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4章

遍布的皱纹让他显得年龄很大，但面孔却有些年轻，仿佛流失了大量的生命力一般，即使放在兽人种里，苏尔也判断这是一只称得上是老兵的兽人种，

龇出的犬齿仿佛下一秒就要啃断苏尔那脆弱的脖颈，他几乎快要无法吸取到下一口新鲜的空气，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着，那是生物本能的压制，对于致命的危险最为本能的反应。

苏尔很想为自己辩解，辩解自己并非是在撒谎，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组织出了一长串富有逻辑的话语，但直到最后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就好像他的肉体已经不再听从他的指挥。

完了。

苏尔闭上了眼睛。

但，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这突然爆发的兽人种并没有一口咬断苏尔的喉咙或是将他撕成两半，他只是又恢复了那种冷静的状态，这次并没有戴上面具的他让苏尔可以清晰的观察到他的每一个表情。

“你在否定我……不对，应该是在否定我们？”，白发的兽人种稍微后撤了半步留出了一个足够的空间后伸出了手直接扯下了苏尔遮挡在脸上的面罩。

“你还隐藏着什么？”

第九章 渴求

……否定？

我在……否定他们？

否定这种如魔神一般不可抵抗的兽人种？

苏尔空白的大脑里甚至感到了一丝好笑——这个白毛的兽人种是疯了吗？他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样的判断？

“不对吧？”，还不等苏尔说出反驳的话，狼样的兽人种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了起来，“还是说你自己都没有发现？那种骨子里的高傲……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种族给了猴子这样的自信？”

白色毛发的兽人种仍在不断的上下打量着站立不动的苏尔，头顶处两只洁白的狼耳还不时灵动的抖动两下，但苏尔却完全不明白这个只需要抬手就可以撕裂自己这样脆弱的猎物的家伙到底在等待什么。

……他都在说些什么啊？

不就是死亡吗？那就来啊！啊？！

苏尔已经做好准备了。

看着这个皱紧了眉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危险的事情的兽人种，苏尔在一丝丝的好笑之余却反倒产生了一点疑惑。

‘说什么我在否定他之类的，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点？还说什么否定整个兽人种？’

即使在这由恐惧而蔓生出的寒意侵染了整副身躯的时候，苏尔也忍不住想要在此刻放声笑一笑。

然而，

“——错了哦，并不是太看得起你，只不过是在好奇你们这些猴子如今到底是在被什么所圈养罢了。”

在苏尔只徘徊在心中的嘲笑还未散去的时候，幽幽响起在耳边声音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连才刚刚微微翘起的些许嘴角也扭曲了起来。

‘我的想法……被看穿了？’

“是啊，完全的看穿了呢”，狰狞的面孔重新出现在了苏尔面前，“对于你们这样卑贱的野兽来说恐怕是连幻想也不曾幻想过的只属于上位种族的能力呢。”

露出了一个满是压迫力的恶意的笑容，白发的狼人邪恶的笑着说道：“就是你现在心里所想的那样，你心底所有的想法……已经全部被我看到了。”

足以终结一切最后挣扎的宣言。

“……”

空气一时间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呼啸着吹过的风，而这只兽人种也体贴的保持着安静，似是在甜美的享受着苏尔的那份绝望。

‘读……心术？’

喂。

喂喂喂？

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一点啊？连读心这种能力都出现了吗？

出奇的，苏尔此刻的心中竟然莫名的轻松，甚至还能以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的口味在心中轻声的吐槽着——利库你的情报书上恐怕要损失一项或许永远也无法记录下来的情报了哦？

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但，心底里却是相信了的。

相较于那些连呼吸都可以重塑地表，挥挥手就可以在地面上划出不可越过的鸿沟，随便蓄蓄力便可以击碎天空中的星辰的家伙们来说……读心术这种低级的能力也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具罢了。

