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136章

　　“俾斯麦为了从学校教育，政治活动里排除天主教的介入，打压天主教徒，试图彻底实行政教分离……”

　　“有点难度，但基本考史实，不需太多论述和评价，这是参照的东大风格吧，着重基础学力和逻辑，单词不需背多少。早稻田和庆应难度相对简单，不过抠要语，啥人名地名都得记。喔，国立学府里，一桥也蛮难的。”尹泽掏出地中海教导主任和铁血教育家古泉校长传授的经验逐步分析。

　　“说得好像我能去考一样。”日高里菜翻了个小白眼。

　　“你们……在学习？”岛崎信长看着两个人凑在一起捧着课本的情景，有些茫然，硬核的内容离他所幻想的交谈相去甚远。

　　“这话真奇怪，我是大学生，她是高中生，一块讨论知识有毛病么？”尹泽转头，有些鄙夷，“你以为谁都像你，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的二次元文豪梦？”

　　“你，你怎么这样空口无凭的辱人梦想？”岛崎信长瞪大眼睛，“我读书的时候也曾担任过学生会长，是师生眼中的榜样和楷模，这阵更是阅览古今海内外名著，将灵魂点缀的更加璀璨，我要求你对自己的失言道歉！”

　　“对啊，说的太过分了。”待人处事都礼貌规矩的日高里菜用手指戳戳男生。

　　“就如同夫妻间的吵架和跪遥控板，不过是兄弟间的打趣罢了。”尹泽推开她作祟的手指头，“其实我一直特别欣赏他，刚认识那会，就觉得他才气迫人。说起来，很久没瞧见你做矫情文学了，虽然土了些，但大泽前辈当面，你能不能当场发挥，就地即兴赋诗一首？让人知晓你青二 Production事务所的底蕴？”

　　“不不不，我作诗都是有批判性的。”岛崎信长婉拒。

　　“没关系，整一个嘛。”尹泽吆喝。

　　“那我试试吧。”岛崎信长环视周遭的环境，打量眼前的二人，又看看远处不停在挽袖擦汗的老哥，沉吟片刻，缓缓的说，“片场音监反馈响，诉说主役本无常，职场规矩尽失色，现充转衰如沧桑，骄奢淫逸不长久，好似春夜梦一场，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芒星沉坠扬——！”

　　“噢！”日高里菜惊讶的鼓掌，“好厉害。”

　　“哈哈，随手之作，不足挂齿，个中有所隐喻，皆是为了文学性，切莫深究。”岛崎信长爽朗一笑。

　　“真强呢，岛崎信长哥。”某人顾忌有外人在场，勉强附和说。

　　“一般般呢，泷泽弟~”

　　“不好意思，耽误各位了，确定就这一版了，大家可以下班了。”音响监督宽厚的声音响起。

　　“下班了！”尹泽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精神气都不同了，宛若活出第二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下班了。”松冈祯丞听到这句话，也露出欢喜的表情，活像被留校，终于等到班主任接到老公叫她回去吃晚饭的电话，从而得到解放的学生一般，“阳子桑，下次也请多多指教。”

　　“你急着走？之后有安排吗？”日笠阳子却还有些意犹未尽，她觉得自己正谈到关键。

　　“呃，没有。”松冈祯丞一愣。

　　“那就好办了，一起去吃晚饭吧。”日笠阳子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刚起步，生活多有困难，就由身为前辈的我来请客吧。”

　　“……”

　　“喂，你们也一起来吧？”日笠阳子热情的发出邀请，“咱家的招牌新人、大泽的日高酱，还有青一跑龙套的。”

　　“怎么到我这就垮掉了？”岛崎信长心痛不已。

　　“事实如此嘛，你要是不乐意，就不算你了？”

　　“在下乐意与否，这得看待会吃什么山珍海味了。”岛崎信长深沉的说。

　　“日高前辈待会要去私塾……”尹泽正解释。

　　“没事，我可以去的，私塾那边可以请个假，毕竟是日笠桑的邀请嘛，往大了说，这可是IM和大泽的交流了。”日高里菜昂首。

　　二位各自在社内的地位有如此之高么，直接就上升到外交级别了？

　　“好，那就走着。”日笠阳子一副黑道大姐头的气势。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回是真的大帝之姿了

