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359章

　　“京都大学正好要搞文化活动，学生会得知此事后，决定把该作品也选进来，结果一不小心就拿了二等奖，学生会便又将对该作出版后，在同人展会售卖时给予一定援助，比如租场地，允许封面印上京大校徽，你亦在鸣谢名单里。”柏井一平激动的握拳，“Gal项目——名声挣大发啦！”

　　“？？”

　　“这是重写后的剧本和一些印象图画，你看看罢。”柏井一平掌握主动，施展经典魔术手法递来订装成册的纸稿。

　　尹师傅懵懂的翻开。

　　古色古香，纯净靓绝，韵味特殊。穿着大正风服饰的女性侧立而站，肤色胜雪，衣襟似火，低垂的眉目汪滢如一轮春水，氛围惆怅而饱含相思之情，教人陶醉其中，不愿再合上书页。仿佛古时候的落魄书生偶得一副藏有画中仙的挂画，彻底被迷了心神，接下来就是被艳鬼吞吃得魂魄都不剩下。

　　“发丝飘逸，根根清晰，手绘痕迹明显，绝不是数码载体。看晕染如水雾，画布是熟绢，当是工笔画。”尹泽虽然心态大损，可一身大师修为岂是玩笑，根本不被半遮半掩的女色所魅惑，反而像导师般分析。

　　“小白龙以为如何？”柏井一平的书读得不多，随口问。

　　“正所谓尽其精微，取神得形，以线立形，以形达意。这幅画功力不浅，但离一流还差几分火候。”尹泽锐评。

　　“这是他们花价钱约的稿，作画人是东艺大的，虽然不是大教授，可也是正儿八经的在读博士，有商业经验的，这个会作为特典随本体发售。”

　　“原来是科班高手，难怪难怪。那么人物设计到底在哪呢？”尹泽问。

　　“这就是了。”柏井一平摊手。

　　“什么？！”尹泽大惊失色，身形剧震。这角色不仅没有肉汁横流、油腻高光、涣散的心灵和失控的表情。反而入粉如银板，含蓄蕴藉，淡雅清丽，是连他也要认可欣赏的高级艺术。

　　“这还是GalGame吗？”尹泽大肆批评，“成人剧情难不成还要发扬本地传统，加入浮世春宫绘？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看江户时期的SE图？”

　　“前辈知道的这么详尽？”大西沙织在一边好奇。

　　“这不好么，葛饰北斋画脱裤子，雅俗共赏嘛。”柏井一平毕竟是个低学历的粗人。

　　“我劝你们先把美少女游戏的理念先搞懂！”尹大师，愤怒了。他快速往后翻，还好只有特典是这种规格，游戏内的立绘还是熟悉的二次元。

　　原本京大的剧情是江户怪奇谭，筑大的是现代都市异闻，两团队合并后，干脆大刀阔斧的改完了。

　　主时间线确定在大正时期，倒不是别的，主要就是头戴蝴蝶结，脚穿皮靴，洋服和服风格混搭的大正女生很漂亮。诡怪、蒸汽朋克、以及女学生飞荡的和服衣角。众人一致觉得这有搞头。于是副线接江户怪奇的设定，编了一出有妖异、有生离死别、有转世的恋爱故事。

　　京大和筑大的校园内网和图书馆就有很多资料书，查志怪类的东西轻松又简单。

　　特典的那幅画还真是游戏内的重要道具，即住着魂魄的画，而且与时俱进，都会换潮流的衣服了。

　　这种精益求精的细节，以小见大，可以得知全篇会做的多么认真。

　　尹泽越看越头皮发麻。

　　这群闲着没事干的高材生跟做导师作业一样，故事脉络清晰，逻辑严整，通篇可以体会到创作队伍的文学素养，甚至纵览全篇，还有一种升华的精神。即对风物和乡土的特殊迷恋，泛神论的世界观里人与生灵之间的巧妙联系——这已经是日本民俗学的范畴了！

　　再看看末尾的感谢列表。要么是学生会，要么是光看名字就古气的三位文学、民学的教授，然后里面有个声优，所幸该声优是东京大学的，因此维持了阵容的牌面与格调。

　　但是不对啊。

　　成人向内容确实有，而且很直白，有图有词，但在这一把子的铺垫塑造下，已经毫无香艳，只有暗喻的艺术性与悲凉的宿命感。

　　情趣呢？后宫呢？黄毛呢？牛头人呢？游乐园呢？

　　本以为是暗惧者惊天动地的初战，结果让我配这个？

　　“都不用看质量，光是叠这么多的光环已经够唬人了，发售时肯定就是话题作，好极好极，我都迫不及待明天就到下一届的ComicMarket，要去东京国际展览中心买本买特典了。”柏井一平期待说。

