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风黑月
李景信侧面观之,从此人面貌中,一眼便认出,这便是此前那名“章义明”。只是,现在他,比之之前,已经沧桑、老迈了许多,面容也更加坚毅,眸光有若实质。
李景信此时心中已有定论,这应当便是两千年前,那位搅动风云的“大贤良师”,也是自己这一脉云霄山的祖师——章太平了。
便见他将手中那柄九节竹杖在虚空中一抛,那竹杖乘风而起,化为一条苍龙,不断变大,越攀越高,穿入云中。紧接着,头顶的铅云开始滚动起来,道道雷霆,伴随苍龙游动,一起向着那触手缠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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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再度转换,一处军帐之中,章太平正盘膝而坐,瞑目调息。帐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木案与一些书卷外,便只有帐中火盆与木案旁的一张毡毯了。
而账外,能看到多名士卒持械肃立的身影被外面篝火的光焰映照在帐布之上。
忽然,他睁开了眸子,看向军帐一侧,一个身着羽衣,须发皆白的老者,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那里。那老者看向他,却不说话,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缓缓起身,章太平先是拱手一礼,眸子却是眯了起来:“师伯,莫非您也要来阻我,助那昏君吗……”
老者却是摇了摇头:“我是来,劝你回山的。”
“如今只差一步,便可攻入京师,杀了那昏君,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怎可半途而废……”
“你可知夏帝已崩?”
“什么?!!此话当真?!”
“自你击败左中郎将李嵩后,京师军力一空,人心惶惶。司徒王渊密信北凉侯入京清君侧,诛杀外戚及宦官。昨日,北凉侯大军自京师北门入城,攻入禁宫,杀外戚、宦官及抵抗者数千人,夏帝孙协于寝宫中投井而死。”
“那如今京中情势如何?”
“京师宵禁,皇帝已崩之事暂时还是秘密。北凉侯秘不发丧,欲立皇三子璟为少帝,届时对外宣称宦官丧心病狂,行刺大行皇帝。”
那老者言毕,看着被消息震的一时不言的章太平,忽道:
“尔欲称帝呼?!”
章太平摇了摇头:“弟子自幼修行,岂会恋栈大位,惟愿天下太平……”
老者与他对视了一阵,终又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一介修士搅动风云,若无诸宗默视,甚至推波助澜,岂能容你顺遂如此……”
“岂不见,各地诸侯,皆作壁上观吗?”
“说到底,夏帝倒行逆施,至天下离心,诸宗亦不愿邪神脱困,事情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否则,便是你老师想要为你遮挡一二,这违戒重罪,又岂是他能扛下来的……”
“只是如今,情势已变。”老者肃声道:“孙协已死,封禁亦已重新加固。这几日,京师每夜都有人坠绳出城,奔赴四方。接下来,便是天下诸侯并起,逐鹿争龙的戏码。你若再参合在内……”
老者若有所指的道:“此一时,彼一时……”
章太平面色变幻不定,显然心中亦是激烈争斗。
“你是我看着长大,听师伯一句,此事你虽是犯了违戒大罪,然而总是事出有因,亦有大功于世。诸位长辈,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现在收手,还有转圜余地……”
老者说着,又伸手点了点账外:“况且,这数十万跟随你的教众,若是诸侯并起,各地黄天道必然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天下汹汹,你总要为他们早做准备,不至于没了下场……”
老者言至此处,便再不多言,只是默默的看着章太平,似是在等他的选择。
终于,章太平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既如此,弟子便尊师伯所言。只是,还请师伯能给弟子几日缓冲。”
“如此甚好……”那老者欣慰的捋了捋长须,随即缓缓隐去了身形。
李景信注意到,虽然账内两人的对话,都似并未压抑任何话语。然而帐外那些环立的士卒却仿佛并未有任何察觉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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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再度切换,依然是在此帐中,只是那老者已然不见了踪影。
“义父!岂能如此?!!!”一名身材壮硕的年轻人站在章太平的面前,面带激烈之色。
“孩儿自幼跟随义父传道四方,这些年来亦随义父征战,亲眼所见各地生灵涂炭,如今正要一举攻破京师,擒了那狗皇帝以慰天下之人。义父,此时此刻,怎可言退啊!!!”
