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月
啪!
终究还是没能忍得住,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翻身。”
季觉说:“背后的伤口也要上药。”
“哦。”
小安乖巧的转过身去,露出了背后的伤痕。
除了腰腹部最凶险的贯穿伤之外,双臂,脖颈、面部和腿上也留下了诸多伤口。万幸的是,季觉考紧急救生员的时候背那些东西还没忘光,最近学的解剖和外科也没落下,最起码,应急处理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还有非攻在,连缝线都省了。他直接以灵质操作接合被切裂的肌肉,封堵出血点,甚至缝合血管……
小安随身携带的药剂效果也好的吓人,一顿操作处理完了之后,除了腰腹部的伤口还需要一点时间之外,其他的地方居然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只是,在处理腿部分的伤口时,季觉被他右腿的状况吓了一跳……一根足足有他拇指粗细的钉子,被正面贯进了膝盖之中。
是一件炼金造物,内部充盈著诅咒的气息,漆黑的光芒流转,遏制著伤口的复原,还反向破坏著新生的血肉,又同他的骨骼融为一体。
更令季觉毛骨悚然的,是上面的恶意——根据季觉的读取和感应,长钉并非无法破坏,也不是坚不可摧,但在破坏的瞬间,就会给摘除者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灵质印记。
这是一个警告。
倘若谁胆敢为他拔下这一枚钉子,就是在是同安家为敌。
“……就算是家法,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季觉的眉头皱起,伸手,就想要读取和分解上面的灵质回路,但却被小安制止。
“别担心,季觉哥,这是姐姐的好意。”
小安微微一笑:“只要姐姐的钉子还在,这件事儿家里其他人就不能插手。如果罚钉被其他人拔下来的话,我就永远都算不上家里的人了。”
“……”
季觉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对如此古怪的家风作何反应。可既然小安反对,那他就没有资格自作主张。
而就在短暂的沉默中,他却能够感觉到,源自工坊的震荡,渐渐激烈。
就好像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上一样。
这一座变动不休的中枢,正在源源不断的抽取著灵质,催生出某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变化……就在球哥的灵质世界里,无以计数的繁复回路正在如同巨树一般,狂暴的生长。
就好像,要充斥所有,遍及一切。
再度笼罩整个裂界。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声。
仿佛,来自地狱的惊恐悲鸣!
就来自整个中枢的最核心,那一片尘封的黑暗里……
轰鸣巨响之中,层层封锁的大门,骤然崩裂。
从其中喷涌的,乃是已经近乎溶解难以维持自身形体和轮廓的灵体洪流。
龙祭会的牧者,无形!
可昔日不可一世的天选者,追随龙化之道的牧者,此刻却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惨叫,哀鸣,嘶吼,咒骂。
但都没有用。
它在蠕动著,挣扎,痛哭流涕,不断的抛洒出大量的怨灵,想要挣脱身后那一片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的可怖黑暗。
黑暗沉默,如地狱一般的静谧。
现在,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
阳完了之后,总感觉精力不济,困得不行,一天能睡十几个钟头都睡不够……实在难顶。
第92章 光与泪
季觉第一次听见那灵质沸腾所发出的凄啸,尖叫,哀嚎。
就像是身受剐刑一样。
那一张模糊的面孔从涌动的灵体之间浮现,惊恐抽搐,惨烈哀嚎,一次次的撕裂自己的身体,无以计数的碎片散逸,可是却无法逃脱黑暗里所传来的恐怖引力。
直到终于,痛下决心。
无形,轰然炸裂!
成百上千的血光迸射而出,向著四面八方,可绝大部分都被黑暗所瞬间吞没,消失不见,只剩下零星碎片从那恐怖的引力之中逃逸而出,瞬间,便头也不回的仓皇而去。
甚至不敢回头。
就这样,同踏著鲜血而来的鹿首诡影擦肩而过,诡异的怪物脚步微微停滞一瞬,毫不在意的收回视线。
就这样,缓缓的走进了那一扇尘封的大门之后。
死寂的黑暗里,有一个个模糊的轮廓自永恒的幽暗中显现,沙哑错落的哼唱著古老的曲调。
就像是被囚禁在无尽轮回中的死灵一样。
徒劳的,回忆故乡。
“念故乡……念故乡……”
故去的魂灵自地狱中欢唱:“故乡多可爱……”
于是,自歌声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仿佛瀑布一般喷薄而出,席卷,渐渐淹没整个裂界。
而就中枢的角落里,季觉眼前阵阵昏黑。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颤栗和恐惧……就好像有看不见的冰冷手掌从自己的灵魂之中抚摸而过,遴选著材质,漠然的端详,但又缓缓而去。
所感受到的,乃是彼此之间宛如天渊一般的恐怖差距,可为人鱼肉、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恐惧和彷徨。
他还认得出刚刚那个哀嚎不断的灵质信号,正因如此,才会越发的惊恐。
龙祭会?
怎么回事儿?认真的吗?!
这特么就忽然白给了?
不是,季觉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为了拿下非攻,和这种规格外的怪物硬刚的准备了,真打起来的话,策略都想好了。
利用中枢的运转,且战且退,拉住仇恨,一直退到外面的灵质之海……然后,直接捅脖子去把那个粉碎装置开了!