所以——

“哈，还真是不公平啊……”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苏尔突然释然般自嘲的念叨着。

足以支撑起身体的力量渐渐回到了身体里，连那种对生命最本能的压迫力也似乎感受不到了一般，他握紧了手。

噌！

在天空中红色的光芒下仍反射出刺眼的寒光，那是苏尔最后的力量，也是他最后的希望，但其所对准的目标却并不是向着面前那座不可撼动的大山——而是他自己。

哪怕仅仅是肚子也好。

被剖开吧。

请一定……

从三年前到此刻间唯一的一次祈祷。

但，仅仅是垂落在腿边的手到自己小腹处的这一点点距离却成了无法跨越的鸿沟，甚至就在苏尔猛然划出手的前一秒，一只如铁塔般钢硬的手掌就已经握在了他的手臂上面。

纹丝不动。

就像这只狼样的兽人种所宣称的那样，他看穿了苏尔心中所有的打算，将这最后的挣扎湮灭在了事情发生之前。

不止如此，这只兽人种另一只手甚至甩掉了自己的长刀，手掌呈钳状狠狠的握在了苏尔的颌骨上，将那用力咬向舌头的下颌停了下来。

全部都结束了。

苏尔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妄想。

藉由着腹部被划破，舌头被咬断的痛楚而使自己的思维混乱，让面前这个兽人种无法探知到自己心中所隐藏着的那些秘密的计划全部落空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拼命的怒吼着，哪怕从被拘束的颅骨中所渗透而出的只剩下变形的哀嚎，哪怕还有一只手与一只脚可以活动……又如何呢？

嘭！嘭！嘭！嘭！

苏尔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的击打在兽人种铁质的铠甲上与暴露出来的面庞上的拳头与膝盖和腿不断的产生着沉闷的响声，连手臂也被这肩甲上的尖刺而划破，每一拳都击中了目标，每一膝都顶在了兽人种的身上——但纹丝不动。

甚至连因为受到打击而会出现的些许摇晃都没有出现，白发的兽人种屹然如铁塔般站立在这里。

一秒，两秒，三秒……苏尔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气力的衰竭，但他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生气吗？愤怒吗？被自己所看不起的猴子所打中面庞的怒火。

嘭！

努力的维持着集落里的所有人的生活的柯儿，冷起脸逼迫着自己带领着所有人前进的利库，会甜甜的对着自己微笑的诺娜，大家一起生活着的集落，莱尼，克雷多，伊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从每一个细胞的深处所榨取出的力量汇聚着，沿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四肢鼓动着，苏尔怒吼着将这一拳锤在了这可憎的狼脸之上。

嘭！

感到被羞辱了吗？愤怒了吗？

嘭！

那就快点来啊！

嘭！

来杀了我啊！！！

嘭！！！

“……”

“……”

手臂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直到现在也一言不发的承受着苏尔这仿佛在挠痒一般的攻击，这片空气中一时只剩下了被拘束着的，漏气一般的沉重的喘息声。

“……你似乎有着一些有趣的打算啊……猴子。”

残忍的如同在不断割锯着喉咙似的声音，白发的兽人种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再一次张开了口。

第十章 重燃

在刚才单方面的搏命中如五根钢钉般死死的锁住苏尔颅骨的手掌终于活动了起来，将苏尔的面庞拧向了兽人种的方向。

“仔细想想的话，猴子你这样的面孔我似乎有些印象呢？”，完全没有被苏尔的计划给打乱自己的思维，白发的兽人种仍旧冷静而又不缓不慢的仔细端详着苏尔的面庞，甚至为了看得更清楚更仔细而故意左右摆动着手掌，就好像拨动着僵硬的木偶，所握着的也不过是具破碎的玩具。

本来盖在头上的兜帽早就已经在刚才剧烈的动作中被甩掉了，苏尔那铂金色的头发直接散落了开来，同样暴露在外的还有他从眉骨处延伸至额头那里的伤疤，而这也让兽人种更加确信了点什么。

“果然，应该不会错了”，耸动着自己的鼻子，白发的兽人种愈发笃定的说道：“三年前我们应该是见过面的吧？这个气味我也有些印象……还有你头上的这块伤疤应该就是小玉当年留下的。”

“啊，那孩子当初可是跟我抱怨了很久呢”，明明是回忆起了什么温馨事情而发自心底的轻松的口吻，但兽人种的话落在苏尔的耳中却一点温暖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早已愈合的伤口本不应该产生丝毫的疼痛，但在此刻却如有实质的隐隐作痛了起来，将苏尔仿佛带回了那个噩梦一般的三年之前，还有在刺耳的尖叫声中刮去了自己那块皮肤的利爪。

