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说起来,没镜子的话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形象的。
浦正浩在赶来的路上连番摔跤已然搞得形象全无了,随后又挨了一炸,此时他脑袋上的敬忠冠早不见了踪影,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脸上还被硝烟熏得黑了至少八个色号,这幅尊容若是被监察御史瞧见估摸着少说都得弹劾他个有失官仪之罪,又怎合适在这儿假扮武乡侯?
所以吧,就在浦给事中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近处的一个笑点低的少年不知为何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而众所周知,笑容是会传染的,一时间千人的队伍笑得此起彼伏,捶胸顿足,连一向在少年兵面前非常严肃的黄子超的嘴角也不由得往上扬……
浦正浩顿时就火大了,瞧见他的脸色不对……哦,他脸色瞧不出来,但花满楼总之是感觉浦正浩周身的气场不对,于是连忙冲少年们吼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都闭嘴,原地五十个俯卧撑!”
这么些天下来,花满楼在西山千户所的威望是相当高的,他的话在少年们这里比圣旨还管用。听得花满楼呼和,这群少年连忙闭嘴,齐刷刷的蹲下身开始做俯卧撑。
花满楼这才转向浦正浩,苦笑道:“那个,浦大人啊,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
浦正浩却没理会花满楼的搭茬,而是惊愕的看着这群穿着军服的少年:“好……好你个花满楼,你还在此私蓄军队,你真的要反?”
方才被炸得有点蒙,而且过来之后浦正浩只是满脑子弹劾,这是此时在注意到周围围了一圈儿少年……
花满楼刚刚被这家伙一通抢白,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为了以后在文人圈子混,因而不愿意得罪这家伙,所以再次解释道:“浦大人,我方才说过了,我是奉旨在此公干,在这里的一切作为陛下都一清二楚,所以能麻烦你好好说话么?”
浦正浩瞪着花满楼:“你休想骗我!当初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过,西山千户所只是为了督办采煤事宜,并没有说要你私蓄军队!”
花满楼直接懒得和他解释了,便很光棍的说道:“那你便自去和陛下核实吧。”
不得不说,光兴皇帝当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以及为了让花满楼避开朝堂的掣肘,所以才没公开此事,原本料想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待得有人发现的时候估摸着西山千户所就已经做出许多成绩了,到时候也能堵上某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的嘴。
可谁曾想,忽然就有这么一个脑子有问题的言官闲着没事儿跑来西山,还偏偏撞上了拉练的新军?
浦正浩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有恃无恐!若是不参你个谋逆之罪将你碎尸万段,本官就跟你姓!”
花满楼一脸古怪的看着这家伙,忽然就心中一动:自己做的事情确确实实是有中旨的,倒是不怕他弹劾什么谋逆,只是……
弹劾啊,这玩意不管怎么说都算是闯了个祸吧?若是操作得当的话,一个罢官的事情压下来,自己可不就解脱了么?
想到这里花满楼脸上立刻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跟我姓就不必了,不过说实话,浦大人还是莫要弹劾我谋逆,行不通的,要不你弹劾我这儿扰民?或者污染环境?哪怕说我刺杀你都行……”
63.信念的作用……
在浦正浩眼里,花满楼这番话纯属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可谓是深深的刺痛了他。
曾几何时,言官彪悍的战力让无数官员战战兢兢,莫说是小小的一个五品千户武官了,便是内阁大学士,又岂有不把言官放在眼里的道理?
可花满楼如今的状态你甚至都不能说他是有恃无恐,因为他是真的在照章办事,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而且他是真的希望浦正浩能找到点事情弹劾他,好让他甩了这个无端砸到脑袋上的千户,为此他甚至都不惜自己出点黑材料……
毕竟你看,枪炮普渡的声音是真的吵闹对吧?炼铁不但要烧煤而且还有废水,确实污染环境对吧?这玩意才是实打实的黑点啊!
而浦正浩却将这事儿领会为花满楼狂妄,他狠狠的瞪着花满楼,半晌后才一甩袖子:“走着瞧!”