　　下班后的同事酒会，属于半推半就的应酬事件，对一些极力希望将工作从人生中割除的咸鱼们来讲，这是职场社交的糟粕。干完活还要配领导喝到肠胃抽搐，君不见花坛丛中横尸遍野，电线杆下坐化无数，日本上班族苦其久矣！

　　现在，满心想着回屋躺尸，虚度光阴的尹师傅被直系轻熟女前辈点名陪酒，对此，他是完全……无法拒绝的。

　　在尹泽的推荐下，众人选择了一间有年代感的老店。

　　高速发展的时代下，运营巧妙的时髦连锁餐饮店铺遍地都是，墙壁的海报里，代言明星举着大拇指说着“sugoi”。但到头来，还是这种藏在街头巷角的常青树最好。

　　上了年纪的夫妇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放学归家的女儿懂事的系着围裙跑前堂。简单的家常菜经过十多年的沉淀和改进，也拥有了不输高级餐厅的厚重美味。一小碟开胃冷盘，搭配几口清酒，闭眼倾听旧播放机里的老歌和食客们的满屋欢笑叹息，人生百味近在咫尺。

　　气喘吁吁，压抑着心跳。

　　你笑着说，好久不见。

　　还笑我真傻，何必赶这么急。

　　甚至还冒了汗。

　　不知为什么，今天就是很期待你，像是见到了不一样的女人。

　　——《君は蔷薇より美しい》【注：指布施明演唱歌曲】

　　受限于机器的老化，歌曲的音质不是很好，但磨损的噪音反倒衬托出了岁月感，中老年男人的醇厚浪漫直达柔软的心底。尹泽垂目，细长的睫毛在颤动，小酒盏随着旋律微微摇晃。

　　“想不到推号上备受年轻群体尊敬的写真资源转载达人，私底下却是个如陈酒般热爱怀旧的人。”岛崎信长看着他享受的样子，“……你的口味这么老派，说不定和我老爹能聊得很来。”

　　“你懂什么，旧，并不代表过时。”尹泽轻酌慢饮，老神在在，“七十、八十、九十这三个年代的时候，战火停息，世界多极化正式形成，经济复苏，信息传递更快，不同的文化开始激烈碰撞，有多少伟大的创作是在这期间，在这灵感熔炉中诞生的。至今我们也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革新而已，细细想来，如果还有一次像这样的烈火余烬时代，可能只有星际纪元了吧。”

　　“你真的是平成年间的人么？”日笠阳子觉得他此时眯眼滋酒的模样跟隔壁桌的腿毛大叔没有丝毫区别，再来个偷瞧服务生大腿的动作，就完美符合电视剧里邋遢老汉的形象了。

　　“之前我跟音监等老辈子人吃饭时，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尹泽矜持的说，“不过还好吧，没有特别老，像他们所说的能剧狂言和艺伎表演什么的，并不感冒，倒是对川剧变脸有不小的兴趣。”

　　“难怪你跟那些老大叔相处的很好。”日笠阳子恍然。

　　“为了在事业上走捷径，约老辈人在老店喝酒聊天谈随风往事，对年轻的前辈则辅导作业。投其所好，精准出手，真是好深的城府啊。”岛崎信长阴谋论说。

　　“更为了扫清障碍，我还卑鄙的在同行的酒菜中下毒。”尹泽说着就往岛崎信长兄的那份烤鱼大洒辣椒粉，令后者发出心碎的叫声。

　　“你是想说自己是个传统的人么？”日笠阳子两手交叉撑起下巴，散发出腹黑司令的诡异气息。

　　“好男人不分传统和新潮。我想男人的好，只有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才知道，只是谁是毒药，谁才是你的珍宝？”尹泽摆摆手随口说。顺便把新送上桌的大升装橙汁的瓶盖拧开，起身给不喝酒的两位女性倒上。

　　“哎呀呀，真绅士啊，这殷勤的，想表现的也未免太明显了吧。”日笠阳子看到自家新人给大泽的前辈双手倒饮料，轻哼。

　　男人感受着那几道整齐射来的视线，有些费解。

　　怪，倒个水怎么就绅士殷勤了，搁在老家吃席，他还给立志减肥的女同学夹红烧肘子呢，这岂不是该赏赐爵位，封王裂土了？

　　“泷泽君~人家的酒水也喝完了呢~”岛崎信长又在作妖。旋即得到一个冷漠粗暴的回答。

　　“你没有手？”

