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镰刀小红帽
夜幕的蓝天一点点退下，黑色幕布顺势披洒而下，低矮、绵延而又静谧，整个荒野在暗下去的暮色里泛着的冷光，远处的沙丘上有一抹月牙，边上有稀薄的云拥靠。
白天天热，夜晚车窗一开，冷风便吹进来，有些发凉。
沈苍夜从尾箱里找出了毯子，递给晓歌，“荒野中白天和夜晚温差大，披上毯子小心着凉。”
黎博利少女明显是倦了，道了一声谢，顺从的裹进了毯子里。
沈苍夜看了她一眼，说：“距离下个镇子不远了，还有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你要是累了，就闭上眼休息。”
晓歌摇摇头，说：“没事的沈医生，我不累。”
这段盐碱地不好走，沈苍夜没打算在这里休息太久，决定彻夜行车过了这段路，到平原地段再休息。
于是晓歌也一直陪着他。
长途开车的时候，最害怕的事情便是犯困，有个人在旁边说话，比安静的一直开要好很多。
晓歌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搭话，沈苍夜也给她说着沿路的状况。
这条路，在出行之前他有做过功课，还不至于迷路，对路况也有点了解。
“沈医生，我们一共要经过几个镇子……？”
“我记不清楚了，沿途跟着镇子走的话，会比较安全。”
“沈医生的地图是在龙门买的吗？”
“是的，龙门那边有出版附近荒野的地图。”
“对了，到了雷姆必拓城——不，钢铁萝卜城，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沈苍夜的手顿了一下，“晓歌，这个问题你不是刚刚才问过？”
“啊……”黎博利少女呆了呆，“不好意思。”
“累了就休息吧。”沈苍夜说。
琴鸟裹着毯子，又坐直了身子，“我不累的。”
“你都有点糊涂了。”沈苍夜失笑。
晓歌歉然道：“夜里的荒原那么冷清，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开着车没有人陪……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想陪你开夜车，但是，可能我不太擅长找话题，让你困扰了……”
沈苍夜有些无奈，起初他以为晓歌真的是对这一趟路好奇。
说着说着才发现，她为了找话题想得都憋红了脸，想来只是为了陪他才一直逼自己说话。
沈苍夜笑了笑，说：“困的话就睡吧，路上我可以自己跑的，别担心。”
“那……”
“睡吧。”
晓歌裹着毯子，没几分钟便睡过去，面容沉静又安详。
此夜并没有停下露宿，裹在毯子里也不觉冷，她迷迷糊糊地睁过一次眼，看着他的背影，依旧安静的在驾驶，为了让她安心睡，并没有打开车载音箱，车子也开得很平稳。
黎博利少女朦胧地又睡过去，车子颠沛，她却鲜少能在这般安心的环境中休息，因此睡得愈发沉了。
天微微亮时，晓歌醒了过来。
车停在荒野的一处无风的岩滩，她瞧见沈苍夜坐在驾驶座上，座位也调低了，似乎是休息了。
晓歌顿了一下，想起毯子还盖在自己的身上，忙下了车跑到前座，将尚有余温的毯子给沈苍夜盖上。
她仔细端详着，见他眉宇间似有褶皱，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晓歌小心地伸出手，想要去抚平。
只一刹那，那一双近在咫尺的黑眸陡然睁开，盯住她，同时一把攥住了的她的手腕提了上去。
霎时间四目相对，晓歌屏住了呼吸。
1058.落沙晶蹄兽初见杀
沈苍夜本来只是假寐，隐约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就已经醒了过来。
他正警惕自己是不是忘了锁车，温暖的毯子就盖在了身上。
“——晓歌？”
沈苍夜回过神来，自己正捏着黎博利女孩的手腕，力度还不轻。
