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教士严肃地回答：“真正的圣人，应该像圣子和圣彼得一样殉难，唤起人们心中的正信，我恐怕没有这样的荣幸……”
听起来像是【有之，请自嗣同始。——x有为】的变体，布兰度心想。
“……说了这么多，却还没奉上我的姓名，实在抱歉。”教士谦卑地低头，“鄙人名叫皮埃尔·科雄，忝为博韦主教。”
“原来是您，”布兰度万分惊喜地说着，“您何须如此谦卑呢，您的名字，我一早便听说过了！”
他们把手握在一起，各自堆着真情实意的笑容。
威廉看着布兰度露出的笑容，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布兰度似乎就是这类，平白无故就对人抱有杀意的坏种，可怜的主教，真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他。精灵同情地想道。
18.子曰：其犹龙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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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杀个人。”布兰度把玩着手上的牙齿，漫不经心地说。
炼金术士的地窖幽深清净，正是讨论这种事的地方。
尼可·勒梅蹲在火边，端详着坩埚里冒着泡的药液，悠闲地问：“杀谁？”
“皮埃尔·科雄。”
炼金术士仰起头，想了一想：“你杀他做什么？尖耳朵正用着他呢。”
咕嘟一声，崩开的药液溅到他面前，他慢吞吞地起身，招来半透明的黄色巨人，拈起坩埚。
“况且也不好杀。”尼可·勒梅补充道，“那可是一位真懂神术的主教，信仰未必虔诚，但信念绝对坚定，你想对付他？早几个月还有机会。”
布兰度握拳，把牙齿攥在掌心：“我不明白，我都经您的手，开始化龙了，怎么还不如几个月前呢？”
尼可·勒梅笑了声：“在我们眼里，你是龙，可在那帮天主的代行者眼里，你只是旧时代的邪祟。别忘了，你化龙的基础术式，还是由摩根·勒菲提供的，她代表的可是注定要被天主驱逐的不列颠邪祟。”
“摩根·勒菲沉睡了千年，她自己倒是有对付的法子，但你不同，在你彻底完成龙化之前，面对那帮天主的信徒，都等于多了一个致命的弱点。”
布兰度心里咯噔一声，往小了说，想对付皮埃尔·科雄更困难了。
往大了说，这龙化要是持续个十年八年的，自己回去面对贞德，岂不是夫纲不振？
他正想得出神，眼前忽感到一股热力，黄色巨人端着冒热气的坩埚，正凑到他嘴边。
“喝药，先吞三分之一，隔三十秒再吞剩下的。”炼金术士吩咐，“不然这个月你就等着挨个换牙吧。”
布兰度日前掉了颗牙，据尼可·勒梅所述，这是他龙化加深的征兆，从牙齿的缺口中将会长出更坚固锋锐的龙牙，但为了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炼金术士准备温一剂方剂，加速这个过程。
他一皱眉，把滚烫的药含在嘴里，如今这点高温倒不能将他烫伤，只是这药剂的味道……不愧是雅克·科尔的师父！布兰度一瞬间几乎梦回希农城堡。
尼可·勒梅悠悠地说着：“严谨地说，你倒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如果能用上我的炼金术，加上偷袭的话，对那个主教大约有半数胜算。”
他稚嫩的小脸又变得严肃：“但你别发疯，年轻人，你和我的时间都长的很，现在我们的主要威胁是勒菲女士，你别把精力分散到其他的地方。”
布兰度咽下药汁，一脸扭曲：“我明白，大师。我只是……”
