羽,低声问道。

“肯了。”侍从像是快哭了一样,“维尼奥勒大人威胁,等他出来了,迟早要把我打死。”

“他肯吃饭了你就别去了。”克莱蒙伯爵挠了挠头,“以拉海尔的能力,不出来也能把你打死。”

侍从彻底地哭了出来。

“你能不能别像我这么没用啊。”伯爵无奈地喊道,“我觉得我都够离谱了!”

显然,周围的人并不给伯爵多少尊重的目光,因为被伯爵所抛弃的不只是贡比涅,也包括他的封地克莱蒙。

他们能服从指令,囚禁拉海尔,拒绝贞德入城,完全都是因为这是国王的诏令。

这份诏书正揣在伯爵怀里,供伯爵壮胆。

“但我也算是够善良了吧。”夏尔·德·波旁喃喃自语,“我可提醒够了,姑娘。”

他久久凝望,直到那面旗帜消失在大地的边缘。他本以为贞德只是个可有可无,用来鼓舞人心的角色,但今天正面同她以言辞交锋,克莱蒙伯爵几乎以为,香槟侯爵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恐怕圣少女只靠她一人,就能团结起成千上万的大军,加之她战无不胜的威名,体贴贱民的人心……

那又如何?她不正是因为有这些才华,才被国王所忌惮排挤的吗?

“漂亮的野鸡会因为尾羽丧命。”克莱蒙伯爵感慨道,“而无用的才能活下来。”

侍从抽噎着问道:“无用的野鸡,不会被打来吃肉吗?”

克莱蒙伯爵盯了他许久,气急败坏道:“那一定是因为这只野鸡太多嘴了!今天拉海尔的晚饭也由你来送!”

31.明月满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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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贞德仍然喜欢一种感觉。

在黄昏或清晨,擎旗穿过城墙的门洞,将孩子们脸上的慌张变成安定,将妇人们的恐惧变作希冀,将青壮年的忧虑化为勇气。

奥尔良如此,贡比涅亦然。

“一切的言语,都无法表述我们的感激,圣女大人。”贡比涅守备官,纪尧姆·德·弗拉维谦卑地说道。

贡比涅,法理上该属于瓦卢瓦公国,也就是法国王室的祖地,但已沦陷敌手十年。这位弗拉维先生,便是从贝德福德手上领受的敕封,再在贞德攻打巴黎时举城而降,照职留任。

“可不要急着夸赞我,弗拉维先生。”贞德笑道,“我可不是来拯救贡比涅的。”

在稍显凝滞的空气中,少女掷地有声:“我是来打败法兰西的敌人的!”

士兵们振奋地呐喊起来,守备官配合地笑了几声,将贞德一路请进城堡,才一脸凝重地提醒她:“圣女大人,我们现在的局势十分严峻。”

当是时也,瓦兹河周边的城镇,如墙头草般的足有十余座,全都在英军的春季攻势中沦陷,只有贡比涅还竖着法国的金鸢尾旗。

亦即,东至苏瓦松,西至克莱蒙,巴黎以北的偌大土地上,几乎只剩下贡比涅这一座孤城,守护身后薄弱的一线疆土。

贞德哈哈一笑:“我当然明白,先生,我要带来的消息比你知道的还坏呢!”

她便如实地,将在巴黎城下受到的刁难,都跟守备官说了。听得他满头大汗。

纪尧姆·德·弗拉维迟疑片刻,还是掏出一封信,递给贞德。

少女顿时也满头大汗,只拆开信,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好在,她比她自己预料的还要强些,结合时局,竟然能连蒙带猜地看懂大半。

信似乎是克莱蒙伯爵所写的,要求弗拉维为了保护城市,主动向英国人投降。具体措辞贞德猜不出,但她只敏锐地察觉到,落款处还盖着金鸢尾的印章。

“我之前……便收到敕令,要我投降。”弗拉维先生为难地说道,“说实话,圣女大人,我也想过投降,全贡比涅都想投降。可我弟弟路易从老家逃来,告诉我们,尖耳朵根本不在意我们是不是投降,他们照常杀戮劫掠,就那套传统的英国把戏。”

