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里风
天地间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剑。
想到某种可能性,老太尉的脸色变得微微发白,一缕病态的殷红迅速爬上脸颊,手指如触电缩了回来。
血液挥撒在听雨楼的地板上。
他回头一看,刚才明明和自己一起站起来的老太傅,却不知何时又坐了回去。
太傅在平静地喝茶。
“他到底是谁?”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齐缘,我平生仅见,天资最高的徒弟。”太傅的胡子微微翘起。
人就怕比较。
当
“姓齐……不对,齐缘应该是他的假名,这剑使的有五分真龙气象,宛如数千年前的战场重现,在当前真龙血脉之中,也没有这样一个人物。”
太尉念念有词,撕开破烂的衣袖,将这块残破的锦缎扔进雨中。
无形的剑还残留在空气中,无数雨滴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从夜空上方坠落,锦缎还没坠地,就被削切成了细碎的飞屑。
“你怎么把齐缘藏得这么好?”
太尉表示无法理解。
“无可奉告。”太傅抿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都是在朝为官,见到后辈提携一下,是天经地义,不存在什么雪藏和倾力培养,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
这话就骗鬼去吧。
太尉重重地咳嗽了三声,一口淤血吐进雨中,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剑气大抵是平息了,真龙的怒也有尽头。
他沉默了半天。
“我果然还是及不上你。”
“别这么说,三公在地位上是平等的,個六部之中,我掌着吏部户部和礼部,你掌着兵部和工部,二者没有高下之别。”太傅还是那么滴水不露。
“我的命令要经过层层手令,传到地方至少需要三日。而您早上想到一个方略,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跑遍整个大炎。我的威严抽象而遥远,而您的形象永远是具体的,平等地影响所有大炎官员……”
太尉唏嘘地摇了摇头。
“你在转移话题。”太傅平静地打断了他,缓缓放下茶盏。
“明天一早我就去向陛下请罪。”
太尉一副债多不压身的模样:“但齐缘真的不能和岁一家走得太近了,如果被影响,想必你也知道后果。”
“?”
太傅皱了皱眉,默默看着这个老东西。
“尤其是岁老二那种家伙,他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很多手段都像草蛇灰线,不知道过多久才能看出影响。”
太尉认真地说道:“要是在许多年以后,齐缘登上那把椅子的当天,他伸手一摸后脑勺,摸出一枚漆黑的棋子,您该如何交代?”
“……”
老太傅怎么不说话了?
太尉面如金纸,明明是寒凉的天气,豆粒大小的汗珠仍顺着额头哗啦啦地流。
雨一直下,气氛不太融洽。
太傅扔下茶杯,缓缓走到雨帘之前,看到小巷之中出剑的齐缘,压下眼中的惊疑,回过头淡漠地问道:“你有没有去过龙门?”
“?”
“是你在和岁老二对弈,还是我天天在和岁老二对弈?”
太尉:“……”
他忽然无言以对。
还没有回答,太傅忽然大踏步走来,深红的官袍无风自动,一双苍老遒劲的手抓住了太尉的肩膀。
“啊……?”
“啊!”
惨叫声在听雨楼中响彻,随后瞬间恢复平静,一道充满生机的春雷在空中炸响,照亮了半个夜空。
眨眼之间,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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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轰隆——轰隆隆。
春雷接连不断地炸响,齐缘猛然抬头,看向那道在空中划过的笔直电光,炸响了足足两三秒,才消失在天际线的边缘。
“那老东西出招了。”
夕不咸不淡的声音从画册中传出:“笔直的雷电,哪有半点美感可言呢?”
