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布兰度笑着摇头:“摄政王陛下,关于我自己的生死,倒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倒是斗胆,想请诸位听个故事。”
贝德福德点头,自然没人反对,他们便听布兰度开讲。
“在主前一千年的东方,曾经有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他抓住机会,带领着自己的部下向一个名为【商】的庞大国度开战,在一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后,他成功入主了敌国的国都,夺来了主宰的王座。”
廷臣们面面相觑,这说的不就是先王亨利五世的事迹么?
“但这位年轻的君主并不长寿,只几年就死去,留下一个幼小的孩子。这个名为【周】的崭新国家,还要面对【商】的旧贵族和太子的反扑,他们保有强大的力量……”
越来越像了,精灵们发出了细碎的议论。
“在这时候,扛起重任的,是君王的兄弟们,准确的说,是他最有才华的弟弟,一位精通武艺,擅使大斧,对臣子十分礼遇的公爵。”(既杀纣,周公持大钺。*)
精灵们发出嘶声,法斯托夫皱眉道:“真的有这种事?”
“有的,历史的巧合远超你们的想象,精灵。”尼可·勒梅轻声答道,“我倒是很好奇,布兰度,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唔,我知道后面的部分才是关键,你继续吧。”
“这位周的公爵便进入了他们新征服的土地,代替幼王统治,但他的兄弟们,不仅对他产生了嫉妒之情,便在国内散布他的谣言,诋毁他的政策,使幼王对他产生猜忌。”
“停下!”萨福克伯爵喊道,“你这是对格洛斯特摄政公的污蔑!”
“这就是污蔑了吗?”布兰度笑道,“我以为后面的更有趣呢:周公爵的兄弟们,发现之前的办法都动摇不了周公爵的根基,于是勾连了旧王朝的太子……”
“好哇!”果不其然,安托万先生跳了出来,“我说为什么法国人打得那么欢,伪王都不出面制止,原来他早等着我们呢!威廉·德·拉波尔,为什么你被放回来的那么快!你是不是当了法国人的奸细!”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布兰度的眼神和萨福克伯爵撞在一起。
安托万所说的,正是某种意义上的事实。
离开奥尔良,北伐香槟之前,布兰度同萨福克伯爵的会晤,所说的正是这么一件事。
萨福克伯爵的派系,是同法斯托夫,乃至贝德福德隐然敌对的,布兰度当时还不清楚内情,只侧面提供一些证据,拿给萨福克伯爵回国去攻讦他们,随便扰乱一下贝德福德的后方。
不然,以法斯托夫的智慧,贝德福德的手腕,怎么可能把调查拖到现在?
可布兰度万万没想到,当时随手扔的一块石头,在英国人内斗的运作之下,最后砸死的竟然会是自己?
如果抖露内情,他当然会被摄政公嫉恨,但萨福克伯爵呢,他是不是会被这里愤怒的大英陆军来一出天诛国贼呢?
布兰度还能坏到哪去呢,最坏的结果不就是死吗?
想通这一节,他便问道:“拉波尔大人,如今您是英格兰的重臣,布兰度只是一介待宰的囚徒,看在旧日的交谊上,您能不能为我说一句话呢?”
萨福克伯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摄政王以肘撑椅,抬了抬手:“说吧,伯爵。”
“摄政王陛下,应该没有忘记,杨·胡斯和布锡考特的事吧?”他恭谨地说道。
为了根绝异端思想,教廷烧死了胡斯。其结果就是绵延十多年的胡斯战争,从波西米亚一国蔓延到了整个神罗,天主秩序有累卵之危,中欧教士有倒悬之急——物理意义上地,被胡斯军倒吊至死。
为了毁灭法国人的抵抗意志,英国人不名誉地囚禁着布锡考特。但布锡考特死后的这八年,英国人赢得的一切,在贞德的横空出世面前都成了竹篮打水。
“是这样啊。”贝德福德沉重地点着头,“你们都觉得,我应该反抗国王,是吗?”
“应当如此。”法斯托夫道,“小孩子懂些什么?”
