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敲完之后他立刻远离,然后就感觉有一股腥风从身后掠过,好像正好躲开了一只巨爪的挥击。
“是谁——”
闷雷般的嗓音,在院里响起。
“总督。”仆人咽下一口口水,“这个……您还记得吗?几天前您吩咐我在此时唤醒……因为宴会要开始了。”
是的,唤醒——这是整个府邸里最最危险的工作。
因此而死的仆人不计其数,那树下堆叠的尸骨就是证明。他在漫长的寂静中承受煎熬,终于,听到上面传来动静。
嘎吱嘎吱——
伴随无数枝桠被压断的动静,一个磅礴的、有些细长的阴影从上面垂落,一点点凝聚成一个漆黑的人影。
他走了出来,露出一张壮硕阳刚的男人面孔,挠着脑门道:“哦!好像是收香税吧?”
“是的……”
“法莱尔来过了吗?”
“法莱尔大人已经检查完了所有礼物。”
“有什么特殊发现吗。”
“并没有……但其中有一份香水质量很高,他按照您的要求发了那封信,给了对方唯一一份贵宾礼遇。”
“那封信居然送出去了吗?”男人似乎有些惊讶,“是谁?”
“修德-金丽斯。”仆人低头。
“一支捞尸者团队的首领。”
“整日和腐臭为伍的人啊,他们居然能捣鼓出香水来吗?”
男人揣摩下巴,一副非常离奇的表情。
“也许是巴结上了某位大师……那是该好好认识一下。”
“对了,大人……”
“还有什么?”
“利安奇先生在前面等候,他让我带口信给您……‘对骑士的探索有进展了’。”
“那他应该快升官了。”男人冷笑。
“所有人都以为我收完香税就会带人去神国腹地,他们却不知道整个伊妮安港是为何而存在。”
这话却是仆人不敢回的,他低着头,只是默默伫立在那。
“带我去好了。”男人说道。
“利安奇……是不是还有哈西姆,还有教会的人?”
“是……”
“行吧。”男人又点头。
“是时候和他们好好聊聊。”
第100章 晚宴 三
总督府伃的占地面积不算大,但那是针对前院和后花园界定的。整体的宅邸面积和破烂城区的房屋相比属于脱颖而出级,它的外观是一栋三层别墅,整个一楼到楼顶有一个环形结构的螺旋长廊,从大门进去后可以看到一些铺着鲜红桌布的台桌,上面摆满了各种菜肴,全都盖的严严实实。
进来的时候,夏依冰眉头蹙动了下。这不只是因为不爽那些朝希茨菲尔投来的视线,还因为嗅到了些许腐臭血气。
血海里也有这味道,但大体是不一样的。非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这里的气味更新鲜些,她怀疑这些野蛮人是把做菜的后厨也设在附近。
“这边请~”引导者是个穿“木桶装”的中年男子,长的有些一言难尽,不但秃顶还多皱纹,好在那为数不多的头发须须都打理的很干净,没有给人多少恶感。
随着此人一路给他们讲解,包括船长在内的一行人方才知道,信函里提及的“拥有一个独立的座位”是多么令人望叹的事。
想说明此事得从大厅的布局讲起:大多数的红布桌台都呈散状分布,唯独在一段台阶上——也就是从一楼到二楼回廊中间个大平台上——那里有一段相当长的平台过道,有一张长桌被摆在那里,桌边一共只摆了五张椅子。
它们分别属于——
伊妮安港辖区总督,阿戈尔-皮森罗格。
伊妮安港血法师工会首席,卢卡-彼拉肯。
伊妮安港屠血者工会首席,席奥。
伊妮安港捞尸者工会代理会长,利安奇-伊莱姆。
以及本地的救世之母教会,来自教会的主教修女,玛丽安-菲斯特。
而现在,当着所有落座者的面,几名仆人亲自又搬上去一把椅子,将其放置在主座的右手边,并邀请修德船长上台阶入座。
希茨菲尔差点看的笑出声来。
随着这幕剧情开场,那些原本钉在她身上的各色目光都离去了。各种人……所有人,他们都看向修德船长,互相之间交头接耳,脸上带着不解和嫉妒。
修德船长紧张极了。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那些目光和议论让他难堪。
他不得不欺骗自己,在内心重复这些混蛋和水手们也没什么不同,对希茨菲尔交代一句“帮我照看比莉”,然后僵硬走上去,孤零零的在主座边落座。
不行,怎么看都觉得太尴尬了。
尤其是他腿上的那双白丝袜,希茨菲尔忍俊不禁,主动凑到夏依冰身边,借用她的身体遮挡视线。