她十分嫌弃。
齐缘也知道夕的嫌弃完全是因为忌惮,但也抬起了头,看向春雷在空中划过的痕迹:
“是错觉吗?为什么我感觉这次太傅有点慢。”
“老了呗。”
夕平静地挖苦。
刚才还处于激战中的雨巷,一瞬间尽数归于平静,从极致的动变成极致的静,留下的是满地的刺客尸体。
大雨依旧磅礴,嫣红的血顺着雨水蔓延,齐缘踩着水前进,就像走过一池血水。
“我画了一幅画,不送也不卖,单纯给你看看。”
大门缓缓打开,一只纤细的青绿花臂从里面伸了出来,只谨慎地露出五根手指。
扔出一幅画,随后如触电般缩回。
齐缘定睛一看。
画上的人物居然是自己,一脸愁苦地坐在花坛上,光着脚,正在从鞋子里往外倒血水,身后是一地的尸体。
“到底是画家,观察力就是强。”
齐缘摇了摇头。
齐缘撑着伞,提着刀,逆着滂沱大雨走出雨巷,一派宗师气象,无比的潇洒。
但偏偏没又穿雨鞋。
夕明显注意到了,还特意提笔作画嘲讽他。
真是恶劣。
宣纸上的画面遇水即溶,看了两眼就变得一片模糊,逐渐消失在雨中,还真符合夕那句单纯给他看看。
“这一剑真强啊。”
齐缘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走路都飘了。
其实他远没有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而是酝酿了整整一天,在脑子里反复演练出剑的姿势,京城也很给面子地下了场夜雨,将气氛烘托至巅峰。
雨夜袭杀。
少年剑客齐缘,带刀又带伞。
“这一剑倒是有几分魏公给我演示的气势了,彼时的魏公并起双指,无形剑气穿过重重雨幕,斩落了屋檐的檐兽。”
齐缘感慨万千:“没想到我也有今天。”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夕按捺不住好奇,又出声问道。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正太齐缘见到高深剑技,一脸憧憬地拜入师门,经过多年勤学苦练终有今天的场景。
齐缘露出了追忆的表情:“三个月,还是两个月之前吧。”
夕:“?”
433:装逼要全套的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但夕也没有什么好的反制措施,无非就是躲进话里不再和齐缘说话。齐缘甚至都不会发现,毕竟夕平常就挺自闭的。
毒舌似乎又毒不过。
齐缘踩着灌满水的靴子,开始端详这次的战果。
并不是满地的刺客尸体,而是远处屹立的听雨楼,他当时只是隔着重重雨幕对着楼上的老登出剑,一地尸体只是隔在他和老登之间的障碍。
他们和这这场雨没有任何区别。
“直线距离六百米左右……”齐缘伸出手指测量二者之间的距离。
“只是割伤了老登的手,如此长距离的出剑,威力有所衰减也正常,赤霄剑法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三尺之内的威力也没有令齐缘失望。
轻轻挥剑,仿佛周身三尺所有的雨珠都被拦腰斩断了,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令齐缘忍不住回味。
唯一的问题是……
“帅确实帅,玄妙也确实玄妙,但我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刀光呢?”
齐缘自言自语,走出小巷,将一地尸体彻底留在黑暗中。
京城的黑暗,足够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将它们尽数消化干净,不掀起任何波澜。
齐缘环顾四周,脸色一沉。
繁华的美食街,此刻无比冷清,一家亮灯的店都没有,齐缘脑子里准备的丝滑小连招,顷刻间没了用武之地。
“我早该想到的……袭杀就袭杀嘛,把餐厅全关了干什么?”
“啧啧啧。”夕讽刺的声音传了出来。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月黑风高杀人夜,杀完人施施然走到酒摊前,喊一声小二上酒,你觉得这样很帅吗?”
“你先别急。”
齐缘喝止住夕,又提着剑走了好几百米,终于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小摊,齐缘不死心地又看了几圈,一家卖酒的都没看见。
“算了,那就这样吧。”
齐缘破罐子破摔,倒提长剑,无比潇洒地走向小摊。
一派大侠风范。
“小二,上两个烤红薯。”齐缘潇洒地挥袖,“我用龙门币结算。”
幸好没有发生更尴尬的事,比如摊主不收龙门币。
龙门币虽然在京城也使得开,但身为炎国走出去的国际化货币,还是有许多个体户不认的,他们只认铜铸的大炎通宝。
“啧啧啧。”
夕摇着头,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今天的场景画下来,让世人知道齐缘狼狈的模样,还这么沽名钓誉,是个喜欢耍帅的肤浅之辈。
一定!
“肤浅,浅薄,顽固,丑陋……”夕在画室里不停碎碎念。
正思考着,画室的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一个红薯咕噜噜滚了进来,夕一脸疑惑地看着它停在画室中央,滚出一条漆黑的碳痕,疑惑与愤怒瞬间填满了她的瞳孔。
“齐缘!”
看来得给画室的大门画一个锁了,要是齐缘随时随地都能开门走进来,他后面绝对会蹬鼻子上脸。
今天扔一个红薯,明天就会在她这儿停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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