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再次重申，花满楼就是个普通的，知识面稍广的现代人而已。
他并不比这年头的更聪明，也不比这年头的匠户们手艺精湛，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外挂——实际上刚刚穿越来的时候他还幻想过这事儿来着，旁的不说，给个度娘也行啊，知识就是力量嘛！
可是穿来也好几年了，他既没有爆发出特别的天赋也没有‘叮’的一声后忽然有个男女不辩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说话，也没有忽然冒出来一个透明面板给他一堆任务什么的，不过记忆倒是多出来一截，但大多数都是被他爹揍的满地打滚的画面，又或者在赌场输红眼的焦躁……
所以他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而且还得是那种有目录也有条文的见识，仅此而已。
因此，在某些浅层领域他可以迅速的促进发展，某些领域他可以提供正确的思路，但若是他全能到能搞定所有事情，那……
不现实，除非他带着度娘。
毕竟他前世是个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的时代，许多人专精一项已经很可以了，指望在所有领域……或者多个领域有建树，那很可能一事无成。
因此，花满楼此前教这群人学物理，其本质上的目的是想让他们顺着这个方向来就可以，以理论指导实践，实践的同时继续总结理论，从而形成良性循环，继而推动发展即可，毕竟……
让他一个人推动科技发展那是强人所难。
而在这个设想中他扮演的角色撑死了就是资方，或者说甲方爸爸，充其量就是把控一下发展方向罢了，可见过甲方改需求的，还真没见过甲方跟着一起参与研发……
哦，改需求大概也算参与，比如提那种五彩斑斓的黑啊，五颜六色的绿啊之类的需求折磨人。
但现在看这群人的样子，他们好像拿花满楼当做了全知全能一般，遇上瓶颈就想让花满楼出手——当然，这也怪花满楼自己，因为此前他指的每一条都是无比顺遂的路，因此这群人也习惯了依靠他。
可这种方式并不健康，因为技术进步往往都是在试错中进行的——一步到位固然好，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金钱、精力、资源，但这么做丧失的是研究者的可能性和大量的经验，这在某种程度上还会限制这些人发展，并且么……
花满楼也没那么多精力去跟每一个项目，更没能力去跟每一个项目——都特么成目录了，去鼓捣的话可不就是得从最基本的地方做起么？
可大好年华用来搞科研什么的，对一条咸鱼来说宛若酷刑，所以……
“诸位。”花满楼再次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然后缓缓开口了：“我知道大伙都想尽快出成绩，也知道大伙研究的东西大体上都会促成某方面的革新甚至是彻底的变革，更期待大家能拿出超乎我想象的东西……”
话说到这份上大伙就都知道后面有个‘但是’了，于是许多人就急着想说话，可花满楼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才徐徐道：“但是，我并非全知全能，也并不能在所有地方都帮上大家的忙。”
听得这个话后，所有人都安静了。
花满楼继续道：“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话非是孔圣教导人们要自谦，而是完完全全的在陈述一个事实。举例来说，列位中有人精于炼铁，有人精于木工，有人精于耕作，甚至还有人精于书法，这些都足以当我的老师了。”
“诸位，你们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能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你们所做的事情当然也都是在所处领域内最尖端的，譬如说膛线吧，在此之前，世上可有膛线？”
“当然，我知道这玩意是我说的，连名字都是我起的，可是东西我提出来了，完成的却是你们。”花满楼拍了拍身边那个铁匠的肩膀道：“我所知的是有膛线能提高火铳的威力和准度，但如何打造膛线，怎样的膛线是有用的，这就得你们自己实验了。”
花满楼声音猛然提高：“所以我的意思是，我负责将一些东西想出来，然后给你们提供一切能提供的东西，你们则负责将这我想到的这些东西排除万难造出来，不能也得能，不然的话，要尔等何用？”