“主要还是因为就他一个。”夏依冰低头,从她上翘的嘴角猜出她此刻在想的东西,“如果那张桌子上还有其他人坐着他们好歹还能聊聊天,但就他一个么……”
后面她就没继续说了。有些话确实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当一个没有足够实力的人成为全场焦点,真不能说是件幸运的事。
但谁让船长有求于人呢,跨阶层求人就是容易出这种丑。
夏依冰其实也挺好奇的,看这架势,修德船长待会得和“仇人”利安奇同桌用餐。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描述他的诉求,那张桌上又能发生些什么。
就在这时,仆人终于看出船长的尴尬,凑过去低声对他说明一番,希茨菲尔就看到船长把杰比招呼上去,似乎是让他站在自己那把椅子后面不要乱动。
哦……所以每个有资格坐上去的人,也都可以带一名随从在旁侍候。
只不过随从不能坐,必须在旁边站着而已。
希茨菲尔一下就看懂了。她立刻想起了哈西姆,觉得待会站在主教修女身后的人应该是她。
“你注意到了吗,这里的习俗确实不同。”夏依冰拉着少女给她科普,“就好像之前介绍的那些人名,平常他们是只念前面一段的,那后面一段也不是他们的姓……严格来说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姓氏。”
“那是什么呢。”希茨菲尔老实问她。
“父姓。”夏依冰很满意她的配合,呼了口气,“就比如‘阿戈尔-皮森罗格’,名是‘阿戈尔’,父姓是‘皮森罗格’,但这个‘皮森罗格’并不是传承姓氏,而是他某位长辈的名字。”
“如此传承么?”希茨菲尔微微瞪眼,“也就是说他的那位长辈可能叫‘皮森罗格-伊森’,而‘皮森罗格-伊森’的父辈可能叫做‘伊森-海德格’?”
“……伊森听到会很伤心的。”夏依冰也有点绷不住了,轻轻撞了她一下,“他没那么老吧?”
一番笑闹,希茨菲尔把这些知识都记在心里。
简单来说,在腐血神国,姓氏只不过是用于标明个体来处的标签罢了,超过一代的血缘关系他们都认为不再重要,反倒是师徒之间的关系要比亲缘更紧密些。
夏依冰继续给少女讲解这种习俗的由来:原来是因为整个神国境内有许多凶地,再加上灰雾肆虐,随时随地都在爆发灾害死人,这一切都导致不管人们怎么繁衍人口总数都上不去,如此背景下连最基本的人伦道德都开始模糊,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男女结合后,男方根本不在乎女方是否还会与别人有染。
有染就有染呗,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们只要那一时欢愉就够了,分开后你也别来管我就行。
过于现实和原始了,这也是为什么夏依冰在心里称呼这些家伙为野蛮人。
但希茨菲尔多少懂一些社会学,她立刻意识到这种习俗大概率不是开始就有的,是因为生活太过艰险、苦闷,人们才被迫这么选择。
腐血神国的,灾害么。
少女想起了代入阿莱西亚的那幕长梦。
会说话的血河,会说话的云雨和风。
会说话的怪谲,随着灰雾一起出现。
一个村子的存续已经不再是能靠人们自己决定的事,他们要祭祀——为庇护他们的血河献上祭品,要想办法依附血骨林地——只为求取生存必须的零星资源。
按照这个标准看,足足几万人的伊妮安港真的已经非常奢华。想要建成一座这样的城市不可能是没代价的,说不定在她脚踩的地面下就掩埋有无数腐肉骨血。
感慨完这些,她突然想起来,刚才仆人介绍那些大人物的时候,里面好像有一个没有带姓。
这已经是仅存的形式主义了,这都不屑于做么?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席奥。”夏依冰回答,“屠血者的头儿……有这种个性可以理解。”
她的经验里缺少血法师,但对屠血者的了解是不少的。据她所知,屠血者在神国做的就是游侠的勾当,风餐饮露是常态,这个族群里有很多怪人。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喧哗。
回头看去,却是一群堵在外面寒暄的宾客在往里挤。他们神色间充满兴奋和惶恐,活像一群被人驱赶的家畜,一个个找散桌落座。
“这里!”
