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484章

　　“你可以相信我的口味。”尹泽郑重说。他混零食区这么久，补给环节还是首次参与，这下子真的圆满了。

　　尹泽先是点了下钱，知道预算有多少，然后在去超市的路上，就凭借多年吃喝经验，以及对零食市场的价格敏感，开始脑内列举各个版本的清单。

　　一进超市，就目标明确的抓取，经费用的刚刚好。

　　不过东西太多，一个人拿不完，还和营业阿姨商量了下。这儿的居民也基本都知道京阿尼，平时就常常进货，阿姨便给他找了个铁板手推车，一趟运完再还就是。

　　尹泽把东西装好，推着车车往回走。

　　七月的京都，正是蝉鸣的季节，但今天没有听到蝉鸣。

　　没有风，风没吹起来。

　　阳光安谧而炙热，像松酒般寂静。

　　不一会儿，汗水都浮现出来。

　　些许额发就沾在了脸上。

　　一切那么安静，仿佛能听得到宁静本身。

　　远方葱郁青山，野花缤纷，鸟雀啾啁。

　　尹泽小臂的毛孔忽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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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一个什么被炸响的巨大声音。

　　接着一股超过室外温度的热空气吹过尹泽的脸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空了一拍，下意识加快速度冲了上去。那栋被粉刷成明媚暖黄色的动画工作室、窗户正升出烟雾。嘈杂、混乱和沸腾的声音全部挤入耳朵。他听见了尖叫声、呐喊声，火红的颜色从视野里扩散。

　　火灾——

　　不。

　　在汗毛倒立的恶寒下，几乎是本能的激活了五感。

　　在目光内，有人第一个从主入口逃出，但那人尹泽不认识。

　　那个男人神情接近癫狂，背后分明是火势，却没有想远离，反而在出来后迅速转身拦在原地，手中竟明晃晃握着一把刀具瞎乱挥动，挡住出路。眼镜因剧烈晃动从鼻梁滑落，那人眼里充斥着不可理喻的疯魔。

　　是纵火！

　　小镇宁静在突如其来的严重危恶前被撕碎。

　　白烟和异响引起了周围居民们的注意。

　　人生回廊在应激中开启到极限值。

　　从现在起，每一秒做决定的时间都无比宝贵。

　　工作室首层的两个出入口距离过近，纵火犯在主入口纵火的同时也轻易封堵了第二出口。

　　疯子的脸上和身体都攀附着甩也甩不掉的零碎火焰，但明显极度亢奋的他无视灼烧，尖利的嚎叫着模糊不清的“去死”二字，强行举着刀子朝出口威胁与恐吓，想拦住外逃的人。

　　这时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纵火犯刚想回头，一件矿泉水重重的从后方扔来，打在他的后颈后脑，撞了个趔趄。

　　尹泽扑了过去，先是一脚将纵火犯扫倒在地，压上去时，首先抓住了对方那只握有刀子的右手腕。后者奋力挣扎，想爬起来。

　　“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纵火犯全凭蛮力在吼叫挣动。

　　尹泽靠体重斜着压倒对方，下方的左膝盖不停踹击对方的腰腹，他死死拽住纵火犯拿刀的手往水泥地面连续猛砸，两三下后成功把刀子砸落，顺势捡起。而当尹泽拿到刀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的直直刺进犯人刚刚被砸破的那只右腕正面。

　　刀尖旋转和翻挑，在汩汩鲜血里，由胶原蛋白纤维组成的白色肌腱被精准挑断。

　　用通俗的说法，尹泽挑断了这个疯子的手筋。

　　肌腱断裂，肌肉收缩的时候，就无法带动骨骼运动，更别提再攻击谁。

　　“啊啊啊！”纵火犯因剧痛哀嚎，更加拼命的挣动着。

　　然而尹泽此刻的表情比犯人更凶狠，他左手一拳把犯人刚抬起来的头打下去，迅速调转了方向，摁住犯人的小腿，右手飞快用刀连续划开。

　　尹泽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一天借艺用人体解剖的知识做这些。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要轻点下手的想法。纵火犯目的明确，丝毫不掩饰杀心，而且精神明显不对，他现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对方的行动能力给废了。

　　几名迅速逃出来的工作人员也立即帮忙，把犯人摁死在地。

　　“啊啊！去死！去死！”纵火犯神经质的重复尖叫。

　　“去你妈的！”尹泽又是一巴掌覆了过去。他已经用刀把犯人的手脚筋全部挑断，后者再怎么疯，现在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也伤不着人了。

