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侧玩家 第4章

室内很黑，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不远处墙壁上镶嵌着的两扇窗户，从窗外洒入清冷微弱的白光，像是在屋内的地面上铺了一层细腻的盐。两扇窗户中央是大铁门，上面挂着锈迹斑斑的链条和大锁。

叶白拄着拐杖，走向大厅的窗边，这才清楚地看到，窗外是一片朦胧的大雾，怪不得从窗户漏进的光线十分微弱。

一边走向大铁门，叶白随口说道：“梦梦小姐，你对地面上的那些黑色污迹怎么看？”

梦梦举着手电筒，随时照在叶白前面的地面上，仿佛生怕他摔倒一样，闻言想了想说道：“按照恐怖片或者剧本的一般套路，那应该是血液之类凝固之后的痕迹吧。”

“那些污迹都是一大滩一大滩的，出血量未免也太大了。”

“或许是很多人的血呢？任务简介里面说，有12个人在城堡里失去生命的。”

梦梦对这种事不是很关心。那些黑色污迹呈风干的粘稠状，很明显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就算有什么线索也早就无法寻找了，探究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呢？放在恐怖片里，那些都是用来烘托气氛的背景道具。

“很多人？”

叶白模糊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有再说话。

他来到门边，超过三米高的金属双开大门紧紧关闭着，门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鼓包和凸起，仿佛被铁锤由外而内地猛击过一般。

叶白试着拽动挂在两扇铁门之间的生锈的大锁和链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然后“啪”地一声，大锁和链条一起被拽到了地上。

锁是坏的？

任务提示②，最好不要离开城堡……叶白的表情变了一下，弯腰将锁链拿起，重新挂在门上，转身沿着墙壁边走边认真观察。

梦梦连忙跟上，小声说道：“白大哥，你行动不方便，想做什么尽管吩咐我。我的力气很大的，江湖人称怪力少女。”

“你？怪力萝莉还差不多吧。”叶白故意说。

梦梦讪讪地笑道：“呃，对对。”

叶白看了她一眼，没错，就是这种仿佛在顺毛撸猫的态度。

我们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的吧，这种信任和讨好的缘由从何而来呢？梦梦小姐。就算作为有素质的文明人，对待残疾人会有种面对玻璃制品般的谨慎态度，那也只是针对身体，不至于连思维的碰撞都不战而退。

“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目前的阶段主要是观察，”叶白说，“我们先在大厅里转转，然后找找通往其他部分的门。放轻松，无论紧张还是兴奋都会加剧精神上的消耗，你会疲惫的很快。”

“好的。”梦梦连连点头。

叶白拿出怀表，按开看了一眼时间，随意说道：“对了，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任务吗？老实说，感觉有点像是密室逃脱，虽然我没有玩过。”

“当然是第一次啦，其实我胆子很小的，在这种氛围下总有点紧张……不过现在比起以前要好多了，”梦梦说道，“我闺蜜很喜欢看恐怖电影，总是拉着我一起看，算是练了不少胆子。要是半年前，我就算是看无声版本的恐怖电影都会吓哭的。”

“看恐怖电影来练胆？”

“嗯，我闺蜜是个玩家，她说多看点没有坏处，万一哪一天成为玩家，至少别因为害怕丢掉性命，那可就太冤了。”

“她说得对。”叶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野生的“我有个闺蜜”小妹妹，也出现了。

秋色和铁头都带着道具准备充分，你有个闺蜜是玩家……难道只有我是平民玩家？

顺着墙壁，叶白和梦梦一边走一边观察。走近之后，他们才发现，这道墙壁的墙面并不平整，其上生长着大片圆锥状的半透明晶体，顶端密密麻麻的十分尖锐，在墙体的背景下显出黝黑的颜色。

“这是玻璃吗？”梦梦好奇地问道，“还是说装饰用的玛瑙？”

叶白伸出食指，在晶体尖端的上方停留了几秒钟：“不，是冰晶。”

“怪不得感觉有点冷……”梦梦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我们要生火吗？”

“暂时不用。在这种环境下如果直接升起火堆，就很难再感知到温度变化了，弊大于利。”叶白说。

走完了这面布满冰晶的墙壁，顺着拐角转弯，他们很快便来到了那个破旧的壁炉旁。

壁炉中同样泼洒着许多黑色污迹，还有大堆已经看不出原型的灰黑色灰烬，叶白伸出拐杖拨弄了几下，忽然顿了顿。

他感觉自己好像戳到了一些……同时兼顾弹性与硬度的物体。

叶白不动声色地将拐杖收了回来，说道：“梦梦小姐。”

“嗯？”

“观察一下大厅里一共有多少滩类似的黑色污迹，不要离开我太远。”

“哦，好。”

