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167章

　　挚爱回娘家了，乖女儿正在写作业，只留下他和鹦鹉“贝多芬”大眼瞪小眼。

　　这段时间绫音还真是刻苦啊，除了学习外，也经常听见她卧室里传出的练习台词的声音。

　　凭心而论，老父亲并未在孩子的学业上花什么精力，一来此前的绫音，比起学习，显然低落的生活状态更让人操心，二来他认为只要拥有生存的智慧，那么单纯的解数学题的能力差劲，也算不得什么。

　　这段时间，绫音忽然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拼劲，有努力的目标和方向。这是件好事。

　　和妻子之前探讨的，课外补习、家庭教师的事情，似乎得落实了。

　　佐仓瑛士心想着。

第三十章 玉溪核心已启动

　　“妈妈最近牙齿很疼，估计要去牙科诊所拔掉了，但她不愿意，说起来我奶奶当年也是死活不肯拔牙，不知道是抵触假牙，还是舍不得这陪伴了她好几十年的牙口。”

　　“这也很正常，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接受义肢改装手术的，我们现在虽然离高度改造还很遥远，但以冷冰冰的科技造物更换与生俱来的血肉，生理性的会排斥，改造人的悲哀是我们难以理解的……”

　　“最坏的结果只是带假牙而已，你可不可以不要说的像是假面骑士1号一样？”

　　佐仓枝森瞥视一眼饭桌旁边大力刨饭的中年男人。

　　“话说你也该跟我回去一次了吧？上次一起回去还是三年前了，你这女婿当的也太不称职了。”

　　“唉，我也是有苦衷的。”佐仓瑛士捧着饭碗，舔掉嘴角的饭粒，表情愁苦，“你那片街区，谁人不知你爹乙醇教父的鼎鼎大名？我每次去见他，低于三斤都不配去上厕所。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快念大学了，回岳丈家还跟初次见家长似的赴龙潭虎穴，我也是人，心中的苦痛与谁说？依我看呐，等什么时候老丈人服老、境界跌落了、功力散去，我再履行膝前的孝道罢！”

　　“我爸也上岁数了，哪还会像以前那样豪饮啊，老早就没碰烈酒了，也就夏天酷暑难耐，吃饭时喝点冰啤酒而已。”佐仓枝森说，“这趟回家，他都喝鲜榨果汁。”

　　“老丈人的日常酒精摄取数值已经从十位数降低到个位数了？真跌境啦？！”佐仓瑛士有些动容，同时心中一股已经灭去多年的复仇烈焰在死灰复燃。

　　岳父是位武德极其充沛的存在，早年不慎去逛影院，结果直接沉迷于香港武侠类电影无法自拔，狂热到自学武艺和练习特技动作，刚成年就背负行囊做了少见的港漂，从铜锣湾一路拱手抱拳到西九龙，只想在高人那见得一招半式。后来还混成了吃得苦中苦的龙虎武师。直到某天威亚出故障，正巧屁股底下的苹果箱子堆少了，落地腿脚骨折，恰好老家正催回国结婚，就回家修养顺便相亲，本来是打算伤养好了就再战江湖，可惜青梅竹马的妻子甚为贤惠。

　　英雄沉溺缚死在温柔乡里，一段热血的冒险就此结束。

　　而敢做跳楼假人的真人替身的老丈人，自然具备了一切猛男该有的素质：嗓门大、胃口大、酒量大、胆子大、胸肌大、肱二头肌大、拳茧更大。

　　时至今日，佐仓瑛士还记得那一天。

　　年轻的社会精英推开饭店的包厢，迎面就是未婚妻的直系家属军团。

　　二叔、三舅、七姑、六嫂，以及金刀大马端坐主位，发丝与白须狂乱如雄狮鬃毛的岳父。

　　整得像身负血海深仇的主人公，孤身闯黑会总舵一样悲壮。

　　佐仓瑛士深知自己逃不掉这场贤婿审判，心一横，狠咬牙，为爱献身。

　　意识重新链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了，他正抱着马桶呕吐，劲之大，鼻孔都在喷。身体出于自我防护机制，亲切的删除掉那段记忆。不过也还残留了一些地狱绘图般的景象。