“你可知,那昏君已死?”
“什么,可是真的?!”
“为父何曾诓骗过尔等。”章太平淡淡道:“昨日,北凉侯大军自京师北门入城,以清君侧为名攻入禁宫,夏帝孙协于寝宫中投井而死。”
“这…………”那年轻人闻言顿时有些失神,仿佛一时间失却了方向一般。不过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面带激动之色道:“若是如此,正当一鼓作气,攻入京师,由义父来做那九五之位……”
“某志不在此。”章太平伸手阻住了年轻人下面的话语。肃声道:“况且,为父起兵至今,早已经干犯大戒,若非师尊一力遮护,又岂容我打到此处。”
“只是,时移世易,如今夏帝已死,若再一意孤行,诸宗必不容我……也到了我回山领罚的时候了。”
那年轻人显然是听得似懂非懂,面色带着些许茫然,只是闻言,依然单膝跪下,抱拳道:“义父无需忧虑,便是真有那……我百万黄天道众,必然要护得义父周全。”
“痴儿……”
章太平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却也并不多言。便见他背负双手,在帐内来回踱步了几圈,沉声道:“此事我意已决,无需再劝。”
说着,他忽然回头盯着那年轻人的面庞,缓声道:“你是为父自幼抚养长大,某之来历,此时便说与你听,你需谨记……为父出身昆仑大宗,本为太上大天尊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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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已收到消息,各地诸侯皆蠢蠢欲动,天下大变已在旦夕之间。为父唯独担心的,便是各地黄天道众……”
“我黄天道此次搅动天下波澜,待到时事稳定,必不为当时权势者所容,便是各渠帅,也可能各有打算。为父要你去做一件事。”
“义父但请吩咐……”
“章守诚,从今往后,你当改易名姓,便叫……卢守琰吧。”
“黄天道众,但凡有愿意解甲归田,隐伏乡野的,便都随你一起。自此之后,你当整顿宗门,切不可再用黄天为号……须要另立一脉,好在此事,我于数年前便已有布置,从今往后,你便为云霄一脉祖师。”
那年轻人脸上带着些许彷徨,却又有着些许期待的神色:“若非义父收养,视如己出,孩儿早已是乱世一摊枯骨,义父但有所命,孩儿无不遵从。只是,孩儿惟恐能力有限,有负义父所托……”
“无妨,云霄一脉,既是起自为父,便为昆仑枝蔓,为父虽是回山领罚,但已得宗内长辈首肯,之后自有昆仑来人助你成事。”
章太平停顿了一下,似是思索了一下,又道:“我知你一直想学我术法……罢了,既如此,我便传你一卷《黄天无为经》,望你好生护持宗门。不过,须得谨记,你需立下重誓,不可传于他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永昌法难
“自你之后,云霄每代掌门,若依然尊奉昆仑,便自有昆仑来人授此法门。”
“孩儿谨遵义父教诲……孩儿在此立誓,必不将此法传于他人,自孩儿往后,云霄一脉代代皆尊奉昆仑,若有违背,天人共戮,死无葬身之地……”
“你须记得,当择善而行,利济众生,只是,若是他日有难,昆仑亦不会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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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守琰……难道,这便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卢天师?!!
原来……这便是云霄一脉的由来……
虽然李景信在此之前,曾经听师父透露过本宗的起源之秘,然而毕竟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的直接。
只是,还未等他缓过神来,眼前景象再次出现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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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玄门宫观,坐落于幽林掩映之间。只是此时,大量身披甲胄的持械武士已经将宫观外围团团围住,而宫观大门紧闭,里面传出了慌张的叫喊声、奔跑声甚至还有哭泣之声。
一名头盔两侧装饰着豹尾的按剑军将,站在宫观外不远处,对着两名显然是出来交涉的羽士大声呵斥道:“大赵天子已下诏书,尽废天下玄门,云霄观抗旨不尊,今日本将前来,便是奉旨扫平!”