拔腿走了两步,浦正浩就又站住了。
因为吧,一来此地距离京师有那么点儿远,徒步回去的话只怕得走到明天早上,毕竟路不好走。
二来么,周围还围着一圈儿做俯卧撑的少年兵呢,倘若花满楼真的是谋逆,他跑不脱,而且估摸着谋逆的话大体上也不会在乎剁掉那么一两个给事中以便继续隐藏行迹……
浦正浩今日是又冷又饿外加被炸了一次所以脑子短路,但他毕竟不傻,傻人是考不上进士的……
所以现在往出这么一走他就回过味了:我今日为何如此作死?忠臣不怕死,可能不死的话谁乐意死这儿啊?还死的轻如鸿毛……
而花满楼看着他这样子稍一寻思就悟了,他乐呵呵的道:“浦大人是迷路至此的对吧?好说好说,来啊,送送浦大人!”
浦正浩是心中一沉:这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于是他立刻喊道:“不用!都给本官让开!”
花满楼连忙拉住他:“浦大人莫要客气,这么远的路,万一再次迷路了怎么办?这荒郊野岭的,走丢了可就真找不着了……”
浦正浩拼命挣扎:“谁跟你客气,你撒开!”
花满楼无奈道:“便是要弹劾我,也得回去慢慢弹劾吧?马车和驴车都有,你看你要哪个?”
浦正浩直接在脑海中将花满楼的热情翻译为类似‘你是要吃馄饨面还是刀削面’的江湖黑话,他顿时又吓得双腿打颤两眼泪汪汪:“你……你撒开,我不弹劾你了还不行吗?”
花满楼惊愕道:“这怎么行?浦大人乃言官,不让言官说话岂不是堵塞言路?这罪名我担当不起,你还是照着我刚刚说好的弹劾……哎?浦大人?浦……”
浦正浩乘着花满楼废话,猛的一拽袖袍脱离了花满楼的‘控制’撞开了站在近处的俩少年兵,随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狂奔而去……
花满楼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我怎么感觉……这货好像误会了点啥?”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黄子超现在才忧虑道:“千总,言官向来都无比麻烦,此人若是在朝中胡说一通,只怕……”
花满楼一摆手:“不碍事,你莫管他,出了事儿我处理,你放心带你的兵便是!”
花满楼所谓的处理就是直接引咎辞职乞骸骨,也好能回家继续摸鱼,而黄子超却直接理解为:千总大人将外间的所有麻烦全扛了下来,却丝毫不让我分心,这等有担当的上官……我黄子超何其幸哉,能在他手下办事!
一念及此黄子超立刻就是一礼:“必为千总大人效死!”
花满楼:“???”
今日怎么所有人都感觉怪怪的?
……
浦正浩从人群里跑出来后,一路不辨方向的狂奔,丝毫不敢停留。
待得他实在跑不动停下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并没有追兵追上来,不由就瘫倒在地:“我……呼哧呼哧……我……活下来了……哈哈哈……呼哧呼哧……”
这年头的读书人讲究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他们的身体状况不比花满楼前世的宅男们好多少,危急关头的这一通瞎跑险些要了浦正浩的命。
在地上躺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浦正浩才堪堪爬起来,四下瞧了瞧不由得就蒙了:“这是哪儿啊?”
冬天天短,歇息了这一小会儿后落日的余晖已经洒在了他脸上,西山凛冽的风也吹在他脸上,寒鸦的叫声让整个画面显露出一股凄凉的味道……
嗯,这叫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天渐渐黑了,浦正浩不敢在原地停留,只希望自己能找到回京的路。但问题是,落日前他还能向着夕阳的反方向前进,落日后他渐渐的就不辨东西了。
在这种状况下,浦正浩最好的做法是找个山洞待着,想办法生个火,待得天亮后再走,然而他着实是被花满楼吓坏了,所以丝毫不敢在做停留,只顾着继续逃命……
不得不说,这逃命也要讲基本法的,一通疯跑后他浑身是汗,接着又在地上躺了小半个时辰,而且还多半天水米未进,因此走了不多时浦正浩感觉恍惚了起来……
噗通!