　　“文艺片！又是文艺片！还是极高的学术水准！”尹泽瞳孔地震，体温升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精挑细选的拔作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高等民俗学，“我不接受！我要跑路！”

　　“放肆，背负东大之名，你想临阵脱逃吗？”柏井一平呵斥。

　　“我不信，我不信……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否则怎么可能混乱成这样。”尹泽在喃喃低语，拿着装订的纸稿，慢慢朝零食区走去，摇摇晃晃的像遭到重大打击，一边还像执念未消的飘灵的重复，“不应该是纯粹的巧合。”

　　其他三人保持目送。

　　“有时我也觉得他辛苦，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柏井一平悲伤欲落泪的说，“而旁人总是只见得风光，见不到那无数和后宫擦肩而过的凄凉。这么多年也就有个晓古城，说真的，如此心灵疲累，你们谁想和他换？”

　　“我想和他换。”手握整整一季度的后宫男主役，正到处参加活动的松冈祯丞没有感情的说。

　　零食区。

　　“不该是巧合……”尹泽一边狂拿薯片夹在腋下，一边两眼无神的呢喃。

　　“当然不是巧合。”一个声音响起，如同主来解惑迷茫的信徒。

　　“剑琦小姐，有什么事吗？”尹泽回头，看向冷不丁出现在旁边的，长发披肩的御姐经纪人。

　　“唉，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哪里能是随随便便就遇上的，都是柏井他暗暗在下苦功，为了你们，四处奔波，各种筹谋。只是他为人高尚，不愿意将辛苦说出来而已。”剑琦京香叹息，感情充沛的说，“你们呐，可一定要记住他的好呀。”

　　男人缓缓眯起眼睛，人生回廊暴风作响，正在超速回溯分析这起案件。

　　几分钟后。

　　“不好了！前辈他正在写辞职信！说着什么天日昭昭，魑魅竟横行，说要跳槽到青二事务所或是大泽事务所！”大西沙织急急忙忙跑来传讯。

　　“他敢？！”柏井一平也不装哭了，将AD钙奶重重搁在茶几上，面若沉水，“没有我的恩准，他岂能私自跳槽，这可是要被我开除的重罪！”

　　“？”松冈祯丞寻思这两者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真写了？”柏井一平眉头挑动，又问。

　　“都往社长室那边走了！”大西沙织用力点头，“连那位早见前辈喊了两声，都没有停下脚步。”

　　“那就没有办法了。”柏井一平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摁键盘。

　　『相亲相爱柏井系』

　　「一平难平是人心：热烈祝贺泷泽悟先生在众多竞争里脱颖而出，迈出影视事业的转折第三步。今晚6点，龙皇夜宴，龍眠亭包厢不见不散。让我们举杯，为他庆功！」

　　「纯贞月球人：111。吃不完能打包吗？」

　　噢，差点忘了把这个浑水摸鱼的家伙踢出群了。

　　经纪人闭目养神，静数五秒钟。

　　“哈哈哈，吃什么？”人未到，声已至。尹泽豪迈而笑，龙行虎步的走了回来。

　　“咦，怎么是两个人走回来？”松冈祯丞疑惑，“早见前辈为什么也跟在后面，表情还很危险的样子。”

　　“想必，一定是来加入散伙饭的吧。”大西沙织看着师兄正被事务所的良心追着用报纸敲屁股，日笠前辈在场外煽风点火，远处的某知心哥哥还在走位找角度摄影，说，“都是一个公司的，难免也有几分同窗友谊。”

　　松冈祯丞目睹一切，首次扪心自问，是不是进错了事务所。

第七章 已曾设想的道路

　　至高无上的柏井一平重归自己忠诚的事务所，并用伟大的智慧解决隐患，王霸道并杂之，恩威并施，执掌权柄再次书写既定事实。在金丝眼镜的审视下，那窃位小贼为自己拟定的日程表也被拨乱反正。