“所以我们试了一把,”守备官神情复杂,“向上帝祈祷的人不知凡几,能得到神术回应的人始终寥寥。可朝您祈祷的我们,竟然真的得到了回报。”

他收回贞德手里的信,在火上点燃:“我向您保证,从现在起,贡比涅便没有国王,只有圣女大人了。”

贞德稍稍蹙眉,她仍不太理解这斗争的来源:“这些先摆在一边不提,您先告诉我,近来遭遇的敌情吧。”

贡比涅有守军四百,加上贞德带来的士兵,则两千有余,而勃艮第军至少有四千,漫布在瓦兹河北岸的丘陵间。斥候还探到英国人的旗号,但不知道具体数目。

“嚯,一桌子菜,来了两桌子的客人。”贞德笑了笑,又哼了一声,“尤其要小心尖耳朵,她们都很能吃!”

与奥尔良不同的是,贡比涅要小得多,显然不耐炮战。所以守城方的主要目的,就在于阻止敌军围城。

瓦兹河流过城池北侧,被视作护城河,唯一的吊桥挂在河上,在客流量大时会拉起,以便往来的商船通行,在这时倒也成了护城的险阻。

“若只是如此,我们出击会很麻烦吧。”贞德问道,“不能再多设些浮桥吗?”

见守备官露出为难神色,她便失望地摇头:“我明白了,诸位尚需要我为你们注入一些信心。”

少女雷厉风行地起身:“请给我准备十个向导,弗拉维先生。虽然上次来的时候已经了解过了,但我的人还没法在晚上找到路。”

守备官震惊地说道:“您,您该不会是……”

想要夜袭?

纵观百年战争,倒也有夜袭以致大胜的案例:盖克兰马踏连营,阵斩英军五千;蒙塔古突施冷箭,里什蒙万军星散——但像这样,刚刚赶到城市,尚不熟悉敌情便即强行出城的,绝无仅有!

“那敌人不就更没法防备了吗?”贞德理所当然地说着,“好啦好啦,守备官,您快去找向导吧……”

守备官捏着太阳穴,低声确认:“您的手下里,有可以托付信任的吗?”

少女点了点头:“大部分都可以,您要保险的话,我把桑特拉伊先生留给您。”

“不是留给我。”纪尧姆·德·弗拉维苦笑道,“是留给贡比涅,您这么有勇气,我怎么敢不同您一起去?”

这样冒险用兵,多半是要受挫的吧。守备官想着,还是自己亲自去,能多带些人回来协防也是好的……

结果到了半夜,坐在庆功宴上,弗拉维先生还是如在梦中。

月光清亮,守备官衔枚夜行,领着圣女和精干的百余骑,摸到勃艮第军营帐边上,果不其然地被发现——他觉得该后撤了,结果身边的友军便呼啸而出,先杀死了斥候,再卷入敌军营地

,队尾有好心人提醒他,就在此地不要走动,以便他们破贼回来找路。

看月色不足半小时的工夫,圣女便大呼小叫地回来了,招呼他们一起跑路。

背后的敌营还在喧嚣,贞德在同身边人争辩:“我就说嘛,速度和冲击才是最要紧的,敌人完全都没准备!别说布兰度先生,布兰度有布兰度的战法,可你们难道感觉不到冲锋的浪漫吗?”

纪尧姆·德·弗拉维,时年四十五岁,业已感觉到战争对心脏的危害。

听说圣女大人出山以来,都是同香槟侯爵搭档的,真不知道他的心脏又被摧残成了什么样子。守备官心惊胆战地想。

然而这时要说的,还不是布兰度的事宜。在遥远的希农,同样也有人心悬于线,等待命运的裁决。

不过雅克·科尔隐藏的很好,表面上仍是一副油光水滑的样子,带着微笑侍立于君王面前。

“我还是要说,当时如果在场,我会阻止您的命令。”他刚刚如是说。

而后万籁俱寂,查理七世面色阴沉,十根手指都绞在一起,双眼焦躁地游移。终于国王忍不住开口,血淋淋地撕开沉默。

“回答我,雅克·科尔,她是圣殿骑士的事,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一块暴怒的巨石,只砸起一片水花。

“那你便该明白,现在你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国王的莫大恩赐!我是国王!你怎么还敢非议我的命令!”

