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妖梦
嗖!嗖嗖!
划过空气的被溅起的碎石击打在苏尔的后背上,让他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起来,后背上已经出现了不少被碎石片划破的伤口。
这帮……怪物!
无声的在心中咒骂着,苏尔努力的抓紧着地面上的每一处凸起物向前爬行着——他真的快要无法动弹了,好想睡觉,好想喝上一碗热汤,暖一暖冰冷的身子。
苏尔的视线已经逐渐昏暗。
然后他便看到了。
那个从层次不齐的石块间爬出来的最为熟悉的身影。
“哟,我来接你了。”
仿佛早晨睡醒时亲切的打着招呼,莱尼就站在那里抬起手傻笑着。
“……傻子吗你?”,轻声念叨着,苏尔干脆不再抬起头,就这样放松的趴在了地面上,耳朵里还能听到莱尼因为看到自己突然趴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而慌忙跑了过来。
明明已经疲惫到下一秒就会昏迷过去,但苏尔却感觉自己的身躯里正滚动着一股热流,虽然不会带来更多的力量,但却足以温暖麻木的手脚。
“快走。”
没有时间多说了,两个人简短的交流完毕。
“啊,对了,等安全后你可要因为说我是傻子给我好好的道歉哦!”,将苏尔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颈上,莱尼用力的撑着两个人向前跑动着,跳脱的性格还是让他忍不住对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声念叨作出了小小的抗议。
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身体的重心都在莱尼的那边而得到了片刻的空隙,终于得空回过头的苏尔看到了那个家伙——那个正在空中扑向这边的,白色毛发的,有着狼的耳朵的家伙。
残忍的正伸向这边的利爪,暴露出来的犬齿,上面还带着丝丝血迹,触碰即是撕裂。
同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莱尼慌忙想要撑起苏尔躲避掉,却又被苏尔狠狠的向着一旁推开,两个再亲密不过的人却仿佛在搏斗一般,一切都仿佛要静止在了这一刻。
嘭!!!
白茫茫的,环绕在脑海里的蜂鸣声,苏尔的世界里一时间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就好像一根被烧的通红的铁勺挖在了黄油上,轻轻地,软软的,一点阻力都不曾出现,苏尔清晰的看到,当白发的兽人种的指尖在擦过莱尼的胳膊时,那里的血肉就这样被轻易的剥离了下来,仿佛挖出一块血红色的豆腐。
震天的咆哮,那声浅野白洲被追击过来的欧克所击中的巨响还未在空气中扩散开时,苏尔与莱尼便环抱着飞落出了这处断崖。
这就是今天最大的幸事了。
他们还活着,哪怕仅在此刻。
第十四章 否定
翻滚,磕碰,撞击,苏尔所能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也只有紧紧的抓住莱尼这件事情了,不让两个人在这滚动着的下落中分散开。
在最开始的麻木之后,胳膊上失去血肉的那块地方才终于肆意的作痛了起来,莱尼后知后觉的呻丨吟着,那并非是他咬紧牙关就可以抑制住的痛楚,在一片被激起的尘土之中,飞落断崖的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这并非是垂直的悬崖了,否则直接摔落的他们很有可能会当场失去性命。
“那,那个方向!走那个方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摇晃着爬起的莱尼打量了几眼四周的环境后用力将衣袍塞在自己胳膊上被挖出来的那个洞口里算是止血,他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所打湿,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额头上流下。
“先敷上药草!”,苏尔的手在不住的打着哆嗦,他颤抖着捡起了从莱尼的怀中掉到了地上的药草包想要赶紧为莱尼止血,但下一秒却被莱尼粗暴的抓住了手。
“快走!快!”
短暂犹豫,两人头顶的金属交击与咆哮声不仅一点削弱的迹象都没有,苏尔甚至还听到了从别处传来的新的嚎叫声——是兽人种的增援!
“帮把手”,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里了,一边说着话,苏尔深吸了一口气后将自己被白发的兽人种给拽的脱臼的胳膊朝向了莱尼,而后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强忍着疼痛握住了苏尔的这只胳膊然后使劲向上一送。
咔嘣!
“呃啊!!”
即使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这份疼痛还是让苏尔忍不住短促的喊出了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呼唤了奇迹一般,他的躯体再一次拥有了力量,足以与莱尼互相扶持着逃离这片区域的力量。
苏尔从不想死,而生的希望就在前方!