最后这句话有些重了，可众人听完后却各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都讪讪的低下了头——大多数人来找花满楼的目的其实都很明确，都是为了能早一步将东西造出来好拿奖金和分成，可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一个问题：花满楼让他们在西山安居乐业，其目的大体上就是让他们做这些事情，而若是他能自己全做的话，又何须他们？
这就好比是地主家雇了长工，结果长工做事做着做着反倒跑去要拉着地主一起做事一样，哪有这样的道理？
包括那些来西山受罚的读书人也是如此，哪怕他们如今已经自愿加入了理工大学吧，可实际上该做的事情还都没做完呢，理论上属于是接受劳改的囚犯，这比长工还不如呢，他们哪儿有资格和花满楼论道生产力？
“想明白了吗？”花满楼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众人，继续道：“想明白了就回去吧，用你们的一切聪明才智试着去解决问题。我方才说了，你们所研究的都是你们那个行当最尖端的，因此你们也理当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那些东西的人，解决问题的法子就在你们手里，跑来找我不是缘木求鱼么？”
花满楼说罢就缓缓离开了，留下一群人站在原地羞惭不已。
良久后刘铁柱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人们，叹息一声道：“侯爷说的话可都听到了？若是听到了的话，都回去干活吧！”
说罢老头也走了，众人见状各自难堪了一会儿，随即一哄而散。
殊不知，花满楼走了一段路后就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看着这边的状况，眼见这群人貌似是被自己说服了，这才抹了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松了口气：“呼……还好小爷会忽悠啊！不然的话，难不成还真跟他们去搞研发？小爷可是甲方啊！”
652.白底儿红字
花满楼的这一通忽悠终于在西山确立了自己甲方的地位，其意义有二。
一来，西山的这群人自此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一切技术问题，花满楼则如他所说，只是提供平台和资金支持，最多是如同甲方一般过去提一嘴而已。
就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才是正常的技术进步方式——花满楼前世也多半都是这样的，有项目的人找赞助拉投资，随即一轮一轮的融资，只是区别在于，这群匠户不用自己找，花满楼直接提供支持而已。
这二来么，花满楼可算是不用躲着这群匠户了，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摸鱼了——这一点很重要，咸鱼嘛……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花满楼一手揽着温大小姐，一手指了指桌上那一堆样品和项目申请，又气又笑：“回京师快半个月了，回西山也都好几天了，你居然一丝口风都不漏！”
这个屋子是温凉专门用于存放样品的地方，屋子里刨除一张大桌子外就是一堆大大小小的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玩意。
温凉靠在花满楼怀里，笑道：“这惊喜夫君可还喜欢？”
花满楼啧了一声后咬牙切齿道：“喜欢，我可太喜欢了，晚上不要走，决战到天明吧。”
温凉白了花满楼一眼，然后才细细的给花满楼介绍起这半年来西山的状况。
刘铁柱一直放在嘴上的膛线工艺其实在目前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玩意花满楼早在两年前就提过，因此老刘时不时的就鼓捣一番这玩意——昔日在益端王刺杀光兴皇帝时大放异彩的精确射手手中的火铳就是已经算成型的初代线膛枪了。
只是问题在于，那个时候的膛线是用刮刀手工刮出来的，制作费时费力不说吧，膛线的磨损也非常厉害，因此刘铁柱一直在想办法解决精度和效率的问题来着。
而后在木匠们的帮助下，老刘还真想到了个解决办法：制作个专门用于拉膛线的车床。
做法其实很简单，他将勾刀固定在一个拉杆上，拉动拉杆的同时枪管匀速旋转，如此就可以拉削出一条有一定缠度的阴膛线，达到预定宽度后，再换位置拉第二条膛线，拉的次数越多，形成的拉槽就越细，越精密。
这办法和早期西方那群土匪玩殖民时使用的方法类似，俗称勾刀拉削法。
