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不,我还是算了。”大名鼎鼎的群鸦王子在此情此景之下竟然显出几分胆怯来,“我在这儿等狮鬃号的联络。”
立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索姆尼面前的盘子里捞了一块饼干——这盘饼干还是她前一天早餐后拿来放在这儿的,到现在分毫未动——叼在嘴里,端着空杯兴致勃勃地离开了。
主控室里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赛维塔自觉和这个披着禁军壳子但不是禁军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索姆尼显然也不怎么具备主动发话活跃气氛的机能,因此场面立刻肉眼可见地冷却了下来。
气氛迅速由沉默转变为尴尬,赛维塔甚至逐渐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强行发起一个话题,但这个时候,索姆尼动了。
他伸出手,也从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拿起一块小饼干,举到大概是嘴边的位置——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就让那块饼干凭空消失在他全覆盖的面甲之前。
再然后,那顶金色的头盔里传出了再明确不过的咀嚼音,这期间,索姆尼恢复了原本那种几乎像是雕塑似的姿势,重新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只是目镜的方向看着赛维塔。
午夜领主一连长不确定他应该如何解读这一行为,毕竟以人类的思维揣测一艘船的想法就是很天方夜谭的事情。但即便不去解读,他依然会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触发一些情感上的反应。
简单地说,赛维塔有点生气了。
(本章完)
第37章 蝙蝠杀人的可能性很小(大嘘)但是绝对不为零
“这不可能!”兰马洛克大喊。
如果有人的视线能穿透他身披的铠甲的话,则必然会发现他的面色已经被愤怒与耻辱的感情一同蒸得通红。对一个阿斯塔特来讲,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预兆,但他对面的人——康拉德·科兹,显然对此毫不在意。
“我没有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午夜领主原体在这里破天荒地拿出了一个原体天然具备的那种高贵而傲慢的态度,配合着他已经出奇地整洁了的仪表,看上去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现在身处于狮鬃号的传送室当中,孤身一人。刚自亚空间的波动中显形的那一个刹那里,他就已经被数十把爆弹枪包围了,但他对这些现在几乎已经无法伤害到他的大号玩具毫无畏惧。他只是俯瞰着他面前的兰马洛克,提出自己的要求,然后在对方否决后以带着轻微倦怠的语气继续声明:“一万年过去,许多事都在这些时间里改变了,你们会需要时间适应这一切的——或者,我也可以用更‘干脆一些’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
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是萨拉马斯远征的亲历者,没人听不懂那个“干脆一些的方式”下藏着的言外之意。在场所有的黑暗天使都因此绷紧了神经,但康拉德·科兹继续以一种接近自言自语的态度开口:
“我可以,我当然可以……但至少这次,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意兴阑珊,就好像一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那样失望透顶,“一万年过去了,我也希望自己能用一些和平的、不见血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至少主观上我想进行这样的尝试。”
他让自己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举枪与他对峙的黑暗天使战士们,将分布在他们动力甲上各种五花八门的徽记暗自收入脑海,而后缓慢而清晰地明示:“我个人是很希望伱们配合的。”
这句话之后的未尽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藤丸立香已经快乐地丢下所有正事,跑出去计划用三小时跟杰斯塔尔上的本地土著来一场有所预谋的“偶遇”了。在她从指挥链中下线的这三个小时里,康拉德·科兹认为自己可以拥有比平时更大的自主权。