晓歌显然也是惊了惊，怔怔望着他，脸色有些绯红。
她很快开口道：“沈医生，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没事。”沈苍夜看了看表，“几点了？啊……我好像睡了一个小时。我们已经离开前面的盐碱地了，后面会好开一些。”
“您再睡一会吧，我刚醒了，我去准备早餐。”晓歌道。
沈苍夜稍微休息了一个小时，再睁开眼的时候，便见到黎博利少女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坐在一旁抚琴。
见到沈苍夜目光投来，晓歌忙起身，讪讪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琴拿出来的……我，我这就放回去。”
上一回，她将这一把点缀有宝石的竖琴送给了沈苍夜，说是上面的宝石卖了能换钱，能抵得过她的医疗费用。
刚才，她在车后箱看到这一把竖琴被妥帖地装好放在一旁，没有忍住，就拿了出来。
“不要紧。”沈苍夜温声道，“我也没有真的打算卖掉你的乐器，我还没有缺钱到这个地步。”
“好……”晓歌不知进退，只好站在原地。
沈苍夜问道：“你是从小就学的乐器吗？”
大多数的乐器都需要童子功，当初他自己就是四岁的时候被爹妈连打带骗的逼到了钢琴前。
晓歌点了点头，“是的，以前我很喜欢弹奏，也很享受音乐，但是在我不得不依赖我所学的音乐来做一些……一些事情之后，我就没法再以前那样享受音乐了。”
“做了一些事情？”沈苍夜纳闷。
晓歌迟疑了一下，低头不语。
……曾经，她假借着“家庭音乐老师”之名，接近那一家人，然后下手……那是她得到的命令。
她听说了风言风语，说这家的男主人是什么政客……不过，她有什么资格去了解这些，她只是武器，只是工具罢了。
沈苍夜见晓歌不说话，便道：“不用勉强，我没有刺探的意思，只是闲聊。你不想说就不说，不用有心理负担。”
“嗯。”黎博利女孩颔首。
沈苍夜想了想，又道：“当时，让你弹一首曲子来支付医药费，也是我欠考虑了，没想到会给你造成心理上的不适，很抱歉，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晓歌立刻摇头，“不会的，若只是单纯的享受音乐的话，或是给他人弹奏，我很喜欢。”
沈苍夜望着她有些僵硬的神色，无奈道：“不用这样紧张，没什么的，你要是喜欢就弹一曲吧。”
“您喜欢吗？我弹的琴。”晓歌试探着问。
沈苍夜坦率道：“很喜欢。我很少听竖琴的音乐，第一次听你弹的时候，觉得有一种特别空灵的干净，实在是少见。”
——他很喜欢。青灰色的琴鸟心中一阵欣喜。
她于是没有再顾忌，接着弹琴。
竖琴不愧为站在乐器鄙视链顶端的乐器，即便只是手持的小型竖琴，音色仍旧优美，如珠玉般晶莹，如朝露般清澄的音色，像月光下的清泉汩汩涌出，通透干净，有一种诗意的神圣。
晓歌弹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沈苍夜，见他悠然自得，一边喝咖啡，一边在看地图。
有那么一瞬间的欣慰。
如果弹奏只是为了某个听众，不带其他任何目的，那……也不错。
沈苍夜确定了路线，便再度启程，从太阳东升到夕阳半落。
晓歌有时候仍然会感到长期乘车有点不适，但她只是安静的忍耐，从不会提出来。
沈苍夜也照顾她的感受，每隔一段时间便停车休息，不再像之前那样彻夜赶路。
眼瞧着斜阳挂在天边，沈苍夜便停了车，找地方露宿。
晓歌从车后箱里拿出了锅和米，准备煮些饭食。
沈苍夜叫住她，“天天吃这个，还不腻啊，晚上吃点别的吧。”
晓歌觑着他，不解，“要吃什么呢？”
“我去打猎。”沈苍夜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
