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29岁扶墙离开
“那么，对于冬天——”
话音稍顿，他认真地落下尾语。
“我也希望你能去喜欢——”
“真冬。”
——在日本，最高气温低于0摄氏度的日子被称作『真冬日』。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思，一样的对象
风从窗外灌进来，冷意如浪潮般席卷了整个楼梯口。
拢起落在肩膀上的发梢，桐须真冬瞥向外面，恰好能看到正在进行各类训练的体育社团——跟楼梯这边的寒意与冷清不同，外面温度很热，也能看到青春该有的热情。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转过脸蛋，抬眸看着浅野枫，唇瓣微动：“哪一边的……真冬？”
时间在静默里流转。
因为就站在她的对面，还是从楼梯口俯视下去，浅野枫能看清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恍若冰面下未知的阴影，夹杂着伤感、低落、混乱和纠结等情绪，很难让人看出她心里是在抗拒什么。
“哪边都是。既是真冬，也是『真冬日』。”瞳孔盛满她如黑冰的面容，浅野枫在心里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发出了一声叹息，“我知道身为教师，相似的道理你已经听过无数次——或许以前的老师也曾这么跟你说过……”
“如果想要让学生成长起来，首先是学会去容忍自己的不足，承认不足是成长的开始。学生也好，教师也不特别，大家都有很长的路要走。”
余音回荡在楼梯口，似要冲淡萦绕在周围的冷气，可在说出口时，一对上桐须真冬在躲闪的目光，所有言语凝结在空气里，沉闷得无法呼吸。
“还有——”
脚步下意识地放慢，浅野枫越过数层阶梯，在心里轻轻摇头。
无论与她有过多少次交心、即使已经见到了她的软弱、看清了她在严肃下的温柔，却始终有一道无法看见的门扉横亘在俩人之间。
“真冬老师。如果教师的职责是让学生能够多享受一下青春，那在此之前，你自己也要学会去享受。”
而回应他的，是桐须真冬慢慢垂了下去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却一个音都没办法发出来。
就像诗羽学姊前面说的：
——即使距离再怎么接近，也会隔著一张纸；即使距离再怎么远，与对方也只有一纸之隔。
门扉就落在他面前，即使锁紧了也只需要用点力气就能强行打开，而代价就是伤害到门内的小女孩。
在他面前的真冬老师，尽管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教师，但本质却是固守在城堡里的公主——就算偶尔会去向往外边的天空，却也害怕被陌生的外界所伤。
“冗谈。”
随着言语简短而清冷响起，浅野枫动作微微一顿，旋即抿起唇瓣淡然望去，仿佛没被这层疏远给打败。
而指甲却在身侧陷入了掌心。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办不到。
不管是学姊对他的感情，还是二乃娇蛮的举动，以及让真冬老师放下对过去的成见与挂怀……这些都无法用方法论去解决，也无法如考试般，每次都能交出一份完美试卷。
桐须真冬无从知晓他的想法，但在表情上却能看出一二。
虽然表情还是很平淡，可抿嘴的力度却比以前还要深，蕴在瞳孔里的光也逐渐黯了下来。
“……这是我的问题，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去找出答案。”
她知道，自己伤害了这位从始至终都在关心着她的学生。
深呼吸了一下，桐须真冬若无其事地转而摸向头发，神色依然清冷，整理其实没有乱掉多少的发丝。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飒爽地撩起长发，转身背对着浅野枫，语气带上一些无奈和温柔：“时间不早了。你看上去似乎很累？林间学校你不用每天都去监督，偶尔休息下吧……”
她目前能给到的，仅仅是这种浮于表面的关心。
越是和学生亲近，回忆就越是清晰，心也越发沉重——如果和学生亲近是毋庸置疑的『正确』，那么她过去面临的那些又是什么？如果她没有做过错误的选择，那么此刻……她和浅野枫的对话是否值得呢？
而要是真照他说的来，自己也要学会去享受青春……
一幕幕的回忆涌上心头，但除了一些特定的事情外，高中同学们的面容却已模糊到只能认清寥寥几个。
星夜祭、林间学校、体育祭、休学旅行……许多回忆都不再清晰。
又来。
桐须真冬，你到底是在感伤些什么啊……事到如今，那种东西，你哪里还有资格去……
就在思绪逐渐沉重时，一道声音忽然闯入她的回忆里。
“能让我休息下吗？”
“咦？”
桐须真冬慢慢回过了头，秀眉微蹙的模样给她平添了一些林黛玉般的柔弱，而没什么表情的清冷脸蛋却试图在他面前撑起严肃冷酷。
但还是被他问得略显疑惑。
“诧异。回家休息就好,这种事你没必要从我这里得到——”
她还没说完，浅野枫就毫不客气地道：“我想在你那边休息。”
走廊静悄悄的。
沉默间，桐须真冬似要确认这句话有多少玩笑成分在，冰晶瞳孔紧紧锁住他的面容，直到某人一句解释都不给出来，她才相信自己没听错。
然后抿起唇瓣，胸口高高起伏。
呼吸！
深呼吸！
连续数次吸进冷风，寒意从喉咙开始布满整个身体，而后慌乱的心情如结冰一般平复下来。
从牙关中迸出声音，桐须真冬重重地道：“浅野君！”
深呼吸了几口气后，面颊上的红润回归白皙，目光冷酷而凛然地瞪向正在疯狂作死的浅野枫。
“第几次了……而且还是这种绝不能出现在校园里的话题……你这是想跟我吵架吗？！”