沉默的两个人互相依扶着,摇晃着在林立的岩石上前行着,平常总是跳脱到忍不住说话的莱尼此时却始终一言不发,他不曾告诉苏尔,他似乎渐渐都有些习惯这份疼痛了,甚至在恍然间如同没有受伤一般。
“到,到前面,前面那个隐蔽处,到那里就可以了”,莱尼的话语已经逐渐微弱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还是他撑扶着苏尔居多,但到了这里却已经变成了苏尔在支撑着他。
“别说话了,撑住,莱尼”,咬着牙宽慰着莱尼,苏尔满身的汗水在与空气中这刮过的冷风接触时在不断的带走着他的体温,不过似乎已经足够了。
越过上面这块巨大的岩石,苏尔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发现了他与莱尼的靠近,此刻正喊叫着些什么靠了过来。
他们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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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尼的情况很危险,他流失掉了太多的血液了,那件被他用来堵住伤口的罩袍甚至大半块都已经被鲜血所浸湿,以至于几个人不得不在快速的为莱尼更换完衣服后又再一次的转移了一个地点。
索幸哪怕仅仅只采掘了三分之一不到的草药,但为莱尼做止血的药草却是足够了,此时已经不是考虑未来种植问题的时候。
快速的吃着食物补充着体力,苏尔静静的听着莱尼这个家伙吹嘘着他的‘伟大冒险’,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点血色,苍白的就好像一具尸体一样,连呼吸都急促的不行,但此刻却堪称眉飞色舞的说着话,若不是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苏尔毫不怀疑这个男人还能够当场跳起来亲自还原当时的场景。
“……苏尔?苏尔!”
苏尔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在被呼喊着,而他也快速的抬起了头看向了莱尼——莱尼不断的开合着嘴唇。
“噗,所以你们就是这样把欧克引过来的?”,苏尔静静的发问着,又看到了莱尼那再次得意的笑着的大脸,这将会是他能吹嘘一辈子的荣耀之事。
“没办法啊,我们的妖魔语掌握的完全没有苏尔你和利库那样好啊,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你们那样掌握好几种语言的”,莱尼夸张的叹了口气,“但是我只要记得一些特殊的词就好了,嘿嘿。”
“那些欧克们就是在找兽人种没错,所以只要在通往苏尔你被抓住的那个方向上隐藏起来用妖魔语喊上几声兽人种,那些不怎么聪明又敏锐的要死的欧克竟然就那样发现那个兽人种在的地方了啊。”
“是啊是啊,说实话真的连后背都紧张的湿透了啊,我敢打赌那些欧克绝对发现我了,但是果然比起我们来说还是兽人种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呢。”
“哦!这次回到集落里后可有的讲了啊,我都已经提前在期待了,哈哈哈。”
“……”
小小的山洞深处里一时竟嘈杂了起来,苏尔的同伴们在此刻冷静下来后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有着超乎想象的激动感——他们第一次成功的戏耍了妖魔种与兽人种!
但比起这些来说,苏尔更为在意的却是另外一点。
哪怕由他来说出这样的话非常的残酷,也非常的不识好歹,但……
“谢谢大家,谢谢你们回来救我”,苏尔突然开口说道,他的目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些相信着他,也愿意为他而死的最可爱的人的身上,如果不是他们的话,恐怕他已经死在那只兽人种的手中了吧。
自己还能呼吸这寒冷的空气,还能看到天空的颜色,吃着足以果腹的食物,这些都要归功于他们的舍命相救,虽然这会儿每个人都说的那样轻而易举,仿佛只是去倒了杯水一样的轻松,但苏尔又怎么会相信呢?舍出性命去诱骗妖魔种前往那个方向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事情。
他们是真实的在死亡的边缘摇摆了回来。
感动的暖流直到现在也回荡在苏尔的胸口,如果不是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他恐怕已经要毫无形象的泪流满面了,这种被人所爱着的幸福感,还有内心最为深处的感激之情,为莱尼,为布尔,为加多,为莫里,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但这真的是对的吗?
一个人的性命与四个人的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违反所有人早就已经制定好的规则?
为什么?
为什么要回过头来拯救一个曾按照规则牺牲了其他人的性命才得以活下去的,也理应按照规则牺牲在这里的人的性命?
苏尔的喉咙在刺痛。
这不公平。
第十五章 必须守护的铁则
既不公平,也不被允许,所以……必须被掐灭在苗头出现的第一时间里。
在这样混乱而又毫无约束的年代里,一个维系着所有人生存的规则绝不能被打破。
无论是谁。
整个山洞突然震动了一下,些许落下的尘土与碎石跌落在了几个人的身边,也有些砸在了身上,但所有人却都一动不动着——他们都知道的,那条规则的存在,以及自己都做了什么。
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整体而存在,必须为了整体而工作,不能顾及到个人的情感,只有全面而又合理的使用每一个人才可以让人类在这样的世界里抱团逃生下去——为此,牺牲一个人从而拯救两个人,为了多数的存活而舍弃少数是必要的。
什么人权,什么不能这样衡量生命的价值之类的大道理根本就毫无意义,作出牺牲后活下来的人变多了那就是最大的价值,也是最重要的意义。
漂亮的话根本无法拯救生命。
这就是规则,也是苏尔如今所在的集落取得整整五年间除了正常的外出收集物资以外不曾因病或食物短缺而损失掉任何一个人,得以欣欣向荣的发展起来的令人骄傲的成果的最大的原因。
在这样的世界与环境里达成这样的成就简直是比奇迹还要奇迹的伟业!