　　几个月后，举办结婚仪式，岳父将女儿交托的时候，那拍向左肩头的一掌，至刚至阳的三十年功力，新郎官顿时饱含热泪。几年后，医院产妇科，岳父见到刚降生的孙女，那拍向右肩头的一掌，又让新晋的父亲再次痛哭流涕。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丈人则恰恰相反。

　　这都十几年了。

　　情况依旧没有缓解到哪里去。

　　凭心而论，佐仓瑛士还是很想跟岳父增进感情的，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年纪大了嘛，就不要喝了，一激就起的暴脾气也得改改，不能老那么大嗓门儿，也该拎着保温瓶开始下下棋，养生了。”佐仓瑛士随和的说，“这样吧，过几天我买些高档茶叶，看望看望岳父。”

　　往常都是酗酗酒，这次总该能正常画风的叙叙旧了吧？

　　“爷爷奶奶还问了绫音怎么样呢，又强行塞了红包，托我带给你。”佐仓枝森朝着另一边，一边吃饭，一边看参考书的女儿说。

　　“哦？二老包了多少？”

　　“2万円。”

　　“这里是3万円，奖励你的乖巧懂事。”佐仓瑛士优雅的掏出钱包，指尖夹出福泽谕吉，递给女儿。

　　“这也是能攀比的吗？没个正经！”佐仓枝森见状，像私塾的严苛教师一样，半恼的拍打那只拈着钞票的手掌，“我爸说的没错，你就是不会来事！”

　　中年男人神情落寞。

　　可恶，这些年从女方长辈家受到的压迫和苦头，我一定不能遗弃掉，我要……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我要传给下一个女婿，才能顺心意！

　　“绫音别忙了，先把饭吃了吧。”佐仓枝森不再跟丈夫纠缠，说。

　　“没事，都不耽误。”佐仓绫音单手拿书，指尖松动，娴熟翻页。这也算是在片场配音玩台本锻炼出来的小技巧。

　　“怎么不耽误，往常按你的节奏，都已经是第三碗饭了。”佐仓瑛士沉思，“瞧瞧，脸比以前都瘦了，唉，以前嫌你胖，都是开玩笑，真的掉体重，我又有些心疼。我支持你健康减胖，但如果是压力导致的，不太好，要不咱再吃回去吧……”

　　“你上班时就是用这种程度的语言逻辑能力给员工们演说市场形势的么？”佐仓绫音投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甭理他。”佐仓枝森随后补刀，然后说，“不过你突然用功起来了呢，就那么想考进名门学府吗？”

　　“呃，尽量想考取优秀的学校，很正常吧。”佐仓绫音犹豫着说。

　　“这个当然了，只是自己一人盲目学习的话，效率很低，考学并不是件光靠勤奋就能成功的事情。你既然干劲这么足，要不要帮你去找间厉害的补习班？”佐仓枝森问。

　　“……也好。”佐仓绫音点点头。最近她确实有点不得方法，学力提升的很艰难。

　　“不过这样一来，你的休息时间几乎没有了吧？”佐仓瑛士突然说，“原本你除了正常上学外，还在从事声优的工作。什么事都凑在一块儿了，没关系吗？”

　　“没什么，反正我目前再怎么努力，也拿不了主要角色。”佐仓绫音声音闷闷的说。

　　“哎呀，这是吃败仗了？”佐仓瑛士挑眉，“毕竟是职业圈子，你现在还稚嫩，竞争力不足，被刷掉也情有可原……至于失败嘛，那也是难得的经验，用不着耿耿于怀。”

　　老父亲自己是不忍心实行严酷教育的，若是她在社会和职场碰一些壁，倒还不错。

　　“你刚做声优时，就演了剧场动画的女主角，起步太高，我还有点小担心呢。”佐仓瑛士叹了口气，“如今你遇到的，其实才是普通人的常态啊。”

