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349章

　　女孩已经很好的把准备的东西都呈现出来了。

　　她开始静默的等待更进的指示。

　　假如还有的话——

　　“能尝试一下泽部椿的台词吗。”隔着玻璃，伏案的制作人员们忽然说。

　　佐仓绫音对预料之外的请求稍稍歪头，感到讶异。不过她也没有拒绝，要什么立即有，这也是身为优秀声优的体现。

　　这个角色，是那个也关心主角的青梅竹马吧。

　　即便不懂所谓的古典音乐，无法有共同话题，依然放心不下，想尽办法提供应援。

　　而且偏偏奇怪的是，明明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对自我心意的察觉，居然是那么的姗姗来迟。

　　“我很蠢，所以一点也不了解自己，想装作一无所知地一直呆在他身边，想着能一直这样就可以了。”

　　佐仓绫音念起了台词。她觉得和这个角色挺感同身受的。让人想起以前青涩的时光。

　　“我知道的，我没有资格想这种事。不过，果然还是很讨厌，讨厌，那些让我讨厌的事……讨厌。”

　　“明明我们才是一直在一起的，我明明一直在你身边，同喜同悲。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越来越远，我不在你身边，而她却站在你身边。”

　　“讨厌，看着我……看着我啊！不要用那种眼神去看其他人——”

　　这种散发着柠檬味的，冬雨般的心情，也是理解的。

　　酸甜之余，是一份茫然和苦涩。

　　但若要现在的自己来回答同样的问题。

　　那么答案也呼之欲出。

　　“要是哪天我跑了怎么办。”尹泽已经将账号积分输光光，也就不再霸占电脑了。

　　“跑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分开了，联系也够呛。”尹泽说。

　　“……离别这种事当然是越少越好的。”女孩想了想，“但是有些人正是因为离别，才会再次相遇，转过了人生中本不会转过的拐角，就会走上本不会走的路。在那里，将会迎来本不会迎来的明天，在前方，还会遇到本不会遇到的细小的奇迹。”

　　男人听了后比想象中的要更高兴，甚至忍不住搓了搓女孩的头发。

　　……

　　“谢谢，辛苦了。”

　　佐仓绫音完成试音，鞠躬，然后退出录音室。

　　虽然就作品数量不及同期那几个妖孽，但声优身份的职业敏锐度还是有的。她接到演另一个角色时，大概就意识到可能要和女主角擦肩而过了。

　　一点点低落是有的，毕竟算是挑战失败了。垂头丧气还不至于，因为也已经尽力做准备了。

　　随之而来的则是好奇心。

　　那么宫园薰需要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声音。

　　那个声音会用力说着“干燥的空气，尘埃的味道，我们在其中，踏上旅途。”

　　那个声音也会恐惧的说着“是你的错，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我像这样苟延残喘地挣扎着，执着于活下去也好，全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对和你共同度过的时间产生了留恋。”

　　要像快干涸的水一样孱弱，却同时像夜幕前的余晖，拼命发着光。

　　要像心跳一样。

　　咚咚，咚咚的。

　　是生命鼓动的声音。

　　种田梨沙拿着台本来到录音室前，在推开门进去前，她微微握拳为自己加油。

　　……好，这次也要加油。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主观能动性

　　“瞧你那样子，没选上吧。”尹泽一边笑剥奶糖，一边说。

　　“选是选上了，选岔了。”佐仓绫音撑着头嘟囔说，“……结果又是种田桑成了，你们的声音相性有那么好吗？搭档对手戏都这么多次了，观众们也该审美疲劳、听腻了吧。”

　　“我其实也有类似的想法，但没办法，我和她实在太强劲了，本来各试各的，结果都脱颖而出，那不就成合作了吗？”尹泽高处不胜寒的感慨。他现在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心技双全，横压整个第八世代声优，风头一时无两。光是被指名内定的次数都好几回了，试音战绩更是辉煌。