一切都是依赖于这样的规则,不可违背的铁则。
苏尔无比的痛恨,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对的的铁则。
沉默。
“……啊哈哈,外面好像打的很激烈的样子”,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莫里,这个年轻人不由得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还有,苏尔你也没必要说这样的话,你为了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们这样也是应该的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就这样死去吧?”
“就是这样,我们都赞同莱尼的计划的!”
“大家现在不是都活着回来了吗!已经不能更好了。”
没有沉浸在这样的话语之中,苏尔后知后觉的偏过了头瞥了洞口的方向一眼,又在下一秒再次低下了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眼中快要藏不住的泪水恐怕就要被看到了吧。
“外面的声音很大吗?”,苏尔平复着呼吸静静的问道。
“哎?很大啊,还有欧克们的咆哮和兽人种的喊叫声,应该是和增援打起来了吧?战场波及的很广的样子,已经打了很久了……话说苏尔你之前都没听到吗?”,说话的是布尔,棕发的年轻人好奇的反问着。
“这样啊……”,没有回答布尔的问题,苏尔只是轻声的自言自语着。
他已经明白了。
“但是,我当时不是已经命令你们逃走了吗?带着采集好的药草回到营地里去。”
残酷的话语在苏尔的口中打着转,却义无反顾的轻声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去引诱妖魔种呢?如果你们都死在那里了……怎么办?”
这样的高损失与高风险的行为决不允许再次出现,所以,所以必须就在这里……
对这些才刚刚舍命拯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们说出……
“集落里拥有外出收集物资能力的成年人已经很少了,如果你们都跟着损失在这里的话……我们不就……不就失去了五个……”
苏尔的话语已经断断续续的快要不能继续,每一个字都是从紧咬着的齿缝里挤着出来的,带着满满的挣扎——他痛恨着必须要做这些事情的自己。
不必再担心自己的泪水被看到了,因为那哽咽着的声音早已出卖了苏尔。
“那个兽人种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能够与他交谈并拖延住的只有我一个,在损失了我之后,你们能活下来就已经足够了。”
“一条性命与四条性命。”
“所以,下一次的话……”
“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十指深深的陷在自己的头发里,苏尔颤抖着说出了最后的请求,亦或是命令。
对不起,利库。
我终究还是无法像你一样……
空气中回荡着苏尔的余音,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频繁响起的只有莱尼那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从洞口处传进来的不时响起的爆炸一般的声音。
“……不一样的,苏尔”,在长久的沉默后,布尔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着,“你活下来与我们活下来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在哪里?我们有什么不同的吗?”,甚至还不等布尔将话说完,苏尔就已经被激怒似的抬高了声音,“无法遵循这样的原则的话,那么,那么曾经命令着沃里去死的我……我又怎么能面对沃里的亡魂,还有他的妻子?”
连嘴唇都在颤抖,不停的打着哆嗦,苏尔痛苦的抓着自己的面庞,泪水与垂下的发丝纠缠在一起缠绕在他的手指上,仿佛早已逝去的沃里正抓着他的手一般。
过去山洞中每一个黑漆漆的夜晚里时常被惊醒,就好像床边正坐着一个不存在,却有如实质的灵魂一般在对他说着话——我在看着你呢。
我们在看着你呢。
沃里,那个喜欢在空闲时坐在集落中央的水池旁静静的发呆的总是宽厚的笑着的老好人,在去年的时候为了吸引巨人种的注意力以掩护苏尔几人离开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不只是他。
“是我亲口下的命令啊……”,蜷缩着,已经连说出的话语都干瘪的不成样子,苏尔的声音仿佛嗓子里挣出的喑哑,“如果连我自己都违反的话……那还像什么样子……”
山洞中的寒冷愈发厚重了几分。
“不,只有你和利库,只有你们是不一样的。”
几乎没有停顿,甚至完全没有被苏尔的话语所指责到,早就已经提前想好了答案,布尔毫不犹豫的接着说道:“如果说你和利库是带领着大家在这样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的头脑的话,那么我们就只不过是手与脚罢了。”
这个一直以来都信服的听从着苏尔的任何命令与话语的男人在此刻平静的与苏尔对视着,双眼里写满了坚定,他从未如此的认真过。
“失去了手脚还可以继续前行,但若是没有了头脑的话,恐怕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在黑暗中跌落到悬崖下面而死去吧。”
布尔笃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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