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我把能记住的图案都记了一遍,这面旗子的底……是从王后寝室的帷帐上裁下来的。”
广场的一角,小望楼上,有个男人倚着小窗坐下,面前一张小桌,两个空杯。
“你来晚了。”他对来客说道。
来者把一壶酒顿在桌上:“噢,宫相大人,你不去下面的会场么?”
宫相探在小窗边,看着下方喧闹的广场:“一群疯子的表演,没有正常人可以立足的地方。”
“您这么说我可太伤心了,我刚从那里上来。”
密封的酒壶被打开,琥珀色的液体被倒进酒杯,宫相贪婪地握住杯子,深深地嗅了一口:“我很确定我的评价对你毫无意义。”
“您对别人的评价还是挺有参考价值的。”来客笑了笑,“我正是为了征询您的意见而
来,毕竟我马上要和他们共事一阵了嘛。”
“两个小孩没什么好怕的,男的利欲熏心,女的脆弱不堪。”宫相毫不客气地说道,“他们能搞出这样的声势,全是靠着陛下的纵容。”
来客微笑着:“我可能有一点不同意见,不过我保留我的意见。”
宫相点点头:“那就是说,陛下的热情已经差不多用光了,现在他只是机械地照着之前的计划行事。多谢。”
“这可不是我说的。宫相大人,照我看,那两个人还是挺有些本事的,您的表弟、布萨克元帅、还有更早的拉海尔,这些人可不是能轻易收服的。”
宫相品了一口酒,满意地咂嘴:“我当然不觉得他们无能,在危机中团结这些人是优秀的能力,我发自内心地祈祷他们能够成功咧,免得让英国人把我们看的太低。”
“您就不害怕么?万一他们守住了奥尔良,约兰德夫人的派系又卷土重来,我可不想少一个睿智的酒友呢。”
宫相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还是年轻了些,朋友。在法兰西的军队里,因为危机而团结起来的,从来都会在胜利之后分崩离析。可以共同面对患难的,从来都抵抗不了权力和财富的诱惑。等他们在奥尔良和英国人僵持住后,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喔,您就不担心……他们横扫了卢瓦尔河畔的英国人,一直把战线推到塞纳河吗?”
“噗。”宫相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耶稣啊,我找到我最可怕的敌人了!你这是要学一堆滑稽艺人的笑话,在陛下面前和我争宠吗?”
但眼前的人没有笑,宫相无趣地擦了擦眼角,放下酒杯。
“啊……原来是这样。宗教带来的狂热确实会让人误判。”乔治·拉特雷穆瓦耶冷冷地笑了笑,“是你在担心,还是你的【朋友】在担心?”
“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宫相大人,我一向是对国王陛下忠诚不二的。”
“哦?是吗?”宫相轻轻地说着,“可是那天,刺客袭击了布兰度,随后吉尔连夜清洗一批贵族的时候,您好像太积极了一些啊,雅克·科尔,很多人都被你当场杀掉了。”
宫廷术士挠了挠他的光头:“瞧您说的,这不更证明了我的忠诚吗?就算我真的有一些朋友,那也和我现在的忠诚毫无关系,凡是涉嫌伤害陛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毕竟我的一位朋友常说:过去这种东西,应该被踩在脚下,而非背在背后呀。”
宫相重新端起酒杯:“长生种的格言,总是让人感慨良多。让我们敬那位朋友一杯吧。”
“敬那位朋友。”
宫相忽然辞锋一转:“他在担心?”
雅克·科尔没被诈出任何反应,他露出满口金牙,神秘地笑了一笑:“他不会为此担心的,倒是您的朋友,真的需要担心一下。”
在这神秘的微笑中,一枚枚金银的钱币从人群中掷出,落到了高台之上。
贞德和布兰度倒是还追着国王,毫无礼仪地追问着:“陛下,军队马上就要开拔了,可您说好的铠甲还没有交付。”
布兰度扯着贞德的白裙子:“总不能让圣少女这样上战场吧。”
国王双手捂着脑袋:“不多了,不多了!你们又是造车又是买布,我真的没有多的资财了!”