不用他提醒，梦梦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站在叶白的身旁，在转过身的同时顺便还勾住了他的胳膊，然后才用手电筒一寸一寸地扫射着大厅。

谁也别想把我和幸运大腿分开！

等到梦梦转身之后，叶白不再迟疑，将拐杖伸进壁炉用力拨弄，顿时，大片黑色碎末被他扫到一旁。

叶白顺着刚才感觉到触感的方向扫去，忽然，拐杖的尖端仿佛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放慢动作，轻轻地拨开灰烬，很快将里面的东西拨弄出来。

那是一根长长的、像是蛇一样的骨头。

顺着骨头，叶白又仔细拨弄了几下，用拐杖像刷子一样顺着骨头扫上去，几秒种后，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带着挥之不去的迷茫，愣愣地和叶白对视着。

连着骨头出现的，是一颗破损的脑袋，从侧面看去，还可以看到颅内那些早已干涸的脑组织。

原来那根骨头是脊椎，叶白想。他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继续挥动拐杖拨弄着黑灰。

紧接着。

是第二根骨头，第二颗脑袋。第三根，第三颗。第四根，第四颗……

空旷的大厅依旧平静，然而壁炉仿佛变成了联通地狱的狰狞巨口，叶白的拐杖则是勾魂的镰刀，从中抽出一条又一条备受折磨的灵魂。

“白依大哥，大厅里面的大片污迹好像一共有六……处……的样子……”梦梦终于仔细数完了大厅中的污迹，转过身来，带着任务完成的骄傲与欢喜正准备和叶白搭话时，她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叶白清楚地听到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六处？这里共有六个尸体的首级，非常对应，如果放在解谜游戏中，算是明示了，这六位先生或女士的死亡方式应该相差无几。”叶白收回拐杖，移开目光。“走吧，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梦梦的目光凝固在壁炉中，根本没有听到叶白在说什么，她呆呆地看着壁炉中刚刚被叶白“挖”出来的那堆脑袋，脑海中轰隆作响，近乎一片空白。

刚刚一眼扫过的壁炉中还显得很正常，只是有大堆黑色灰烬，就这么一回头，六双半腐坏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这种感觉根本无法言喻，好似两个星期前初次目睹好闺蜜画出的那副《地狱变》，恍惚间有种身处地狱的错觉。

梦梦不由自主地抓住叶白的胳膊，战战兢兢地问道：“白、白依大哥，那，那些……”

“只是脑袋而已，你看过恐怖片的话，这种东西应该见过很多。”叶白说道，“真正的恐怖源于未知和猜想，所以我趁你转过去的时候把它们都挖出来了，这样你应该不会感到十分害怕。”

叶白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贴心的绅士。

“……”多亏您的贴心，梦梦小姐的精神遭遇了骤然而来的巨大冲击。

她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尖叫，将目光一点一点地挪开，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颤抖着问道：“它们，它们刚挖出来的时候，也摆的这么整齐吗？”

“没有，是我把它们放成一排的，”叶白说，“这样方便观察性别和年龄之类的特征，也方便对比。”

梦梦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叶白的肩膀上，大口用力地呼吸着。

“你不是说练了不少胆子吗？”叶白有些困惑。

梦梦小姐根本不想接话。

第六章 男同拳法!

城堡二层，从楼梯上来之后，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两旁，分别是三个房间。

由于只是持续半个小时的简单探索，秋色和铁头并没有详细探索每一个房间，只在每个房间门口简单地向内观察了一下。有两个房间是关着的，他们在仔细讨论之后，还是没有贸然开门，生怕触发什么开门杀之类的flag。

“哪里有这种布局的建筑，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卧室，而卧室中就两张床和一张桌子。”

铁头拧着眉毛从第六间卧室中走出，秋色随口说道：“也没有卫生间，不管是一楼的大厅还是二楼，都没有厕所。”

探索这种事不能马虎，因此秋色和铁头都在及时地分享情报和自己的发现。

目前来看，四个开着门的卧室中大部分基本相同：相同的家具，少许杂物，除此之外，房间都是空空荡荡的。唯一有疑点的地方，大概是其中有三个房间的窗户都碎掉了，只有一个房间的窗户被木板牢牢地封住。

“就算没有封住，我也绝对不会过去的。”秋色嘀咕道，生存探索任务中必然会有怪灵出现的，傻子才会靠近窗户那种连通内外的东西呢。

很快检查过最后一间卧室，秋色和铁头踏上前往三楼的楼梯，秋色继续说道：“而且一楼的大厅看起来很大，但除了前往二楼的楼梯之外，再无其他的出口。

“根据结构来看，二楼的走廊和卧室都处于一楼大厅的正上方，整个二楼加起来都没有一楼大厅那么大，除此之外二楼再也没有其他地方。难道说城堡的整个一楼就只有那个大厅，二楼就只有这六个房间？”