　　记得曾经还和日笠阳子桑讨论行业境界，小几年时间过去，某人赫然已经成功光环加身，朝着破圈影响狂奔。

　　对艺人来讲，接不接得到代言，代言的质量和数量，是价值、实力、地位的体现。

　　而尹师傅竟以声优身份得到正式代言的商务合作，还要参演广告、上镜，实在是非同一般！

　　——然而为什么商品种类是内衣。经纪人看着厂方先行寄送来的样品，即舒肤柔软弹力男士平角裤，陷入了沉思中。

　　最后，柏井一平含泪拒绝了合作。

　　隔阵子后，经纪人又接到了广告，打开文档，发现产品居然是唇膏？！这下子瞬间欢喜起来，已经在畅想怼脸拍摄、登陆电视台、卖到脱销了。

　　但等仔细看到后面。

　　「诚心邀请老师为我司新款产品绘制宣传用海报，要求浮世绘风格、绘画感强、笔触强烈、主题鲜明，尺寸为860*570mm，参考图如下……」

　　不！！！

　　为什么这种神头鬼脸的东西会出现在我的邮箱里？！

　　这倒是个新鲜差事，我记得叔叔就是搞广告的，问问他。尹泽拨打电话，拿着资料走远，只轻微的传来公事公办的交流声。

　　只剩柏井一平如婴儿般安详的躺睡在工椅内。

　　简而言之，对奇葩来讲，试音会连战连捷，只是其奇葩力量的微不足道的体现。

　　人家音响监督也有理由说的，像是这类经常刷番的声优，那确实是真的好用，所以才会选上的。

　　至少相比起这个成分复杂的声优第八世代的代表性人物，种田梨沙受到的讨论要正常的多了。

　　“种田桑真厉害啊，感觉都没怎么演过龙套呢，参演的都是优良制作，每季度都有主役，这事业攀升速度也太快了，都让人嫉妒了。”佐仓绫音佩服的说，“连你和松冈在前期也演了那么多路人。”

　　“说起来，她确实蛮顺的，原本《冰菓》算出道作，试的是小角色，结果直接把武本桑感动到了，试成千反田了。”尹泽点点头。这概念就像他当初出道去试艾尔雷多，结果却试成了一番位。放业界也是稀罕事。

　　“可你演萤焰之森的时候，不也一样吗？”尹泽又想到一茬。

　　“这差别可就大了，咱们当时没什么竞争对手。而且做剧场动画的导演，似乎对声优挑选也比较随意，不是职业声优也都会启用，他们重视的是影片本身，角色已经和剧本同时塑造好了，只是需要人来吱个声而已。”佐仓绫音说，“实际上，现在重新翻来看，咱们当初配的也一般般，但也都不影响片子本身的水准。”

　　“说啥呢，我可是实力派，即便以前被误会当成偶像派，那也是可圈可点的。”尹泽轻哼。

　　“不是还找我说话，消解紧张？”佐仓绫音问。

　　“主要是消解你的紧张。”尹泽诚实的说。

　　“没想到还尘封了这么一段暖心事，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佐仓绫音迫真说。

　　“呵呵，那给俺揉揉肩吧。”尹泽摆摆手。

　　“可以，但是我的手有些冻，唯恐凉到你，先把肚皮借我烘烘。”佐仓绫音说。而某人的坐姿可谓是中门大开，很轻松就隔着薄毛衣掌覆肚皮，发出疑惑声，“……为什么没有肚腩？”

　　“我这么自律的人，怎么可能有。”尹泽飒然。

　　“可是，普通人坐着，肚子都会蜷点肉肉吧。”佐仓绫音抓自己的腰说。

　　“那你呢？”

　　“我肯定也有啊。我是正常体重。”佐仓绫音在正常上加重语气。早年她还被老爸笑过上楼梯有震感，如今用实力和冷暴力消除意见。

　　尹泽倒也不见外，伸手捏了捏女孩的小肚，然后瞬间就脸色大变，“好贵的一条猪腰条肉！”

　　“哇哇哇你说什么？！”佐仓绫音直接气成红脸，眉眼倒竖，声音都变粗，疑似激动之下仁王血脉的觉醒。现在别说是给人揉肩了，揉首级也不在话下。

　　“摊主饶命，我不该嫌弃肉价高，毕竟现在哪有卖啊，这都是圈里的，是枝森阿姨辛辛苦苦养的……”尹泽肉身躲闪之余，嘴巴却是没松懈过。到最后把自己都给整笑了，“哈哈，不来了不来了，还是继续锐评业界吧，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种田桑。”佐仓绫音撑着头。

　　“哦哦，种田桑就不胖，很匀称嘛。”

　　“？”

　　“我的意思是，在目前偶像化浪潮的大环境里，种田桑身为女声优，不是靠形象，而是凭借过人的业务素养，在将自己的事业打磨的越来越好的。”尹泽正色说。

　　“我就当真的听。”佐仓绫音呵呵一笑。

　　“可我认为确实是这样啊。”尹泽摸着下巴，“相比起同情况的同事们，她的营业很少了吧，自拍都发的抠抠索索的。”

　　“我不是怀疑种田桑的实力，我只是怀疑你说话的虔诚度。”佐仓绫音淡淡的解释。

　　“我夸人向来发自真心，你不要又在胡乱揣摩。”尹泽一哼。

　　“不过男女声优面临的职业挑战各有不同呢。有本事的男声优虽然长青，但那也意味着同样优秀的前辈们不会轻易让出位置，竞争面变广了。”佐仓绫音歪头，“……女声优淘汰速度就真的太快了，感觉在跟时间作战。”

