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他被附近路过的战斗兄弟顺手拽了一把,重新站了起来。从现场的进度估算,康拉德·科兹和午夜领主大概离开了三到四分钟左右。六个老兵中的四个已经重新拼好了自己腿部的生体改件,能够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地站起身来缓慢移动,剩下的两人则首先专注于手部与武器的检修,试图令阵线能够维持最低限度的重火力输出。无畏们则还躺在地上,中气十足地咒骂抱怨着,但很可惜,目前过于捉襟见肘的情况没法维修他们,只能让他们在原地委屈一阵了。
环顾过四周之后,费若斯被增强过的思维立刻判断好了形势。钢铁圣父的指挥权限再次上线,他在转瞬间总览了主动力室其他五个出口的战况,上传了自己阵线在少许时间之前的遭遇,发布了相应的告警,并就近抽调了少许技术军士、药剂师和大型起重机仆的支援。
这一系列信息传输只花了三秒不到的时间,战役指挥链路中立刻传来另外五个次级战场的震惊与质疑——毁灭之爪号冒出午夜领主来也就算了,毕竟他们前不久才遭到了帝皇之子的跳帮,现在多冒出一个想打秋风的混沌战帮倒也不是不能设想。但,康拉德·科兹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死亡果然是不可信的传言?消失了一万年之久的叛变原体再次出现意味着什么?他带着崽子跑到船上来又是想做什么?这件事与目前毁灭之爪号上正在遭遇的灾难是否有关联?
钢铁之手战团中通行的强化改造令战士们轻易地使用多线程处理问题,在作战同时进行这样的讨论也不会影响到什么。作为指挥层级最高的那个人,费若斯没有加入这些急切的讨论,而是立刻着手制定下一步的策略:他方才的经历已经证明了,在原体面前,星际战士也不过是不堪一击的孩童,故而他准备调取大型载具来应对这一风险。
他还在检视目前的通讯链路所能连接到的机库中的武装储备,却在一片惊呼声中意识到,此前离开的叛变原体和混沌战帮去而复返。为首的康拉德·科兹身上沾着大量混沌魔血,然而他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对于钢铁之手们就差怼到他脸上的武器也毫不在意:他就那样带着人冒出来,堂而皇之地站在阵线前方的中轴线上,好像他才是在这里享有最高指挥权的那个人一样:
“维持阵线。”他理所当然般地朝钢铁之手们发号施令,“目前看来,只要不过分刺激中心的那个东西,它就不会有进一步试图腐化四周的动作。”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一个原铸兄弟恶声恶气地诘问,“叛徒的话根本不可信。”
放在以前,这种发言必然会造成各种意义上的血案,但现在的科兹面对这样的言论,只是厌烦地表示他不在乎:
“随你们吧。反正我只是个传话的,这也不是我的船。”他这样说着,向着掩体与阵地的方向走来,“你们的等离子反应堆没有恶魔引擎化,我现在要回临时指挥室研究下一步的策略,劝伱们把路让出来,以及——”
他突然转向费若斯,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拽住了他的动力背包,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你是这艘船真正的指挥官,你也跟我回去。”科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轻而易举地镇压掉了愤怒的费若斯包括爆弹射击、链锯武器和动力钻头在内的所有反抗行为。
在其他钢铁之手战团成员多少有些投鼠忌器的目光、因前不久的破坏行动而难以灵敏调用的肢体与武器,以及大量花式繁多的美杜莎脏话的洗礼中,科兹拎着无法做出有效反抗、只能被一点点拆掉零件的钢铁圣父,领着他那几个该被诅咒的崽子,施施然地离开了。
可怜的费若斯,最后唯一成功完成了的一件事是:把他的战场指挥权顺延给下一个兄弟。
燃尽,有,码,六点。
(本章完)
第60章 Skip所有对话场景的代价
“……”
“……”
考虑到康拉德·科兹身份敏感,在要求他回程汇合之后,藤丸立香是和费什副官一起离开了舱室,和外面的守卫一起在走廊中等着这一部分队伍回来的。然后,现在,他们确实回来了。
还跟念话中说好的一样,把这艘船真正的指挥官,一个快气炸了的马尔坎·费若斯带回来了。
这个景象太令人震撼了。包括藤丸立香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出现在面前的这支队伍震撼到说不出话——有些人是因为“原体”的存在,有些人是因为钢铁圣父目前凄惨的状态,还有人,特指藤丸立香,是因为康拉德·科兹在令自己达成目标时那过于简单粗暴的执行思路。
午夜领主,从原体到战士们,在完成任务的实际操作这方面都很难评价,藤丸立香因此选择不评价。
她只是缓缓地,疲惫地,仿佛从灵魂深处中那样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问题。”她头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是我人员调配的规划没做好,出了这种事我非常抱歉。费什副官,请立即联系医疗支援,这位钢铁圣父显然需要治疗……整修……呃,你懂我的意思吧?然后,关于这件事,我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费什副官还没说话,康拉德·科兹的声音先响起来了:“‘交代’?我可没什么要交代的。”
“……”
藤丸立香又深呼吸了一次,以一种很勉强的平静转向了费什副官:“顺便,你们这里应该是有高压水枪的吧?”