他总算决定不要让这种权力再一次白白溜走。又或许,他总算决定以此向藤丸立香证明:把一个他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单独留在船上,并且向他开放绝大部分设施的使用权限,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好说杰斯塔尔上发生的一切对这位时常疯疯癫癫的原体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或许是藤丸立香在他眼前完成的常人难以想象的功绩震撼到了他,又或者是立香持续了半年的日行一善终于量变引起质变地叫科兹有所触动,再或许是某些梦境般模模糊糊的东西在他的心里为藤丸立香这个个体加重了一些砝码——总之,康拉德·科兹终于决定暂时放下他的虚无主义哲学,开始为他们的任务做点什么。
不好说驱动他如此做的是什么样的心态:到底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还是单纯的、对挣脱预言的罗网的又一次尝试与验证?这些观者无从得知。不过,至少康拉德·科兹终于决定开始承担一些工作了。这就是好事……大概吧。
虽说他们刚刚解决了一个帝国星球上孳生已久的混沌问题,并将它从一个产能欠缺的农业世界变成了繁荣富饶的文明世界,但严格意义上,这些事对风暴边界号上的乘员来讲,性质上只能算是顺手为之的支线任务。
别忘了,他们在离开星炬时,亟待完成的任务是“收集一支不在现有编制内的战团级军事力量”。为此,藤丸立香提出了“收编午夜领主”的建议。而在面对狮鬃号这条收押着一些萨马拉斯远征时期的午夜领主——考虑到赛维塔原本也被收押在这条船上,其他的囚犯也很可能是当年在战争末尾处跟随科兹一起跳帮无敌理性号的成员——的黑暗天使战斗驳船时,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能想到应当尝试把这些人手也解放出来。
藤丸立香想得到的事情,赛维塔当然也想得到,区别在于前者觉得可以操作,后者认为天方夜谭。而他们想得到的事情,作为原体的康拉德·科兹当然也想得到,区别在于前两者的思路还在正常人类会思考的范畴,后者的思路就……带有一种原体特有的激进和想当然。
“我要求:服从。”他对整个狮鬃号如此命令,“或者流血,然后服从。”
“这不可能,雄狮的子嗣绝不会向叛徒屈膝!”兰马洛克愤怒地咆哮。
通常来讲,这样的怒吼之后应当接续一些爆弹枪的巨响和敌人痛苦的哀嚎为宜。兰马洛克本来也是这样计划的。他清楚,在与原体为敌时,他个人的攻击大概率不会产生什么效果,但他的同僚也会紧随着他的枪声开火——
但是他没能成功扣动扳机:在他开枪之前,枪本身已经从他的手中消失了一大半——除开被他握在手里的那部分结构之外,剩下的全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平滑地从上面溜了下去,只留下一个被烧熔般的断口,为它在那阿斯塔特也反应不及的一刹那间遭遇了什么做出注解。
“你看,我确实是带着善意来的。”启动的闪电爪劈啪作响,在这样的背景音之下,康拉德·科兹所吐露的语句中威胁的意思显然要比说服力更重,“不然你举枪的那只手现在已经落地了。”
兰马洛克想要叫停这一切:他是火翼大导师,是整艘船的负责人,在这个被亚空间甩到一万年后、黑暗天使从未面对过的严峻事态之下,他的责任是为这艘船上所有人的存续而考虑。他不清楚这个在他顺着记录与帝皇幻梦号建立了基本的通讯网络后,就陡然从传送室里冒出来的康拉德·科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但他从对方的举动判断,这件事确实不是没有斡旋的余地。
但并非所有的黑暗天使都能像兰马洛克一样克制住屈辱的怒火,冷静地思考。在科兹的话音落下之际,房间中剩下的十把还能开火的爆弹枪便一齐开始了射击。兰马洛克咆哮着想让这一切停下,可惜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枪声当中,毫无作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康拉德·科兹庞大的身躯仿佛化为了一块不定型的阴影,一片吞噬一切的黑雾,以一种他几乎完全无法捕捉轨迹的方式飘忽不定地迅速移动。他意识到自己的呼喊是徒劳的,于是伸手拿起腰间的动力剑,在这个空档里就有两把爆弹枪伴随着痛呼停止了开火;他打开了分解力场的开关,试图寻找目标,又有三个兄弟在这一秒钟内呻吟着倒下了;他根本无法确认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冲锋,因此又犹豫了两秒,暗影飞速地在他的视角边缘掠过后又消失,传送室中剩下的五把爆弹枪也安静了下去。
