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
在小城镇呆惯了,栗原仁志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挨个握手叙旧。
........平成1年,田中爱志连任早稻田大学校长。在首次竞选总统时,他公布了“未来计划”,夸下海口说“为了让早稻田大学闪耀于世界,必须要大范围扩大生物医学科学的研究和教育”,开始创办医学院——而现如今聚在一起的这群中年人们,正是第一届早大医学院毕业生。
每当聊起早大成立医学院这茬子事的时候,同学们在聊起这些时,总会有些怀旧似地说着:
“创办医学院也是早稻田创始人大隈重信生先生前的一个长期梦想,也是平成一年的大事件了.......眨眼间我们这第一届都已经毕业这么多年,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如今再回首,真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是啊。”
点了点头,栗原仁志也颇有感触地说着:
“仔细想想真让人感慨,咱们学校能顶着经济泡沫的压力创建医学院,最后还奇迹般存续了下来,发展至今已有如此规模,真是相当了不得。”
“哈哈,学校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其中一个打扮的比较时髦,身材还保持的比较好的银框眼镜男摆了摆手,把话题拐了回来:
“咱们今儿个主要是叙旧,之前上学就聊的东西可就别在几十年后又重复了——说起来仁志怎么成这样了,你之前很清瘦的啊。”
“亥,经常喝酒,成天琢磨麻将跟烤肉,又因为年纪上来,慢慢的就发福了。”栗原文音摇了摇头,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这家伙很多年前就这样了,自从离开圣路加国际医院之后主打的就是一个放纵,一点没有年轻时这么注意啊。”
“.......你把我形容的好像某些成天喝花酒的老登。”栗原仁志转过头来,眼神颇有哀怨。
“呵,你倒是没喝花酒,但你管不住嘴倒是真的。”拍了拍早已发福的丈夫,栗原文音百般无奈,“多少注意一下身体啊,我们也快老了,再往后一些老年病找上门来可就没得嘻嘻哈哈了。”
“哈哈,是啊。”眼见这大学期间就结婚的两人还是老样子,周围的同学颇为认可地点头,“自由虽好,可不要太放纵身体。”
聊着聊着,中年人们的话题也当前近况,拐到了毕业后的一些事情。
“说起来,本来我是真想一辈子当临床的。”一个留着平头的大汉摇了摇头,“可是医院这地方到底还是没这么纯粹,不管是等级制度亦或是派系斗争都太激烈了........所以还是没办法,干起了行政,开始成为早年间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亥,是啊。还记得好多年前嘛?咱们有个同班同学熬了三夜的大手术,最终过劳猝死了,留下妻子跟女儿在富山县——当年上学时我可真羡慕他啊,年轻时学习又好,还跟法学部的中国美女留学生结婚了,谁知道........唉,真是天妒英才。”
“所以啊,人老了真的会慢慢注意到,只有身体健康跟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遇到同学聚会总会显得话唠,早已成为母亲的栗原文音忍不住感慨,“听说我们这届也有些人不当医生都混了口铁饭碗——记得咱们隔壁班那个新川嘛?人家压根都没混传媒这行,硬是成东京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唉,真是世事难料.......”
“........是啊,世事难料。”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们,忍不住发出如此感慨。
“算了,不提这些了吧?”作为全班唯一一个中国留学生,那年早稻田非常特殊的存在,栗原仁志也缓缓开口,“今天老同学聚会,就不要说这些了吧——都过去了,还是得向前看的。”
“.......确实是。”
众人纷纷点头,也都不再多言。
从十八岁到四十八岁,当年青涩的少年人们也慢慢长大,世间的纷纷扰扰与声色犬马自然见过不少,老朋友的成功与逝去也略有耳闻——但回首看去,这群早稻田第一批医学院毕业生都愈发感觉到:不管是权势与金钱,野心与谋略,都没有办法比得上平稳的生活以及和睦的家庭。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众人看向那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从东京大医院回到小城镇的栗原仁志,才会发出如此感慨吧。
“仁志啊.......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还是觉得你活的最明白。”
精瘦的男人坐在草地上,看着天际间那风云际会,忍不住如此言语:
“你跟文音的成绩一直很好,大学时候就很恩爱,毕业不但一起去了圣路加国际医院,还生了可爱的女儿,之后更是跟着家里人一起回了富山县定居........过去我还年轻,觉得一帆风顺的人生未免也太无趣了一些,但看着今天这么开心的你,真的愈发感觉你实属成功模板之一了。”
“.......或许是吧。”
虽然多少也想谦虚几句,但想起令自己骄傲的女儿跟妻子,男人到底还是没将虚伪的奉承说出口:
“我尽管没有太大的成就,但能让撑着这个家几十年,还是做到一些事情的........不过真是相当感慨啊。仔细想想,我家佐纪也慢慢长大,马上也要成年了——明明有时候喝醉酒,我还觉得自己才上大学来着。”
“你就服老吧,仁志。”
大学时期的死党拍了拍回到小镇的男人肩膀,颇为意味深长地说着:
“我们虽然人到中年,但总有人会年轻的.......未来就交给这些年轻人吧。”
“那当然了。”说起自己的宝贝,栗原仁志突然精神了起来,“说起来,我的女儿其实也考来咱们母校来着。”
“真的?!”