原本悬在半空中的费若斯在这个瞬间里落地了。
“藤丸立香!伱不能!”
原体的怒吼在走廊的四壁间回荡。康拉德·科兹在丢下了手中的星际战士后立刻大步上前,准备将藤丸立香整个人抓在手里。
在他的印象中,那种甚至能束缚原体的锁链总是从她身边冒出来的,其行动足够迅捷,经常不符合物理规律的路径也难以预测。躲避的策略已经在之前的很多次交锋中被证明过不太有效,但如果他能够控制住锁链的一端,事情或许会变得不同。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移动脚步的同时,已经有五道锁链从另一个他没有过多在意的方向电射而出。
这一次,动手的不是以王律键借用王之宝库的藤丸立香,而是接受了念话传音的恩奇都。
这次的情势和以往闹过就算了的那几次不一样,科兹是认真地准备使出他作为原体的浑身解数进行反抗的,但意识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是他,不然出手的也不会是作为“天之锁”本身的恩奇都了。
原体确实在反应速度与力量上都远超常人,而在亚空间中同样能够随时用以太作为补充的英灵也不是吃素的。人类顶级的生物炼金工程造物和神造兵器在转瞬间进行了交锋,凡人肉眼所不及的交锋发生在区区一个霎那间,科兹避过或挡过了五条锁链中的四条,可最终还是被最后一条挂住了肩甲上的凸起。
他的动作因此在下一个瞬间里迟滞了一点点。在此种等级的对局中,如此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已经能够成为对胜败的决定性因素了。一步错步步错,接下来的十三秒因此而成为了科兹单方面负隅顽抗的垃圾时间,这足以证明哪怕是原体,只要条件到位了,也可能会败在好看而无用的哥特装饰之下。
十三秒过后,康拉德·科兹被双手反剪地五花大绑了起来,并在恩奇都对锁链的自由调整之下,被迫跪坐在了走廊的地面上,仿若一只咆哮着气急败坏的大型猛兽。而这短短十三秒内发生的事情,已经令在场不论阵营的阿斯塔特都震撼得无以复加。
至少经此一役,费什副官对“审判官手下不养闲人”这个堪称定理的规律,又有了一些新的理解。
“你不能这样做!”被完全控制住的科兹正在无能狂怒,天之锁本身时不时收紧颤动的表现也证明他依然没有选择安分下来,而是依然在努力反抗——而后触发锁链的“律神”机制,让束缚变得更加坚固紧密。
而藤丸立香的脸上显出了一种危险的平静:“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这样做呢?你在用‘你的’方式处理问题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可能有这种后果吗?”
这种平静让她看起来不太像那个态度随意的船长了,反而像是在幻境中夜幕号的舰桥上俯瞰着诺斯特拉莫、准备对一颗行星做出审判的那位军团之主。
“你不能无缘无故这样对我!”
“你管这叫‘无缘无故’吗?你那些过剩到能把你逼疯的正义感在这个时候有志一同地开始装死吗?”
藤丸立香伸出那根比她人还高的天鹰权杖,在现在的情况下,那一对金色的翅膀正好拍到了科兹的脸上——对原体来讲,伤害性几乎没有,但侮辱性还是有一些的。
“我来提醒一下你刚才做了什么:你对一个恪尽职守的舰船领袖造成了严重的人身伤害!没人关心在这个过程里你是怎么想的,大家只看到这件事的结果!”
科兹开始心虚气短,但仍旧不想认错:“可是……”
“没什么‘可是’。所以我才说你们原体怎么一个个的心理年龄都不超过五岁,什么时候能从这种‘全世界都绕着我转’的全能感里走出来……”
藤丸立香近乎自言自语地抱怨,然后又深呼吸了一次好调整心态。而在这期间,科兹再次申辩:
“他们不会听我说话……”
“是‘他们真的没听你说话’,还是‘你从预言中读到他们不会听你说话’?你有哪怕尝试过一下吗?”