兰马洛克参加过萨拉马斯远征,但这也是他首次与一个原体为敌。他拜谒过狮王的伟岸,也见识过莱昂·艾尔·庄森在战场上如天灾般可怖的愤怒,可康拉德·科兹则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阿斯塔特理应当在改造手术的过程中失去了包括恐惧在内的绝大多数“凡人的”情感,但他在此时此刻,再次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而这恐惧,在他听见甲片的细微刮擦声,意识到自己的头盔已经被一只来自身后的庞大手掌握住时,达到了顶峰。
“我说过,我是带着善意来的。”阿斯塔特凝固的血块从兰马洛克的目镜前方滑落,康拉德·科兹的口音总是会突出哥特语里本无关紧要的大量送气辅音,这让他说的话听起来仿若毒蛇的嘶嘶声,“但很可惜,我的善意总是很少,耐心也非常有限。”
兰马洛克紧张地喘息着,拼命稳定自己的语气,好不叫他人听出自己内心的恐慌:“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了,服从。”科兹轻声细语,“而且没有别的选项。”
——没有别的选项。也就是说,也没有“死”这个选项。
兰马洛克据此意识到一些事,周围倒下的兄弟们微弱的呻吟声也让他的恐慌稍微减小了一些,再提出质问时也显得更加中气十足:“为什么?你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没有理由。”科兹的声音仿佛被逗笑了,“你们黑暗天使不是最熟悉这种做事的方法了吗?‘有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于是就不由分说地前去销毁一切可能的知情人……真可惜,这次被不该知道的秘密缠身的是你们自己。”
“因为我意识到帝皇幻梦号在这儿?”
“因为你‘想起来了’。哪怕是一个碎片。”
“……什么?”
“在杰斯塔尔上发生的事情无疑属于帝国最高机密。”科兹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戏谑的残忍,“确实有人认为黑暗天使在‘保守秘密’上值得信赖,因此不主张对你们进行任何意义上的限制……但我可不这么想。”
他故意让自己的手甲在兰马洛克的头盔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以此暗示他心中那些更残忍的想法。兰马洛克无疑接收到了这个暗示,但他也迅速联想到了一点:康拉德·科兹只要求他们的服从。
“你想灭口。你也在道义与情感上都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火翼大导师笃定地说,“但是你来到狮鬃号上之后,却只要求我们服从——有什么在限制你的行动,你必须在被划定的一些规则内做事,比如说不能随意杀人。不论杰斯塔尔上发生了什么,是哪个我们清楚或不清楚的帝国部门在行动,你都不是他们的指挥官。”
紧接着,他就感到了施加在自己头部的压力。陶钢制成的头盔在原体的手中也不会比一个纸盒显得更结实,金属在压力之下扭曲变形,伴随着内部伺服系统的报警声,相互挤压着刺入了兰马洛克头盔之下的表皮。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连藤丸立香都觉得你们这帮狮崽难相处了。”科兹的声音显得咬牙切齿,但依然恰到好处地控制着手上的力度,不至于真的让兰马洛克受到不可逆的伤害,“我的确在越权行动,不过‘合情合理地控制一部分万年前已经被确认失踪了的黑暗天使部队’这件事,本质上也没什么值得反对的。我目前的‘主官’可没法连我用什么手段来达成这个目的都一起管束。”
兰马洛克想要说话,可惜头盔内部愈发逼仄的空间几乎剥夺了他发出有意义声音的可能性。但是这个时候,他勉强还在运作的音频传感器上捕捉到一点细微的响动:动力甲内部通讯的声音从没有佩戴头盔的康拉德·科兹身边轻微地漏了出来:
“真不好意思,我听着呢。”那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女孩的声音,“我没觉得黑暗天使难相处!也不支持你用这种暴力手段取得指挥权!说到底我完全没有这种计划!而且你不会谈判可以不要谈,而不是趁我出门的时候偷偷搞事!”
再然后,他又听见康拉德·科兹的冷笑:“好啊,那你区区一个凡人要怎么阻止我呢?”
“‘区区凡人’没法阻止你,但有一万种手法让你难受。”年轻女孩的声音带上了一种阴沉的威胁意味,“下次我用高压水枪滋你的时候亚戈·赛维塔里昂必在现场特等席!”
兰马洛克还没反应过来那道细微的声音在说什么,施加在他头盔上的抓力便立刻消失了——紧接着就是康拉德·科兹情绪激动的怒吼:
“不行!你不能那么做!”他的声音近乎咆哮,“你只是仗着我不能真正杀了你有恃无恐!”