　　位于一楼的少数职员们都跑了出来。

　　“把他拖走！赶快报警和叫消防队！”尹泽大喊。

　　几名职员拉着纵火犯往外拖，恶犯的四肢冒血，在地上拖出四条浅浅的血迹。

　　尹泽抠破地上矿泉水的塑封，随便拿出几瓶拧开倒出浇湿自己，把湿衣服往头上一笼，便头也不回的冲进热浪翻涌的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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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火灾是从小起火点逐渐发展，伴随温度升高直到轰燃，即空间内大部分可燃物瞬间同时着火，最后可燃物烧尽逐渐熄灭。正常消防系统的设计也是根据这个流程来考虑，让建筑内的人员在轰燃前就疏散。

　　但有计划、有预谋的人为袭击不同。

　　火灾在一开始就达到轰燃状态。

　　螺旋楼梯的挡烟垂壁被破坏，根本不能发挥作用，反而因直连所有楼层，触发烟囱效应成为浓烟扩散的助力，加快了火势蔓延。

　　持握凶器的犯人已经失去行动力，在一楼的12名文职人员们很快撤离。

　　二楼的人听到了楼下有争吵声，而后就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之后警报响起，螺旋楼梯立马升起蘑菇云一样的烟。

　　而二楼的作画区域，在里面辛勤工作的人数多达31人。

　　烟气的扩散速度超乎大多数人的想象，5秒钟就能到达三楼，30秒内覆盖整个楼层。大量的一氧化碳烟雾如墨汁一样上冲。人很快连视物都做不到。留给他们的只有几分钟，甚至只有几十秒，在热浪和窒息感中，很多人都无法立即做出正确的反应和判断。

　　“直接走阳台跳！”

　　黑暗里传来一声咆哮，压住其他声音，仿佛要将大家喊醒。

　　高温烟气比可以避让的火焰更可怕。人一旦吸入，会烫伤肺部，肺泡内粘膜损伤，会失去获得氧气的能力，而人的生理反应是咳嗽，以求快速获得空气，但只能导致更多内部烫伤。

　　行动慢几拍，都有可能因吸入烟雾而行动不便。一旦接近窒息，在火场内就是死路一条。

　　十几秒内，二楼就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火舌从底层向上蔓延，大量乘载梦想的画稿被卷入成为加剧燃烧的燃料。

　　靠近窗户的还能借微弱光芒跳离，更远一点的画师是举步维艰。

　　桌子基本都有挡板，也没有办法踩上去走。即便是熟悉的工作场地，但在高温、毒烟，死亡的威胁中，人很难镇定自救。

　　只有一个人还勉强行动自如，那就是从正常楼梯间强行闯上来的尹泽。人生回廊记得住二楼空间的所有布置，虽然熏眼睛，但强化后的视力也隐约能看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能强行抑制住生理反应，做到绝对冷静。

　　尹泽在黑暗中抓住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们的手，将他们牵引向最近的阳台，跳下逃生。这个高度会受伤，但绝不致命，现在也只有这个选择，因为一楼的火已经覆住了唯二的楼梯，等跑到楼梯口，再想在这个环境里折返到阳台是很不现实的。

　　三楼离状况最远，也是最晚意识到着火的。

　　三楼有27个人。

　　可尹泽注意到只有6、7人下来。

　　第一工作室从外面来看都很袖珍，即便是第三楼，向下跳也不是多艰难的决定。

　　大火已经烧到二楼的楼梯，错过最开始的时候，火势与浓烟就要封锁这条逃生路线，普通人看不到听不到，根本走不出来。

　　尹泽头也不回的冲上第三楼，迅速扫视和听声后，却一下子没能见到人，微怔后，他立即朝通往楼顶的阶梯方向跑去。

　　通向天台的通道，几乎是楼内最高处的空间。

　　这里烟尘弥漫。

　　爬上来的尹泽，身体不受控的一僵。

　　那扇打开天台的小门处于关闭状态，高温烟气向上爬升，窜进楼梯间后就无法外溢，堪称毒烟聚集的尽头。

　　在并没有多少步的窄小阶梯上，生生挤压了近20多人。前不久还鲜活的师长、学生、女孩子、朋友们，悄无声息的重叠、堆压躺倒在黑暗中的楼梯上。这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尹泽都能想象前几幕：几十个人拼命向楼梯上冲，但在最前面的人没有能第一时间打开天台的门，之后被后面的人群顶在门边动弹不得。毒烟接连夺走人们的力气和意识，他们就这样无意识的走向死亡。

　　尹泽颤抖着拨开前方的身体。

　　他看到了几张年轻的面孔。时盛友桦、笠间结花、松浦香奈……这些刚刚20出头的女生最活泼，最古灵精怪，她们最喜欢找厉害又帅气的尹老师闲聊或者请教。

　　其中他对大野萌的印象最深刻，这个女生立志要在25岁时成为作画监督，她从小喜欢动漫，热爱绘画，小学、中学常常得班级的绘画奖。她很久以前就想进京都动画工作，努力许久才顺利入职。今年她还用工资给爷爷买了礼物。