“想找我再预支一点报酬。”炼金术士呵了一声，“年轻人啊，总是这样贪得无厌。”
布兰度抚了下脸，稍稍平静了些：“您误会了，我只是想，您刚刚说了，科雄主教的力量某种程度上克制着勒菲女士，为什么不使用一些伎俩，让他们相互争斗呢？”
尼可·勒梅瞬间沉了脸，眼神也从布兰度身上游离开，布兰度趁着他走神的功夫，赶紧往嘴里灌水。
“风险很大。”炼金术士最后说，“在炼金术的探索上，我们确实会闯进知识的荒野。但是在现实的生死上，我建议你还是谨慎一些。”
他想了想，又说：“但不失为一个次坏的选择，如果我注定要走向灭亡，而那时这位主教还留在巴黎，我会拖他进来陪葬的，希望你能满意。”
我不满意，布兰度想。
“好吧。”他叹道，“其实我这次来，还因为我在圣马丁节的时候去了外面，对您的问题有了一道灵感。”
尼可·勒梅来了兴致：“我可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答错，你就永远和召唤这个巨人的魔术无缘了。”
布兰度欲擒故纵地退了一步：“您上次没提这个要求，那我在这次回答之前，向您提几个关于您老师的问题，如何？”
炼金术士微笑道：“如果我觉得你在瞎猜，你还是会失去资格。开始吧。”
布兰度竖起一根手指：“他，是否在首都担任过图书馆管理？”
尼可·勒梅思索片刻，点头。
“他有一个不太常用的名称，或许姓李。”
点头。
“直到今天，在他故乡的土地上，还有很多人将他视作神明。”
炼金术士无奈地点头。
布兰度图穷匕见：“他的身边，常伴着一头牛？”
尼可·勒梅放声大笑，几乎要把地窖顶上的灰尘都震下来：“你去找那个精灵小子问过了，我这里的炼金器具的形制，是不是？”
布兰度耸了耸肩：“当然。”
他在从圣德尼修道院返程的路上，便问威廉，他所见的【事象熔炉】是什么样子的。
威廉便显摆似地告诉他，那是一尊庞大的熔炉，周边刻有八个长线和双短线构成的符号，中间还有一个黑红糅合的圆形炉心，喷吐地狱一般的烈焰。
那么，考虑到尼可·勒梅甚至通晓西周的历史，并且认为布兰度有机会猜出他老师的真名……
对布兰度来说，综合各方线索，答案便不会有第二个了。
被东方的炼金术士奉为祖师，被东方的圣人惊叹为龙，周王室的守藏室史，骑青牛西行者，只是布兰度没想到，他竟然会一路西行到大西洋边。
尼可·勒梅止住了笑，眨了眨眼：“你果然是知道老师传说的，年轻人，也许这就是一种命运，过来吧，我将召唤黄衣参孙的方式交给你。”
参孙，便是古以色列以神力著称的一位士师，那么黄衣参孙，翻译过来也就是黄巾力士。布兰度想。
炼金术士在前引路，从柜子中转出一道暗门，领布兰度继续向内。
点亮灯火，耀眼的金光扑面而来，布兰度心中猛地涌起一大股贪欲。
单看两侧堆积的各色珍宝，布兰度便能判定，尼可·勒梅所说的“资金耗竭”绝对是敷衍威廉的话。当然，他们此时利益一致，布兰度并不在意炼金术士的些许贪心。
西方的巨龙，似乎都该有个这样的宝库，他想。
“找到了。”尼可·勒梅突然停步，黄色的巨人伸手一拨，从金币堆中露出一个盒子。
是把真正关键的东西藏在财宝堆里？布兰度讶异地挑眉。
“打开那盒子，然后用里面的碎片割破手掌。”炼金术士道，布兰度依言行事，取出一块不规则的金属，划开手掌。
霎时间仿佛触雷，布兰度浑身一震，不自觉地坐倒在地上，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继而则是狂喜，他看见另一位巨人浮现在他眼前，随他心念而动，感觉从这一刻起，自己才算是完整。
尼可·勒梅的黄衣参孙只是一个简单地拢着黄袍的巨人，而布兰度的则大不一样，是皮肤泛青的巨人，披一领黄色铠甲，头顶圆筒状的覆面盔，一眼看去便是一位坚不可摧的猛士。