　　“噫，区别对待，不开心。”岛崎信长像被霸道男友伤到的花季少女似的，赌气的噘着嘴，用筷子轻轻敲打碗口。

　　“你这阵子好像不太正常啊……”松冈祯丞不动声色的把身子挪开了些，他确实不擅长对付异性，但这并不代表迷恋同性。

　　还是日高里菜主动拿起瘦直的清酒瓶，给岛崎信长斟满酒杯，后者很是受用。

　　“噢哟，这位长有小胡须的花姑娘好大的架子啊，竟然让前辈主动倒酒，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回轮到尹师傅有点不开心了，他一口喝完，砸吧着嘴点炮。

　　还举着清酒瓶的日高里菜见状，也把杯口朝他的杯子伸来，但尹泽又不是不会来事的愣头青，哪里肯敢，又为了跟真正的愣头青对比出各自做人的差距，他更是连忙伸手覆住杯面，和气的说，“我自己来吧。”

　　日高里菜歪歪头，好像有点疑惑的样子，但还是把酒瓶给他了。等男人倒完搁在桌上后，年下前辈又拿走了瓶子，这回是给松冈祯丞倒酒，向来战战兢兢的后者竟然也平常如斯的点头接受了。

　　这一秒，尹师傅眉头皱起，发现事情并不单纯。他心生出一股文化差异和水土不服的猜测。

　　“咳，那，那个，这里的人，都更喜欢别人来倒酒的么？这样会香些吗？”男人低声说。

　　“女生给男生倒酒很正常吧？”日笠阳子说，“礼貌嘛。”

　　“什么，我竟是被动方？难道不是该反过来的吗？”尹泽微惊。

　　“没有啊，一直都是女生倒啊，算是不成文的酒桌规矩吧。”岛崎信长解释。

　　“那要是彼此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呢？”尹泽问。

　　“也要啊，而且是陌生人的话，更得给别人面子吧？”岛崎信长说。

　　“……有没有特例呢？”尹泽追问。

　　“那就是正谈恋爱的男女朋友了呗，男友给女友倒饮料、夹菜，很正常嘛。”岛崎信长迷之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男人面色僵硬，想不到堂堂酒场韩湘子，会犯下如此新手级错误。之前他都是跟柏井哥等一堆糙汉喝酒，身为在鲜艳红旗下成长的少先队员，哪知道岛国的这则冷知识。

　　何等放肆扭曲的礼仪，简直就是封建社会的余毒，你们这样瞎搞大男子主义，是要吃北斗百裂拳，是要谢罪的。

　　“也不全是吧，也有兄长给小辈倒的。”松冈祯丞补充。

　　男人面色回暖，呵呵一笑，“那这就很合理了，日高小姐既是我工作上的前辈，也是年龄上的后辈，于公于私，我都该周到的尽礼数，绝非是我不懂事。”

　　“私下聚会，就别上纲上线了，还前辈后辈的，用不着。”日高里菜捧着橙汁喝，眼睛笑成一对月牙。

　　“是啊是啊，又不是工作时间，别绷着嘛。”岛崎信长紧跟其后。

　　“你话里有话？”尹泽突然转头，他总觉得这二货有在向动画里阴险反派靠拢的趋势，眼神和态度令人恼火。

　　“没有呀，我向来是光明磊落的。”岛崎信长保持虚伪的笑容，悠哉悠哉的。

　　日笠阳子一直在点头，又看向待在桌角，安静本分，寡言少语的松冈祯丞，像黑道世家大姐头发现弟弟竟然会被校园不良少女组团欺负般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我记得你不是放下过豪言，要成为小说家，要重新定义轻小说的写法吗？折腾了这么久，有没有起色？”日笠阳子对桌上唯一一个还没有当过主役的声优问。

　　“已经毙了好几个大纲了，虽然都有百万级的潜力，但我的目标却是千万级。想征服读者，首先要征服自己。快了，很快了，我的呕心沥血之作即将诞生。”岛崎信长富有余裕的说，“如果各位有投资头脑，现在就应该向我求取签名了。”

　　“这意思就是还没开始动笔？”日高里菜一知半解的说。

　　“动了，也没动。”尹泽说，“写了，但基本是废话，约等于没写。”

　　“此乃谎言。你看过的都是实验品，我真正的大作你还没有拜读。”岛崎信长抚摸着挎包，里面放着他的骄傲，他的灵魂，“这回闪电文库大赛，我必将拔得头筹。”