这种做法很快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但老刘依然觉得有些粗糙和繁复，所以他现在想攻克的是制造一个一次性就能拉出所有合格膛线的车床，如此一来质量可产量就都能保证了——也就是说，如今他就卡在了这一步。
在温凉的介绍下，花满楼看着那张图纸一口老槽憋在嗓子眼欲吐不能：这特么谁会啊！刘铁柱你个浓眉大眼的，你居然想拉着小爷和你研究这东西？
按捺下想骂人的心思，花满楼将目光投向无关军事的那部分项目，入眼看到的第一项就是链条和齿轮。
看到这个图花满楼才想起来，这玩意是他此前给这群人上物理课的时候提过的，当时是讲杠杆和轮滑来着，而后他举的例子就是齿轮，说这玩意能造个三轮车试试……
然后没多久就有人上报了这个项目，温凉听得是花满楼讲过的，就批了。
从上报的项目进度看，目前这群铁匠已经搞懂了这玩意的运作原理，并且成功的在材料班那里找到了合适的合金，并且成功打造出了两个齿轮，可链条却让这群人有些犯难了：鼓捣出一条结实并且合用的链条属实不容易。
要知道，研发时许多东西都靠摸索，绝大多数小东西都是由匠户们手工完成，除非是已经证明了其价值的东西，匠户们才会想办法提高效率，比如膛线和轴承部件就是如此。
可问题就在于，手工打造的东西精度往往不高，并且链条这玩意还要切合齿轮，因此匠户们数次打造出来的东西都只是勉强能用，所以他们才迫切的希望花满楼能帮他们想个成品的模样。
但饶是如此他们的进展也已经相当喜人了，在花满楼看来便是没有他的帮助这群人都能在短期内将事情办好，或许用不了多久三轮车就能问世了——别忘了，那还有个研究辐条的呢，那人现在唯一遇到的麻烦是该怎么将这些东西组合起来……
不得不说，新式马车问世后所制造的巨大财富让西山许多人都嫉妒的发狂——想想吧，连光兴皇帝都闻风而动派了许大成来收缴了赵仁的那部分股权，何况旁人？
尽管这其中有新式马车定价十分高昂的缘故吧，但这依然让许多人开始着眼于研发民用行当的东西，因此这部分的项目申请是最多的。
比如说，在样品区花满楼看到一个十分眼熟的东西：搪瓷杯。
这玩意其实压根就没什么技术难度，无非是造个铁皮杯后上一层珐琅就行，依着如今大赵的景泰蓝工艺来说这东西完全是小儿科，但是……
“这东西是谁鼓捣的？怎的没见生产？”花满楼拿起那个搪瓷杯，一脸的惊喜：“好东西啊！”
温凉想了想，答道：“这是一个制瓷的人造的，他觉得这样的杯子比较耐用结实，但是我觉得……嗯，可能卖不出去，就没有批。”
花满楼一愣下才恍然，他捏了捏温凉的鼻子笑道：“大小姐啊，你以为别人都会如你那般捧着上好的盖碗慢悠悠的品茶么？旁的不说，你书房那套青花瓷只怕够个八口之家吃两年了，你觉得百姓们用得起这玩意？百姓们用的都是粗瓷碗好不好！”
不得不说，温大小姐的政治智慧相当出彩，处理西山事物时也相当利落，可在这种事情上依然少不得犯点迷糊——或者说，她总觉得花满楼鼓捣的东西都该是高大上的，而对这种小玩意反倒没个概念。
所以听得花满楼这么一说她就有点脸红：“是……是这样吗？”
花满楼笑道：“这东西又便宜又结实又轻便，并且在工具不齐全的情况下能当做煮饭或者烧水的器皿，莫说是百姓们了，便是在军中也是一大神器，直接挂身上就有了用于喝水的东西……得，直接把人叫来吧，我要让他专门给我定制一个，就是不知道那个红色的字能不能写出来……”
温凉疑惑道：“什么字？”
花满楼笑而不答。
白底儿红字，毛爷爷的笔体，啧啧，太带感了啊……
653.真行啊
花满楼大学时代就有个搪瓷饭盆，很漂亮，他用那个砸过金老先生他表哥……哦，那个是刘莉莉，他砸的是嘲讽他没对象的情圣。
不过说实话，搪瓷品在某些时候是真好用，比如泡方便面吧，昔年在宿舍用酒精灯煮的方便面，不知为何就那么香，那么的回味无穷……
当然，这种危险的行为还是不提倡的，其实用电磁炉更好。
能在花满楼前世还有巨大市场的搪瓷品，在这年代的销量自是不会低到哪儿去——想想看，粗瓷碗易碎又不易携带，可搪瓷碗能完美解决这些问题，小心着点用的话能用很久很久，而且可以带到田间地头工作场合，冬天也能直接放在火炉边，属实是一件好东西。
搪瓷看似是个简单的小玩意，可搂钱的速度绝不比马车慢，并且还特么是垄断生意——如今除了西山和兰州府外就没有新式炼铁的地儿，旁人造这么个搪瓷品的造价属实不低，因此这买卖便是想抢也抢不走。
所以说，穿越者从哪儿薅不来几吨银子啊？
放下那个略显难看的搪瓷杯，花满楼亲自画了杯子、饭盆等几个图样，然后一脸怀念的在杯子上面加了个五角星，又写了‘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后，着人拿去给那个制瓷的让他亲手造一个拿来，能通过品质考验的话，他就是搪瓷厂厂长了。