蒙哥马利正色道:“即使是为了我军现在的战略形势,我们也不能杀死勒曼格尔大人。”
其他人都附和着,安托万却古怪地陷入沉默。渐渐地,精灵们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看向摄政王。
他闭着口,却在笑。他睁着眼,眼里的光却像是熄灭了。他再次离开座位,却没有站着,而是疲惫地蹲下,伸手撑在地上。
“汉弗莱。”他念着弟弟的名字,“汉弗莱。”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臣子们先后站起,就连萨福克伯爵也不能免,都肃穆地立着,像是在参加葬礼。
且不去评述他的能力,至少贝德福德是英法战争以来,最敬业的一位君主,也是最接近毁灭法国这一目标的。单这件事,他就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真是可笑,布兰度自己的性命就在一念之间了,他还是忍不住
要为摄政王生出一
丝同情。
良久,贝德福德的躯壳站了起来。
“我接受大议会授予的【在法兰西之王】尊号。”他说。
“我接受大议会对法斯托夫男爵的处置。”他说。
“我接受……”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国王对勒曼格尔伯爵的,裁决。”
摄政王扔下战斧,大步向前:“准备一下,勒梅大师,明天要所有人都看见,法兰西的英雄布兰度·勒曼格尔,像杨·胡斯一样光荣地死去。其他的臣子们,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他走过来,不加压抑的威压逼迫萨福克伯爵再次坐下,几乎瘫在椅子上。摄政王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
“我们十年的努力,全在这一天作废了。”*贝德福德自暴自弃地笑着,“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一切。”
8.fake 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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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秋雨敲着屋顶,贞德睁开眼睛,看着桌上摆的那盆矢车菊,发觉天光渐醒。
她摸索着下床,举起烛火,检查邻床夏洛特的睡姿。少女抚摸着公主隆起的小腹,又看看她紧锁的眉头,忍不住想伸手把她的愁绪都揉开。
然后她便离开。每一天都很长,但可以像这样浪费的时间很短。
贞德把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下,整个骑士团都以极高的效率备战,有时候夏洛特和卡特琳娜都会劝她,但她一分也不敢放松。
与其说是害怕别人懈怠,她更害怕自己懈怠。
奔走在路上,被凛冽的雨水拍打着,反而让她感到充实。
渐渐听到马蹄声,贞德抬起头,隐隐望到一骑远来,似乎是想到圣德尼修道院去找自己的?她迎上去,看见卡特琳娜的湿发贴着面颊,眼含悲伤。
另一位圣女为她带来了骑士团团长的死讯,她这一天的行程表便成了沙做的堡垒,在雨中坍塌粉碎。
她们一路赶到野战医院,匆忙下马,拉法耶特元帅已经到了,面带着并不过度的忧伤。
“他度过了精彩的一生。”老元帅低声道,“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贞德摇了摇头,奔进几间民房改成的大厅,珂赛蒂被护士们围在中间,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让娜姐姐!”小修女直扑进贞德的怀里,泪水混着冰凉的雨水,把她们两个都浸透。
骑士团的人们先后赶来,无不向珂赛蒂致以安慰。一场简陋的追思会便在这厅中展开。
卡特琳娜把长发束成一尾,半跪在珂赛蒂身边:“洛塞尔大人去的很安详,热吕主教来信说了,他会在布锡考特元帅的墓旁将洛塞尔大人埋葬。”
老兵们在外面围拢,听拉法耶特元帅回忆过去的故事,寄托他们对那个和善男爵的哀思。
拉海尔最后赶到,他抖着披风上的雨滴,走到贞德身侧。
“少女,该让大家休息一天了。”
贞德凝视着拉海尔:“必须?”
“必须。”将军毫不迟疑。
“那好。”贞德想着,如果布兰度在这,他应该也会悲伤吧。
这消息传出去,让军官们都松了口气,即使雨天士兵不能训练,他们也是要集中起来,做各种战争预演的。
如今的这一点轻松,就像是在着火的屋子里惬意地喝一口冰水,在毒蛇盘踞的洞窟里舔到滴下的蜜糖,弥足珍贵。
贞德反而无所事事起来。
她也想找人排解自己的苦闷,可她更不愿意毁坏他们来之不易的悠闲时光,只能抱着哭累了的珂赛蒂,静静地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数着滴落的雨点。
第一方阵已经基本重建了,第二方阵还需要几次战争的磨炼,贞德闭着眼,慢慢地估计着,但最可喜的是第三方阵,没想到更换了兵源之后,这个方阵的训练进步这么快。
这都是德·梅斯副团长提出的,是他之前从……布兰度先生……那里得到的方案呢。布兰度总是会安排一些很久之后的事情,虽然他不在这里了,可还是经常能撞上他过去的影子。
希望布兰度先生在那边也过的很好,巴黎啊,是在栋雷米也能听说的大城市,比奥尔良和兰斯加起来还要大得多。
她叹了口气,拍拍脸,让自己的思绪回来。
下一步是进攻皮卡第,一方面要以战养战,另一方面,那地方的城市和法国内陆的古老城堡不同,都是在这几十年间整修过的。
正好拿来给骑士团练手,在这些城市上习得攻城的经验,才能在明年开春的时候……
攻破巴黎!