　　有京都大学和筑波大学强强联合的《大正风物追思》在，还要什么Gal？

　　砍掉，其他的都砍掉。

　　海外的纪录片和电影吹替保留……咦，这是什么。东京大学宣传片C版旁白？没听说起过，想来应该是老师的任务吧，属于必做任务，不做会坏档的那种。续作若干，新的电视动画象征性来几个试音就行了。广播和活动，哼，给钱再多也要矜持，综艺上多了只会消耗身为纯情演员的质感，此值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千万要把持住！

　　一顿删删改改，符合孽龙目前状况的最优表便制作完成了。没改前的那表格，整个一被欲望支配的嘶哈嘶哈牛头魔人，不堪入目，纯度太低了。

　　尹泽拿到这表时，并没有什么感想，一切都在预料内。博弈虽然输了几成，但戏假和经费还是要到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话说这经纪人也真是的，说是优化，其实也就是清理内存，根本没有更高端的更新。

　　加的这几个电视动画，还都是自己先前为松冈和大西做判断的那几样，只不过把主角儿换成了配角儿。

　　当然，柏井一平对麾下声优的资源管理是有限制的。手底下的这对卧龙凤雏技术都挺全面，为了不造成自己人把自己人淘汰的场面，就必须得拆开。某方面来讲，这也是造成一个人在文艺片里受苦，另一个在后宫片里坐牢的局面理由之一。而伴随着他们的人气迅速升高后，工作量也多了，如若不能趁热打铁，堆上资源强化，那极有可能功亏一篑，反倒浪费了大好的实力与机遇。

　　经纪人这就是幸福的烦恼了。抽的都是SSR，但养不怎么动。早期把佐仓绫音的萌新期带完后，就拜托给剑琦京香负责，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唉，前任系长家也没有余粮啊。

　　一个家庭，固然顶梁柱不可或缺，可独木终究难支，其他成员也要尽心尽力，这个家才能幸福悠长。

　　一个派系，也是同样的道理！

　　小白龙能者多劳，与其和好兄弟、好师妹吃一桌，不如去外面抢别人的，如果能跑到更外面，也就是跨界抢饭，那就是最美的一桩事啦。

　　“实乃高瞻远瞩，佩服佩服，那我以后多以美术人的身份，走动走动。”尹泽觉得理解万岁。

　　“不可，决计不可。”

　　“为什么？”

　　“我只是个可悲的未婚中年男人，我想为退休做准备。”柏井一平泫然欲泣。接画单这属于自营品牌，这还让他如何抽成，如何攒养老钱。

　　“唉，要是前几年你听我的，去搞绘画培训班，早就起来了。现在已经不是最佳入场的时间了。”尹泽负手而叹。

　　“我书是读得不多，但也知道日本最不缺的就是画画的，你不要诓我。”柏井一平说。

　　“做生意，眼光要放长远。运营都有模型参考的，一边以我神武英明的个人形象打招生广告，一边收学费培养学生，一边以大批量低价的优势接动画外包，以作业、商单的名义层层下发，既解决了学生们的工作包分配，又替他们积累了工作经验，为个人履历添高光，也帮高压的动画人们缓解疲劳。可以说是Win-Win-Win。”尹泽侃侃而谈，“待把资金筹到位，就把单子往国外发，走国际赛道，搞差异化，打名号，做外包平台。”

　　“这一条龙你都说好几遍了，我却不信真能干起来。”柏井一平不想陪着做梦，“光是第一条的形象招生，你做得出来这种事？”

　　“哼哼，果然在你的心里，我仍旧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尹泽点点头。

　　“至于为什么这样熟——你以前该不会就是进了这种培训机构的冤大头吧？”柏井一平反问。

　　“放肆！”尹大师勃然大怒，狠狠的跳脚，“纯粹只是因为学美术的尽头是搞培训，而我又见多识广，才说这些。绝不是因为我花钱买当上！”

　　“……”柏井一平见状反而觉得不好说了。

　　“也罢也罢，我们也算是有缘。对拍戏我也不抵触，毕竟还指望着变身呢。便以你的最优解来维护柏井系的繁荣吧。”尹泽摆摆手。

　　“话虽如此，但你自己的声优事业呢？”柏井一平思虑，“正常来讲，选择幕后行业的话，原本就是不太想出镜的。你为声优这份职业也投入不少时间，所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让小白龙去演戏，是很好的方案。但如果有违本人的初衷和喜好，那大可不必。

