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很抱歉,恐怕你还没能解脱。”布兰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打算在这里迎击英军,只要那个塔尔伯特没法一瞬间击溃我们,坚持下去对我们有利。”
他向前方一指,迪努瓦带领的军队正试图把一些船板插进泥地,当做简陋的木墙:“他们守在第一线,圣女会在第二线不断地鼓舞、调度市民增援,而最重要的任务,我留给了你,吉尔。”
吉尔喉头一动,一股不能自已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你这是……”
布兰度用食指在唇前一比:“这是谎言,我亲爱的元帅,但这次恕我不能和你明说了,东方的一位王子说过:战争从不拒绝谎言。”
“假如我自己猜出真相呢?”吉尔强笑着说。
他的眼神一扫,从船上拆卸的大批木料,从岸边一直堆到火边。市民们尽力地运输着,但似乎是人手的分配出了疏漏,这些潮湿的木头不可能都送到迪努瓦手上。
“那请你保守秘密。”布兰度认真地说。
他揽住吉尔的肩膀,向圣卢堡一指:“刚刚你的计划里,有两句是我很赞同的。我们需要拿下圣卢堡,然后付之一炬。请先集合部队,然后我给你下一步指示。”
吉尔忍住干呕的冲动:“我明白了。”
元帅蹒跚地迈开步子,挨个地把从属于他的士兵们踢起来。
说来也奇怪,他的身体极度的不适,可精神上却有种浓郁的安心感。
“真羡慕他啊。”布兰度小声地说着。
“这是为什么呢?”贞德问道。
“什么也不用思考,只要听从别人的指示,哪怕面临生死之间的考量也能平淡面对。”
“你现在也很平静啊,布兰度先生。”
笑声从布兰度的喉咙里钻出来:“让娜,这是自暴自弃的平静。我认识很多人,他们会在必须拼尽全力的最后时刻,依然心安理得的纵情玩乐,我正是其中之一啊。”
“即使如此,这也是珍贵的才能。”少女鼓励道,“正因为您现在的样子,大家都能信心十足地面对未来,我们一定能打败这伙英国人的!”
“谢谢。”布兰度叹气,“但正相反,我坚信,我们绝对赢不了他们。”
贞德一瞬间瞪大了眼:“怎么会!”
“让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布兰度昂首,露齿而笑,“我,布兰度·勒曼格尔,是这个战场上一个不可救药的失败主义者。”
少女迷惑地转着小脑袋:“不,这,我,唉……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呢,布兰度先生?”
布兰度无奈地揉着她的头发:“让娜,有时候你也会遇到怎么都打不赢的仗。”
“在那之前,要多想。”他轻声说道,扔下了贞
德,朝吉尔迎去。
“集合完毕。”吉尔的士兵并没走远,他很快就集结了部队,回来找布兰度复命。
“好,很有精神!”布兰度称赞道,“事不宜迟,吉尔,马上向圣卢堡发动进攻吧!”
元帅按着太阳穴,低头问道:“布兰度,您给我们规划的进攻方式,是否就是——”
“火!”两人同时说道。
圣卢堡四周那些栅栏、城墙上的望楼,在守军充足的时候,将是这部杀人机器的绝佳辅助。
但在守军大伤,只剩百余人的现在,他们根本无法利用上这些设施,新增的木质建筑……正好用来燃烧!
“还远远不够。”吉尔评价。
烧归烧,可圣卢堡的主体还是一座石头堡垒,要是不能从内部引火,光烧塌城墙就得多久?
别说河滩上的那些木料还带着湿气,就算全是完美的干柴,烧塌城墙的时间也够塔尔伯特把这些人杀个精光。
“所以,请你保密。”
“你知道为了你的保密,会有多少人死吗?”吉尔捏着拳头说道。
“我不要伤亡数字,”布兰度咬牙说道,“我只要圣卢堡!”
吉尔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
布兰度在他背后扬着头盔:“不够的话,你可以烧掉你能得到的一切东西,火势一定要大!要烈!烧他个一日千里,烧他个虎虎生风!”
