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源2002
“这根本不是解药，它甚至都不携带任何灵性力量。这就是普通的水，兑上一点荧光剂，伪造出解药的外观，成本几乎为零。”
第317章 征候……剥开来自实在的创伤……（中）
本来想今天把这段剧情写完，但是实际写起来发现篇幅比想象中的还要长，所以就只能写到这儿了……还有一章，明天再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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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
凡妮娅的眼睛霎时间瞪大，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散发着荧光的透明液体，难以置信地颤声反问：
“……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也没必要污蔑一个死人。”
伦西两手抱胸，相当不客气地说：
“一份‘劣化版’解药，售价一千费鲁姆，面向售卖的对象是东区的普通百姓。对于他们而言，一千费鲁姆或许是一整个家庭好几年的积蓄。
“能够下定决心拿出这笔钱购买解药的，必然是被逼至绝路的人，他们或许已经因为家中劳动力长期卧病在床而饥寒交迫多日，倘若再无转机就要面临生命威胁。
“他们本以为这样的割舍能换取一丝希望，但却只能买来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这‘解药’的价值，恐怕还不及装它的玻璃瓶。”
“圣恩在上……”凡妮娅被这样的事实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这样一副情景：
一个穷困潦倒、濒临崩溃的家庭，眼睁睁看着家中唯一的劳动力患病，躺在床上日渐虚弱，步入死亡……
终于下定决心将简陋的住所内零零碎碎的存款全部搜刮出来，跑去买来这份解药让病人服下……
他们每个人的双眼中，都闪烁着明亮的希冀和释然，仿佛是溺水者终于抓住一根浮木时的眼神……
“他们……他们这样做，就不怕被揭穿么？！”
沉默良久后，凡妮娅充满震惊地说，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不少：
“明目张胆地贩卖毫无效果的假解药，这一定用不了多久就会败露的吧？！”
“当然，”伦西脸上维持着冰冷的笑容，冷哼着耸耸肩，“但这根本不打紧。”
“为、为什么？”凡妮娅不能理解。
“很简单，”伦西将装着假解药玻璃瓶收回衣兜，“东区的普通百姓们，就算发现解药没有效果，又能怎样呢？这可是‘劣化版’呀，药效不佳……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这……”
凡妮娅本能地感觉这番说法又哪里不对，但短时间内又组织不出反驳的语言。
“况且，就算居民有所不满，又能怎样呢？”
伦西接着说，脸上冰冷的笑容逐渐收敛，恢复似乎那不带任何情绪的神态：
“这笔生意真正的大头，是北区的‘完整版’解药。真正值得重视的‘客户’，终究是北区的富商、厂主、店老板们。
“奥古斯都精明，他很清楚在斯帝欧，真正具有话语权、真正值得重视的人群是哪些。
“不是蝇营狗苟的东区百姓，不是一无所有的南区贫民，甚至不是西区耕地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而是那些有一定资本和产业、能够在实质上给贵族们提供支持的富人啊。
“让普通百姓受苦，激起他们的不满，能产生什么影响呢？不过是几个家庭破灭消亡罢了，这种事情在东区又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
“他们再不满，再群情激愤又能怎么样？
“一群一贫如洗、吃了上顿没下顿、浑身病根病灶、经常饥肠辘辘导致瘦骨嶙峋、虚弱不堪的病人及其家属，怎么能够与装备精良、听命于贵族的治安队抗衡？
“一千费鲁姆对于东区百姓来说，能拿得出来的终究不算多数，最终因为假解药而家破人亡的人，不会有太多，也就是说……他们甚至都不占人数优势。
“可是汇入狮子匠家族的钱款都是真金白银，不论行为再怎么不光彩，这一笔利润率近乎无限的生意的收益……是实实在在的。
“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奥古斯都有什么好避讳的呢？有什么可畏惧的呢？有什么阻止他肆无忌惮敛财的理由呢？”
伦西说话的语气，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淡。
没有慷慨激昂的腔调，没有抑扬顿挫的声线，只是静静坐在茶几对面，以一种波澜不惊的神态，娓娓道来，像是闲暇时间淡然的闲聊。