　　“真要讲的话，没有谁的声音是不可替代的。没看见那些几十年连载下来的国民老系列动画，主要角色的声音都换了好几任了嘛。”尹泽说，“连有作品的人都会被替代，这才是声优业里最残酷的。”

　　“听起来的确是挺难受的。”佐仓绫音轻轻点头。

　　“但‘爱’是无法替代的。”尹泽伸了个懒腰，“如果什么事都是一场交易，创作也只是图场会过期的名利，那我也不会到今天还去听80、90年代的老歌啦。”

　　墙壁上的贴纸已泛黄，那个留蓬蓬头的小偶像在今天或许已经是老婆婆了，但留在激情岁月里的青春不会褪色。在接下来的酷暑和深秋里也见不到在院子里摇扇的老头了，可放学时响彻在街头巷尾的喳喳声，以及那股晚饭的柴火香，将散却仍未散。

　　“同理，你在萤焰之森里那青涩的表演，也会一直留存的。”尹泽煞有其事的说，“我可是留了BD的。”

　　“虽然残酷，谁到最后也都会离场——但却不能停止制造回忆和爱。”佐仓绫音眼中异彩连连，大力点头，但很快又抱住脑袋，“啊啊啊那这不又要变成我试音选岔的后悔环节了吗！”

　　“……”尹泽挠头。可怜的娃子，这就已经开始内耗上了。

　　这个时候，野生的西装革履经纪人出现了。

　　“小白龙啊，快过来。”柏井一平从办公区走来，朝这边招招手。

　　“你有啥事？”尹泽问。

　　“哎呀，你过来嘛。”柏井一平娇嗔。

　　尹师傅原本准备起身的，但见到这货扭扭捏捏，不坏好心的样子，立刻迟疑了。

　　“是工作的事吧，快去忙吧，我也得去找京香姐了，一不留神居然和你在这聊了这么久。”佐仓绫音悔不该，很有负罪感，摇着头走掉了。

　　尹泽看着背着手手的经纪人，那人一副准备朝高年级学长告白的女子模样，神情藏着三分局促，三分沾沾自喜，三分期待，脚尖还在地上画着圈圈。

　　草。

　　男人心里升起一阵恶寒，立即加速跑动，当然，是朝完全相反的方向逃跑。

　　“你这是做什么？你又没欠我钱！”柏井一平修炼行为学多年，前兆感知启动，察觉到某人的动向，提前就追了上去。

　　“你今天不似人样，我跑也是很合理的。”尹泽冷冷的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想问你，会不会弹钢琴啊。”柏井一平说。

　　“我肯定不会啊。”尹泽即答。

　　“我都想好了，届时活动现场时，你直接上台演奏贝多芬，我在前排录个视频，然后在推号做做软广，年轻女粉们定然……你刚刚说什么？”柏井一平原本情绪高涨，突然皱眉再问。

　　“我不会弹钢琴啊。”尹泽说。

　　“什么？！你不是试音成功了吗！”柏井一平惊讶。

　　“那我09年就成艾尔雷多了，我有沉坠过吗。”尹泽无语。

　　“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柏井一平像是信仰受到了考验的信徒般，虽然稍稍有所动摇，但很快就恢复信心，“没事，你大胆说吧，就算又拉出几个音乐圈的大佬，就算又有哪个公司想挖人，我也不介意，快快做真实的自己罢。”

　　“我真不会啊。”尹泽强调。

　　“这都不行？影分身的前置条件没满足？”柏井一平微愣，“我想想，你去了趟新宿变成原画师，去京都变成了作画监督，去东北变成了潜力电影男演员，那该去哪里才能变成肖赛级的钢琴家呢？”

　　“你搁这完成转职任务呢！”尹泽瞪大眼睛，“我就会个画画，演戏是后来学的！”

　　“放肆！你天下无敌！我不允许你诋毁自己！你一定有特别的舞台才能！”柏井一平已经将小白龙行为学练到走火入魔的境界，他甚至比神官赛特更坚信白龙的可能性，所以此刻大为震怒。

　　讲道理。

　　人生回廊超频后，去模仿复制别人的演奏，是可行的。反正照搬就好，没有技巧，全是拷贝。

　　但那样只会让经纪人更加深陷偶像崇拜主义、深陷迷信不可自拔！

　　可能是这些年来发生的诡事太多，加上之前的广告事件，终于让经纪人开始有点不正常了。

　　每个少年都有理想破碎的时刻。

　　经纪人那入魔的幻想，就由我来杀死。

　　大西沙织围观了整个扯皮过程，或者说，她从最开始就在秘密吃瓜了，而她最大感想就是：佐仓前辈果然不一般，居然动手动脚的。她蹑手蹑脚的前往工作区，想看看那边的情况。

　　理所应当的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