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263章

　　人生地不熟的男人难得的感觉到十分腼腆，踌躇了许久才接替了一位老哥的位置，去解棋盘残局，小胜几手增添信心后，又转战扑克区。

　　但来去2小时后，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觉得自己被排挤了，庄家竟然拒绝他的入场申请，一点都不怀念快乐的时光。

　　唉，我居然被职场霸凌了。

　　但尹师傅不计前嫌，走之前仍然给老哥们讲了一番“虽人各有运但命非天定”的正能量话语。以德报怨，有大爱，有骑士英雄之风。

　　来到陌生的临时棚子，把资料递给初次见面却格外热情的化妆师，把肉体暂时交给了大姐姐打理。对方很照顾自己，还专门拿出才洗涤好的干净戏服。

　　在柏井一平的叮嘱下，尹泽事前已经捯饬一番了，但单身直男的捯饬，不外乎也就是剪头发剪指甲、洗脸刮胡子和拔除多余鼻毛，抹粉擦膏那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来，男人唯一擦过的还是宝宝霜。

　　日本男生也有化妆的习惯，别人不说，岛崎信长就干过。犹记得曾经陪他去编辑部时，紧张的岛崎信长哥还从书包里拿出了镜子在自审。

　　“想不到这么大的人，还带小镜子。”男人摇头。

　　“你难道没有用手机屏幕看过自己的刘海？”岛崎信长无语。

　　“呵呵呵，不管是修眉还是遮瑕，这种东西就留给你们自己享用吧。”男人淡淡的说。

　　“你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岛崎信长皱眉。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不管是美容、润肤、眼保健操、减肥或学习音乐美术来锤炼气质，若把美貌比喻成物质，这些费尽功夫想出来的伎俩，都是不纯物！”

　　男人冷笑。

　　“对，连这些对话也是……岛崎信长啊，返还‘小帅哥’的名号，先从最基本的温柔做起吧。”

　　“你他丫……”岛崎信长紧紧攥住小镜子，他好歹也是一枚清淡系盐面男，闻言只觉得心中杀气升腾。将来等到范马星人动画化，他一定要抢到主役，然后加倍奉还呀！

　　能在电影剧组当班的化妆师，水平自然不会差。犹记得曾经参与线下活动，在那里的年轻化妆师甚至一时间下不去手，就如同在缺德机构培训两个半月的零基础学生，面对阮佳的美宣图一样感到为难，不知道再怎样的去深入刻画。

　　然而为许多艺人明星服务的专业大姐姐却实力高深，竟然打理了二十多分钟。

　　尹泽身为一介原画师，平时也会看美妆视频，补足精美头像表现的知识，他现在的体验就是在被别人细化……偏冷色的底妆、强化了眉眼、削弱了唇色、少年感的高马尾，为了这个甚至还大费周章的接了一部分假发。

　　等穿上戏服，腰间插入一把没有刀刃的带鞘假刀，一名史海钩沉、仿佛从褪色绘卷里的少年武士，就出现了。

　　那是超越了时间的，带有幻想气息的某种奇迹。

　　冷傲孤清，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脸廓，发丝自然的垂落于额间，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悠悠神代事，黯黯不曾闻，枫染龙田川，潺潺流水深。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美盛至此，那合该是命途不平、福薄缘浅了吧。

　　“不要站的太直板，侧一点，侧一点。对对，不要微笑，稍稍地头，眼神再放空一点点。”大姐姐看着作品，看着被自己一步步收拾出来的故事书般的人物，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连忙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啊啊，总司、我的总司——”大姐姐捂着嘴巴，感叹间，眼眶闪烁着泪花的光芒。

　　“姐姐，我试的是清里明良啊。”尹泽没忍住，打扰了沉浸其中的化妆师。再说这部戏哪有总司啊，还没演到那呢。

　　“不好意思，是我恍惚了，但我还有一个小要求，能否请你答应呢？”大姐姐欲言又止。

　　“你先说说看。”尹泽说。

　　“能不能说一句总司的俳句？”大姐姐的眼睛扑闪，充满期待。

　　“……身不动，隔过黑暗，花与水”

　　“呀！想不到声音也好美！好有感染力！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是这句的？！”大姐姐发出惊叫。

　　“我身为声优，念得好听点，也是很合理的。至于怎么知道的，我好歹是记忆高超的文学生，你喜欢的总司，据我所知，他生前就只留下过这一句……”

　　“太感谢你了！那现在只剩最后两件事没做了，首先更换您的发型和衣服……”

　　“这发型和戏服原来搞了半天不是我的啊！”

　　“啊哈哈，抱歉，几乎从来没遇过您这样的模子，不自觉的就行动起来了，但请您放心，只是换件外套和弄弄头发而已……说起来，按照我拿到的资料，您的角色需要梳成月代头呢，可你的发量很多，这样的话，贴头套不方便啊。”大姐姐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那就剪掉吧。”