他就不信,这种浑身灵质化的怪物扛得住水银工坊里的灵质净化程序!
结果他都做好了再去打个牧者的准备了,结果对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没了?!
不是吧?不会吧?不能吧?
季觉倒不是皮痒非要找个对手干他娘的一架,可问题在于……龙祭会的牧者都特么被这么轻易简单的解决了,自己这几斤几两,难道还能躲得过吗?
“先知——”
季觉回头,涩声发问:“那究竟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先知面无表情,感受著远方随著歌声渐起的幽暗波动,“那就是水银啊,季觉先生,曾经名为水银的余烬们,正本能的向著未熄灭的残火靠拢呢。”
嘭!
低沉的闷响,摄取了所有人的魂魄。
那是,心跳声。
来自最深的黑暗里。
灵质溶液中,有一颗干瘪的心脏,猛然跳跃了一下。
然后,再一下……
“他妈的,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不断膨胀上升的中枢之外,地动天摇的裂界里,星星点点的灵质残光自尸首之上汇聚,模糊的面孔浮现,大口饕餮著那些未曾消散的灵质,勉强的恢复了隐约的轮廓,却好像风中残烛一样。
惊恐摇曳。
当此刻,无形回首望向那渐渐升起的中枢时,就再难掩饰惊恐和颤栗,错乱的怒骂,颠三倒四的嘟哝著:“去他妈的圣贤……都是骗子……都他妈的疯了,都疯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轻柔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伴随著脚步声,令无形的模糊轮廓骤然颤栗,几乎溃散,甚至顾不上啃食残存的灵魂,迅速后退,警惕回眸。
然后,才看到一张灰头土脸的面孔。
就好像刚刚从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钻出来,还背著沉重的背包,手里捏著一张被泄愤扯了一半的地图。
苍老的白发女人摘下帽子来,扇了扇风,抬头一口气把水壶喝了一大半,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一不小心就掉到下面去了,狗屎地图乱带路,差点爬不上来……唔,那个谁,你刚从里面出来吗?”
她好奇的问道:“请问能不能麻烦告诉我,水银现状如何?”
光是提起那个名字,无形的轮廓就一阵摇曳,几乎无法维持,再也无法克制凶戾和恶意,死死的盯著那一张面孔。
居然……没有矩阵,没有赐福,甚至看不出能力,可灵魂凝练到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在外,无法辨识任何的痕迹。
如此古怪。
可是,却如此诱人。
饥渴的食欲本能的催促他,放口饕餮,已经无法再忍耐,吃,吃,吃,吃,吃,吃!
自嘶鸣里,无形飞扑而出。
可下一瞬间,便又戛然而止,自合拢的五指之间。
“这么多年了,龙祭会怎么还是这副屌样?”她轻叹了一声,就像是捏著死狗一样,将无形捏在手里,随意的晃悠著:“为了进来,我连矩阵都拆了,好歹客气一点嘛,别动不动打打杀杀。不过,既然你先不客气的话……”
自闪烁的微光之中,她的面孔笼罩在阴影里,渐渐变化,到最后,隐隐勾勒出凶鸟的狰狞轮廓。
染血的诡异假面缓缓浮现,笼罩在了那和煦温柔的笑意之上,虚无的血色缓缓自长喙之上滴落,凶戾俯瞰。
“那我也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白枭咧嘴,无声狞笑。
轰!
巨响之中,大地坍塌崩裂,雷鸣响彻整个裂界。
大地,终于四分五裂。
中枢绽放,如莲花一般,敞开,贯穿了大地和天穹,沐浴著永恒的昏黄阳光,一道道繁复的构造自其中展开,千丝万缕,飘忽又隐约,就是千百双无形的大手,伸向天空和大地,将一切掌握在其中。
而自最高处,展开的,是一双半透明的羽翼。
折射著夕阳的昏光,如此绚烂。
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直至最后,无以计数的羽翼遮蔽天穹,而一只只眼瞳自羽翼之上睁开,再度,俯瞰所有,凝视著千疮百孔的大地和废墟。
血色的眼泪如同雨水那样,洒下。
听不见悲鸣。
可悲悸如潮,令崩裂的大地再度震颤,吞没所有……
就在无以计数的羽翼之中,有隐约手掌的轮廓浮现,彼此重叠,纠缠,伸展,千百双手掌自正中展开,勾勒交织成了诡异的巨环。
【■————】
仿佛千万人重叠在一处的嘶鸣声,响彻整个裂界。
啪!
昔日牧者最后的残留自白枭的手中彻底消散,甚至来不及哀鸣。
此刻,她抬起头,眺望著那无数笼罩著天穹的羽翼,乃至羽翼中扭曲成一团的千万手掌,再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喂,老登——这究竟是什么?!”
白枭扯起了手里的地图,愤怒质问:“来之前你只跟我说取个快递,可没跟我说裂界里还有这么夸张的东西啊!”
【那就是水银啊,伱不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吗?】
沉默的地图之上,遥远的字迹缓缓浮现:【这一份苦恨和绝望,就是水银代替所有墨者所背负的罪孽与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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