西风正紧。一条条木料被吉尔督促着士兵扔到城下,数十处细小的火苗正在茁壮成长。
而北方,镶红的鸢尾旗在风中摇动,阿朗松公爵派人快马报来消息:
“英军到了。”
布兰度微笑地看着贞德:“让娜,让我们一起看看,我们能遇到的最强敌人吧。”
在这个时代,胡斯派的车垒当然无敌于中欧,奥斯曼的耶尼切里在灰烬中孕育希望,帖木儿帝国的察嘉泰万户尚有余晖,大明的三大营更是在黄龙大纛下威震北疆。
但他们中不会有哪一支军队的指挥,会对法军做出如此深入而透彻的研究。
在吉尔入城之前,法军曾经期待与英军展开一场决战,塔尔伯特让他们失望了。而在圣卢堡攻击战上,法军以为英军会认为圣卢堡高枕无忧,而放心地让法军先消耗一阵,塔尔伯特又让他们失望了。
如今,一片密林从地平线上升起,那是成百上千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长戟。法国人的鲜血和英国人的赤色战旗,将他们染成一片贴地而行的红云,又像是蔓过春天原野的野火。
势同决战。
一场法国必败的决战。布兰度想。
而他握着贞德的手,举起神圣的旗帜,向所有围着他们的市民高喊:“我们一定能赢!”
在他们的身边,“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市民们满怀着信心回应了他和她的动作,人们排出还算整齐的阵列,再一次地朝着迪努瓦的阵线支援过去。
除了信心,他们一无所有。
两军越来越近,单是那股杀气就开始让迪努瓦的军队动摇,像是一整锅的水架在火上,逐渐地沸腾起来一样自然。
前方射来零落的箭支,英军测距后开始减速,最终停下,整好以暇地做着开战前最后的整队。
迪努瓦他们知道,英军随后就会让长弓手轮流前进,一部用抛射来压制法军的弓弩手,一部则趁机逼近,用近距离直射来打击法军的甲兵。
直到法军怒不可遏,主动出击,英军才会不慌不忙地掏出兵器开始近战,最终将法军凿穿,击溃。
他们对此束手无策,只能躲在简陋的木板后,死死地怒视着眼前的英军。
希望这样的话,中箭的时候能好受一点。
然而,预料中的箭支却迟迟不至。阿朗松公爵带着厚重的头盔,大胆地探出头,看见敌军阵中的统帅举着右手,却始终没有落下,只怔怔地望着远方。
阿朗松回头,他看到了仿佛无边无际的武装市民,看到了引领他们的一对男女,和他们背后升起的冲天火光。
两秒钟后,阿朗松公爵会意识到,当他垂垂老矣,坐在庭院的藤椅上看着孩子们吵闹的时候,仍然会记得这一个瞬间。
英军,正在撤退。
不可一世的,足以将他们一举摧毁的英军,竟然正在撤退。
恐惧像余烬一样地熄灭了,留下一片满是希望的肥沃原野。从中孕育出的,是一个阿朗松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布兰度,你是怎么做到的!”
48.欢迎来到八奇的思想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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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肆意地挥舞着旗帜,人群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布兰度只觉得腰腹一松,整个人倒在马背上,满身是汗,手脚冰凉。
最先挤到他身边的居然是迪努瓦,胖亲王扶着他脏兮兮的头盔,喘着气说道:“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但我不知道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靠您咯。”布兰度悠悠地说着,“您是这个战术最大的功臣啊。”
“啊,啊!”迪努瓦点了点头,一下子想通了一切。他捏着下巴,心满意足地转身,投入欢唱的人群中。
“啥?什么?堂兄干了什么?”阿朗松公爵挤了进来,一头雾水地问道。
贞德也下了马,踱步过来:“迪努瓦大人的贡献当然不少,不过最重要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件事吧。”
“法斯托夫。”布兰度笑着说道,“因为迪努瓦大人的努力,法斯托夫现在不在这里。”
贞德微笑着,拍了拍布兰度的脸:“布兰度先生,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这场战斗结束了,对吧?”
布兰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开始就结束了,我是说,对。”
贞德猛地抬手,一把将布兰度拽到马下:“那我们的约定也结束了,你,现在,别吊我胃口,把所有的计划都给我解释清楚!”
阿朗松公爵在一旁默默地鼓掌。
我娶了个脾气好得多的让娜,真走运。他想。
布兰度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招认着:“我不太懂那些战阵上的事,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一个要点:人心。”
少女点了点头:“我赞成,战争的胜负,决定于心。”*
“我们就像是一头撞上老虎的驴子,只能大声叫嚷,拼命地用各种手段,告诉塔尔伯特,我们不是好惹的。为此,我让拉海尔调动全军威胁他的后方,在正面设下两道阵线,拼了命地宣传我们能赢,同时再让吉尔尽力地点火,营造出圣卢堡即将沦陷的假象。”
“假装这一切,是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就是为了引他来完成两天前他躲过的决战。”
贞德蹙了蹙眉,又问道:“看起来你做的不错,但我还是不明白,塔尔伯特为什么要退兵?”