信念这玩意有的时候其实并不会起多大作用,尤其是在病来时,信念总会因为发烧啊什么的削弱了又削弱,所以浦正浩再次跌倒后,就昏迷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浦正浩觉得自己被人抬了起来,接着好像是放在了一辆大车上。
而再次有一丁点意识的时候,貌似有人将一碗药水灌进了他嘴里,又有人给他喂了白粥。
最后,当浦正浩缓缓睁开眼时,他得知了两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好事是,他活过来了,身体没有大碍,歇息个两三天就能恢复正常。
而坏事是,救起他的是一支商队,这支商队是从京师往辽东走的——不辨方向的浦正浩恰好是跑到了往辽东去的路……
当日捡起他时,既不能就近将他安置,又不能放着他不管,商队老大就只能带着他一起走,如今已经在路上走了四天。
所以,哪怕是将浦正浩就近放在沿途的村县,待得他好起来回到京师,起码得十天……
(太忙,更的晚了点……)
64.出人命了!
花满楼满心期待的等着被弹劾后引咎辞职,为此他甚至还找那个代课的穷书生帮他起草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辞职信来着,可等了好几天京中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家里老爹那边也没送个信过来。
花满楼不由得有些郁闷:介言官不是最会多事儿么?叫的那么厉害,怎么说都应该大张旗鼓的弹劾吧?可现在啥情况啊?
莫不是真·咬人的狗不叫?
殊不知,等在东厂的许大成更郁闷:浦正浩这厮人呢?那么大一个言官啊,人呢?
因为浦正浩从花满楼那里冲出来的地方和东厂跟踪的番子隐藏的地方恰好有一段路,为了避免被花满楼的人发现,东厂番子不得不绕个大圈儿去找浦正浩,结果这一绕就跟丢了……
许大成无比抓狂,他数次想派出大量番子去寻找浦正浩的下落,可问题在于他不能表现出对于浦正浩的过多关心,因为旁人会这么说:一个小小的言官而已,你一个司礼监首席、东厂首脑对他这么关心,你是要作甚?你说浦正浩消失了?那么为何旁人不知道,偏偏你知道,所以他是不是遭了你们东厂的毒手,你们在贼喊捉贼?
所以,许大成不能做任何事,只能派出少量人马去寻找浦正浩的下落。
东厂大档头周翰几乎要气疯了,所以被派去跟踪浦正浩的几个番子可谓是倒了血霉,他们不仅仅被周翰亲手揍得皮开肉绽,还不得不拖着伤病去漫山遍野找人……
便在这个时候,等得实在心焦的花满楼亲自进京了,打算自己来看看情况。
“这才是人间啊……”再度进京的花满楼不由得就热泪盈眶。
西山千户所的建立是皇帝亲自下的中旨,因此花满楼根本不敢在这事上懈怠,那天去东街百户所办了手续后便带着人马进山了——那一日正是九月初十,而今已经是十月十五了。
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花满楼一直在西山,过的日子简直是凄苦……
而此时莫说是花满楼这咸鱼了,便是跟着他一起进京的彭广也是激动莫名。
攀上花满楼这大腿后,彭广虽然觉得从小旗一路升任百户可谓是痛快,但是在西山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日围着那群匠户转就有点不痛快了。
当然,彭广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官途是和那群匠户息息相关的,若是坏了花满楼的事儿,只怕找他麻烦的人绝对不是花满楼,而是更可怕的大佬们,他们也绝对会让他脱层皮,因此这些日子彭广丝毫不敢混日子,每日都紧绷着。
所以如今再度进京,他能不激动么?
没在一个封闭环境内生活过的人是不会懂这种感受的,哪怕是以往看惯了场景吧,现而今再次看着都觉得无比的新奇,所以花满楼一众人宛若刚刚归国的老华侨那般,瞧着啥都倍感亲切:看那熟悉的卖炊饼的矮子,看那熟悉的卖豆腐的翠花,看那熟悉的戚大小姐,她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叫东南西北甲乙丙丁的女兵徜徉在大街上……
彭广条件反射般的就打算拉着花满楼就往一边儿躲,而花满楼此时正感慨重回人间呢,所以瞧见熟人后自是激动无比的打招呼:“嗨~戚大小姐~”
不得不说,花满楼这声招呼打的有些……
不合时宜?
