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明洛
和鬼打交道是驭鬼者的天职，解决事件轻松拿钱的感觉也很不赖。
已经回不去了。
她坐在棺材盖上，用自己的身体镇压里面的尸体，掏出手机，在QQ里找到上次认识的鬼怪对策防御部小队长言易。
图书馆事件结束之后一直没给她答复，如今心里有明确的答案，继续拖着别人不合适。
【很遗憾，我有更合适自己的选择，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就不加入防御部了。感谢你的邀请，希望你能找到更合适的人。】
官方驭鬼者组织给的钱太少，五万听起来很多，和“灵异复苏”网站上发布的委托相比较，那几万块钱少得可怜。
文件她从头到尾仔细看过，官方驭鬼者没有明确意义上的休息日，假期都是看情况给，签订协议之后相当于把自己卖给防御部，一切行动服从安排，没有得到许可甚至不能随便离开天应。
不仅如此，还要把自己每天的行程写成报告，事无巨细，哪怕和女朋友约会也要上报。防御部会在住处附近安排人监视，美其名曰防止驭鬼者被恶鬼力量影响，以免伤害无辜，实际上是一种严密控制。
拼了老命去杀死恶鬼，收入却是固定的，又失去个人自由，时间一长容易产生倦怠感，积极性锐减，每天像个工作机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恶鬼力量吞噬而死……
暗无天日的生活，还不如当个民间驭鬼者到处接单。
言易还没睡，立刻回复消息。
【那实在太可惜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防御部有一个秘密配方，按照它调配药剂能抵消恶鬼力量对身体的损耗。你应该也发现了，过多使用会对身体造成伤害。鬼直接消耗契约者的生命，继续下去你会死。】
言易还不死心，试图挽留。
【虽然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失败的药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顶多是浪费一点材料。但是你放心，我们每个月都有相关补贴，驭鬼者只需要支出很小的一部分，大概三成。】
圣卡琳娜敲醒黑皮书，给它喂一点点血。
“你的办法成功率是多少？”
【当然是百分之百。那个官方驭鬼者的话都是忽悠人的，或许她自己都不清楚，调配失败的药乍一看没副作用，喝多了容易让人精神崩溃。死去的官方驭鬼者最后变成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很快就被人遗忘。你难道想成为其中之一？调配药剂三成的支出你知道是多少？每个月没有上万块钱都下不来。】
“还是当闲散人士舒服。”
黑皮书的话让圣卡琳娜更加坚定拒绝的想法。她心意已决，言易不好再继续劝说，正好手头上有工作，匆忙下线。
送货员把她们连人带棺材送到地图上的指定地点——一片草木繁茂的密林。
密集的枝叶遮天蔽日，微弱的月光被挡在外面，林荫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幸好道路够宽，车子能一路开到底。圣卡琳娜的力量不足以搬动一副几百斤重的棺材，交通工具是硬性需求。
密林尽头是一座高十几米的长方形石碑，石碑后是天应境内高度第三的宁川山。这座山是以前修行者最青睐的地点，环境清幽，地脉纯净，山下的池水清澈见底，适合拿来当炼药材料，涤荡污秽。
那些都是传说，不一定真实，长方形石碑的传说却不是空穴来风。地宫入口就在石碑下面，需要在石碑上敲打几个文字，触发开关。
叶时雨还记得是哪几个字，它们没有规律，组合在一起也毫无意义，相当于密码锁的字符串。
被触碰的文字应声点亮，脚下地面开始摇晃，一阵沉重的摩擦和移动声传来。石碑正前方有片荒草地，上面的草皮从中间掀开，撕裂，露出一个长三米，宽一米的长方形入口。
黑黢黢的通道向地底延伸，中间是光滑的斜坡，两侧是高度均匀的阶梯，一眼暂时望不到底。一阵沉闷干燥的灰尘气息扑向脸颊，圣卡琳娜鼻尖一痒，差点打喷嚏。
“叶时雨，斜坡不会是用来运棺材的吧？”
“正是。木棺材太笨重了，修建地宫的工匠考虑到搬运困难，特地做出一个能让棺材自己滑下去的坡度，下面还有拖动棺材的装置，不知道这么多年没人用还能不能启动。假如运气差点，装置损坏，就只好靠我们自己推。”
地宫里吹来一阵阴冷的风，韦欣站在旁边不敢下去，往后倒退两步，脸上强装镇定，但身体抖得像筛糠。
“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尸体什么的？”
“少说也得有上千具骸骨吧。”
叶时雨笑着回答。
“上千……”
很恐怖的数字。普通人的承受极限不超过两位数，地宫里竟然高达四位数，足以令人闻风却步。
圣卡琳娜知道自己必须下去，另外两个人的态度是爱来不来，他们是普通人，呆在上面可能更安全。
“韦欣，干脆你和这位小哥一起呆在上面，我跟叶时雨下去。地宫里情况凶险，向法医也没说清楚里面到底怎么样，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别跟来了。”