但就是这番淡漠如水的话语，宛若一根根钢钎，每一个字都深深钉入凡妮娅的内心，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尽管身为贵族大小姐，但她对于自身阶级的灰暗面，也并非一无所知。
她时长能够在父母长辈窃窃私语的交谈之中，偷听到一些不太能放上台面的手段和用意。
比如“第三恩赐之城”的瞳中扉家族本家因为一些利益纠纷，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发配到偏僻落后的边境。
又比如父母为了从本家那里获得好处，而费尽心思构陷子虚乌有的污点，从而要挟本家定期寄汇钱款。
这些，她大多都是心知肚明的，明白这个社会不是美好的童话，存在不少无法避免的勾心斗角和黑暗纠纷。
可是，方才伦西所揭露的事实……仍远远超出了她料想中最坏最糟的情况。
“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奥古斯都做出这种行为，领主大人不会管么？！退一万步，就算领主大人也从中得到了好处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至少牧师大人……唔！”
她话说一半，猛地怔住，巨大的恐惧和惊愕浮现于面庞。
“呵……”
望着她的表情，伦西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用弥散着几分寒意的语调，缓缓说道：
“那件事情发生后，恩典圣教相当重视，东沃舒大教堂的大主教，‘圣徒’考斯曼·昕旦之辉都亲自抵达了。
“甚至有传言称，有芒城圣堂的一位不能直呼名号的大人物，也来到了这座城市进行调查……
“他们做了很多事情，封锁了狮子匠宅邸的废墟，找了很多相关人员谈话，也展开了几乎覆盖整个东沃舒地区的全面搜查。
“这种力度的追究下，他们不会查不到奥古斯都，柯布·双头斧，罗萨戈·昕旦之辉等人过往的‘事迹’的。”
说到这儿，伦西顿了顿，静静注视着凡妮娅那骤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
“已死之人暂且不提，但柯布·双头斧子爵，至今为止仍是斯帝欧的领主，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没有语言上的通报批评。”
其实，即便伦西不做解释，凡妮娅自己也能想到了。
是啊，这么大的动作，领主柯布·双头斧子爵怎么可能不知道？
更进一步，负责监督当地贵族的教堂牧师，原来的阐道者罗萨戈·昕旦之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斯帝欧城中的其他贵族，包括自己的父亲朗曼·霍奇-瞳中扉男爵，当然也都对奥古斯都的这番作为心照不宣。
可是，却无一人出门制止，甚至都没有谁指出这些堪称明目张胆的欺骗、掠夺、压榨之举。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斯帝欧权贵圈子中的每一位成员，都参与到其中了……
至少，他们都能够从奥古斯都的恶行当中，获得属于自己的额外利益，以至于不愿意打破这个局面。
甚至，倘若愿意解开思维的禁忌，触及更深层次的内幕……
东沃舒大教堂，乃至于地处首都芒城、人才济济的圣堂，那么多聪明绝顶、老谋深算的智者，难道没有一个当权者考虑到……
把一名牧师只身一人派送到遥远的边境，可能会发生此人被当地利益腐化俘获的可能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绝对能想到。
可是他们依旧这么做了。
奥古斯都的这种行为，是被恩典圣教默许的。
侍奉仁慈、公正、严明的“恩典与救赎之神”“恩典女神”佩琳妮的圣职者们……
那些沐浴在无尽光芒中的天使、使徒、圣徒们……
并不直接抗拒地方贵族，对当地普通百姓的压榨剥削。
这是否表明，斯帝欧的这种情况……在圣堂教国的各地，并非个例，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常态？
“圣恩……在上……”
世界观遭到严重冲击、精神有些恍惚的凡妮娅，下意识念出这串已成恩典圣教每位国民的口头禅的惊叹之词，却又马上反应过来，它是否还值得自己如此赞颂。
第318章 征候……剥开来自实在的创伤……（下）
4300字大章，算两更了。
不小心写得太入迷了，有些自嗨，也有些啰嗦，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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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西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平静地说：
