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自从希腊被厄里斯吞入腹中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现世说出“希腊时代”这个词！
历史的闭环已经形成了！
咚咚！咚咚！
以克里特岛为中心，整个环地中海区域所有城市的所有门扉，均在此刻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深夜之中，这是极为惊悚，极为可怖的一幕，而更为可怕的是，在门后传来了有如无数男女老少重叠的声音。
那声音层层叠叠，像是海潮拍打岩峦，又像是有翼生物开始振翅，更像是狂风吹过林地之时，纷纷扬扬摇摆的树叶。
【看啊，我在门外叩门，若有人听见便开门的，我便要进去。我与他，他与我一同坐席！】
那声音极具诱惑力，又像是发自于人内心，若是听见的，必然要忍不住去开门。
赫柏的帐篷外，亦凭空响起了咚咚的敲击声，生有四根手指的手掌在帐篷的门上按出手印，向内探入数寸有余。
少数高位格的升华者，或许听到了如同心跳般的敲门声，但那重叠的声音，唯有赫柏听见。
因为在同时，还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这声音既让人联想起英武魁伟的男性，又让人联想到披坚执锐的少女，最终，两种声音均被如同门扉合页摇动的嘎吱声盖过。
这三种声音混同在一起，盖过了重重叠叠的噪音。
【汝只可到此，不得逾越。】
厄里斯有言：“我在门外叩门，若有人听见便开门的，我便要进去一同坐席！”
守门人回绝：“汝只可到此，不得逾越！”
赫柏沉寂地端坐在幻术盛开的花丛中，目光凝聚于墨绿色的桌面上。
她分明听见了这两位执政的对话，却一言不发。
狂风呼啸着从克里特岛上空吹过，阿尔比恩考古协会的其他成员对此一无所知。
赫柏没有继续进行闭环工作，她通过墨绿色桌面，凝视着代表丰川祥子的卡牌。
就像是赫柏预想之中的情景，下一瞬间，“丰川祥子”的卡牌开始变淡、虚化，并从边角开始粉碎！
......
大半个月前，会议结束之后，接到命令的并不只有莫斯提马，还有丰川祥子。
事实上，后者肩负的任务，比莫斯提马还要艰巨更多。
“你知道为什么在过去， 图书管理员拥有相对于其他理事更高的地位吗？”
图书阅览室的壁炉哔哔啵啵地燃烧着，赫柏靠在躺椅上，凝视着丰川祥子的眼睛。
丰川祥子自然是摇头，事实上就她这段时间的亲身体验来看，她并不觉得图书管理员有什么值得单列的资格。
隐秘理事负责守秘或者揭示，司库负责管理调度整个布兰库格的财产，通讯理事作为使节，能够在列国的任何一个组织出入无禁，存续理事更是为了确保布兰库格的长久存在......
相对于这些职责明确的席位，图书管理员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
而这段时间以来，丰川祥子也阅读了不少前代管理员留下来的日记、笔记和手抄本。
这些文字记录，图书管理员确实具备某种“无上权力”，但如何施行这种权力，以及这种权力的本质是什么，它来源于谁......这些一概不知。
“你一定对此也有过疑惑。”赫柏的脸在壁炉的火焰中忽明忽暗，“现在我将为你解开这个疑惑——图书管理员，具备修订历史的权力。”
“修订历史——”丰川祥子的身体因恐怖而慢慢战栗起来。
她开始面对这个世界真正的恐怖了。
“有且仅有一次。”赫柏竖起手指，“众执政会采纳它，然后将行使这一权力的图书管理员抹消。”
“换句话说，在图书管理员行使这一权力之后，噤声书局的历史使命也即告终结。”
“那么，我为什么不自己成为图书管理员，而任命你执掌这仅限一次的权力呢？”
不等丰川祥子回答，赫柏便给出了答案：“很简单，因为你适合......是布兰库格本身选中了你。”
这是谎言，但赫柏并没有让丰川祥子生出怀疑心。
赫柏的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发出笃笃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将手指伸到小小的墨水瓶里。
滴答、滴答、滴答......墨水瓶中逐渐蓄起半瓶纯净的灵露。
“想要修订历史，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墨水，绝大多数的墨水都很难被找到，但很幸运，至纯灵露便是一种极具效力的墨水。”赫柏将墨水瓶推到丰川祥子面前，“拿着吧。”
她安排丰川祥子收下了墨水，又多制作了几张符咒给她。
大半个月后的这个夜晚，丰川祥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感到胸口烦闷，于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两口水。