　　如今的柏井一平，除了和某人吹牛时拿来做谈资外，在生活中，不会，也毫不怀念当初那个风光无限却又活得像傀儡的电通系长。

　　“之前没提过吗。”尹泽抱手说，“我的想法简单，把声优的协会评级提到很高，或者拿到最佳主演奖赏。做到这些，其实继续与否，于我也不是必要的了。”

　　“你是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家伙，我就不细问了。本来想说分别后，也要健康快乐。但这些话，还是等到将来真的分别时再说吧。”柏井一平笑了笑，“现在说的话，就寂寞的太早了。”

　　“这几个试音我走完后，就收拾东西跟剧组去了。两个月后再见。”尹泽也不耽搁，挥挥手出公司骑大洋马溜了。

　　柏井一平望而兴叹。

　　……

　　尹泽回到家，就打开电脑，接入线上会议。准确的说，是绿猪骑士传送到部队买的大别墅里，坐在圆桌旁边，然后另外再进入第三开发事业部的语音频道。几个岗位管理的虚拟角色上蹿下跳，绿猪骑士也不甘示弱，把除了猪头罩外的衣服全脱了，露出精悍的身材。

　　“安静安静。”萝莉模样的黑魔导师抬手。吉田智树的声音传来，“接下来开始月末总结，从你那，开始。”

　　然后一串刺激的电流声袭击了在场的高手。穿透耳膜，直达思维。

　　众人忍不住摘开耳机。

　　“我的麦——%＆*@真的很炸吗？”始作俑者还没有自觉。

　　“听不清！再说一遍！”

　　“你那是开会用的耳机吗？！”

　　“这么烂的麦还想打零式？！”

　　“……”

　　其实这种接头，尹师傅没有义务参与。但他作为2.0版本美术的（外来）主力，对整体风格有很深的认识，尤其是在吉本美彦加入隔壁CyGames，一批骨干离职后。所以他的建议（在吉田智树看来）是不可或缺的，因而常常也会加入研讨。目前，第三开发事业部已经重新拥有了强大的阵容，所以最终幻想14除了宣传画和大迷宫的设计外，基本也用不着他再出手，大多是审核。

　　一群人大概聊了几十分钟，下线的下线，做饭的做饭，打本的打本。

　　好的制作团队，就是也要玩自己的游戏。伙夫还偷吃呢，哪有厨师不尝菜的？

　　“东西发给你了，最迟晚上给我回复。”吉田智树还留在频道里。

　　“放心，快得很。”尹泽的屏幕切到PS，把图拽进去，一边看，一边偶尔改动。

　　“对了，你以前不是问我，任空堂、卡普空有没有活儿吗。”吉田智树忽然说，“据我所知，老任正在开发最新的《泽尔达传说》，暂定名是旷野之息。”

　　“有这种事？缺人吗？”尹师傅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哈哈，不缺！”

　　“？”

　　“想什么呢，这种大厂怎么可能会差人。内部的高手只多不少。我提这嘴主要是想说你能以独立身份加入到最终幻想14是多么巧合的事，简直就是命运的指引，恰逢大厦将倾，而名不见经传之辈们力挽狂澜，像14的奇迹和状况，全行业也很难有第二例了。”吉田智树感慨。

　　“对。”尹泽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改

　　“话虽如此，最终幻想系列确实是一波多折。最新的15代也是……”吉田智树叹了口气，“大型游戏的研发周期长，回血期望值难计，也很考验团队间的信任度。高层已经在初步计划16代的事了，届时我会去担任制作总指挥。”

　　“这算不算你真正从零主导的一款大型项目？”尹泽好奇。毕竟最终幻想14是从残骸废墟里重建的。

　　“所以，来助我一臂之力吧。”吉田智树的声音充满诚挚，“让我们从无到有，创造世界！”

　　尹师傅说心里没有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加入如此有历史地位、全球都拥有粉丝受众的世界级IP，并且上任总监，指挥顶级的美术团队，按自己的想法设计架空世界里的一切。这可以说是所有原画师的终极梦想。

　　每一个画画的人，心里始终有个属于自己的幻想世界——这也可能是导致原画师始终觉得自己和建模、策划相比，更是个艺术家，而不是个美工的祸乱根源。说到底，如果没有这念头，也不会有很多人能坚持这种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