“就算圣卢堡被烧了,如果能在这里重创我军,他们不还是赚吗?”
布兰度摇头:“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是法斯托夫。”
贞德弯腰,在布兰度脑门上弹了个爆栗:“说人话!”
布兰度捂着额头:“第一,如果是法斯托夫本人在这里,我的伎俩肯定瞒不过他,我知道的。”
少女想了想,无奈地点头。
布兰度这才悠悠地说着:“第二,因为法斯托夫带着从巴黎来的援军,正在支援的道路上。”
“就连我们都知道这一点了,英国人怎么会不知道?在我们展示出半天攻陷圣卢堡的虚假力量之后,他们真的要在援兵抵达前和我们决战么?”
“人是有惰性的,让娜。”布兰度笑着说,“他在这里击败我们,固然很好,可万一他们损失惨重呢?就算塔尔伯特自己是个胆大心细的家伙,他麾下的那些英军呢?他们来奥尔良是为了吃肉的,可不是听一个代理主帅的话来啃骨头的。”
贞德想了又想,这才极缓慢地点了下头:“有点意思了,布兰度先生,我从来没从英国人的角度来考虑过。”
布兰度连连摆手:“还是迪努瓦大人先离间了英国人和勃艮第人,才让我有机会做了这点微小的贡献。”
少女一拳轻轻地敲在他头上:“啊,我的团长又开始他小心的骄傲了。”
“一个问题。”阿朗松插嘴道,“布兰度,我想……呃……”
布兰度叹了口气:“不愧是迪努瓦的堂弟,您成长得真快。”
他坦诚地说道:“我是拿你们两位当诱饵来着,很明显的诱饵,让人一看就会生疑,不敢张口去吞的那种,当然,还是很危险。”
他拍了拍膝盖,站起身:“迪努瓦大人早就看出来了,但他还是自愿走上了前线,我非常敬佩他这一点。如果不是说出来会影响士气,亲王会直接把这些话甩在我脸上的。”
阿朗松公爵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愣愣地说着:“我是说……那个,圣卢堡上好像投降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沾一点光。”
布兰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苦笑着想,阿朗松大人,你要是真有你堂兄的智力该多好。
一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后,他们伸手相邀:
“公爵大人,请。”
“团长大人,请。”
贞德干脆地将他们甩在一边,自己骑上了白马:“我先走一步了,先生们!”
圣卢堡的外壁上涂满了火,但刚一走过城门,那股灼人的热浪就减弱许多。
这里的守军还能坚守,纯粹是看到了塔尔伯特转身不顾,在绝望中投降的。布兰度想。
他追着贞德的白马,走进了这座要塞,他们上次穿过这个门的时候,城门洞里还站着一个撒谎如同喝水的精灵老头,
假装彬彬有礼地和他们道别。
忽然,他们听到一片哀嚎和怒骂,贞德猛地加速,布兰度也随之跟上,阿朗松公爵手忙脚乱地缀在后面。
“停手,停手!”他看见贞德一抖旌旗,大声呼喝。前方有四十多个被缚的英军俘虏正缩成一团,任法军玩乐般地宰杀。
“先停。”吉尔一举手,拿着长矛的法军大多后退了两步,几个全身板甲的战士虽没后退,也笑嘻嘻地把双手剑杵在地上。
“吉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贞德切入人群,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元帅眨了眨眼:“杀英国人,圣女大人。就像我们一直干的那样。”
贞德一字一顿地说:“我-保证过-他们的-安全。”
元帅更无辜地眨了眨眼:“可他们把您的保证扔在了泥地里,他们并没有当场投降!”
“是啊,小妞,英国人还有不能杀的吗!”有个板甲战士调笑道。
布兰度伸手按剑,旋即在地上擦了擦血,那个战士捂着眼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
其他几人吓了一跳,纷纷退后举剑,布兰度只瞥了他们一眼:“对圣女,你们应该做到三件事:尊重、尊重、尊重。懂?”
吉尔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赞成,赫姆他就是活该。布兰度,现在我可以继续训练我的部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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