有人给台阶下韦欣求之不得，立刻躲回货车驾驶舱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咒，仿佛这么做就能抵御恶鬼入侵。
送货员胆子也不够大，他只帮忙把棺材推下去，立刻就溜回货车里，锁紧门窗。
普通灯火照不亮地宫入口，叶时雨点燃她的提灯走在前面开路，圣卡琳娜紧跟身后。未知的事物在无边黑暗里沉睡，不安的情绪在心中酝酿，令人窒息的死寂容易和死亡联想到一起。
圣卡琳娜上前拉住叶时雨冰凉的手，用力握紧。
282.调和
“怎么，你也会怕？”
叶时雨回握圣卡琳娜的手，放慢脚步。
提灯里青蓝色的烛火随风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在地宫这样诡谲的地方熄灭烛火往往是不祥的征兆，接下来必定出现凶残的怪物。
无数盗墓小说详尽描述过和地宫有关的剧情，圣卡琳娜看过的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部，每次看到下地宫探险的部分，总会留到白天再继续。
她对地下的世界有种恐惧，来自本能。
进入地底这件事和死亡密不可分，人死后必须要埋进泥土里。只要想象身体被坚实的泥土包围，看不到外面的光线，呼吸不到空气，四肢无法动弹，心脏就开始发颤个不停。
“没有。我最怕的只有一件事——贫穷。半夜被人拍门追债，吓得躲在床底不敢出声的惨痛经历我已经受够了，下地宫还没那么怕。”
这是原主的记忆，圣卡琳娜表现得很从容。黑暗是最好的掩饰，就像没人看得见韦欣牙齿和嘴唇打颤的模样。
“还有多久才到下面？”
“再过五分钟。明初一位风水师说镇煞地宫离地面越近，地脉对它的影响越小，建议修建得更深，从地面到下面垂直高度从最初计划的二十米变成四十米。”
“你对这里很熟悉？”
“死之后来过几次，以鬼的身份送别几位被镇压的老朋友。在皇宫里当差的人很多都不得善终，永乐皇帝生性多疑，性情乖戾，被他处死的人死后怨气不散，化作恶鬼作乱。
皇帝不得已找来民间的风水师镇压，那些风水师就相当于现在的驭鬼者，用更强大的鬼解决掉皇宫里的鬼，再把尸体装进棺材，钉上七枚镇魂钉，送到这座镇煞地宫里封印起来。我那时道行太浅，即使知道他们是冤枉的，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叶时雨的语气里颇有遗憾。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正好看到滑落底部，来到金属轨道上的棺材。棺材完好无损，里面的尸体也变得安分，不再继续敲打棺材，发出惊悚感十足的噪音。
地宫是正儿八经的长方形结构，每一面都有很多像药铺柜子的空格。每一个空格对应一具被封印的尸体。
有的尸体被放在棺材里，稍微磕碜点的就没，直接用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包裹住，随便一放。密密麻麻的尸体和棺材，仿佛某种举行邪恶仪式的现场。
“还好没让韦欣跟着来，不然她肯定吓到连续几晚上做噩梦。”
圣卡琳娜按照向法医教的步骤，在棺材上用自己的血液画符，最后通过带滑轮的装置，依托金属轨道推进还空着的位置，一口气完成安置。
地宫里弥漫着至纯阴气，能压制住一切躁动的邪祟之物。她们站在棺材旁边等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动静，便沿着原路返回。
解决完这单事情，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放亮。
看起来昏暗阴森的殡仪馆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怎么看都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建筑。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无心考虑其他，只想回家先睡一觉。
经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圣卡琳娜久违地买了两支鸡尾酒。鸡尾酒酒精度低，但喝下去身体会变暖和，酒精带来微醺的效果，让人昏昏欲睡，容易促进睡眠，并顺带提高睡眠质量。
便利店的玻璃橱窗倒影出她现在的样子。
和躺在棺材里的死人无异，脸色比墙灰还暗淡几分，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渗出的血液和衬衫黏在一起，随便动一下都是折磨。
口腔里弥漫着一缕淡淡的血腥味，过度使用恶鬼力量的后果逐渐显现。
她一个为了省下看病钱，强制自己经常锻炼的人，竟然会虚弱到走路都觉得吃力，从一楼爬到五楼气喘吁吁，差点连钥匙都拿不稳。
一进门人直接倒在沙发，几乎要起不来，阳台玻璃拉门外的阳光照在身上莫名有种不适感，圣卡琳娜赶紧拉上窗帘，客厅一下子变暗，空气中残留着几缕阳光的温热。