　　“嗯。”佐仓绫音放下参考书，有些沮丧的低头，“是我没有才能。”

　　明明双亲都是很优秀的。父亲不多说，不仅是东大法学部出身，进入社会后，还实现了完美跨行，又辞职单干创业，做什么都顺顺利利。母亲也是才女，把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条之余，也还修习着自己的爱好，有许多料理证书。

　　自己却有着失败的学生生涯，声优工作的资源分明不错，但是在不进反退。

　　“你又在跟孩子说些什么？”佐仓枝森有些不满。

　　佐仓瑛士却难得的在家里的饭桌上正经起来了。

　　“这样的话，我记得你在小时候，也说过一次吧？”中年男人回忆着，“当时我转行做设计，你受到我的影响，也摆弄起数位板，涂涂画画，原本有颗当插画家的心，后来却在网页上看到太多出众的作品，而退怯了。”

　　“嗯。”少女点头。

　　“那阵你还太小，我没有多说。不过换成现在，我可以说了。这就是世界最真实的情况啊。实在是有太多耀眼人物和我们同样行走在这片天空下，与之相比我们太过普通，会灰心丧气，会焦躁不安，一点小小的提升都是来的如此艰难。”

　　佐仓瑛士停下筷子，说。

　　“在以后，你一定也还会遇到更多的烦恼，会后悔，会心痛，会经历爱憎和离别。运气实在是差到头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想把老天爷拉下来，拉到跟前质问。理想破碎，疾病上门，饥饿寒冷，最终走到终点，长眠于岁月，不见眼泪和笑容。这就是人生，每个人的人生。”

　　“先不得免，何贪于须臾。我们看蜉蝣朝生夕死，觉得悲伤，苍山瀚海见人世变迁，觉得悲伤。王朝会化为一张史页，太阳也会熄灭，恒星更会死亡，宇宙在近似永恒的黑夜里呜咽，最终也归入‘无’。”

　　“我们的结局不是火，而是冰。”

　　“所以我认为生命应该是场悲剧。那些有才能的人也都一样，绚烂如斯，也会缓缓的没有了痕迹。只是同时，我觉得活着也是一场难以描述的奇迹，来这一趟实在太难得，不尽情做些什么，就觉得亏了，哪怕也许微不足道，也许算不上成功，也许赚不到金钱，拿不到地位。”老父亲深深的说，“但是绫音啊，我衷心的希望你，今后可以在泥泞中努力完成几件事。那不是存在过的证据，那只是存在的意义。”

　　佐仓绫音有些意外。

　　她很少见到这样子的父亲。这样散发着浓浓魅力的父亲，而不是那个对妻子毫无防御能力，每天都在逼鹦鹉学古典歌曲的粗神经。

　　佐仓枝森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看着中年男人眼底里的纯净。结婚太久，感情已经揉碎在了习惯里，差点忘记，自己第一次对这个家伙产生兴趣，是因为什么了。

　　“补习班的事，就交给我吧，爸爸一定给你最大的支持。”佐仓瑛士拍打着胸膛。

　　“我其实倒有个不错的人选，做家庭教师很合适……”佐仓枝森忽然说，“不过应该还没有执教的经验就是了。”

　　“那哪行？肯定要是不逊色于我的经营，要那种找带出过状元的资深老师。”佐仓瑛士皱眉。

　　“按这么说，那人还真有一些地方很像你喔。”佐仓枝森轻笑，冷不丁的说。

　　“什么地方？”佐仓瑛士有些一头雾水。

　　“看清本质后，依旧热爱生活这方面。”

　　“很不错，值得赞扬。可是这和补习有什么关系？”

　　“嗯，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一半藏一半，怪怪的。”