“嗯？谁会闲得没事故意去跟别人吵架……”浅野枫不禁愣了下，旋即眼神变得古怪，“你这是误——等、我大概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而听到他这句话，桐须真冬不自信地眨了眨眼：“我、误会了？”
浅野枫直接递过去一个白眼。
“废话。先不说对『休息』的理解因人而异，即使想得再夸张，身为教师也不应该把……呃！”
话都还没说完，桐须真冬就眼角微跳，忽然露出了温和的面容，如沐春风地注视着他。
可浅野枫分明能看到，有一团黑雾在她背后凝聚，丝丝寒意透过肌肤传遍全身骨髓，直达灵魂深处。
“不应该什么？”
“咳，什么都没有。”
考虑到再说下去，大概率会遭受比生命危险还可怕的待遇，于是浅野枫乖乖地扯开话题，就着『休息』一事直白粗暴地说出自身需求。
“撸猫、吃饭和游戏——我想要的休息就是这些。”
“哈啊！？”
“这不值得惊讶。睡觉的话在哪都可以，但『休息』得看场所。以前我家里还能满足我休息的需要，但这段时间家里多出了别人，所以偶尔我也会想着去一个清净点的地方待着。”
“她们很吵？”
浅野枫无奈地摁住眉心：“谈不上吵闹，但前辈和泽村同学……化学反应很强烈，只要碰面就会有事。”
“……辛苦你了。”桐须真冬瞬间就想起前段时间在旅馆的经历，不免对他抱持同情、怜悯的目光。
虽然同学和老师都对霞之丘和泽村有着不同程度的赞美，但只要实际接触下来，看到她们的真实面，就能知道这俩人相比问题学生，其实——
问题也不少！
尤其是霞之丘诗羽……
桐须真冬的唯一评价就是，这孩子她委实是应付不来。
相比浅野枫堪比读心的眼力，霞之丘诗羽给她的感觉更危险。如果说前者是机器扫描，虽然精确度高，但不会故意去戳别人的伤口；那后者就是盘旋在心灵的毒蛇！
每一次咬下，都是血淋淋的痛。
△
说完休息，又跟浅野枫随口聊了点林间学校的相关事务、借此冲淡前面的羞耻误会……五分钟后，桐须真冬清冷凛然地回到办公室。
教师们都已回家，空荡荡的办公室足以容纳一个彷徨的灵魂。
她熟练地锁上室门，坐在办公室内区的沙发上。
然后抿嘴沉默着，直视前方。
神色如往日般严肃冷酷，双目清澈而有微光，仿佛前面种种对她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过眼云烟。
桐须真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如木偶般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在回神时倏地——线断了。
形似人偶在凋零，粉发教师纤细的身子忽然斜斜往沙发一边倒去，任何气势都如雪花消融，在阳光下暴露出了自己最怯懦、羞涩的一面。
“完了，完蛋了……”
嘴里喃喃重复着，桐须真冬抓起旁边的靠枕，捂住红得像是沾水番茄的小脸，蜷起身体一会转向左边、一会又滚向右边……最后，她抱着脑袋失意体前屈，额头不时砸向靠枕，让枕头响起了砰砰砰的沉闷声。
“失策、天大的失策……我到底为什么会想到那种事情……
“再怎么思考都不能得出如此荒唐的结论来。而且作为教师，竟然对学生做出了极其不检点的想像……
“淫乱、失德、人伦……无论哪样都是不应该的……
“唔唔唔呃呃呃啊啊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失策、这是一生的失策……还不如死了算了！”
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撞击，悔恨的悲鸣声回荡在办公室里。
就该一了百了的。
不，最好得让他失忆才行。
还是说这段时间得离他远……但这样做会伤害到他，否决！
这下，桐须真冬忽然发现，自己对浅野枫很有可能真的无计可施。
而这里也没有冰封女王，只有作为普通女青年的桐须真冬，正在为异性而茫然、羞耻与不知所措。
△
相比还在跟羞耻心奋战的桐须真冬，【始作俑者】浅野枫自然是要表现得冷静许多，一脸无事发生地来到林间学校的会议室，着手处理公务。
其实就是监督委员会运行。
况且前期的任务规划已经帮委员会大致搞定，如果这点活都不能自己搞定，那这些人就真没救了。
“给，不加糖的红茶。”
“……”
浅野枫正在写小说，身侧忽然就端来一杯红茶，紧接着某个危险人物的甜美嗓音就在耳畔响起。
战战兢兢……
不，是冷静镇定！
他的眸光落在昨晚才偷袭了自己、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的二乃身上，语气冷淡地道：“泡茶的事交给我来就好，你难道工作都完成了？”
与此同时，二乃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面向浅野枫，而且并没有把放在桌上的手收回。
相反,还一点点往他靠近,迎着她冷淡的目光,女孩的眼底满是调皮、还有一种猫抓老鼠的愉悦?
“工作啊～～”
少女故意拉长的尾音，听得浅野枫内心一颤，旋即想到俩人正待在会议室里，她就算胆子再大，应该也不可能做出昨晚的举动来。
应该……吧？
说实话，他摸不准。
尤其是在看到这个小动作后，浅野枫就知道自己的弱点已经被二乃观察得很清楚。
——只要不去触碰底线，对坚守「正确」的浅野同学而言，多数事情都会回转的余地。
不说百分百，但少说也有七成是准确的。
但是话说回来。
会议室里多了个三玖在旁边时不时地观察，二乃胆子再大也无法跟昨晚那样，当着姐妹和同学们的面偷袭他，顶多就是搞点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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