“真要命……感觉要变成吸血鬼了。”
正常人不可能喜欢躲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早上的阳光并不算特别强烈。往常起床第一件事是到阳台深呼吸，伸展肢体，把要晒的被褥铺开。
今天没有那样做的心情，她只想躲在房间里。
衬衫被反复溢出的血液浸湿，幸好颜色深，别人看不到上面斑驳的血迹，否则她可能会被当成有自残倾向的精神病患者。
“现在才抓到一只鬼，剩下四只得赶紧找。”
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嘴里咳出一口粘稠的血液。胸口闷痛，血液冒出黑气，圣卡琳娜不敢继续往下想，对死亡的恐惧像上涌的潮水，很快就会淹没大脑。
她打开电脑登录“灵异复苏”网站的委托发布板块，寻找新的猎物。叶时雨从身后出现，用双臂搂住她的身体，动作熟练。
“急什么，先来点中场休息该干的事情。我前前后后帮了你这么多，也该拿点奖励了。之前答应我的调和，总不会再找借口推脱吧？”
情书鬼明目张胆地坐到腿上，身穿逛街时买的睡裙。
那家店的睡裙主打简单，轻薄和性感，布料少且透明，穿上身上看得见身体曲线，几乎等于什么都没穿。
睡裙低下穿内衣裤倒还好，如果是中空……
“我们才认识多久？”
圣卡琳娜盯着几乎贴上来的脸，拼命思考拒绝她的台词。再怎么说，还没发展出感情就上垒也太快了。
而且还是跟鬼。
叶时雨捧着她的脸，用身体蹭来蹭去。
“和时间长度无关。我们那个年代的姑娘基本上不可能有自由恋爱的资格，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何谈交往时间？没必要那么拘泥于无聊的数据，感情能通过日后相处逐渐培养。”
手指在锁骨周围转圈，迅速解开几颗扣子，两人离坦诚相见又近了一步。
“喂……”
圣卡琳娜想推开她，发现身体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动弹不得。
接着，身体脱离大脑控制，跟叶时雨一起走进卧室，拉上窗帘，洗手，剪指甲和扎头发一气呵成。
这些都不是自发完成的行为。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鬼……”
圣卡琳娜是第一次感受身体失去了自己的控制。
“我还没洗澡。”
圣卡琳娜提醒道。
“洗澡？你认识我这么久，你觉得我会在意你是原汁原味的，还是清洗过后带了人工香精的味道？”
“你这话好奇怪啊……我是说汗味啊。”
圣卡琳娜忍不住吐槽。
而且除了汗，还有她去地宫之后，沾染到的各种不可言说的气味。比如地宫中的很久没有开始的灰尘味，鬼的气味，尸体的味道。
殡仪馆荒废那么久，味道也算不上好啊。
“你们人类可真讲究，我已经是个鬼了，都忘记这一茬。现在让你去洗澡不可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必须要和你调和。不过，我可以帮你清洁身体啊～”
说到这里，叶时雨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
圣卡琳娜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就是对方会将她扒干净。
洗澡要脱衣服，这是非常正经的理由。
“喂，你可别乱来啊。”
“安了安了。”
叶时雨的话有点敷衍，不过手头做起来还挺认真。
她从浴室弄了一个澡盆，打好热水，将湿毛巾放进去，就开始给圣卡琳娜擦拭起来。
被那温热还冒着蒸腾雾气的水一碰，湿毛巾擦拭过的肌肤，除了正常的温暖，还有麻麻痒痒的电流感。
“谢谢。”
圣卡琳娜看叶时雨那么认真做事，竟然没有故意作弄自己，由衷的道谢。
不过，她同时产生一种感觉，这就好像厨师在料理她的食材，必须先清洗干净一样。
“不客气。”
叶时雨理所当然的接受圣卡琳娜的道谢，不过她的手轻轻一碰圣卡琳娜的眼睛，眼睛就被黑布一样的东西蒙上，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做了什么？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
“还记得之前的鬼眼吗？那时候我借你，让你看清油画鬼，现在，你的这双眼睛就归我了。所以，我想要让你看见，你就能看见，我不想你看见，你就什么也看不见。”
叶时雨解释道。
不过，这个解释并没有任何作用，圣卡琳娜被剥夺了五感之一，并不会很舒服。
如果是正常人，这个时候甚至会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不过圣卡琳娜相信叶时雨不会伤害自己，她应该是想要和自己玩什么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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