“有可能，大概像是一种圆锥型的结构，下宽上窄，”铁头说，“这个城堡说不定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大。”

如果在现实中，这种连承重柱都没有的建筑毫无疑问属于危楼，但这里是考核任务，什么都可能发生。

“照这么推算的话，这个城堡其实最多也就有四层的样子……”

秋色正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忽然，他“啪”地一声，脸朝下拍在了楼梯上。

“怎么了，什么情况？”铁头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一个侧跃跳上两阶楼梯，背靠墙壁，握紧双拳，十分警惕地左右打量：“有袭击？有敌人？有陷阱？你发现了什么？”

铁头保持着谨慎，目光瞥向趴在楼梯台阶上的秋色，然后他便眼睁睁地看到，秋色唰地一下把双手撑在肩膀前，然后撑起、落下、撑起、落下……

他开始做俯卧撑了。

铁头直接傻眼：“不是，你干啥呢？”

秋色涨红了脸，根本不抬头：“你管我。”

“不是，你突然做俯卧撑干什么？”

“我突然想锻炼身体了！”

“你在楼梯上做俯卧撑锻炼身体？”

“你管我！”

铁头无语了：“你这种小年轻啊，真的是……摔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装模作样了，快起来，这地方是给你耍宝的场合吗？”

秋色闷不吭声，继续猛做俯卧撑。

“……”铁头看着他，心中很快有了猜测，忽然有些牙疼。

这该不会是……道具的副作用吧？每隔一段时间，或者触发了什么条件，就必须要原地趴下做俯卧撑之类的？

玩家们的道具在拥有神奇力量的同时，基本上也同时会伴随着副作用、使用条件、使用要求、使用代价之类的条件，除了“工匠”途径之外的玩家基本都会深受影响，因此大家在为自己配置道具时都会仔细斟酌，深刻研究，努力规避那些比较麻烦的副作用。

强制剥夺行动力，这种副作用的道具，你也敢带进副本？坑爹啊！

所以，果然是秋色带了二星道具进副本吗？

一分钟后，秋色猛然从地面上跳起来，弯腰从脚下的楼梯台阶上捡起了几页纸张，若无其事地递给铁头：“刚才被这东西绊了一跤。”

“呵呵。”铁头接过纸张，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他。

楼梯破损的相当严重，一不小心摔倒是很正常的事情，问题是后面的俯卧撑环节，你想糊弄谁呢？

不过现在姑且是同伴，铁头没有直接戳穿对方的想法，顺势接过纸张，就着手电筒的灯光看了一下：“《莱纳的旅行笔记》？这是日记本之类的东西？”

秋色跟上来：“看看。”

“你警戒周围，我念给你听。”

铁头一边上楼梯，一边翻着纸张，轻声读起来。

【我们快要弹尽粮绝了。】

【我们已经向着那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前进了三十六个昼夜，但这个冰雪的世界似乎根本没有尽头，真不愧是永恒绝望的雪原。毫无疑问，这是神明的伟力！】

【啊，风与雪之君，为了觐见您的至高神座，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们的帐篷被破坏了，真该死，在永恒雪原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只需要一个夜晚，所有人都会被冻成冰雕！】

【还好，查理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城堡作为住处，他总是这么机灵。】

【这个城堡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小？算了，只要能落脚就行了。】

【城堡大厅里有很多散乱的家具，还有壁炉，这真是太棒了，大家都已经快要冻僵了。】

【这里有现成的木头，罐头也还剩一些，而且不缺水。在这种天气，能喝到一碗热粥，真是神明的恩赐，感谢风与雪之君！】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这让我想起了以前一起布道的日子，真是怀念……我和查理坐在一起，我喜欢这个机灵的小伙子。】

【布鲁消失了？怎么可能呢，大家都坐在大厅里烤火，他怎么会一下子消失呢？】

【嗨，原来是珍妮看错了，布鲁不是就在那里吗，她总是喜欢担心自己的恋人，真是一对可爱的小年轻。】

【呃，他们手牵手，跑去二楼交流感情了，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红的。所以说，年轻人真的是……】

在铁头的轻声朗读中，他们来到了三楼的走廊。三楼同样是走廊和房间的设计，不过比二楼更小，走廊相当短，并且一共只有左右两个房间，再无通向四楼的楼梯。

秋色等了一下，催促道：“继续读啊，附近暂时没什么危险。”

“下面没有了。”铁头将纸页塞进口袋，“等会儿详细探索的时候，记得找找另外的笔记。”

“好吧。”

秋色打起精神，正准备去这两个房间中看看的时候，从他们刚刚上来的楼梯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