“……”
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藤丸立香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刻骂出声。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事,你差不多也该改一改那个依赖预言的坏习惯了。”
这是一个隐晦而委婉的指责,但科兹显然没有领会到藤丸立香埋在句子底下真正想要表达的那些意思:“……不过是些小事。”
“……”
藤丸立香没说话,但再一次拍到科兹脸上的天鹰翅膀清晰明了地表明了她的态度。
“我不喜欢对他人进行任何意义上的侮辱。我认为在人际交往当中,相互之间的尊重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几乎从不说脏话,不得不指出缺陷时也尽可能让自己从客观且实际的角度进行评价。”藤丸立香说得很轻,“但我不说脏话,不代表我不会。”
再然后,她猛地提高音量,以一个短促有力的诺斯特拉莫语短句震撼了在场所有懂得这门语言的人。
这个短句来自诺斯特拉莫的昆图斯下巢,在帮派之中流行过很久——不仅仅是因为它本身的含义极具侮辱性,更在于即便在以柔和的嘶嘶气声为主要特征的诺斯特拉莫语中,它也令人震惊的,在短短的十个音节中包含了六个爆破音,在率先骂出口时很能够先声夺人。
另外顺便一提,这个短句的含义是,在负面意义上的语气强烈了一百倍的“软弱的懦夫”。因此,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康拉德·科兹再次愤怒地大声咆哮了起来:
“你怎么敢这么说??!!”
对此,藤丸立香只是冷笑:
“不能吗?我觉得这个短语用来评价你的人生态度的话,倒还挺客观的。”
今日结束(安详躺平)
(本章完)
第61章 隆重洗猫,要大水池,还要录下来
“你这种‘预言到了之后就默认预言中的事情必然会发生’的态度,我在以前的生活里也不是没见过。”
藤丸立香平静的态度近乎冷酷:
“那些整个假期什么都没干,趁着最后一天靠抄袭狂补习题册的学生就是这个样子。你在这类事上利用预言的性质,跟那些在见到题目和答案之后,即便第一反应就能看出它是错的,也会放弃思考正确答案是什么,就那样把错误的答案抄上去的人也没什么差别。”
在暴怒与屈辱中的康拉德·科兹在锁链中剧烈地挣扎。“天之锁”对他这种层级神性的固定是不可能被挣脱的,只会在反抗之下不断越收越紧。但他就像是感觉不到自己动力甲陶钢与精金的表面正在过剩的压力下吱嘎作响,乃至变形碎裂、刺入皮肉那样,一言不发,却非常执着地想要自锁链的束缚中起身。
宛若半神的强健躯壳和预置在其中作为武器的机能,令任何一位原体在主观上想要无视自己身上的伤痛时,都能轻易做得到。然而统合这一切的并非与半神或武器相匹配的意志,而是属于人类的、脆弱又坚韧的精神。
在帝皇最初的设计中,他希望这种“人类的可能性”能够赋予原体比残虐且不稳定的亚空间本质、或冰冷的逻辑数据更多的东西。这样的设计也确实如他所希望的那样运作了。只是帝皇忘记了,苗圃中的鲜花总是需要稳定的环境、精心的修剪、清水的浇灌和阳光的呵护的,而大部分原体没有这些。它们或许在困苦的环境中依然会成为鲜花,但也可能不会。
而让这样的精神与意志掌控了原体的躯壳,就成为了灾难。
“这个比喻对你来讲可能有点难理解了。虽说伱肯定看过我的记忆,但我不觉得你会注意到这么生活化的部分。”藤丸立香如同完全没注意到一位原体的暴怒那样,语调冷彻而平稳得令人叹为观止,“我不是很赞成翻旧账,但如果想让你理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行为,大概就不得不提一提过去的事情了。”
即便科兹的动作几乎完全被天之锁限制,他剧烈的情感也几乎要在亚空间中掀起一阵小型风暴了。若是普通的凡人站在此处,甚至可能会直接被神子的愤怒吓得肝胆俱裂而死;要让费什副官,乃至钢铁圣父费若斯来面对这一景象,他们虽然也能说话、甚至向对方发起攻击,也恐怕无法做到丝毫不受影响、如平常一样精密而精确。
但藤丸立香站在那里,没有表现出多少和她在同费什副官谈话时相异的态度,甚至在条理清晰地——如她所言——“翻旧账”。
“之前在寻找散落的午夜领主战帮时,明明我们的任务是将他们再次统合成一个可堪一用的战斗集群,但你却几乎把遇到的所有人都杀了。我倒不是对你处死罪有应得之人有意见,但他们也都是你的基因子嗣,就完全不考虑任何一点‘他们或许能改好’的可能性吗?”