“喔。”炼金术士也有些感慨，“通常来说，黄衣参孙是你内心的折射，看来你还是选择了征战和杀伐的道路啊。”
“那是自然。”布兰度一伸手，教他的巨人拉他起身。
尼可·勒梅作着最后的教诲：“年轻人，应许的力量我已经给你了，现在的你应该也能对付那个主教，但你千万要记得冷静，我们真正的敌人始终没有改变。”
布兰度诚恳地感谢了他，再三保证自己会冷静，另一边则在心里，开始把尼可·勒梅的死亡挂上倒计时。
到现在为止，自己才算是勉强有了自保之力，但加上尚未暴露的时间暂停，估计可以对尼可·勒梅和崔丝汀实施瞬间的斩首。
只是患于摩根·勒菲未知的威胁，对自己的黄巾力士也掌握不深，他才没有妄自行动。尼可·勒梅还算小心，不但只把最低限度的底牌交给自己，就连情报也是一点点地放送。
布兰度打算一边壮大自己的实力，一边把水搅浑，不仅要在可见的将来把皮埃尔·科雄搅进来，还要尽可能地耗损英格兰的世俗力量。
这样的话，回去的时候，才能在那个姑娘面前站直了说，自己完全有了保护她的能力。在狂喜的余韵中，他自豪地想道。
19.我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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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十来天的雪终于停了，傍晚的阳光透过寒冷的天空，洒在化雪后泥泞的土地上，却无人在意。
天无二日，香槟人民心中唯一的太阳，正骑着白马，在马恩河边疾驰。
寒风扬起一面洗的发白的旗，路上的行人见了，莫不停步注目，有的还报以大胆的欢呼。
前几日传来消息，圣女大人在皮卡第和香槟边境上，诛灭了大批的羊皮兵。尽管香槟算是乱世之中的小小桃源，但香槟人也遭遇过劫掠荼毒，更听说她拒绝盗匪的投降，除恶务尽，不像别的军阀一样收为己用，香槟人更是为此感激不已。
她一脸肃杀的神情，在这种烽火岁月里反教人觉得安心，行人都恭谨地避让开，让她一路赶往夏隆。
留守夏隆的文武都在城门迎她，贞德矫健地翻身下马，自有人将马牵去马厩。
前线的战事已经基本停息，勃艮第人缩在仅存的据点里坚守不出，而骑士团也不作紧逼，只是收集了各地赢得的战利品，准备运回香槟变卖，筹措下次出击的物资。
为此，图尔城和热那亚的军备商人都嗅到了商机，还有冬天无仗可打的佣兵们，也都凑到夏隆周边谋求生意，贞德便百里走单骑，直接回到香槟处理这些要事。
“朱维纳尔先生、退尔先生还有拉法耶特先生，请挨个向我汇报。”
朱维纳尔便清清嗓子，一捋短髯：“圣女大人，我听说您和骑士团在皮卡第缴获了大批布匹织物，是么？”
“有，很多。”贞德点了点头。亚眠城被攻破，康布雷和韦芒杜瓦都交了大笔赎城费，甚至北面的佛兰德都向骑士团送来贿赂，祈求他们停步。所缴获的金银都分给士卒，倒是布帛堆积如山。
教士拧着眉毛，低声劝谏：“如果数量过大，我冒昧提议，请不要举行公开集市，勒曼格尔团长生前……”
他顿了一下，有冷汗从颈后淌下，但看见贞德神色如常，这才舒了口气，“虽然摧毁了香槟的丝织业，但是还有很多积存的货物被奖励给各地的实权人物，如果您再把从皮卡第得来的布匹公开贩卖……”
“会，贬价？”少女犹豫着说出一个古怪的词。
“是贬值，”朱维纳尔道，“总之，这要么会损害您的利益，要么会损害您统治香槟的基础。”
贞德点头：“拿出方案。”
“其一，趁着布价下跌的时候，您可以在骑士团内部消耗一批。”
“给他们做新衣服？”
“是的，订做统一的军服，也可以给夏隆和特鲁瓦的成衣工和裁缝们找点事做。”
贞德从怀里掏出小本，用笔歪歪扭扭地记下：“我知道了，还有呢？”