立香:用奇特的手法将蝙蝠彻底拿捏。还对蝙蝠略略略×
像科兹这种心智不成熟(?)的原体,下他们面子,尤其是在他们自己最喜欢的儿子面前下他们面子,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本章完)
第38章 一款人际交往平衡木大师
总而言之,最终双方还是在由康拉德·科兹造成的一些血的代价之后达成了一致。很可惜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遭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考虑到他毕竟是个原体,这一事实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兰马洛克的意思是,那毕竟是个原体,帝皇的子嗣,堪称空前绝后的生物炼金术的集大成之作,在任何方面都远远超出凡人或阿斯塔特的行走在人间的半神。能够真正制裁一个原体的,除了帝皇之外当然只有另一个原体。阿斯塔特虽然与凡人相比也足够称之为超人,在面对原体时能做到的事也非常有限。
看在狮鬃号没有真正意义上因此减员的份上,兰马洛克愿意宽宏大量一些。事实上他清楚但不愿意承认的是,就算康拉德·科兹真的在一个照面里将当时身在传送室里除他之外的所有黑暗天使全都杀死,他为了整艘船能够继续存活下去,继续为第一原体、帝皇和帝国而战,而非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毫无意义地结束自己的使命,他也不得不表现出类似的宽宏大量:
那可是康拉德·科兹。他完全可以轻易突破任何封锁,离开传送室,然后花点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整船人都慢慢地杀死——只要他想把这个念头付诸实践。
火翼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泰拉裔,但兰马洛克是从卡利班的森林中走出来的。他的资历与其他人相较之下短得可怜,在这一翼军中得以升任大导师一职很不容易。若是单论武力,他在同侪中并不算强。他更加精于制定周密的计划然后突袭、刺杀,又或者通过各种暴力或非暴力的手段摧毁敌人的战斗意志——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押送午夜领主的任务中被指定为狮鬃号的负责人。
但他也不是因为在这方面尤其出挑而成为火翼大导师的。他在自己的职位上所仰仗得最多的就是擅于审时度势、凭借知识与经验在合适的时机做出合适的判断的能力。这能力让他总是活下来,也让他带领的队伍总是活下来,哪怕他为自己做下的决定感到耻辱,也因此受到部下的非议。
这令兰马洛克在军团中受到了一些敬仰和更多的鄙夷,但他不在乎。因为他坚信:如果你想要证明自己的忠诚,或者受忠诚的驱使想要做更多的事,那么你都首先得活着。
他再一次为了这个目的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做出了合适但违心的决定。不知道幸或不幸的是,虽说他清楚整艘船上没有一个忠诚者愿意和背叛者康拉德·科兹或者他的那群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懦夫崽子共事,但至少,这一次反对的声音并没有很大。
——因为藤丸立香确实是个堪称谈判专家的角色。
她在与康拉德·科兹在通讯频道中简短地对话过几句后,也立刻通过亚空间传送出现在了狮鬃号上,还附带一个以终结者装甲全副武装的亚戈·赛维塔里昂。
兰马洛克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的确在转瞬间通过某种巫术般的手段“修好”了他扭曲的头盔和淌血的头面部。然后,她建议兰马洛克立即呼叫药剂师,以拯救他那些不得不躺在地上忍受痛苦的同侪。兰马洛克并不是很想听从一个陡然冒出来的、不知所谓的,还会巫术的毛丫头的建议,但要是康拉德·科兹决定不再进一步造成破坏的话,这确实是当下里他最应该干的事。