　　紧接着中年男人沉思片刻，便决定好了后续工作，他向来执行力强大。

第三十一章 玉溪核心运转正常

　　日本中学生长期出没于各大番剧和轻小说中，英明神武的他们很少上课，要么在吃着蛋糕喝下午茶搞乐队，要么一生悬命拼搏甲子园【注：指阪神甲子园球场，位于日本兵库县西宫市甲子园町的著名棒球场，因日本每年春、夏两季举办全国高中棒球联赛时的指定球场而广为人知】，要么游走于青春期的多重关系，要么一杆网球拍独战现代化机械师【注：捏他自《网球王子》】，要么靠打牌对抗毁灭世界的邪恶反派【注：捏他自《游戏王》】。

　　总之，好像就是不怎么学习。

　　现实情况当然不是这样。

　　虽说课业相对轻松，时长短，部活也的确丰富。

　　但是对于那些想进入顶尖院校的三好学生来说，他们也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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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的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的清苦日子，有一周上六天课的升学特进班，也有寒暑假期的补课合宿。

　　在日本，课后补习班都被称作“塾”，师资力量强大，状元频出的顶级“塾”所需的费用也都极为不菲。

　　东京新宿区，某新设立的补习班里。

　　“尽管这样说有失偏颇，但如今还是较为典型的学历社会，某种程度上跟这独特的雇用制度有关，毕竟有终身雇佣制嘛。所以，在信息不对称的人才市场，应聘者的最终学历及其母校的排名，就是招聘方判断其人优秀程度的为数不多的材料了。

　　“虽然在少子化的大环境下，目前高等教育供给已经过剩，但学生要是想考取那几所国立大学，竞争还是十分激烈的。”

　　一位头发稀缺，身材发福，厚框眼镜，散发出老学究，教导主任气质的小老头正在给一位前来实地咨询的家长介绍讲解。

　　“日本的补习学校规模都很大，代表嘛，自然是代代木，骏台，河合塾那些了，合格率高，价格也很美丽。但我们与走大型化的补习班不一样，是属于一对一的补习形式。搞的就是精品化，老师们根据学生作业中反映的问题，个别指导。这样的教师只针对问题教学，而不是单单教授内容，效率成果可见一斑。”

　　“可你们不是新建立的吗？成果在哪里？”该家长一针见血的问道。

　　“这里的老师都是实战派，拥有多年教学经验，带出过许多优秀学生，很多都曾在我刚刚提过的骏台等补习班里工作过。”小老头解释。

　　“哦，原来是资深团队啊。”家长点头。

　　“且让我来为您介绍一下老师们吧。”小老头的手指向墙壁上那些西装革履，抱手叉腰的学者们。

　　补习班的装修也非常有气氛，墙壁上悬挂着历史伟人的头像，并附有许多名人名言。

　　“藤川公文老师，剑桥出身，从事教育行业多年，始终秉承教育工作者最大的职责是培养孩子自主学习的态度和习惯的原则与精神。为解决孩子们在学习中遇到的挫败感，采用游戏式阶段性教学，针对学生，使用自编教材，很受欢迎，带出过几位Top。”小老头首先说。照片里的男士温文尔雅。

　　“看上去还不错。”家长继续点头。

　　“谷泽亮老师，尤擅理科，同时是心理医生，在乡镇工作多年，可以说非常懂得这个年龄段学生的烦恼和苦闷。即便是性格有缺点，难以照顾的孩子，也会被这位温和的老女士所感染，像听奶奶讲故事般的引领向知识的海洋，甚至帮助轻度抑郁症的少女走出人生低谷。”小老头又说。照片里的女人头发花白，目光如湖水静谧。

　　“着实是很慈祥的样子。”家长评价。

　　“川上正夫老师，主打国文和地理，这是位罕见的人才，由于年轻时曾在一流的漫画工作室干过活，所以画功斐然，他最大的绝招，就是现场创作，把知识点以连环画的形式当场表现出来，配合落语般的讲解风格，这样一来，学生不仅记忆深刻，而且也还学到了美术课。”

　　“这么强的功底，他为什么没有继续搞漫画了？”

　　“说是感到了猝死的危机。”

　　“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