“这没什么值得震惊的。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判断出热疫解药之事对于恩典圣教来说，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不论是当地贵族压榨百姓，还是教堂牧师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只要不超过一定限度，他们就不会直接出手干预。
“毕竟，支撑起这个国家的根基是地主、贵族、富商、工厂主、银行家，这些人才有足够的资本替教会征税、缴获、上贡，为这个国家的存在与维系提供实质性帮助。
“至于不是一贫如洗、多如草芥的农民、小市民或工人——这些人要多少有多少，不属于‘人’，而是类似于柴火、燃料之类的可再生、消耗性物品。
“我记得有位学者曾经说过，言说是人区别于野生动物的最本质特征之一。
“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会痛苦，也会有所渴望，有所需求。但在贵族、教会这些统治者眼里，平民的言说并不是人话，而是某种动物发出的嗓音，一种牛哞声，一种需求的符号，而非知性的表达。”,
说到这儿，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嘴角带着几分苦涩意味地望着情绪久久不能平息的凡妮娅：
“说来可笑。我义正言辞地对贵族和统治者批判这么多，可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并且是继承了爵位、名下有实际产业和土地的世袭男爵。
“自顾自地说这么些话，未免有些怪异吧。”
凡妮娅呆呆地凝视着伦西，眼神有些陌生，仿佛在这一刻，她觉得对方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原来那个让她熟悉的朋友。
氛围略显尴尬地凝固了一段时间，凡妮娅抿了抿嘴唇，低声打破沉默：
“伦西……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你……又想做什么呢？”
伦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深深凝望着对方，碧绿幽邃的眼眸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神态平静、动作轻柔地眨了几下眼睛后，她缓缓说道：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存在黑暗，存在各种不幸与苦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存在恶人，是因为人类的心灵自降生之初便携带几分邪恶。
“譬如自私、贪图享乐、沉迷安逸、趋利避害等等，是人先天的特征，或者说‘人的本质’‘人性’‘本能’，也有心理学者称之为‘人类的劣根性’。
“而想要改善社会现状，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惩罚恶人，奖励善人，并且遵循一个严明的纪律和法规进行判决，避免因为个人好恶，而擅自处置他人的命运。”
“难道……不是吗？”
凡妮娅愣了一小会儿，不解地问道：
“严明公正的法律，难道不是维护公平与正义的最好保障吗？
“当然，执行法律的人或许有私心，具体的法条本身也肯定存在漏洞和不足，但只要我们一步步去完善整个体系，不是总能让社会往更好的趋势发展的吗？”
“是么……”
伦西不出所料地轻笑了几声，用一种侃侃而谈的语调说：
“大概是几周前，我出门乘搭出租马车的时候，给了车夫十来艾尔的消费。”
“这样啊。”
凡妮娅脸上没有表露出意外，因为这确实是她认识中的伦西会做出来的事情。
“当时他很高兴。不过在后来，我在南区的某条巷子中，偶然发现了他。”
伦西的脸色微微凝重，接着说道：
“他变成了一个乞丐，身体很虚弱，像是老去了十几岁。经过询问我才知道，他如今身无分文，流离失所，失去了一切，还染上了许多相当麻烦的疾病，沦落到在泔水中等死的境地，就像热水里的方糖。”
“啊？！为什么会这样？”凡妮娅半是疑惑半是震惊地瞪大眼睛，“十几艾尔，对于普通平民来说，虽然不至于让他一夜暴富，但也是相当丰沛的一笔财富了吧？”
在这一刻，她联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比如身怀重金而惨遭抢劫，或者家中成员突然被病痛击倒，为了治疗而花光了所有积蓄。
而几秒之后，伦西给出的回答……却令她大跌眼镜：
“他拿到那笔钱后，第一时间辞去车夫工作，去北区高档饭馆大吃了一顿，花了将近一小半，然后又接连几天去东区的红灯区放浪，不仅将大量的钱浪费在了站街女郎身上，还让自己染上了一身疾病。
“在购买药物初步接受治疗后，他身上的钱款已经所剩无几，于是又跑到南区赌场鏖战好几夜，最终不仅亏光了所有的钱，还负上了极其沉重的债务。”
“这！……”
凡妮娅完全没想到事实会是这么一种情况，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