听到老同学突如其来的这么一番话,中年男人们一阵错愕:
“不是吧?!还是学的医学吗?!”
“那当然不是.......”
轻轻摇了摇头否认着,男人颇为骄傲地说着:
“现在的年轻人一般不会走我们这代人的路了.......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她现在已经跟朋友成为音乐人组合了,现在在业界也已小有名气,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要去东京巨蛋开演唱会呢。”
“哇!这样的吗!”
一打听到过去班里的风云人物女儿竟然在文娱业界也已有一定成绩,本来还准备消停了一会儿的中年人们瞬间来了兴趣:
“真没想到咱们这个班还有子女干这行的,才华横溢啊。”
“谢谢夸奖。”栗原仁志点头感谢。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所以仁志的女儿艺名是什么呢?能透露一下嘛?”
“这个嘛,要等我问问她的意见先。毕竟我还是要尊重女儿的意愿的。”
“仁志,其实咱家的孩子也在早大附近就读,条件挺不错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想都别想。”
本来还喜笑颜开的栗原仁志笑容收敛,当场警惕起来:
“她今年十八岁,还没到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
“哈哈,开,开个玩笑嘛。”
见老同学突然川剧变脸,本来还有些想琢磨相亲的中年男人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马上陪笑着:
“我记得你的女儿长的挺可爱的,在早大这个自由的环境里,应该也不缺乏追求者吧?”
“.......谁知道呢。”
从富山县赶回学校的男人陷入了沉默。
没来由的,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某个从过去开始,就一直跟自家女儿栗原佐纪待在一起,经常一块打游戏话唠做音乐的卷发少年身影。
不知怎的。
回忆起的身影,栗原仁志撇了撇嘴:
“恋爱的话,我是不清楚.......但孽缘的话,我家女儿或许是有的。”
“欸?是吗?”
“.......这点就算了吧,姑且略过。”
对某个跟自家女儿组成树懒鱼,在乐坛掀起腥风血雨的少年一直都心情复杂,栗原仁志也是打了个哈哈,准备混过去:
“好了同学们,感觉人还有些没来,我跟文音想先逛逛母校........你们继续聊呗?”
“哈,好吧。”
见聊的也差不多,也确实还有一些人没来,中年人们也松了松口,不再继续坚持:
“别逛入神了啊,到时候记得接电话一起去吃饭!你小子,以前上学放假就很难联系的上.........”
“........”
从老同学那抽身离开,栗原仁志与妻子走在熟悉的早稻田校道上。
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学校以及参观的行人,男人真有些恍惚,觉得时间似乎早已停滞——知道看到玻璃镜面倒影着的发福模样时,才惊觉自己其实已经毕业很多年。
其实男人的人生并没有老同学说的那么顺畅。
恰恰相反,他也是经历了许多,才渐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老去的呢.......是从早稻田毕业的时候?是正式成为医生的时候?还是结婚的时候呢?
.......也许都不是。
轻轻摇了摇头,否决了所有的答案。
栗原仁志的眼前,浮现出了这样的光景。
那是十八年前的春天,某个平凡日子的日出之时。
随着太阳的升起,他抱起了明明沾满了污渍,却又让自己心生怜爱的女儿。
.......真是古怪啊,在亲手抱起小小的她,男人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发汗,眼眶都有些红润,就连腿都有些哆嗦——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也不是第一天当医生了,但看到母女平安的瞬间,他竟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在那一天起,少年才终于成为了男人。
在抱着小小的栗原佐纪,陪着妻子一同离开医院的时刻,男人发誓,自己要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全都塞给他,要让她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不受一点委屈。
因为是第一次当爸爸,男人在面对娇小的女儿时总会显得手忙脚乱——什么时候要换尿布,洗澡的手法究竟如何,该怎么样才能哄宝宝睡觉,这些俨然已成学问。即使慢慢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婴儿长大成人,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栗原仁志还是会觉得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那个阶段到底算不算是个称职的父亲。
工作还是很忙,熬夜手术仍是家常便饭,作为主刀医师与一线护士,栗原夫妇经常日夜颠倒,对于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办法分散更多的注意力——老人年纪也已经大了,不再方便带小孩,所以思来想去,两个一线医护人员最终只能选择请一个全职保姆,帮忙负责照料女儿的日常生活。
有时候栗原仁志总会苦恼,医院的派系之争跟等级制度如同一座大山压着自己,自己的科室也总被排挤——明明已经把重心投身于工作,却还是没能混出一些滋味出来,所以心情烦躁,内心也相当压抑。
而也在彼时年轻的两人在繁重的工作中苦不堪言的时候。
年幼的栗原佐纪,也因为高烧住院。
长时间的治疗,女儿虚弱的模样,工作的重压,以及长辈们的训斥,让那时的栗原仁志彻底懵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医院上的事情以及上层的压迫也让他逐渐力不从心——都还没等自己缓过神来,女儿就已经病倒在小小的病床上,无数的压力也纷至沓来,让他慢慢的感到麻木,心生震颤,已经不知自己究竟如何是好。
他想当医生,从小到大也确实觉得医生这行就是最好的职业,所以在家庭富足的时候,男人不顾他人反对,也要远赴日本深造。
但......这样就是对的吗?