他怀着一些隐秘的不满那样做了,并且暂时按住了药剂师的疑问,在短时间内确保了所有受伤的兄弟们都能得到妥善的救治。再然后,一场谈判的序幕在无言之中静默地拉开,而兰马洛克很快意识到,这个年轻到令人觉得靠不住的小姑娘,似乎确实在对面的一方占据主导者的地位:
亚戈·赛维塔里昂虽然会顶一两句嘴,但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反驳过她的决定,而康拉德·科兹……至少他在藤丸立香抵达之后,就再也没有翻起过什么大浪来了。
一个凡人在统领阿斯塔特乃至原体,这景象看起来实在是太不现实。但事后复盘,兰马洛克也承认,这个小姑娘确实是有这个实力的:
在药剂师打扫战场时,午夜幽魂便一直在传送室的角落以诺斯特拉莫语发出不满的嘶嘶声。这些嘶嘶声没有在接下来的事情里发展成第二次更加惨烈的冲突,主要得归功于藤丸立香以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对科兹所做出的决定进行了既肯定又反对的处理:
她在战略上认同了康拉德·科兹想要将整个狮鬃号连同上面的黑暗天使一同收编的想法,在战术上狠狠反对了对方一言不合就伸闪电爪的行为,并强调恐惧不是什么正经的统治艺术,并嘲笑科兹因此而来的稀烂人望。
她作为一个凡人,敢和一个原体当面这样说话就够让人惊讶的了。但是令兰马洛克震惊到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是,康拉德·科兹居然没有因此生气——烦躁和不满当然是有,但午夜幽魂在藤丸立香面前表现得很克制。他只是气鼓鼓地表示随你怎么说,然后就缩进了房间内的阴影里,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看藤丸立香要怎么操作。
——如果有人敢和第一原体这么说话,兰马洛克认为,接下来他该做的就是呼叫清扫机仆清理房间了。横向比较,他不觉得康拉德·科兹在这方面会有多仁慈。
这个景象似乎并不只是震撼到了兰马洛克,他们的逃犯亚戈·赛维塔里昂对此显然也产生了一种终结者装甲都挡不住的震惊与困惑。这种错乱而又相似的感情甚至让这两个人在某个瞬间里产生了一丁点惺惺相惜似的共鸣,虽然紧接着,他们就自己动手嫌恶地掐断了这种联系。
再然后,藤丸立香绝口不提收编的事,而是把谈判桌让给了赛维塔:允许他作为囚犯代表对黑暗天使指挥官发言,但是只准动口不准动手。
兰马洛克觉得荒谬,什么时候阶下囚也有发言权了?但还没等他抗议,赛维塔就已经兴致勃勃地对他施展了一套口头上的自由搏击术。这让兰马洛克头一次意识到了低哥特语当中竟然也有数量如此繁多的脏话,诺斯特拉莫人诗人般的比喻力唯能在对他人的贬损上超常发挥。
他作为本次作战的指挥官,确实应该冷静理性且审慎地思考,但很对不起的是,此情此景之下他真的做不到。兰马洛克怀揣着怒火对以上所有言论进行反驳,尽他所能地强调己方行为的正当性和午夜领主作为叛徒的可耻。
一万年前发生的那场大叛乱对现在的帝国来说已经是被历史的迷雾层层掩盖的传说故事,但对眼下对骂的二人还清晰如昨日刚刚发生。这场骂战中因此夹杂了很多相关内容作为论据。他们从舰上生活条件的话题回溯到萨拉马斯远征中的战役,相互攻击彼此军团的特性,人员,文化乃至战术。
更加游刃有余的那个显然是赛维塔,气急败坏到连卡利班俚语都从低哥特语中漏出来了的兰马洛克则几次三番威胁地挥舞起自己手中的动力剑。如果没有人在一边看着,这件事在几分钟内可能就必须得见血了。是藤丸立香在一边以天鹰权杖借来的帝皇灵能按住了每一个会让情况升级成全武行的苗头,才让这场自由搏击停留在口头上。
然而这场骂战只持续了二十三分钟就进行不下去了。倒不是因为参与双方都已经在这点时间里倒空了自己的库存,而是因为相互辱骂的方向往一个危险的角度歪去了:军团的原体。赛维塔可能对此不会有什么顾虑,但兰马洛克不行——谁知道再说下去会不会从黑暗中飞出一只爪子把他的头从脖子上薅下来。
