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这一枚小小的陶片，来自于公元前十四世纪，换句话说，它已经抵达了第二史的发端，甚至是第一史的末期。
作为全球现今唯二，从第一史延续至今的古老国度，埃及热土就是西方历史的锚点。
相对地，震旦则是东方历史的锚点，同为古国的婆罗多，甚至是靠着震旦的史书才完成对自家历史的溯源。
现在这一枚陶片，证明了在罗马之前，欧洲确有文明存在。
有文明，便有历史，有历史便有神话。如此，功业也得以存续。
除此之外，考古队还找到了一条通往地下蓄水池的通道，这证明了乌有之前的推测确实不假。
在小山上，则是一座供奉阿提南的神庙。
专家们拿着仪器仔细对比，确认了阿提南，与罗马时代双面门神雅努斯的共同点。
“换句话说，罗马时代雅努斯象征未来的那张脸，正是阿提南。”
“如此说来，阿提南可以看做雅努斯的前身。那么代表过去的那张脸又是谁？”
疑问一个个被解答，新的疑问则一个个出现。雅努斯是罗马时代最受崇拜的神，并且在正教会发展之后被吸收，成为十月守护。
迄今为止，对雅努斯的信仰依然广泛存在。
三位学徒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讨论雅努斯双面的专家们。
事态怎么会突然发展到这个程度？
别人不知道，蕾缪安他们可是清楚的，正教会的三圣九守护，实际上就是荒原的十二执政。
你们搁这大肆谈论十月执政的起源，祂本人当真没意见？
另一边，专家们终于得出了结论：“阿提南和另外一位不知名的女神，组合形成了雅努斯。而这座阿提南神庙，则是迈锡尼文明之后三、四百年重新修建起来的建筑。”
“换句话说，在迈锡尼和罗马之间，一定还有一个过度的文明存在。”
专家们互相庆祝，考古队更是喜气洋洋，只有蕾缪安、菲亚梅塔和乌有三人背后直冒寒气。
高卢方面也有学徒，可现如今他们却一同沉湎在这欢庆的气氛里。
正要借口退出遗迹，另外一边突然传来更加惊喜的呼喊。
——在旧城墙外，找到了公元前十四世纪的墓穴。
和之前发现的群葬墓穴不同，这个墓穴广大而宽敞，全都采用高品质的石块堆砌，光是墓道便长三十六米，宽六米有余。整座陵墓以三十四层石砌的圆环构造而成，最后的穹顶则由一整块巨石切割覆顶。
这在赫柏的前世，被称为阿伽门农墓地，亦称阿特柔斯宝库。
传说其中埋葬的，正是古希腊时代神话中的英雄阿伽门农。
但问题在于，这个世界的希腊文明已经被厄里斯吞入腹中，所以阿伽门农此时在历史上理当是“不存在”的。
这座恢弘的墓穴之中，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陪葬品留下。
在中间垒砌的高台之上，却有一个小小的泉眼。
这泉眼早已干枯许久。
在乌有看见那高台上干枯的泉眼时，内心警钟大作，他顾不得暴露，立刻暗示菲亚梅塔和蕾缪安，打算转身冲出隧道。
“山下有水，才是活路。这坟墓岂不是正像一座山？可泉水干枯，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菲亚梅塔和蕾缪安虽然惊愕，但也立刻反应过来。
她们本来就站在科考队的后方，现在转身逃跑，很快就逃离了墓穴，来到外面的隧道中。
然而令他们心头一沉的是，数百位此前辛勤劳作的工人们，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墓道外。
这些村民们手里都端着盛有淡金色液体的容器。
他们将手中的容器齐齐倾倒。
灵露倾入土中。
四周天光暗淡。
原本宽敞的墓道，竟然开始变得狭小。
不，不是墓道在缩小，而是他们身处的土地在活动......水土相容的瞬间，这座死去已久的城市，“活”了！
他们被直接活埋在了地下。
241 一时兴起，战个未来
四面是倾轧而来的厚重泥土，没有一点点光亮透露而出。
从更深处，传来隐约的挣扎和哀嚎声，随后便在水波冲荡的声音之中被彻底淹没。
伴随着那些村民们倾倒杯中的金色液体，更深处的大墓穴，自然也无从幸免，甚至比他们更早遭逢不测。
蕾缪安的表情依然平静，她拿出手机按亮，看着剩余62％的电量。
手机屏幕上的荧光将所有人的脸色照得惨白一片。
她看见菲亚梅塔的眼角在不断抽搐，而乌有则阴沉着脸色，低头看着腰上被扯断的红穗子——那里本该有三枚铜钱，此刻却只剩下了两枚。
那可是自己离开震旦前，老鲤从大宗师手中讨来的救命钱！
换句话说，刚才村民们倾倒灵露，弥合水土的时候，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不，大宗师手中的救命钱，岂止只会救自己一命？想必是边上这两个人也被捎带了进去罢......