　　“碳基生物美学开拓者又有新草稿了？”尹泽皮笑肉不笑，“这回又是怎样超前的艺术呢？”

　　“也罢，今天被请吃饭，就提前放出一些情报助兴。”岛崎信长慎之又慎的从挎包里抽出一沓用反尾夹固定好的复印纸，仿佛那是亿万订单般的贵重。

　　就坐在旁边的尹泽径直拿了过来，定睛一看。

　　起初还不以为意，渐渐就呆若木鸡。

　　《魔族戦線》

　　「重点大学生岛田信源，因研究可控核聚变，在一场实验爆炸中消失。醒来却发现没有死，反而以另外一个身份来到异界。这里是属于剑与魔法的世界，没有严谨的科学，有的，仅仅是繁衍到巅峰的剑术与禁咒！冰冷与黑暗并存的魔界深处，九具庞大的天魔尸体守护着黄金古棺，亘古长存。而一封退婚书，开启了信源不平凡的救世猎魔之路……」

　　我草！！

　　男人的内心，因这些文字，如海浪般的狂乱了。雷电烽火，将灵魂都劈热烧焦。

　　“你，你究竟是谁？”尹泽拿稿纸的手掌微微颤抖，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副模样，难不成是被吾之力作折服了？”岛崎信长一愣，旋即得意的笑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的那些建议和点子都不错，我熬夜思索，最终才定下这一版，此书定能搅动业界。”

　　太对了哥，哥太对。

　　“怎么样，这个，有没有搞头？”岛崎信长昂首挺胸。

　　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尹泽沉吟良久，最终只能感慨一句，“大帝之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骄傲之物

　　“辛苦了。”

　　又是一场酒会的结束，喝得头晕脑胀，难辨东西的人们各自搀扶着回家，实在走不动路的，则被众人抗上出租车。大家信誓旦旦的说他绝对不会吐，但见多识广的司机依旧掏出塑料袋挂在醉汉的胸前。

　　同样酒精上头的松冈祯丞在向制作组的同事挥手告别后，独自转身，摇摇晃晃的顺着人行道的砖纹步行。

　　城市的街灯闪烁着，宣示这夜晚的黑，来往的人潮沉默着，淹没在喧闹的街。

　　这里是没有夜的，喧哗和耀眼把关于老家黑夜的回忆遗忘在了狂奔不止的时光里。黯淡的月光与高饱和的霓虹遥相呼应，分别诉说着天上寂寞和人间繁华。被啤酒清酒轮番上阵洗涤的松冈祯丞迷糊地四顾，没来由感到一种莫名的怀念和难过。

　　手机屏幕亮亮熄熄，电话簿点了又关，看着双亲的名字，影子在身后拉出长长一截。

　　有句俗话叫报喜不报忧，他现在有好消息，但不明白在害怕着什么，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所谓城市，就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地生活的地方。

　　他能看见都市繁华背后的孤寂，如果大家没有脸上厚重的粉底，笑容或许会更加亲切自然，人与人也许会更好的沟通，更能成为朋友。

　　因此表里如一的耿直自来熟类型才会那么的少见，成为议论的中心话题。

　　松冈祯丞向小楼走去，没开灯的那间，就是自己的屋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墙皮落灰的小租屋没有以前那么冷清了，尽管每次开门迎接自己的还是一片漆黑，但“回家”的感受却在渐渐深厚，那句“我回来了”也有了温度。

　　松冈祯丞瘫倒在沙发上，吐出附带浓烈酒气的喘息，揉按着太阳穴缓解疲倦，他的酒量只能说一般，连一些女孩子都喝不过。不过饶是难受，还是念念不忘的打开电视机。房间里顿时充斥着动画的各种音效。

　　松冈祯丞也玩推号，虽然不像有些人那样高强度运营，也不立志做什么文青教父，但该做的宣传还是有做，也会像普通网民那样转发动态。

　　有哲人说过，虚荣与贪婪，是人类的两大死穴，其中又以虚荣最难根除。

　　他也不免俗，在拥有一些小成绩后，他也会好奇于来自别人的评价。

　　《刀剑圣域》的热烈之火也蔓延到了身为主役的他。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推号和博客的访问数量忽的变多了。

　　但广为人知的缺点是，哪怕只知晓一点边角，人们也会夸夸其谈，不解之处则靠一己之见的想象和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