“你不过是一个凡人!你又知道什么?!”康拉德·科兹目眦欲裂,“你根本不清楚我的军团到底是由什么样的罪犯和渣滓组成的!”
“我知道,我也试过,所以我清楚。”藤丸立香的语气中甚至带有一丝悲伤,“他们真的能改好。只要有一点机会和恰当的引导,那些‘始终如一’的才是极少数。作为军团之主,你没有给他们这些。”
这在他人听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一个凡人又怎样在混沌战帮中“试过”这样的理论呢?但科兹明显被这话给噎住了一瞬: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他确实将这段陈词听了进去。
——然后,他因此而更加愤怒: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
“承认这一点有那么难吗?人就是会犯错,原体也是一样。”藤丸立香说得理所当然,“犯错,意识到错误,然后在错误中成长,人类就是这样在自我修正一点点向着更优秀、更完美的方向进化。如果固执到连这一点都不承认的话,那才是真的‘没有未来’了。”
“不管怎样做,‘未来’就在那,我看得到——”
“你自己也清楚,‘看得到’并不是什么好事吧?杰斯塔尔上的事情应该已经向你证明过,你‘看到’的东西不一定真的会发生了。只要‘努力到足够的程度’,‘过去’和‘未来’都不是什么不能改变的东西。”
“我只是在借此可以选择更正确、更有效率的手段——”
“你觉得是那样吗?”藤丸立香以递进的形式将同一个问题委婉地问了两次,“在你看来,你是那样选的吗?”
“什么?”
这个问题在被重复到第三次的时候,总算还是抵达了终点:
“对你来说的‘更正确’、‘更有效率’,同时也意味着‘更简单’吗?”
“——你怎么敢?!”
“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杀死所有你认为‘不合格’的子嗣,难道是因为‘将他们全部杀掉’比‘把他们教导为合格的军团士兵’更困难?你选择放任自己被毒害的军团就那样堕落下去,难道是因为‘顺其自然’比‘整顿军纪’更困难?所以我说你软弱,你是懦夫,因为你甚至不肯哪怕稍微地抗拒预言,直面‘未来’的挑战,只敢沿着已知的既定路线一路向前!
“你口称自己堪称残暴的行为是‘为了正义’,却从没为你所谓的‘罪人’思考过除了折磨与杀戮之外的处置方式;诺斯特拉莫在秩序消失后重新变回了混乱与暴力的样子,你也只想着用灭绝令将她整个从星图上抹去。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你的‘正义’从来没有消除过‘罪恶’本身,只是在不停的消除‘犯下罪恶的人’——因为后者显然比前者更简单?
“就连你在塔古萨上决定赴死也是。你想要明典正刑,你认为应当让包括你在内的罪人都得到相应的惩戒——但看看这燃烧了一万年的银河吧!你本该是最公正的审判者,你来告诉我,难道你认为这是一死了之就能抵消的罪行吗?就算是无意间打破了邻居的窗户,最少都应该照价赔偿呢。如果你真的意识到‘叛乱是错误的’这件事,最该做的岂不是想办法哪怕多少挽救一点点残局?
“可是你只选择了一死了之,因为死显然是一个更简单的刑罚——但它之所以被用在这里,不是因为它的份量合适,而是因为实在没有更严重的刑罚能适配你所犯下的罪了!
“康拉德·科兹,你在‘恢复’之后已经经过了很长一段适应与调整的时间,不论是躯体上的还是心态上的。如果你还有哪怕一丁点作为‘人’的自尊心和责任心,那在这‘第二次生命’里,你也差不多该多少成长一些,承担起自己本该承担的那些责任了吧?”