王后在一旁轻轻地劝着:“陛下,确实不能叫让娜就这样……”
国王不耐地喊道:“想要铠甲吗?去图尔城吧!我们法兰西所有的甲匠都在那里了,我会下特许诏书支持你们的。”
布兰度叹了口气:“您在那边也开过两次三级大会了……好吧。”
贞德点了点头:“我们明天出发,就去图尔。”
36.姐妹们,上任奥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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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城忙碌的一天在打铁声中开始。
贞德草草地穿好衣服走出营帐,军官们向她次第走来,汇报着今天的情况。
“圣女大人,我的部队大概中午左右能赶到图尔汇合。”布萨克元帅说道,“剔掉了一些刺头之后,大概还有一千三百人,但是铠甲的缺口很大。”
少女打了个响指:“布兰度。”
骑士团团长像一个合格的跟班那样跑过来,掀开了笔记本:“元帅,我可以给您发三十副板甲,如果您能退给我一批锁甲的话,我能用一比一的比率给您再补最多三十副。”
老元帅点了点头:“下午我来找你。”
吉尔·德·莱紧随其后:“圣少女,我这里是六百人整。”
贞德偏了偏头:“我们可以给吉尔多少副板甲?”
布兰度咬了咬牙:“十五……二十。”
吉尔连连摇头:“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部队有五辆车垒,用不着这许多,我给你们五副板甲,三十件锁甲。”
注视到小元帅绞起来微微发汗的双手,贞德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我就感谢地收下了。”
布兰度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下看来不会被拉海尔将军揍了呢。”
拉海尔将军当然是骄傲的,不会亲自来争夺铠甲的份额,但他手下的军官还是来了。得到了超出预料的数目之后,骑兵队长让·德·奥龙和步兵队长让·德·梅斯都心怀舒畅。
布兰度很难分清楚这些【让】,就像去英国人里喊一嗓子【约翰】能跳出来几千人一样。好在这两位都是有【德】的贵族,只称呼他们荣耀的姓氏也没有问题。
等打发走了秃鹫一般的军官们,贞德才有空和布兰度说起她刚刚观察到的异状。
“是宫相?”布兰度判断道,“是他给我们额外订制了一批铠甲?”
“总之我已经收下了。”贞德俨然一副只进不出的貔貅样子,“不管有什么代价,他都得给我老实等到英国人退却为止。”
“你拿主意。”布兰度点头。
“嘿!”男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我给你们两个订做的板甲弄好了,过来试穿一下。”
诚然,男爵是最熟悉图尔城的人,这些联络甲胄大师的事当然也由他来做。
“我的铠甲很合身嘛。”在两人的帮助下,贞德穿上了女式板甲,拍了拍胸口,“这部分做了挺久吧?”
“上个月我就通知他们了,看起来布兰度给的尺寸挺合适。”男爵捋着胡子说道。
贞德立即敲了下布兰度的脑袋:“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我和公主去市民区募捐,洛塞尔大人你去工匠区监督一下,今天就让他们集中修缮我军的破旧铠甲,布兰度就……”
“女孩。”拉海尔灰头土脸地走了过来,“这人要见你、”
灰头土脸?看着拉海尔的这副样子,三人都震惊了。
将军的背后来了二人一马。男的年少英挺,女的风姿绰约,他们在贞德面前下马。
“您一定是他们所说的圣少女了。”男人笑道,“我是阿朗松公爵,让·德·阿朗松,这是我的夫人让娜,我们想来助您一臂之力。”
又一个让,还有让娜,你们法国人就盯着j起名吗?布兰度想。
国王最初拉拢他的时候就说过,可以任他选择“所有英国人占据的土地,除了阿朗松的公国”,想来就是眼前这人了。
贞德露出了营业性的微笑:“很好,法兰西的血液越多越好,公爵大人,您带来了多少人马?”
阿朗松公爵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一颗爱国之心。”
这当然是谦辞,不过算上他身后跟着的侍卫,也不过十人。
布兰度叹了口气,想来也是,阿朗松公国已经沦丧多年,眼前的公爵更是被英国人抓住敲诈过一次赎金,除了王室血脉之外,和别的流亡贵族没什么区别。
贞德也遗憾地改了口:“既然这样的话……”她想着找一个闲职来安排这位尊贵的公爵,但公爵却挥手阻止。
“我不是自夸,少女,请给我一个先锋的职务。”他自信地说着,“我也是赢了和拉海尔将军赌约的人,我并非针对他,而是说,这营地里的所有人,都没法在步战格斗上战胜我。”
铿地一声,少女的右拳立即戴上了拳套,但布兰度赶紧拦住了她:“让娜?”