就在这个本来大概会被定义为中场休息的阶段中,藤丸立香伸手喊了停。她先是发言表示希望二位都在发泄过一轮情绪之后能稍微恢复点理性,从更客观的角度来看待对方,然后对双方论点(真难为她在一场情绪激动的骂战里还能为双方分别提炼出论点)表示理解,从情感上她明白双方之间经此一役只剩下不死不休的仇恨,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万年,现在整个帝国都在风雨飘摇之际,她不指望两个军团在此处的残部能够在一瞬间里化干戈为玉帛,只希望二者至少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任何人都会说的场面话,但也是在给双方递台阶。大概是因为确实骂爽了,赛维塔下台阶下得很爽快。而兰马洛克虽然不太情愿,考虑到目前的整体情况,他也不得不顺着藤丸立香的话往下出溜。
再然后他意识到,这点场面话主要是说给赛维塔的。因为在双方鸣金收兵之后,藤丸立香才终于把她为黑暗天使准备的筹码摆到桌面上来,而兰马洛克完全无法拒绝:
她能给出的是当下的狮鬃号最需要的东西:一个可以在当代使用的编制与身份证明,以及帝国在这一万年间发生过什么的历史记录。
这些他们亟需的东西甚至让“释放自己的囚犯并和他们联合作战”这件事变得可以容忍了。
——
战争使徒马蒂厄在自己的房间中冷汗涔涔地醒来。
他做了一个噩梦。毫无疑问的,他是因为这个噩梦醒来的。他不想深究这个噩梦的产生是否有马库拉格之耀号正在进行亚空间航行的影响,他只是因为这个噩梦勘破了他内心中迟迟不肯消退的隐秘渴望而感到羞愧与自责。
在如此醒来之后,马蒂厄便不再能入眠。他爬起来祷告了一会儿,又试图用自动鞭挞器带来的疼痛惩罚自己,好让那些隐秘的渴望消弭沉寂,然而根本没有用。在报时声响起后,他索性放弃了一切徒劳的努力,在未接通机械装置的情况下抱起了自己的伺服颅骨——由他在经学院中的导师瓦莱里娅的头骨做成——起身前往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散心。
这时,他还尚未意识到那个噩梦中有某种宏大的存在降临,祂在梦中向他展示了一个预兆,或者两个预兆。梦中的存在往往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在当事人醒来之后便会迅速消散于无形。但那些涟漪终究存在过,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真正重要的启示便会从记忆的冗余中再次浮现。
他也不知道就在这个被马库拉格之耀号上的乘员人为划定的“夜里”,帝国摄政罗伯特·基里曼与行商浪人雅希里·苏里曼尼亚进行了一次谈话。如同命运般的,基里曼在对苏里曼尼亚正怀揣着初版《圣言录》一事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以闲话家常般的态度提到了珞珈·奥瑞利安。这被行商浪人看做一个冥冥中戏剧性的指引,被帝国摄政视为一个普通的巧合。但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是,在这场谈话中还出现了另一个原体的名字:康拉德·科兹。他的预言能力被基里曼认为是一种天赋,但很可惜,他疯了。
另外,还有马蒂厄更加不可能知道的一件事:在辽远的,黑暗的,未知的,宇宙中的某处,一个午夜领主也从预言带来的痛苦痉挛当中挣扎着爬起。他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但他继承自基因之父的预言从不出错,源自血脉的悸动也不会骗人。他在这个勉强能被称为静室的私人空间里神经质地踱步,反复试图捋顺他在谵妄中看到的那些预兆。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做出决定,但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在他的内心中不受控制地疯长起来,扎根得比任何一种至高天的湍流或者混沌的影响都更为顽固。
必须集结所有午夜领主战帮。十号先知这么想着,推开了静室那扇机械结构早已经坏掉了的门。
命运的长河并不因边角处少许的湍流而改变自己的流向,一切都正以原本的势头滚滚流向未来。但有外来的礁石正楔入长河当中,泥沙总会随着径流在它的周边淤积下来。