　　还有22岁的兼尾结实，她不是作画的，是制作经理，虽然有经理二字，但在动画行业里这不是什么悠闲差事。她不会美术，但她热爱这个行业，会想尽办法推动企划，为众人加油鼓劲。

　　他看到了西屋太志，自己第一次到京都动画，就是这位小哥接待的。西屋太志虽然是名80后，但有些娃娃脸，光看外表真的很像刚毕业的大学生，笑起来有点傻气，加上喝酒后有点容易红脸，一笑更显减龄，由于性格，常常被同事善意的捉弄。这是一个坚强的画师，每天都在努力提升技术。

　　他看到了武本康弘，一个善良的动画人，说自己不喜欢有人死的故事，所以制作的都是日常动画。武本康弘是家中的长子，父母都已经是70岁的高龄。武本康弘在每年母亲节，都会专程给妈妈千惠子送花，妈妈至今都养着孩子在10年前送她的玫瑰。武本康弘还有一个女儿，小希望今年都要上三年级了吧。

　　尹泽的记忆力很好，在超频下，他见到一张脸，就能联想出有关这个人的所有事。

　　他根本没有办法下脚，他只能踩着朋友的身体向上爬。

　　在最靠近天台门的是一个老人。

　　木上益治。

　　这位支撑京阿尼的基石，把数十年人生投入到动画世界的老画师，已经失去意识，被他身后的学生们压住，歪倒在门边。老画师的一只手还朝着门把手的方向。

　　尹泽终于撞在门上，两手抓住把手。

　　第一下没有拧开。

　　这道门使用的不是推闩式门锁，而是两个普通门锁。有员工以前就说过，平时就很难开。

　　尹泽使劲转动，可掌心传来的手感很怪，不顺畅，就像卡壳了一样。他没有着急，而是静下心来反复尝试。

　　窒息灼烫的黑暗里只有门锁结构碰撞的机械声。

　　强制自己冷静的尹泽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他为了不被夺走意识始终是屏息的，人当然不可能主动憋气到憋死为止，求生本能会强迫呼吸，只不过人生回廊压制住了险境里的不利生理反应。

　　尹泽因缺氧已经开始逐渐失去力气和产生头晕，连带着人生回廊也在松懈，相关的连锁反应就是他要忍不住咳嗽，吸入毒烟，然后更加维持不住状态。

　　砰！

　　眼睛布满血丝的尹泽一拳砸在了门上。

　　他打不开。

　　坏掉了？

　　在这个时候？

　　开什么玩笑！

　　这栋曾经充满梦想与美好的造梦场所已经成为生死的交界处。在火场，每一秒都关乎性命存亡。火势和浓烟是向上升腾的，他现在就算是想搬起朋友到三楼窗口都不行，和几分钟前不一样，楼梯都快烧塌了，而且这里有足足20个人，这个距离，这些人数，只能往天台走。只要打开门，到开阔地带，就可以呼吸，而且也能得到外界的救援。

　　不用想，现在消防局肯定已经在赶来。

　　有云梯的话……

　　尹泽的思考忽然断开了一下，他的胸口开始发痛，左脚开始有点快站不住，金属门把手的触感也烫的惊人，他的双手被灼的一片通红。这条死路的温度还在升高，照这样下去，比起一氧化碳中毒致死，可能更会被提前蒸烤毙命。

　　其实还有一个选项。

　　如果现在单人返回三楼，凭记忆地图一路闭着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护着身跳出阳台，摔归摔，烧归烧，但自己多少能捡一条命。

　　这个念头生起，尹泽的手几乎下意识挪开。

　　然而一霎后，双手又重新覆在门锁上。

　　这个热度的环境下，任何水分都很快会蒸发，尹泽先前用水浇遍身体，现在浑身都干燥的透透的。包括眼角。

　　尹泽维持不起人生回廊了，他自身的意志也敌不过本能。

　　终究是吸进了几口沸烟。

　　灼热又恶臭，胸腔有燃烧的感觉，喉咙也是干渴嘶哑。

　　意识在渐渐模糊，连手中滚烫的金属转手都传来一丝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冰凉。

　　尹泽站不住，变成了蹲，蹲又变成了跪。他始终不肯向后倒。

　　真是一口地狱的热锅。

　　不过实在要论起来，我应该是走过这一遭的，只不过没有中间的印象，醒来后就见到这个世界了。这第二趟，得好好看看中间是啥样。如果真有贼老天，必须给他一巴掌，必须。

　　撑着未倒的尹泽最终朝门又打了一拳，轻飘飘的一拳。

　　视野正在变暗与模糊，堪称甘甜的虚假寒冷钻进他的神经，力气与灵魂都仿佛在被什么抽走。

　　‘……’

　　‘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