高热与昏迷，整整几个月的时间都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苏尔曾经甚至以为自己要永远的失去那只眼睛了。

本就粗重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而苏尔这突兀的变化毫无疑问也逃不过兽人种那敏锐的感官。

“是吧？你也想起来了吧？”，将苏尔提的更靠近了自己一些，白发的兽人种轻声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刚才说了句什么，猴子的语言我也不懂，不过我已经看到了啊……你想要为自己的部族牺牲的想法……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在最初的冲动过后。

这是兽人种未曾说完的后半句话。

当一时热血上头的冲动过后，会留下的只有阵阵的后怕与无法排解的空虚感，就好比自杀失败的人很难再故意勇气自杀一次一样。

白发的兽人种都知道的，他深刻的知道这种感受，正如他曾今的亲身体验。

“你每一寸肌肉的变化，瞳孔的收缩，心跳声，甚至血液的流动，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故意贴近了苏尔的耳朵小声的说着话，就好像两个关系最为亲密的人在互相耳语着，狼样的兽人种继续说道：“……所以确实冷静下来了吧？猴子，现在能告诉我你们正听命于哪个种族吗？偷偷摸摸来到兽人种的区域又是想做些什么？”

说完，白发的兽人种甚至体贴的放松了点手掌，让苏尔的头颅暂且获得了片刻自由，完全不怕苏尔会趁机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但实际上苏尔确实也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就在兽人种说出自己的疑问之后。

他输了。

彻彻底底。

想要激怒这个兽人种让他在怒气下杀了自己而保守住秘密的计划彻底的被看穿了，而且他还似乎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嗯？

他所拥有的不是读心术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还会在这里等待着我的回答？

难道不该在问出问题的下一秒就‘听’到了我的答案，然后将失去了作用的我处理掉吗？

已经脱离了在第一次得知读心术这种犯规技能的存在时的惊慌与无措，顺着恐惧也将过量的情感爆发了出来，此时此刻，苏尔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事实——白发兽人种也许是在骗他。

而这个问题在下一秒也得到了解答，证据便是这个正提着自己的兽人种在自己的脑海里闪过很离谱的想法时也没有拧下自己的头。

仅仅只是两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苏尔的脑海里便如同电流飞逝般的思索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虽然他的智慧并比不上利库那样的天才，但放在此时却是足够使用了。

他不能死，甚至不仅不能在这里一死了之，他还必须打消掉面前这个兽人种的疑虑，因为这个兽人种已经思考到了会对周围这片区域里的人类生存而会产生灭顶打击的方向上去。

仿佛重新燃起的火焰灼烧着苏尔早已力尽的身躯。

是的，确实没有人会闲到每天往蚂蚁洞里灌水淹死蚂蚁，但若是这只蚂蚁掌握着足以威胁到人类生存的道具呢？

毫无疑问，那将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而战争的结果也是完全不需要费神去猜的——苏尔所在的集落的灭亡。

除非食物短缺的时候，否则兽人种们确实不怎么会理会人类这种他们眼中的猴子每天都会做些什么，但若是这样的猴子开始为其他的种族服务，传递信息等等时就不同了，这就意味着它们就从毫无威胁的猴子转变成了需要提前被抹杀的敌人。

而这也就与利库五年前所提出来的，整座集落里的所有人都始终坚持着的，付出了巨大代价的信条背道而驰了——

【人类不存在，不能存在，所以不会被感知，人类的抵抗根本不被允许，也不得不成为被狩猎的猎物，不能反抗，因为不能有威胁，哪怕稍作反击取得略微的胜利也毫无意义】

那些已经付出的牺牲决不能被白白浪费。

所以，

这是只有苏尔才可以拯救的世界。

大家的世界。

“呃咳！咳咳咳！”，想要说点什么，但刚刚才发声又被口水给呛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着这个非常有耐心的甚至等待着自己咳嗽完毕的兽人种，苏尔微微扯起了嘴角，“听，咳，听命？”

苏尔的嘴角挂起了毫不掩饰的嘲讽般的笑容，那是绝对真情实感的话语，绝不蕴含任何一点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