至于最终是河流冲垮礁石,还是礁石化作岛屿,一切都还是未知。
亚空间中,有宏伟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本章完)
第39章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其实很容易就能理解,为什么藤丸立香第一时间里只想起向黑暗天使索要午夜领主囚犯,而非第一时间意识到她其实可以将整艘船一起收编。
抛开她本人的性格造成的影响不谈,两个水火不容的部门联合作战时会产生的问题也在其次。仅从灾难性的人际关系这方面来看,藤丸立香什么场面没见过。再加上她从幻境中得来的指挥军团的经验,对将来可能出现的例如指挥链不兼容、相互背刺,阳奉阴违等等问题,她都早已心中有数。
真正令她在潜意识里想要通过避免收编整艘狮鬃号来避免的麻烦,其实在于狮鬃号本身:
一艘帝国舰船——大远征时期由阿斯塔特指挥的战斗驳船,正儿八经还没被《阿斯塔特圣典》削过火力的短剑级轻巡——维护起来需要大量的资源和时间,还至少需要一个技术和产能都跟得上的军港。这些东西藤丸立香可没法从她那艘看起来比跳帮鱼雷大不了多少的风暴边界号上变出来。
更何况,这种流行于大远征时期,现在早已因为各种原因停产的老物件,要是真开去了某个铸造世界,能不能顺顺利利地再开出来都不一定。
目前的杰斯塔尔是一个文明世界,有一个中等规模的空港以及相应的配套设备和人员。得益于帝国技术优秀的标准化及兼容性(或者说,一万年来不仅没怎么进步甚至还略有倒退),狮鬃号得以在这里检修维护对于任何一艘可以进行亚空间航行的帝国舰船来讲最关键的那些部分:亚空间引擎和盖勒力场,再就是能整饬一下船壳和舱室密封性之类边边角角的问题。但至于武器系统的部分,民用港口爱莫能助,只能祈祷系统本身的冗余足够让狮鬃号继续正常地运转下去。
——很令人绝望的一点是,黑暗天使的这艘船上不剩下什么技术军士,甚至不剩下铁翼的成员,一个也没有了!
这倒也不能说是人员安排上的问题:在狮鬃号出发的时候,船上一共有二百二十名星际战士,其中确实按比例配置了适当数量的技术军士。但很不幸的是,在遭遇亚空间风暴的过程里,有九十二人很不巧地在一些常人无法解释的事故与冲突中罹难了——这其中包括所有的技术人员。
也就是说,仅计算星际战士的话,狮鬃号上现有一百二十八名黑暗天使,以及被押送的四十五名仍旧健在的午夜领主。加上风暴边界号上的十八人,勉勉强强能凑出两个圣典连的人数。
一些兰马洛克没有明说,但藤丸立香从各种蛛丝马迹当中参悟到的事实是,狮鬃号在离开舰队时肩负的命令是“押送午夜领主的囚犯回到卡利班”,而在这个任务被圆满完成后,下一个任务则是“从卡利班带来一些军团新血回到战场”。
考虑到这个由火翼大导师带队,剩下的成员正常来讲应该配置一些鸦翼和飓翼的押送组中,竟然能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恐翼连长来,藤丸立香甚至能猜测,在回程时这艘船的话事人将变成那位战功赫赫的泰拉裔老兵,里面搭乘的星际战士将组成一个恐翼大连。兰马洛克没有给她看狮鬃号的本身的具体配置和她所装载的各种装备,要是能知道更详尽的信息,或许藤丸立香的猜测能更准确一些。
只可惜双方的关系还没亲密到那个份上。黑暗天使向来以他们承袭自基因之父的性格多疑著称,藤丸立香非常清楚,目前她与狮鬃号上任何一个乘员的关系都谈不上信赖。二者之间只是建立在一些诸如形势所迫、互惠互利这类的外力上的极不稳定的合作关系,说不好兰马洛克睡觉时都得分一点脑子来思考,该怎么在把藤丸立香所答应给出的情报掏干净之后再送她一剑,最后带着整艘船扬长而去呢。
——这不妨碍藤丸立香先发制人,在能指挥的时候就尽量指挥。她给出了风暴边界号上测定的具体坐标,直接指名要求恐翼连长扎恩提克·阿弗帕带队往杰斯塔尔地表上走一趟,把那个灵族网道门给炸干净。人多了就有这个好处,她可以把一些没什么难度和风险的事情交出去,趴在主控室吃小饼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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