　　“咦？可以吗，虽然强行压着也能……”

　　“我岂是那种为了一己之喜好而耽误集体作品的人？姐姐要是下不去手，就把理发器给我。”尹泽向来是无所谓的。

　　而当年轻武士拿到理发器时，一个戴眼镜留胡子的大叔就闯了进来，还不由分说的摁住他肩膀，像警察命令绑架犯让他放下人质一样的大吼警告。

　　男人一愣，当真放下了嗡嗡颤动的无辜理发器。

　　“导演，是要开机了吗，不好意思，是我耽误了，这就马上更换服装——”化妆师说。

　　“不用换了，就这个扮相，很对劲。”大友啓史眼神灼灼，坚定的说。

　　“呃，但是，根据文献来说的话，当时他的穿着打扮……”

　　“这是漫改电影，又不是纪录片，画面美感需要永远是最优先的！”大友啓史摇头，他又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阵，还让对方转个圈看看。

　　好，很好，很有辨识度。

　　原以为只是惊鸿一瞥，但现在逮住一顿观察，才确信无误。

　　是那种丢到100人的合照里，也吸引眼球的存在！

　　这样一来，哪怕不需要花费太多镜头语言，仍然能让观众产生记忆，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来。

　　而且正好是白衣形象，正好和担当杀手的黑衣剑心是相对的。

　　好，太好了。

　　戏里你们恩怨纠葛。

　　戏外也有缘呀。

　　“你对原作了解多少？”大友啓史整理了一下心情，问。

　　“毕竟是很有名的作品，漫画没看全，但TV和OVA还是看过的。”尹泽颔首。

　　“那应该不需要我讲戏了？”

　　“是的。”

　　大友啓史点点头，这也是人气IP的优点了，对于那些很早就接触原作的人来说，他们对故事和剧本，很早就有一定理解了。

　　“你跟我来。”

　　两个人从化妆棚走出去，现在离天色彻底黑下去还有一大段时间，导演原本打算把这段稍微拍拍就了事，所以觉得准备时间充足，但现在感到有些不够用了。

　　“健治——！这边来！”大友啓史往远处招呼了一声。

　　一个面向比较显年轻的男子很有活力的小跑过来。

　　“这是咱们的动作指导。”大友啓史简单的介绍说，“这位，呃，那个，对不起，我实在是记不住你的名字了，你叫什么来着？”

　　“泷泽悟……”男人无奈的说。

　　“哦，对。”导演郑重点头，对动作指导说，“他是晚上那场戏的演员之一。但关于他的动作编排，我想多几个镜头，你试着给他设计讲解一下。”

　　“具体的考虑呢？”动作指导对临时派发的工作没有意见，表现得很轻松。

　　“原本他是两次被砍倒都趟地了，但两次又惨叫站起来吧？我预想了一下……这样表现起来似乎有些怪，虽然国内很少有不知道原作的人，但对完全没接触，不明白人物关系的观众来讲，这份挣扎很突兀。所以小改一下，就不要单纯的被一刀给砍趴下了，拼两回合的刀，这也无伤大雅。”大友啓史说。

　　“不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嘛，这个我明白。”动作指导点点头。

　　“那你先带带他，争取晚饭前搞定。”大友啓史说。

　　“好，交给我吧。”

　　导演拍拍年轻武士的肩头，鼓励了几句，又强调了一下不要改扮相后，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去开始重新画一下几个分镜的构图。

　　“小哥会耍刀吗？”动作指导笑容很和煦，他看起来很坦然，想必从业年龄不短。

　　“不会。”

　　“喔，看你的扮相，明明还真觉得是个剑术高手呢，很靓仔呢。没事，那会跑酷和跳舞吗？后空翻呢？”

　　“已经要用到这种技巧了吗……不是说砍几刀就好了吗？”年轻武士惊觉。

　　“导演都主动帮你修改一下镜头了，这是好机会啊，我寻思帮你整点帅的，这样对你事业有帮助嘛。”动作指导很善良的使着眼色，“我现在虽然做指导，但以前也做过小演员的，知道小角色的辛苦和不易的。”

　　“我觉得，照规矩和故事节奏来吧，主次之分还是要的，我是小配角，就做小配角该做的事和份量，不然要乱。”男人思考。

　　“哎唷，年轻人很少有你这样清醒的嘛。”动作指导点头，“好啦，我会帮你想一些简单好看的动作的。那动作片你总看过吧。”

　　“这当然了，不过说到打戏，那自然又要提到香港电影了。我审美很高的。”男人负手长叹，“可惜近年来香港电影也逐渐没落了。”

　　“可以啊，那这部电影，应该不会太让你失望，到时候一定要去电影院看喔。”