希茨菲尔还在思索周围是不是没地方了,那边就看到在台阶的右侧,玛德琳居然已经带着比莉和水手们挤占了一张桌子,正在兴奋朝着她们不断挥手。
和夏依冰一起过去坐下,紧随其后,她听到门外又有动静传来。
那是一阵脚步声。
几秒过去,一个穿黑色长袍、满头白发、下巴上挂满白须,身形有些肥胖的男人拄着拐杖跨进大门,站在那里对每个望来的人点头致意。
“那是卢卡法师!”
立刻有人道出他的身份。
“卢卡大师!”
“卢卡大师!!”
从门口到台阶有一截大红地毯,坐在两边的人纷纷站起来对他伸手,神色间满是喜悦狂热。
这礼仪是否有点……
希茨菲尔微微挑眉,她想起了某位小胡子治下的亲卫军。
不过还是有区别的,这些人的手指是张开的——并不刻意,很自然……就好像他们其实是在虚空触碰来人的身体,用这种方式来分润什么。
“当地人表达恭谨的一种方式。”夏依冰又有机会卖弄学识了,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这样的机会,“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够强都能获得他们的尊敬,他们会像对待神明一样对待你,这手势说明他们臣服于力量,并希望获得力量的庇佑。”
“所以这和他的身份无关了。”夏依冰猜测,“尽管法师应该是能聚‘智慧’象征的角色,但在他们眼里,这也是力量。”
希茨菲尔点点头,表示懂了。
血法师卢卡,这是除了修德船长以外,第一个走上台阶的贵宾。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就孤身一人找长桌入座,然后就一直转头盯着门外,丝毫没有和修德船长交谈的意思。
船长其实是想主动攀谈的,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好在很快又有人来了,人们的注意力被再次分散,没人注意到他又在出丑。
那是一个光头。
光头,独眼,整张脸在下巴蓄着浓密的黑须,脸上有好几道狰狞疤痕。身穿黑袍,手腕、脚踝膝盖等部位都佩戴有铁甲,腰上挂着一条深棕色的扎甲皮裙。皮裙上插着一排飞刀,一把短剑,一条不知道是取自什么动物的脊骨长鞭。
这人也没有带任何随从,他不像那老者还会点头,出现后不看任何人,径直上台阶拉开座椅,一屁股在老者对面坐下。
“应该是席奥。”夏依冰猜测。
希茨菲尔也觉得是他,这副打扮和气质,除了屠血者的头也没有别的角色符合。
视线在血法师卢卡和屠血者席奥身上转了一圈,她再看看修德船长,突然为他悲哀起来。
这两人显然有些不对付——或者说席奥对这位血法师不太服气,希茨菲尔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故事,但有一件事她看得出来,那就是这两人都没按规矩穿戴礼服。
卢卡穿的是黑袍,那袍子应该有段时间没洗了,下摆很脏。
席奥干脆就是游侠打扮,一副随时方便动手的样子,他们根本没把规矩放在眼里。
她猜这应该是某种特权。
强者的特权。
而修德船长——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获得和他们同席的资格,他都已经坐在那了。
他大概率也应享有这种特权,即他可以随便安排他的着装,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但他还是……或者因为年轻,或者因为不懂……穿着大多数人都穿着的木桶装,短裤下是两条毛腿,偏偏还裹着一双白丝裤袜。
唔,所以开头才会有那么多人朝他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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