鬼使神差地，丰川祥子想要出去走一走，于是她又回去穿上外套，拿起手机往外走去。
咚咚！咚咚！
寂静的夜幕下，狂风突然呼啸，海浪拍打着岩峦的声音尤其响亮，然而在这之中，突然有如同心跳的敲门声响起。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穿过长长的回廊，穿过两座并立的高塔，穿过越发深沉的夜幕，将手按在噤声书局厚重的门上。
丰川祥子突然愣住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在她对此产生疑惑的瞬间，一种沛然无边的力量突然从她的指尖延伸至心脏。
丰川祥子衣角被掖入的符咒突然开始剧烈地燃烧，浓烈的青烟从她的袖口喷涌出来，环绕着她的五官。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从口鼻间涌出大量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来。
门外传来“哈！哈！”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又或者那只不过是风声，但很快沉重的门扉合页声便盖过了这声音。
然而丰川祥子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先是跪倒在地上，然后斜着仆倒在地。
那枚悬挂在她脖颈上的金戒指迅速变得暗淡、脆弱、褪色——而以上这些变化，根本不该出现在一枚金戒指上。
在符咒、戒指和噤声书局的庇护下，丰川祥子没有当场死去。
远处，摩根从阴影中浮现，脸色有些复杂地拿着那枚小小的墨水瓶。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墨水瓶拧开，灌入丰川祥子的口中。
至纯的灵露根本不需要饮用，只需要这么个动作，丰川祥子便不再呕出血。
她迷迷糊糊地凝望着摩根的脸，但是在视线之中浮现的却是赫柏的面容。
“妈......妈妈......”
她嗫嚅着啜泣，啜泣着昏迷过去。
......
克里特岛，帐篷内，赫柏凝视着墨绿色桌面上不断破碎、虚化的卡牌。
一道深深的裂痕正横贯整个卡牌中央，但终究没能将其完全粉碎。
【并非所有的门洞都是伤口，但所有的伤口都是门洞。这样一道伤是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治愈的，并且让你的追随者与终结更近一步。】
赫柏面无表情地抬起手。
“希腊世界建立在亚特兰蒂斯的废墟之上，两场大战奠定了泛希腊文明的格局。其一为希波战争，其二为伯罗奔尼撒战争。前者令以雅典为首的希腊繁荣，后者则令雅典同盟衰落，斯巴达取而代之。”
“希腊文明的最末，马其顿的王子亚历山大，即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统一希腊，又再度向东进军，击溃波斯帝国的君王大流士三世，向东抵达婆罗多。”
“亚历山大以军事施行征服，以征服代替统治。换而言之，亚历山大既是二月执政·疤父麾下的英灵。在他之后，托勒密于埃及热土奠定王业，开创埃及的希腊化王朝，并将其称作宙斯之子。”
“但此言有谬。”赫柏平淡地说道，“所有的宙斯血脉都已在迈锡尼世代断绝；雷穆斯建立亚特兰蒂斯之后，泛希腊地区的城市主神，是奎里努斯。”
“所以，亚历山大不是宙斯之子，他是奎里努斯之子。”
“奎里努斯已然升入荒原，位于疤父之右；因此当他再度降居时，便生诞自我，换而言之，即道成肉身。”
“亚历山大就是奎里努斯。而在其重返荒原之后，又奉疤父的命令二度降居尘世，要在地上作千年的君王。”
“在亚特兰蒂斯的旧都，奎里努斯建立罗马。”
“持续千年，跨越诸史的罗马时代就此到来。”
244 克里特之雅典娜，迈锡尼之阿提南，罗马之雅努斯
高位格的升华者之间的战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总是显得僵持不下。
这是因为他们必须制造对自己有利的意象，好比在讨伐老龙之前，须得给自己上好所有的buff，在有利的场地因素下展开攻势。
因此，如何确认对方的功业和印记，并针对其作文章；如何在为敌的时候，保护自己的功业和印记不受针对......就是高位格升华者之间的不传之秘了。
相较之下，真正决出胜负倒在一瞬之间，有如飞霜而卷木，拔山而压卵，摧枯拉朽，毫无回旋余地。
厄里斯和诸神之间的斗争也是这样。祂对诸神的起源历史不断侵蚀，以此侵吞诸执政的法则、天命和黄金真理，而诸执政却对其束手无策。
或者说，诸神无法确定厄里斯的起源在哪里。
你想要针对祂，起码得清楚祂的原型是谁，是从何时何地升格而来，为何会呈现如此的面貌......