贞德的脸上扬起笑意,她信心十足地想着,满认为这世上的事就是一条路,只要一步步地走下去,翻过断崖,渡过险滩,总有抵达终点的那一天。
而且,自己并不孤独,她想,不但身边还有这些志同道合的女士先生们陪伴,照拉法耶特元帅所说,布兰度先生也在巴黎努力着。他们只是暂时分处各自的战线上,仍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诶,布兰度先生要是能给贝德福德一点信心,把他骗出巴黎的坚垒,那就更有胜算啦。贞德贪心地想着。
她发现原来闲暇并不可怕。
珂赛蒂轻轻地动了动,她低头看着,小修女已在她怀里安稳地睡了,乖乖的,像是小时候姐姐塞到她怀里,叫她帮着看管的小羊羔。
外面的议论声伴着雨水,都渐渐地小了,仿佛太阳正要出来,照开这一片深秋的沉寂,让她的心情也明媚起来。
贞德抱着珂赛蒂起身,请护士们带她去了小修女的房间,让珂赛蒂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一阵。她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发现小修女住的地方比她还要清苦。
等布兰度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好好管管。贞德想。
她走出医院,恰逢阳光照在雨后的泥地里,正嗅到被雨水晕散的,肥沃土壤的气息。人们都敬畏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好啦
9.他是个团长你也是个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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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被烧死,感觉如何?”
能在布兰度耳边用这种语气发问的,除了威廉不作他想。布兰度此刻却连呵斥他的心思都没了。
“你是想给扬·胡斯,或者雅克·德·莫雷写一出戏吗?”他无力地反击道。
威廉灵动的眼睛亮了起来:“啊,这倒是个好主意,雅克·德·莫雷,他是个团长你也是个团长。布兰度,要不然你亲自被烧一次?”
“呵。”布兰度冷笑了一声。
现在他身处约翰宫的地下,近乎囚笼一般的房间。好处是还没死,坏处是闷得吓人。再一个好处是这几天来终于来了人陪他解闷,再一个坏处就是这人是威廉·莎士比亚。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会在压抑至死的沉默,与令人窒息的吵闹中渡过。
贝德福德没有违反国王的命令,杀死了【布兰度】,即使他知道这会对英格兰招致怎样的打击。他也没有违反和布兰度的约定,确实地留了他一命,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刚刚构筑的脆弱关系,又要从零开始了。
“通常说来,”威廉突然问道,“法兰西的忠实臣民,会把自己比作雅克·德·莫雷吗?”
这是世人所知的,最后一代圣殿骑士团团长,无疑是法国忠臣的禁词。
布兰度心里一跳,脸上却呵呵笑着:“这不更是证明了,我现在是一心一意侍奉英格兰的人吗?”
威廉只笑笑。
“我当时还年幼,”他说,“但那时候英国也收到过德·莫雷的求救信,连我这样的孩子都听说了——啊,不是被法国国王绑起来之后,在那之前。”
“说说看?”布兰度倒很好奇,他在法国很难听到末代大团长的事迹,穿越前也没什么了解,问身边的人吧……贞德要是能完整答出来,他肯定要掐一下自己,确认这不是做梦。
相比起来,有志于成为剧作家的威廉,叙述肯定要清晰一些。
“一开始,我们听到耶路撒冷沦陷,还是挺担心的,可法国人正和我们开战嘛,北边还有苏格兰人,你们总比混沌军团麻烦……”威廉便絮絮地说着,布兰度努力地提示他,直接说重点。
“哦。”威廉似乎不太高兴,“那这时候,新继位的大团长,就是雅克·德·莫雷啦,他流亡在塞浦路斯,向每一个基督国家发送求援信,甚至还包括盘踞在波斯的半人马,那些旭烈兀汗的子孙,虽然也开始被混沌腐蚀,但德·莫雷团长没有放弃这一丝希望。”
“真是可惜。”布兰度叹道。他已知道了这人的结局,再看他一生中“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的挣扎,就更显得可叹。
“嗯,你应该知道了,他带着拼凑而成的十字军,登陆叙利亚,坚持了半年没有任何人支援,最终败退回法国。试图靠兰斯为基地,收回他们在欧洲的欠债再做图谋……”
布兰度摇了摇头。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听讨债便面色大变的腓力四世,开始串通教宗,向圣殿骑士团磨刀霍霍了。
“不过这种故事写出来,虽然能让法国人不开心,可教宗也一样不开心。”威廉深表遗憾地说着,“恐怕只能藏在我的脑子里了。”
布兰度斜眼看着他:“作为这几天里,第一个能和我对话的家伙,你就是来说这个的吗?”
贝德福德的态度,外界的消息,总该有一点进来,至少给自己的思考一个锚点也好。布兰度本该更矜持一点,但还是选择了对威廉抱怨。
以威廉的本事,他可以和布兰度扯上一天的闲话,布兰度对此素有所知,拼耐心是没有胜算的。
“啊,对了。”威廉笑道,“我给你带来了大人的问候,这几本《罗马史》他已经看过了,还做了批注,他让你不要荒废了时日。”
是说看完这几本书,我就能离开了?布兰度忍不住想,又打散这些奢望。
不论如何,能打发时间也好。他坚信贞德一定会有所动作,贝德福德或早,或晚,都是要来找他的。
“还有呢?”他继续问道。
“还有,我去参观了勒梅大师的工坊,那真是炼金术的天堂。”威廉满眼都是羡慕,“二元论的平衡与转化,事象叠加的占卜与应用,我可没料到大陆的炼金术已经把我们不列颠的巫术甩开那么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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