因为吧,当东南西北她们重新订下策略不在戚婉容面前狂吹花满楼后,戚大小姐才算是缓过劲来,最近才恢复她嚣张跋扈的日常生活。
今日正是如此,戚大小姐耀武扬威的带着人穿街走巷,可谓是策马奔腾潇潇洒洒,结果……
悲剧了。
花满楼前世的人都知道,所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在京师这么拥堵的大街上跃马扬鞭显然是不符合道路安全规范的。
往日里不是没遇到险情,但戚婉容坐下的那匹被她称作照夜玉麒麟的白马极通人性,且她又精通骑术,哪怕是偶尔剐蹭到了百姓也是稍稍赔点钱就过去了,可今日么……
今日她碰到的不是百姓,甚至不是大赵的人,而是一个身穿绣着暗花的蒙古袍的女人。这女人皮肤微黑,生的倒是富态,头发上还插着不少的金饰,这显然是个蒙古贵族了。
事实上,戚婉容方才奔驰的速度并不快,按说是能在撞到人之前停下的。当时她还回头和女兵们说说笑笑,却不防这女人冷不丁的从道旁冲了出来——这哪儿有听到马蹄声还往上撞的?
哦,有,京师里的一些无赖碰瓷时就是这样。
可问题是,这帮青皮都是有眼色的,谁敢碰瓷戚大小姐啊?
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那女人被撞得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飞了起来,连惊叫声都没有就噗通的一声展展的躺在了地上,随之脑后就渗出了一大滩血。
眼见那女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倒在街上,四肢软趴趴的,面色灰败,眼瞅已经没气儿了,而戚婉容则是被吓得花容失色——便在此时,花满楼和他打了声不着调的招呼……
“夫人!夫人啊!”道旁的店里忽的窜出几个身穿贵族袍的蒙古人,为首的那个抱着地上那女子就是一通惨嚎:“长生天啊!我带你来中原觐见大皇帝,只想着让你看看这花花世界,多见见世面,可你怎就离我而去了?”
听得这话彭广立刻一拽花满楼:“千总,出人命了!”
花满楼一惊,急忙吩咐道:“快,你们几个,莫要让人破坏现场!”
虽然不知道这些蒙古人是哪一部分的,但花满楼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大赵的蒙古贵族自然不是来闲逛的,所以他们若是在大赵出事儿的话,定然是一桩国际纠纷,搞不好就会引发战争。
眼下已经出了人命官司,那么首先要做的当然是先保护好现场,查清楚状况,然后在慢慢掰扯旁的事儿。
可不待花满楼的人走到跟前儿,跟在跪地惨嚎的那人身后的一个蒙古人指着戚婉容吼道:“南蛮子婆娘!我家夫人乃是哈屯的好姐妹,你撞死了她,不给个交代的话,我家汗王定然点齐大军南下,叫你们偿命!”(哈屯就是王妃)
65.额斯图木
听得那蒙古人的叫嚣,花满楼眉头一皱。
汗王他并不是汗多……咳,目前的话,草原各部承认的大汗大体上就脱脱不花了,而如今的脱脱不花正厉兵秣马准备南下,或者说已经南下了,反正最近还没收到大同府的消息,所以这边自称汗王的是……
瓦剌?
瓦剌人在这个节骨眼跑来大赵,若说他们是来旅游的……谁信啊?
早说过,百年前的瓦剌其实也是蛮不可一世的,太祖立国后五次北伐都未尽全功。可随后的瓦剌越来越不景气,鞑靼崛起后他们就被赶得一路往西北在往西北,如今都西过哈密卫了,他们居然还有脸叫嚣要南下?
一念及此花满楼拽住彭广:“去打听打听,最近这群瓦剌人跑来大赵是做什么的。”
彭广连忙去了,花满楼则带着人往人群中走去。
那个蒙古人骂了一句后,跟着的一群蒙人也开始用听不懂的鸟语叫嚣起来,顺带着还拔出弯刀开始比划。
而戚婉容这方也不是吃素的,东南西北等人见对方拔刀,便立刻拔剑怒骂,气氛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花满楼连忙跑进人群吼道:“住手!统统住手!放下武器!”
随着花满楼的呼喝,随他来的十几个玄武卫齐齐拔刀,将对峙的两方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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