但厄里斯将整个希腊吞没，令渔夫王几近失能，攫取守门人将作神王的天命，从而让自己处于无法选中的状态。
全程虚化不可选中，可谓是阴得没边。
倘若赫柏的推测无误，那么在厄里斯统治下的希腊，其余诸执政的影响大概是毫不存在的。
这也很正常，因为哪怕对于执政而言，祂们也处在“知道有希腊这么个东西，但不知道希腊具体是啥”的状态里。
真正有能力干涉希腊的，只有曾为宙斯的渔夫王，以及将执神王天命的守门人。
倘若没有厄里斯，想来这两位执政，未来也将产生纷争......但厄里斯改变了一切。
赫柏的目光幽深：自始至终，自己在做的事，不过是破坏厄里斯的存世根基而已。
厄里斯面对诸执政时能够占据优势。
因为诸执政之中能胜过祂的，无法进入到希腊异闻带内；能够进入到希腊异闻带内的执政，反被厄里斯打至跪地。
可反过来，赫柏却能够在面对厄里斯时占据优势。因为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历史相对清晰的世界。
所以赫柏对于厄里斯，就是单方面的透视。
想来想去，这也多少有些恶趣味：厄里斯曾如何在诸执政那里占据优势，现在赫柏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赫柏将希腊的神话时代划分至迈锡尼，将希腊的历史留在原地，如此令厄里斯被迫在两个战场上同时作战......当然赫柏知晓祂具备多线作战的能力，所以她又“证明”了黑暗时代，既是失落的亚特兰蒂斯。
她硬生生地将亚特兰蒂斯，插到了希腊的神话和历史中间，如同一堵防火墙般将两者隔断！
“我已经抹去了西比尔的存在。”赫柏暗想，“换句话说，现在的亚特兰蒂斯是一条没有受到厄里斯污染的历史。”
而亚特兰蒂斯，实际上是罗马的倒影。
从克里特至罗马的历史，被赫柏断代划分为五，其中厄里斯仓促之下只占据其二，而守门人则从容占据了其中三份。
这位执政可以从容地在任何一个时间点，对厄里斯形成来自过去、未来的双重打击。
这里有学徒就又要问了：既然赫柏大胆到把亚特兰蒂斯当做防火墙，难道厄里斯不会首先将其击破吗？
答案是，厄里斯当然会这么做。可是，不要忘了雷穆斯与罗慕路斯乃是兄弟。
这位升格为奎里努斯的荒原神明，成为了沟通过去未来的桥梁。
在赫柏的前世，奎里努斯也曾有一段时间，与雅努斯同为一视。
赫柏构造这段历史的唯一难点，在于奎里努斯乃是立于疤父右侧的从神，要让这位以威权著称的执政让出麾下的将领，这谈何容易？
但是，这位执政偏就同意了！
原因很简单，伴随着赫柏破去厄里斯的“虚化”，诸执政已经能够看到厄里斯了。
当祂们能够看到厄里斯时，自然也能够接触到厄里斯。
换而言之，此时此刻厄里斯已经陷入被诸执政圈踢的困境中。
对于疤父而言，舍去一位麾下的从神又算得什么？
——那可是此前无人染指的希腊呀，现在诸执政将要召开盛宴，大快朵颐了。
赫柏长长吐出一口气：厄里斯，祂保不住自己的希腊！
自然赫柏也清楚，伴随着这一次次的对战，厄里斯必然恨自己入骨。
如果厄里斯有的选，一定会不择手段将自己击杀。
此前，赫柏一直藏踪匿形于噤声书局，从未在现世闭环历史过。