“这位将军容禀,我云霄观在此立派已有五百余载,向来……”一名年长羽士面色激奋,显是还想抗辩。
只是,那军将并不听他啰嗦,只是将手一挥,便见其身旁两名甲士一同拔刀,手起刀落将两名羽士搠翻在地。
两人的尸体倒毙地上,一时还未死透,微微抽搐着,大片鲜血很快便染红下下方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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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永昌法难?!
处于第三方视角中的李景信,看着那些铠甲明显带有塞外风格的武士,心中已是有了猜测。
北齐熹宗朝,有室韦部自东北崛起,一统塞外后,南下攻齐。由于当时朝廷文恬武嬉,在室韦进攻下,接连丢失重镇,屡战屡败之下,最终整个朝廷不得不南渡以求苟延残喘。
室韦在尽取北地后,立国大赵,史称北赵,由此,历史进入南北朝对峙的时期。
北赵崇信浮屠教,故而在得国后,封赐番僧达鲁迦为国师,总领天下教门。自此,玄门屡遭打压。后赵帝又听信谗言,认为“玄门心向南齐”。遂颁布“废教令”,诏令尽废北地玄门,平灭宫观。因当时年号为“永昌”,便史称,永昌法难。
而当年的云霄观也是遭逢大难,部分弟子因此南下避难,最后在定海云霄山落下了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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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
此时大量甲士已经占据了宫观周围地形,在那军将一声令下,大量弓箭被抛射入宫观之内……
惨叫声、哭嚎声,顿时此起彼伏的传来!
“射!!”
又是一轮箭雨抛射进去,云霄观的整个建筑均是传统的木质结构,且并非为了防御而建设,许多部位并没有进行过加固,一些墙面被强弓劲弩直接穿透……
“再射!!”
李景信自幼在云霄观长大,视宫观如家,此时见到此情此景,虽然明知是曾经的历史,却依然感同身受,恨不得降下雷来,劈死这些胡兵。
只是,他此时除了坐看,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数轮箭雨后,便见那军将将手一挥,几名甲士抬来一根巨木,几下便撞开大门,随后便是一拥而入……
喊杀声,狂笑声,哭喊声,求饶声,兵刃碰撞声随即响成一团。
少顷之后,宫观的一角便燃起了火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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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再转……
荒野,周围都是半人多高的长草,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十数名麻衣绑腿之人正在疾走,各个面带惊惶之色。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带着竹冠的老人,手持一根竹杖,腰间佩剑,面上带着沧桑之相,发色也显得花白。
除了这人之外,周围之人各个都显得形容枯槁,身上的衣物也是多有污秽。
便听扑通一声,其中一人忽然扑倒地上,周围之人见状忙停下脚步,有人灌水,有人按压人中。
“住持,王师兄应该是这几日疲累过度,脱力了,休息下便好……”一名麻衣人来到那中年人身边,小声道。
那为首老者,有些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顿了顿手中竹杖:“那便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便是济水,待到找船渡过济水,便可以甩掉追兵了!”
闻言,周围诸人也不顾地上肮脏,纷纷席地坐了下来,揉捏着自己的双腿。而那名脱力之人,也被抬到一旁,喂下了一些丸药,似是有些缓过来了,已经可以坐起,只是面色显得蜡黄。
便在此时,地面忽然传来隐隐震动之声,有人立即伏下身去听,很快便起身看向那老人,面色苍白:“住持,是大队骑兵……”
此话落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绝望之色,倒是那名老者将眸子缓缓眯了起来,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只见他将手一挥,呵斥道:“快走!老夫来阻上一阻,你们快向济水去!”
“住持!!!”
“尔等别忘了,之前是如何冲出……老夫自有武艺护身,你们不在,还能与他们周旋一二。”
“但是……但是……”
“莫要多言,难道非要都死在这里不可?!”老者须发皆张,指着周围人挥手道:“速去!!!速去!!!”
周围这些麻衣人闻言,互相对望了一眼,虽是依然不太情愿,终究还是陆续跪伏在地,向着老者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向后跑去。就连那名刚才脱力倒下之人,也在另两人的扶持下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待到其余人都已经走远,便见那老者眸子微微眯起,将手中竹杖插在路旁,从腰间拔出了佩剑,身形以一种超越普通人类极限的敏捷,闪入了长草丛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荒原上的狙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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