　　“剧组这么有信心？”

　　“是我和我的团队有信心。”

　　动作指导爽朗一笑。

　　“还有，你刚才说香港电影完蛋了？哈哈，虽然我们自己都每年在说完蛋完蛋了，但是啊，可不要小瞧我们这些敢跳楼跳火车的特技演员们的顽强程度啊。”

　　“你们……？”

　　“我叫古垣健治，香港动作特技演员公会中，现在唯一的日本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完全境界

　　工作人员分别往地上铺了几个软垫，拼起来，算是弄出了一块可以折腾的小地方。

　　而动作指导为了找灵感，把某人腰间插着的道具刀拿过去，但拔出来，发现这道具居然只有刀柄没有刀刃。

　　“这是什么刀？”动作指导抓着光秃秃的把柄，不禁一愣。

　　“这是高级货啊，是超越了逆刃卷的，更强的不杀之刃，叫无影剑。”某人在旁边补充设定。

　　古垣健治干脆选择用刀鞘做演示，他旁边还有几个同事，几人凑在一起，互相简单商量了一下，然后就直接开始上手试戏。

　　先是一人小跑过来，短平快地几下砍翻其他人，身手相当矫健，其他人受伤翻倒也很灵动。

　　娴熟武行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减伤”，挨打了，但会有效的保护好自己。

　　一场结束后，立即爬起来聊聊细节，又开始重新排演。

　　而且谈话还是日语、粤语交杂的，很有意思。

　　尹师傅身怀人生回廊，能随时记事，绝对不存在忘掉账号密码的尴尬情况。随着时间久了，本身的记性也慢慢好了，有时一些小事，犯不着去记忆库搜索，也能回想起来。

　　这位时常嘴角带笑的动作指导看得久了，还真让他回过神来。

　　想当年精武门陈真去虹口道场踢馆，第一个上前问话被黄飞鸿给摁倒的道馆学徒，不正是这位老哥吗？？

　　“靓仔，你先来跟我过一遍动作吧。”

　　古垣健治在心底有个大概后，就招招手，把附近那老干部站姿的年轻武士喊过来。

　　“你的条件，我都晓得了，这一套里面，只有一个侧身翻滚抓刀的动作比较难，反正离天黑还有时间，你先尝试下，如果困难，就简化掉，再设计一个其他的。”古垣健治拍拍那人肩膀，鼓励着说。

　　年轻素人当然自无不可，就和动作指导站在一起，又有两位武行分别做对手喂招。

　　古垣健治怎么做，尹泽就照猫画虎。

　　几柄道具刀啪啪的，缓慢但很有节奏的发出碰撞声。这种体验，很有种童年和发小在玩游戏，拿着棍棍棒棒扮演大侠切磋一样。当然，要考究的多。

　　大约几个小回合后，约莫是架势槽累积满了。“临时剑心”使用了一记阴险的穿胸刺插入“清里明良”的身体，试图处决。但“清里明亮”死死抓着胸前的刀不肯松手，结果又被一脚给踹倒。

　　古垣健治为了演示，速度很慢，连仰躺倒下，往旁边翻滚都很慢。

　　尹泽见状，也准备战术翻滚。

　　但一旁待机的化妆师大姐姐手疾眼快，连忙暂停，先给靓仔的云雪似的长衣外披一件外套再翻滚，像极了80年代老母亲担心小娃娃往袖子上擦鼻涕，给强行箍了双套袖一样。

　　古垣健治滚动后，抓起“尸体”旁边跌落的刀，爬起来，踏步拔刀斩。

　　虽然刻意放慢了，但动作标准，行云流水，表现出来的效果很有味道。

　　尹泽更是跃跃欲试，但尴尬的是，拔到一半卡住了，磨蹭了几秒才空挥了一刀。

　　买家秀和卖家秀，一眼便知。

　　“对对，大概就是这样，并不复杂。”古垣健治却说，如同补习班里有耐心有师德的有为教师，“接下来尝试把速度提上来，正常流畅一些。”

　　于是接下来，年轻素人又滚了十几次，动作指导上前还手把手地矫正姿势，让他滚起来更具有一些美感。

　　这个没有什么技术门槛，熟练的快。美中不足的还是翻滚后抓刀，踏地前冲、拔刀斩这一环节。

　　倒是理所应当，毕竟别说剑道了，某人平时都懒得出门遛遛弯，整天说旅游，但实际超过500米距离的地点，大都是金发洋马驮负代劳。

　　因此身体的控制力、平衡性都稍差了一些。

　　接下来，4、5位武行和指导，就围着年轻人，给他讲要点和关键。

　　尹泽听着讲解，又滚了一圈，喘着气正想抖抖外套的灰，旁边的化妆师大姐姐一个比他本人还标准的箭步上前，掏出随身工具，开始代劳，开始擦汗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