刚迈出步子，又转身回来，将一只小小的警报器递给她，叮嘱道：“晓歌，你不要走远，有事就按这个，这是一个小型的警报器，发出的声音能吓跑野兽，我在附近，也能听见。”
晓歌见他好似关照小朋友似的叮嘱她，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了警报器。
天逐渐黑了，她也不敢走远，坐在原地生起了火，乖乖地等沈苍夜回来。
沈苍夜回来的时候，扛着一只落沙晶蹄兽，一边大叫运气好，一边麻利地将其开膛破肚，放血剥皮后，然后架在火上炙烤。
他又将皮毛放在车前晾着，这才回到火堆前。
“这东西皮毛细密，呈现淡金色的光泽，受到很多收藏家与艺术家的追捧，卖一张能挣不少外快。”沈苍夜一边转动着烤架一边说。
晓歌在一旁观望着，忍不住道：“沈医生，你好像什么都会，厨艺也很好……”
沈苍夜笑着说：“不久前在龙门近卫局参加部队训练的时候，跟着教官学了一手烤肉。”
“龙门近卫局？”晓歌心生钦佩。
沈苍夜耐心翻转着肉，架上火上的兽肉剥了皮，在火焰的炙烤下泛起诱人的红润，油星子往下滴溅，浓郁的烤肉香气也逐渐往上冒。
沈苍夜撒上了盐，切下一块试了试味道，才又切了一小块递给晓歌。
晓歌尝了尝，真的好香，饱含丰富油汁的烤肉覆盖住舌蕾，更显肉汁香嫩。
她烫得不住地呼气，沈苍夜便把水杯递过去，“别烫着了。”
黎博利女孩愈发地羡慕，真好啊……他什么都会，她却只会取人性命。
两人吃完了东西，环顾四野，夜风生寒，天高星稀，隐约听到有虫鸣鸟叫。
晓歌很想开口问问，罗德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眼前的这个人在罗德岛过着怎样的生活。
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敢冒昧地开口询问，只道：“沈医生，早些休息吧。”
“嗯。”沈苍夜点点头，“你先睡吧。”
晓歌在帐篷里和衣而睡，过了片刻，又抬头去看沈苍夜。
他还坐在火堆前，低头看着地图，时不时写写画画。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忽明忽暗。
晓歌很少轻易地去信任他人，太多年过去，她想自己已经失去了信任的能力，她需要去警惕，警惕每一个身边人都有可能成为她的敌人。
此刻她忽然感觉，他的存在让她觉得如此心安，可以卸下防御，放下猜疑。
她闭眼，竟然很快便睡去，不再有噩梦和恐怖回忆的侵扰。
1059.你爱她，她爱他
次日醒来，晓歌还有些迷糊，在帐篷里微微伸展了一下手脚，睁眼一瞧，日轮高悬，早已经是日过三竿了。
沈苍夜坐在火堆的余烬旁看书，便瞧见晓歌忙乱地从帐篷里钻出来。
琴鸟小姐很不好意思地嗫嚅：“对不起沈医生，我是不是……睡过了？”
“啊，现在也没有很晚。”沈苍夜道。
晓歌万分歉然，说：“我担心，因为我的事情……会拖累你们的任务。”
“没关系，火哨那边有点事情耽搁了，也不会那么快到的。”沈苍夜说，“快吃点东西吧。”
晓歌急匆匆的点点头，梳洗整理，换好衣服，才看到火堆的余烬上窝着一个小锅，锅里装着昨天剩下的兽肉熬煮的肉粥。
一夜的炭火煨烤，肉已经炖烂了，散在米粥里，香气如勾。
沈苍夜盛好了粥，晓歌拿着碗，愈发感觉沮丧，两人分工，明明是她负责这些内务，最后需要让开车的人自己来做……
沈苍夜看出她的窘迫，只笑笑道：“别想那么多，我只是自己想吃，就煮了粥而已，快吃吧。”
两人吃过早饭，重新上路。
太阳升高到头顶，一天之中就这段时间的气温最高，吹过来的风，干燥地像无数把小刀子在脸上割。
车里很闷，行驶在贫瘠的荒野里就像进入了一只放在火上烧着的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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