宫廷术士只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陛下……您,已经猜不出来了吗?”

这话说的国王一怔,他咬着拇指,强忍着怒气坐下。

“又是,又是这套。”查理七世讽刺地说道,“那可是圣殿骑士啊,他们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收买我的廷臣,安插他们的党羽,还能是为了什么?”

雅克·科尔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银饰品,恭敬地摆在桌上。

“这是什么,贿赂?”国王彻底迷茫了,甚至忘记了生气。

宫廷术士说道:“我想着,您可能因为掌握权力,而使得性情完全改变了,现在的您说不定会喜欢金钱呢?”

夏尔想了想,摇头:“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雅克。但这不一样,背叛就是背叛。从前的我,也绝不饶恕这种行为。”

“可从前的您会更聪明!”雅克·科尔道,“我就不论他们究竟会不会对您有害了。看看您过去的作为吧,无畏者约翰,多么强大,从您发动到他彻底死掉,不过半分钟。而现在呢?”

“多愚蠢的计谋啊,她现在闯进死路,是因为她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把公义和仁慈看得比利益更重!如果她像您想的那么处心积虑,被迫落进圈套呢?她不过就会丢掉一些名声,而您,您砍掉自己的左手,为得就是让右手领受教训,丢掉一些名声?”

国王哑口无言,良久才道:“我,我只是气不过……还有加布里埃尔主教的信……”

雅克·科尔当然知道,夏尔·德·瓦卢瓦就是这样的,他会做出天马行空的决策,自然也会做损人不利己的愚行。

“还有更糟的呢,陛下。”宫廷术士摇头,“如果她因此被俘,那话语权就落在了敌人手里,你就会变成女巫拥戴的邪王。而如果她丢盔弃甲逃回香槟,布兰度的忠诚心相比他们实力的损失,恐怕更让您担忧。”

“您觉得这就够糟了吗?还有,是在这种情况下:您断绝了巴黎的支援,断绝了奥尔良的支援,然后他们靠着没有您的局面,照样打败了敌人。到时候,您该如何面对这样一股力量?”

国王的面色顿时阴晴不定,虽然眼下贞德的局势是很绝望……可那是贞德啊,谁能肯定她山穷水尽的时候就必输无疑呢?

雅克·科尔无奈地耸肩,一边筹划着接下来的补救方案。

他有发现问题的眼力,也有规避问题的谋略,但解开这一团乱麻属实力有不逮。国王也无能为力,同他大眼瞪小眼。

“要不,把里夏尔放出来?”宫廷术士试探道。

“你疯了吗!他可是圣殿骑士的头子!”国王喊道。

“都怪布兰度!”国王恼怒地说道,“都是因为有他,若是没有他在,就算让娜是圣殿骑士,我也不会怀疑到这个地步呀!”

与此同时,布兰度也在破口大骂。

“都怪那家伙!”香槟侯爵恼怒地说道,“都是因为和他搭上了关系,若是没有他在,就算让娜是圣殿骑士的事爆出去,我们也不会倒霉到这个地步呀!”

32.他就是个倒霉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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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锅是人类的本性,通常于事无补,但甩锅是真的快乐。

因而,布兰度便毫不犹豫地,将运势的问题归咎于旁人:神罗皇帝,西吉斯蒙德。

看看这位陛下的丰功伟绩吧:

卢森堡公国,被他全然不顾,任由勃艮第公爵侵吞。

匈牙利是王权强大的东欧强国,在他的一番经营之下,王室领土损失八成,不是被大贵族侵占,便是被敌国夺走。

波西米亚王国,是卢森堡皇朝几代经营,帝国的首善之地,他先与兄长争位,纵兵劫掠。后来又将波西米亚的领袖扬·胡斯,骗来审判杀掉。于是“京畿自此非国家所有”。

整个神圣罗马帝国,本来如一个正待痊愈的病人,西吉斯蒙德一继位,一脚就将它踹昏过去,从此朝着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道路一去不返。

布锡考特和无畏者约翰也不必说了,参加十字军被坑的团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