做完这些后，花满楼继续揽着温凉在样品房转悠，然后被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这是？”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古怪的东西，一头是木板，木板上连着仿佛是绳子一样的玩意，另一头则是一个空袋子一样的东西。
温凉看到那玩意就拉着花满楼躲远了些，然后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那是牛尿泡，还有羊肠，我都忘了它还丢在这儿。”
“……哈？”花满楼指了指那玩意，一脸呆滞：“这是……厨子送来的？打算做撒尿牛丸么？”
温凉摇头笑道：“不，他们说那东西是水雷。”
“水……”花满楼再次看向那东西后，忽然有点懂了。
木板上有个管子，那管子看来是连结羊肠给下面的袋子……牛尿泡通气儿的，牛尿泡里则装黑火药——当然，因为是样品所以现在是没装的——还设置了一个用于延时触发的小装置：线香。
不得不说，这东西看似很粗糙，而且延时爆炸什么的时间也难以掌控，但绝对是能用的水雷——事实上，明朝也是有同样的东西的，当时称之为水底龙王炮，是世界上最早的漂雷。
“虽然很那啥，但思路还是值得赞美的……吧？”花满楼苦笑道：“只是这玩意放久了后会腐烂发臭吧？”
思路当然值得赞美，毕竟怎么说都是世界上第一枚水雷了，就是不太容易储存……
温凉连连点头，然后说道：“这是海事学院那边送来的，送来的时候恰好遇上几个书生，两边不知怎的就聊了起来，然后书生说能造一种可以放进水里也不沉底的铁壳水雷，他们便跟着走了，只是这东西也就丢在了这儿，还好送来没几天……”
铁壳水雷能造么？
能，只要掌握浮力就能，而花满楼确确实实的是给这些人讲过浮力的事儿，所以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成品出现了，而且说不准还能是触发式的——同样的，花满楼前世历史上第一颗制造了战果的水雷就是明朝的水底雷，炸的是倭寇的船，比第一次日俄战争用的水雷提前了将近三个世纪……
花满楼摇头赞叹：“这不是都挺能折腾么？不过这玩意留个记录就成，实物还是丢掉吧，放两天该臭了。”
温凉点点头，招人进屋将那牛尿泡丢出去，然后拉着花满楼来到另一边，指了指几根竹子一样的东西道：“喏，这也是海事学院送来的。”
“这又是个啥？”
竹子大概有一米多，中间是空心的，头部是个尖儿，尾部则是四个竹筒，看起来仿佛是个火箭的模型一般。
“他们说，这东西叫火龙出水。”温凉指着后面四个竹筒道：“先是这四个竹筒发力推进，烧完里面的火药后继续由中间的竹筒推进，说是可以飞跃到八里外，用于攻击很远处的舰船。他们现在还想着如何在这竹子上安装个普渡……”
花满楼：还真是个火箭！而且还是具备火箭串联、并联原理的火箭！而且安装普渡……
这发展到最后，莫不是就成了反舰导弹？
“海事学院……都特么一群人才啊！”花满楼这次是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不夸张，真的都是人才，因为海事学院那边的条件属实不如西山——从他们制作的东西就能看得出来，这些玩意都是他们就地取材做的，充斥着一股非常朴素的味道。
而且他们比西山还缺少了花满楼这个具备超前眼光的人，在那边可没人给他们提供这样那样的思路，以及基础物理学——比如水雷吧，书生们听完他们的想法不就是有思路了么？
“得给海事学院加点预算了，还得派人去给他们普及一下物理……”花满楼觉得很欣慰：要都像海事学院这样，那该有多么省心啊！
温凉听得这话却是误会了花满楼的意思，她撇撇嘴道：“你不觉得这些人研究武器的热情太高了么？尤其是你出去打仗时，交上来的多半都是武器！”
“还好吧？”
“那边还有呢！”温凉拉着花满楼来到角落里，指着地上一个圆墩墩的宛若铁罐子一样的东西道：“喏，猜猜看是什么？”
花满楼蹲下身拿起那玩意看了看：“这是……地雷？”
从外形看这玩意就是个铁壳罐子，上面有个貌似激发装置的东西，踩下去就能打火。
其实吧，花满楼前世历史上第一枚地雷和第一枚制造杀伤的地雷也是在明朝来着，抗倭时常用，所以如今研究出地雷还真不突兀。
温凉点点头：“是新军事学院送来的，他们觉得这东西是比普渡更厉害的大杀器，而且用起来很方便，只需要埋在敌军必经之路上就行。”
花满楼摇头叹道：“真行啊，这玩意都能鼓捣出来？还有旁的么？”
（说要给我找资料的那谁呢？）
654.古早版……
如温凉所说，西山最近半年提交比例最高的依然是武器。
新军事学院的一个人找了几个手上没项目的铁匠，想要联合研发个连发铳。
这位原本是西山卫的人，在宁波打倭寇的时候伤到了腿，后来就转了文职，成了新军事学院的一名火铳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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