这是很长的一段话,藤丸立香不间断地一连说了四分十七秒。科兹最初还在愤怒中不服气地挣动,可随着话题的进展与深入,他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他的确想要反驳,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他从未如此思考,但当藤丸立香语句的利刃精准地刺进他精神上的弱点,他自然地理解了对方话语中的正确性。嫣红的怒色随着从他的面颊上褪去,惨白的愧怍与惊慌浮现了出来。他在自己过去人生当中自以为恪守着的信条被这一番话打得粉碎,甚至连作为原体的傲气与自尊也被尽数解构。等到话音落下后,留在那里的已经几近于一具尸体了。
——倒也不是说以前从未有人对科兹说过类似的话,科兹曾经听过比这措辞更严苛的评价。能做到完完整整地将这样一段话彻底说完的人确实有一些,但是能让他把这些话听进去的人,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哪怕是亚戈·赛维塔里昂。
即便在意识到对方是正确的后,他依然总是能对自己有所诡辩,然而在藤丸立香面前,他原本能用来说给自己听的一切辩解都不再成立了:
在幻境中,她知晓他所知晓的一切惨剧,经历过他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感受过他所感受过的一切折磨。她以此为基础,成功改变了他未曾改变过的一切结局,指明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她甚至在幻境中以凡人的意志发挥出了科兹作为原体的所有机能,甚至于其中的一些能力,科兹本人都不清楚自己具有。
若说这世上真的有任何存在能够指责他,那么除开帝皇之外,就只有藤丸立香了。
而藤丸立香是正确的,他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无法不接受。即便这种正确否定了他近乎所有的人生,他也无法给自己找出理由来抗拒这一事实了。紧接着他意识到,这种“不肯承认错误与罪责”的想法,也是一种懦弱。
康拉德·科兹,终于忍不住,在钢铁之手与午夜领主成员静默的环视中,在锁链的重重束缚下,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呜咽。
他现在只想从原地消失,好躲到一个没人的黑暗角落里去。那会令他感到熟悉与安全。
而就在此时,藤丸立香那些如同脆弱冰面下流淌的岩浆般、仅能维持虚假平静的怒火陡然消融了。她以一个不令人感到威胁的角度抱着天鹰权杖,缓步上前凑到科兹的面前,试图与原体的那双近乎是纯黑色的眼睛对视:
“……开始反省了?总算认识到问题在哪了吗?”这甚至不是阴阳怪气,只是一点单纯的,出于关心的确认,“这样子虽然不对,但最开始的时候也勉强算是‘正当的错误’吧。毕竟没有人告诉过你该怎么做,全凭自己摸索的话只找到错误的路也很正常。虽说之后也不是没有让你意识到不对然后把它改掉的契机……不过总之,只要肯开始的话就不算晚。”
不好说康拉德·科兹把这些话当做什么,但他确实因为剧烈的情绪而颤抖着,直到他超规格的感官捕捉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他,藤丸立香在此处带来的只有纯然的关爱。
这对他来说太陌生了。科兹清楚,他与藤丸立香之间除开那个似有若无的契约之外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个体,他的过往经历也令他完全不能理解,若没有基因上的联系,这种关爱又会从何而来。
他在面对一件陌生的事时本能地想要回避,而作为人的本能又令他无法全然拒绝。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原体级别的大脑也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处理眼下的情况,直到藤丸立香抬起自己的手,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胸甲。
——这是一个希望表示安慰的动作。或许放在正常的情景下,她会拍拍对面的人的肩膀,这看起来就很合理。但现在,她面前的人是一个原体,就算科兹跪坐在地,她也得跳起来才能碰得到他的肩甲下缘。为了不让事情看起来太可笑,胸甲是一个相对合适的高度,只是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怪异,她也是因此而举棋不定。
科兹成功解读出了这个动作中“试图安慰”的意思,并且因此意识到,他虽然搞不清这件事的作用机理,但“爱”的表现形式总是大差不差。就像他本能地懂得如何利用他的子嗣对他的爱那样,他也本能地试图利用这一点来让自己从现状中解脱出来。
原体都具有着某种超自然的魅力,即便是康拉德·科兹,在这种几乎破碎的情绪下,其苍白而憔悴的面容也能显得我见犹怜。他自己主观上没有如此的意识,但在他人看来,那种残破的高贵与痛苦的蜕变已经足够令人心折。
“……我知道错了。可以把我放出来了吗?”
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对科兹来说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这一次他做到了。原体尽力跨越痛苦的神情毫无疑问地牵系着在场所有午夜领主的心,如此恳切的请求也叫人不忍驳斥。甚至连作为主要受害人,被迫躺在地面上观看了全程的马尔坎·费若斯,有那么一瞬间也想说:“要不然算了吧。”
但藤丸立香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语气斩钉截铁:“一码归一码,这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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