“其二，您对洛林的支援，驱赶了当地的勃艮第势力，我认为我们可以引入洛林商人，乃至打通德意志商路，只需您写一封信，请洛林公爵降低过路税，想必莱茵河畔的商人们都会赶来香槟。”
“他们会来么？跑这么远？”贞德皱眉，她没想通这其中利润何在。
朱维纳尔擦了擦汗，耐心地劝着：“您的旗帜已经威胁到了低地，虽然他们未必会减产，但以人的贪婪而论，多半免不了以此为借口涨价，这时候您再放出低价抛售布匹的消息，德意志商人一定会来，把香槟的布价托住，还会给您带来一些更多的选择。”
贞德满面犹疑，她虽然没接触过这些，但隐约觉得这些话颇有道理。
“其三，皮卡第和香槟的布匹都在您手中了，最紧缺物资的，应该是下游的巴黎人……香槟一带，应该能找到一些有能量的走私商。”朱维纳尔款款地说着，这话才是他真正能邀宠的关键。
走私的目的不是为了牟利，而是在巴黎的防御上凿开口子，譬如千里之堤上的蚁穴。
涉及军事，贞德果然一点就通：“这个主意好，朱维纳尔法官，就由你去办。其他的我也会考虑，稍后会给你结果。”
朱维纳尔提醒道：“如果要找德意志商人，最好在他们和低地成交前，否则他们重新筹措资金，就赶不上您明年的进军了。”
贞德便走向下一位，微微躬身，并且低下了头。
这不是因为这人的地位有多尊贵，而是因为，圣女骑士团的第三方阵长，约安尼斯·退尔，是一位身高一米三的瑞士矮人。他领着一千个矮人参加了征兵，自然也成为了他们的领袖。
“俺这没什么好说的，圣女。”退尔仰着头，瓮声瓮气地说着，“你没在的时候，有几千个匪类想进香槟捞一笔，俺带着小铁锤们和治安官的骑兵把他们都干掉了。”
“辛苦了，两位。”贞德对退尔和治安官发表了慰问——治安官路易·德·拉法耶特，如前所述，是拉法耶特元帅费尽心思栽培的长子，一个英勇却腼腆的大男孩。
“矮人兄弟们过冬有困难吗？”少女随口问道，“朱维纳尔法官刚刚建议我，给各位做一套战袍，但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更需要冬衣。”
“呵。”退尔笑了声，“您还挺好客，圣女。但不用担心
，俺们矮人向来无畏风雪，阿尔卑斯山不倒，俺们不会后退一步。”
但他的古铜色脸庞又泛了红：“不过嘛，能多穿点也是好的。反正俺的小铁锤们个子小，省布料。”
噗地一声，年轻的拉法耶特忍不住笑了，退尔佯怒道：“放尊重点，治安官，你要俺跳起来踢裂你的下巴吗！”
“好了。”贞德终止了他们的打闹，“我会去向拉法耶特元帅和拉海尔总督提议的。没有别的事的话……”
“有的。”路易赶紧道，“圣女大人，近来，主要的治安问题，就是，就是佣兵……”
“慢慢说。”贞德眉头一竖，路易直接双腿打颤，还是退尔撑着他的腰。
治安官吞了几口唾沫，继续道：“很多佣兵看到您在皮卡第的胜利，才吵闹着想要加入，这些都好打发，但是其中有几位……父亲的朋友，而且涉及外交事宜，我们都不好决定。”
“外交？”贞德皱眉，实则她心里也在犯怵，但没有表现出来，这沉静只让人更加害怕，连矮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是一群蛮子，苏格兰蛮人。”退尔替治安官答道，“大个子长腿，披着乱七八糟的裙子，带头的那个还说认识老拉法耶特。”
贞德这才舒了口气，原来是苏格兰，法兰西一百多年的坚实盟友，虽然在民间的故事里，那些野蛮人既无脑子也很凶暴，但他们总是在为保卫法国赴汤蹈火，整体还是个正面形象。
“既然是苏格兰朋友，那就把他们招进来好了，英勇的士兵永远不嫌多。”少女说着，又处理了一阵杂务，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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