在男人于早稻田上学期间,家里就因为石家庄的支柱产业崩溃从而家道中落,若不是有奖学金支撑跟勤工俭学,或许自己连正常毕业都做不到。
等到自己真的回过神来,想要好好把自己得父母接来东京时,父母却也已经老的不成样子,身患多项慢性病,现在也已然到了生命的末期,或许不可能再陪自己多少年了。
年轻时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等到成年时,男人才后知半觉地开始明白何为家人。
于是,在多日的思考与斗争之中,栗原夫妇之中还是在某日牵着高烧不止的女儿的小手,决定从医院辞职,回老家开了家小诊所,想要看着自己的女儿慢慢长大。
恍然十几年过去,栗原夫妇的人生也经历了许多许多的起伏。
值得开心的事情,是他们的小诊所渐渐在当地小有名气,运营的有声有色,慢慢的也累计起了财富,开始在当地盖起了楼房,在成为诊所小院长过后也化身包租公包租婆,日子过的逍遥自在,令人眼羡。
.......而令人遗憾的事情,恐怕就是女儿在高一时刻出了车祸,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一辈子了。
在女儿出了车祸,肇事者当场抓获的时刻,栗原仁志总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女儿高烧的时刻,自己又变为了那不知所措的外科医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在残疾之后变得更加孤独内敛,变得更加沉默,莫名的心疼与失落萦绕在心间,逐渐成了心魔。
那一刻,经历了经济泡沫与石家庄没落,父母一个接着一个离去的男人总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放弃了自己的未来未必真的能确保自己的家人能一直幸福,选择了家人未必就能一切如愿........人到中年,栗原仁志愈发能明白人在命运面前的无力,开始苦恼,开始迷茫,不知道自己与珍视女儿的未来,究竟还会走向何方。
因为落下残疾的关系,栗原佐纪一瞬间变得非常孤独——她开始抗拒上学,开始抗拒别人怜悯的目光,后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正常似的,开始独自一人摇着轮椅在附近闲逛起来。
.......而在栗原一家压抑窒息的气氛之下。
坐在轮椅上的栗原佐纪,推开了隔壁租客的房门。
一切,似乎都有了转机。
在栗原仁志眼里,自己的女儿似乎在与那个少年的交流之中越来越显出开朗的模样,开始学习梳妆打扮,甚至开始继续起因残疾曾一度落下的音乐生涯,开始继续编曲起来。
这算是交到同样孤独的新朋友了吗.......最开始的时候,栗原夫妇并不确定。
.........不过,看着那一直都不苟言笑的女儿在介绍起自己重新开启自己梦想,想要开始在音乐界启航的模样,男人突然有种莫名豁然开朗的感觉。
再那之后,栗原仁志总与自己的妻子一起默默观察起那跟自己女儿靠的很近,行为处事却总带着荒诞之感的望月理。
理所应当的,两人一致认为那位少年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显得不够成熟,看起来总有点小孩似的稚气.......但,想起自己的女儿也不过旗鼓相当的幼稚孩子,两夫妻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两人嬉笑怒骂,不再过分担忧。
........再然后,栗原佐纪就跟望月理一起考上早稻田了。
女儿来到东京之后,两夫妇就很难再跟自己的孩子沟通了——毕竟她一直都是独立的孩子,长大后有了自己的生活跟事业自然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
还是会想念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在母校校庆之时,栗原仁志带着自己的妻子从遥远的富山县一路赶来,以同学聚会的名义想要来看看佐纪。
........虽然按照女儿跟望月理这两人的孤僻性子,理论上他俩都没什么可能出现在校庆里头——但不知为何,男人就是有种预感,自己绝对能在这之中见到自己的女儿跟邻居家的望月理,在早稻田不知哪个地方跟个小孩似的玩闹。
而事实,也确实如同栗原仁志所想的那样。
只一个拐角,父母二人就都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正跟隔壁家的小孩坐在图书角哪儿,看着疑似从旁边书架弄来的陈旧漫画嘻嘻哈哈。
“啊,是佐纪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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