贞德顺服地后退一步:“为我而战,我的团长。”
“如你所愿,我的女士。”布兰度点了点头,朝阿朗松公爵做了个“请”的手势。
“啊,我听说过你,布兰度团长,你似乎有一手快剑,我期待这一刻很久了。”阿朗松公爵拔剑在手,跃跃欲试地说着。
以布兰度的粗陋见识看来,阿朗松公爵的站姿攻守兼备,无懈可击,确实是此道的高手。
然而也有些可悲……大概最顶级的贵族是不会养成这种爱好的,他们更喜欢各种骑乘时的动作,比如骑枪、射猎或是其他。看来这位空头公爵果然
没有过上宽裕的日子。
周围一下子围上来一群人。
这支军队中的人,或多或少地都听说过布兰度团长的传闻,就算没有的也知道他代圣少女拿着那把上帝所赐的查理曼佩剑。此时面对上门挑衅的阿朗松公爵,他们无不期待着布兰度能大显身手,顺便让他们嘲笑一下高贵的公爵。
当然,反过来也无所谓的,只要有人能嘲笑就好。
但士兵们并未得偿所愿,他们只看到布兰度按着剑,然后说了声:“抱歉。”
阿朗松公爵还在一脸迷惑的时候,他的夫人已经跑了上来:“让,你输了。”
她掏出手帕,按了下公爵的额头,印出一道血痕。
自然,这道血痕向下一点,公爵的左眼就没了,再深一点的话,公爵的命也没了。
“这是神的剑技!”公爵喃喃地说道,“布兰度团长,请过来一下。”
布兰度无奈地笑着:“您别追究我伤害王族的罪过就好。”
贞德朝男爵说道:“看来布兰度先生是没空了,那么洛塞尔大人您还是照常,然后今天您的工作结束之后,带着布兰度回一趟家吧,您的女儿珂赛蒂也在这不是么?”
男爵的脸色瞬间变得温柔了,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嘿!嘿!”阿朗松公爵忽然又嚷了起来,“诸位,我重新说一遍,除了布兰度团长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法在步战格斗上战胜我!”
贞德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布兰度,后者闭上眼,不忍心地点了点头。
中午,布兰度同光头的宫廷术士一起坐在图尔城狭窄的店铺中,偶尔能看到打着绷带的阿朗松公爵大呼小叫地穿街过巷。
“图尔城是查理五世陛下,为了革新造甲技术来对抗英国人的长弓而营建的工匠之城。除了意大利的米兰之外,欧洲恐怕没有那个城市能和这里相媲美了。当然,布兰度大人本就在这里长大,您知道的应该比我更清楚。”雅克·科尔恭维道。
“哪里哪里,真没想到这里也有您的产业。”布兰度随口称赞。
他被雅克·科尔邀请这件事并不值得称赞,但借此能从繁重的事务中解脱出来,稍稍地摸一下鱼,倒是很让他安心。
术士笑了笑,拿出一个盒子:“哪里,这都是陛下的产业,我不过是给陛下跑腿的。就算我本人有那么一小点股份,如今国难当前,我也很乐意为各位尽一份心。”
布兰度轻轻地敲着桌子:“今天是怎么了?宫相大人也是,您也是,突然就对我们热情了起来。”
“人们总是期望从朋友那里得到,从敌人那里失去。”术士一边倒酒一边说,“我都跟你们跟到这里了,还能做一个不如宫相大人的朋友吗?”
“东西,我替圣少女收下。道理,我倒是不太同意。”布兰度接过术士的酒,笑道,“圣女大人和其他的人不一样,朋友和敌人永远都分的清楚。”
“那我可得多谢您指教我这一点咯,容我给您一句建议作为回报吧。”
“请说。”布兰度点点头。
“不要为【消息】动摇。”
布兰度望着雅克·科尔澄澈的眼睛,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术士笑了笑:“我很喜欢这里的小商铺,有很多稀奇的东西,请到集合出发的时候来叫我吧。”
布兰度在科尔的商铺里用了午饭,随意地逛了会街,把自己的双手都提满了,不知不觉地还是朝着有自己人的地方转悠了过去。
“真悠闲呐,布兰度大人。”有人含着怨气讽刺道。
布兰度转身,行礼,一气呵成:“夏洛特殿下。”
公主并没穿戴什么华贵的衣饰,倒是一身干练的装束,除了没有明目张胆地穿男装之外,几乎都已经向贞德看齐了。
她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让娜已经在那里站了几个小时了,你还是这副样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布兰度看着铠甲下神气十足的贞德:“我看她还挺开心的。”
夏洛特嘁了一声:“你和夏尔真是一模一样的。”
布兰度跳过了这个可能被曲解为诽谤国王的问题:“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在希农募捐的时候,贞德就因为穿着男装遭到非议,就连热吕主教那样的人都不认同这一点,到了充斥着五大三粗工匠的图尔城里……也许会好一些?
“你是真不知道?”公主古怪地问道,“我的勒曼格尔大人啊,这里可是布锡考特元帅生长的地方,恐怕我们再遇不到一个更宽容的城市了。”
还没来得及回忆布锡考特元帅对女权运动的开创作用,布兰度就看到贞德奔向了一批过路的修女。
“姐妹们,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释一下我们的事业!”她热情地说道。
但修女们虽然停步,却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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