乌有叹了口气，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只是苦涩地挤出笑来：“两位女士，你们还有什么法子么？”
蕾缪安却将手机按灭，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手机就只剩下了60%的电量。
“你们的手机有信号吗？”蕾缪安问，“我这边没有信号了。”
“很遗憾，我也没有。”
菲亚梅塔隐含焦躁的声音响起。
“你既然能够占卜到不测，就没有准备些什么吗？”
面对菲亚梅塔的疑问，乌有苦笑一声：“有的，当然有的。”
他从腰间解下一柄考古专用的筒形铲，这就是在某些行业里颇为有名的洛阳铲。
而这柄洛阳铲是震旦考古机构特制，无论是强度还是轻便程度，都要胜过科考队的工具许多。
菲亚梅塔刚要去拿，乌有却收回了手，他指了指头顶合拢的泥土和岩层。
“筒形铲是往下挖的，咱们现在是被压在了地里，没用。”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挖土更容易导致塌陷。
菲亚梅塔深呼吸，却听见地底传来汹涌的水声。
想来是坟墓之中已经被水填满，很快就要冲破墓门，涌入墓道了。
水声越来越响，乌有亦脸色灰败，他想起了自己的卦象。
都说山中无水是死路一条，现在水算是有了，可他们不也还是死路一条？
另外一边，蕾缪安还在不死心地按着紧急通讯。
就在她的手机电量即将下降至危险的红色时，电话通了。
紧急通讯的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两位女士，好久不见。”莫斯提马在电话那头笑着问候，“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莫斯提马？”蕾缪安的眼中升起希望的神采，她急切地说道，“我们现在被活埋在伯罗奔尼撒半岛，距离科林斯运河以北约四十五公里的......”
“迈锡尼村，对吗？”莫斯提马的声音还是笑吟吟地，“顺带一提，你们是不是忘了件事情？特巡厅的通讯设备，哪怕没有信号，在一定距离内还是可以互相对话的。”
菲亚梅塔在边上，哈地一声笑出声来。
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这就是了。
蕾缪安能打通电话，说明莫斯提马此刻就在迈锡尼村附近。
“我想此刻还不是叙旧的时候，蕾缪安，你的通讯设备的电量还有多少？”
“还有百分之四十。”
“那我就长话短说！”莫斯提马说道，“你们科考队应该不至于全军覆没吧？我想此刻应该还有一位好先生活下来了，对吗？”
乌有惊愕地打了个嗝。
“没，没错。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布兰库格来。”莫斯提马回答，“作为当代的通讯理事，向震旦的有关部门问好。”
乌有的脑海之中闪过一道霹雳。
他愕然地张着嘴，看见周围的两人也投来同样震惊的表情。
布兰库格，整个隐秘世界的圣地，全世界学徒们向往的地方。它甚至有资格代表整个隐秘世界，在联合国拥有属于自己的席位！
布兰库格，这座岛屿，它虽然坐落在康沃尔郡，但是来自列王和诸神的法统令其与阿尔比恩等同，布兰库格之主足以和一国之主平起平坐。
统治布兰库格的，是名为噤声书局的古老图书馆。而代替图书馆做出决定的，则是名为岛屿决议会的组织。
换而言之，通讯理事，既是噤声书局的使节。
“那么，观察员先生，请继续你的工作。”莫斯提马平静地开口，“——两枚铜钱也能够起卦，向珍珠娘娘祈祷吧。”
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上还剩下两枚铜钱？她又怎么知道自己会起卦占卜？
这么多的问题像是狂风一样在乌有的胸口盘旋着，又惊又喜的心情宛如潮水激荡。
他本能地拿起铜钱，如同掷爻杯一样将其丢在地上。
铜钱一正、一反。
在爻杯占卜的体系之中，这是名为圣杯的卦象，意为神明许可。
但乌有的手却颤抖了起来，因为他刚才内心的祈求是“请珍珠过目”。
六月执政同意了。
娘娘真的将目光投向了此地！
乌有嘴唇哆嗦着，连续投了六次。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投出的卦象，是名为水雷屯的恶卦，主动而逢险。
现在依然是水和雷，只不过上下颠倒，名为雷水解。
此卦象，主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乌有不自觉地哈哈大笑起来，“布兰库格位于海上，四面环水，通讯理事是布兰库格的使节，自然是‘水’的代表！原来我的一线生机，就应验在这里......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乌有又突然骂了一声。
“老鲤这瘪佬，怪不得贼兮兮地给老子救命钱......原来是用在这里，他妈的！”
他感到自己被安排了，但乌有却并不觉得恼怒。
他还记得自己在震旦时是怎样遭人算计，以武犯禁，被政府抓捕，连带着自己的老师也被牵连。倘若不是老鲤从中斡旋，自己岂能有今日？
倒不如说，被利用，恰证明了自己具备价值。
乌有的肾上腺素正在飙升，他听到头顶传来破土的声音，那声音低沉而浩大，像是雷鸣。
......
震撼这种情绪并不只是出现在乌有的心里。
莫斯提马看似表情平静，波澜不惊，实则比他还要震惊。
蕾缪安和菲亚梅塔以为，莫斯提马肯定是接到了秘密任务，跟在她们身后，所以才能在她们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来到现场。
但真相，并非如此。
莫斯提马早在一周之前便已经提前抵达此地，只是藏匿在更远处，沉默地注视着这座彼时还未有任何特殊的小山、以及山下的村庄。
确切地说，是她在布兰库格会议之后的第二天，赫柏发来命令，要求她从高卢首都巴黎，远赴伯罗奔尼撒半岛。
赫柏的命令并不包括意图，她只是单纯地告诉莫斯提马“要去哪里，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得益于过去的工作，露宿野外对莫斯提马不是难事，难点在于理解赫柏的指令。
可当她看见科考队，以及科考队中的两位熟人时，便理解了赫柏的意图，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言的震撼。
“竟然在大半个月前，便已经料到了今时今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